天使總在黃昏時降臨


大學畢業後,有整整一年左右的時間,我陷入了某種類似憂鬱症的狀態。

每到黃昏,陽光將隱未隱的時分,我就莫名其妙地開始哭泣,一直哭到月亮升起。

那時,我和某家出版社簽了六本書的約,不需要出去工作,只要在家寫小說就可以了,

這正是學生時代的我最嚮往的生活方式;可是心願實現了,我卻不快樂,而且是極度不快樂。

為什麼?

也許是書稿的壓力太大而生活經驗太少,也許是終日面對著空白的稿紙發困的同時也面對著生命的空虛,

也許只是不甘心就這樣蹉跎了青春。

總之,坐在黃昏的窗前垂淚,成了二十三歲的我每日例行事務。

彷彿被什麼人施了什麼惡意的詛咒似的,時間一到,我就開始哭泣,

邊哭邊感到如沈入宇宙黑洞般的空洞,覺得對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一天,正值傍晚時分,我的大學同學美玲打電話來,我母親告訴她我不能接,

「因為她在哭。」母親很無奈也很抱歉地解釋。

可是美玲堅持要我聽電話,於是我的「黃昏憂鬱症」就這樣曝了光。

從那天起,每到黃昏,美玲總會打電話來,東拉西扯地和我聊天,挖空心思說盡笑話給我聽,直到月亮升起才收線。

一開始,我抗拒她的好意,寧可耽溺在自己的困境裡也不願被打擾。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發現自己竟然期待著黃昏時的電話鈴聲.。

然後有一天,我又發現自己竟然坐在月光初透的窗前唱歌。

嘿,我的「黃昏憂鬱症」被治癒了。

其實在大學時期,我與美玲並不是很熟的朋友,但她卻在關鍵時刻擔任了我生命中的天使角色。

忘了是誰說的:「人生的苦痛與甜蜜是後來的事,在這之前,少女的憂愁只是睫毛上的淚珠,微微輕顫而已。」

是啊,與往後我所遭遇的挫折和傷痛比較起來,當年的「黃昏憂鬱症」不過是茶杯底的風暴,根本不算什麼。

奇妙的是,總在走過生命的黃昏情境,感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茫然無助時,

會有主動為我提燈引路的天使出現,可是他們通常都不是曾經多麼熟識的朋友。

人們往往被最親密的人傷害最深,但在你的傷口上紿予消炎包紮的,

往往卻是以前與你不那麼親近的人,

因此,生命裡的磨難與恩典,失去與獲得,也是不是利刃劃開絲帛般地那樣清楚絕對了。

天使總在黃昏時降臨,只要有朋友,生命裡就沒有真正的絕境。

二十三歲時的我曾經這麼想,現在的我也願意這麼想。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