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

作者: Div (另一種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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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一陣尖銳到足以穿破大腦的煞車聲。她摔出，落地，彈起。蔚藍天空中清薄發亮的雲，是她眼睛裡最後的色彩。

     這裡，有很多很多的夢。是蝴蝶飛舞的夢，是綠茵湛藍的夢，是深沈幽靜的夢。她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夢。

     因為這裡有著一個被隱藏的小黑點，小小黑點，微弱，卻又固執的，在她的眼前和耳膜跳躍。慢慢的，她懷疑，所有的夢都是虛幻的，只有這個黑點是真實的。是一種距離遙遠的牽引，孤獨的在她夢境裡徘徊。

     是什麼呢？眼際裡無邊的藍，絢麗的虹，身在夢境的一切，都比不上這小黑點真實。她想抓住這個黑點，黑點卻是如此虛浮而遙遠。手一撈，掌心裡除了空白，還是空白。有時候她想哭，可是在這裡卻沒有憂傷。

     這裡不只缺少憂傷，還少了痛苦和快樂。只有腦中不停轉換的畫面，和鼓膜陣陣不吵雜的微音。有時候她會想，就在這裡吧。永遠的住在這吧。

     沒有即將來臨的生活壓力，沒有殘忍可憐的感情世界，沒有家庭社會的期望。沒有，什麼都沒有。甚至沒有那個叫做時間，最可怕的生命枷鎖。

     一切都是安寧而平靜，毫無波瀾的單軌火車。除了黑點，那個始終不肯放棄的黑點。在她周圍跳躍外，她幾乎可以完全融入此刻夢的世界。

     有時候她會想，或許不是她捉不住那個黑點，而是她不願意。不願意見到，甦醒後詭異的社會，還有可能已經殘破不堪的身軀。當然，她偶而也會懷念起以前的一切，

     母親溫潤的手，輕輕替她梳頭的午後。爸爸全身淌著汗，抱著新鮮芒果回家時的喜悅。弟弟穿著軍服，笑著跟她敬禮的時的調皮。這份懷念，幾乎讓她抓到了小黑點，可是旋即她又鬆了手。

     他呢？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男孩，她很努力的等著他，他與他女友不和，她用心的包容並且安慰他。但是，他也只是用他迷人的微笑，說了聲謝後，灑然離去。她一陣悲哀後，繼續不停的等待。

     這次車禍，對她來說，或許有著幸福的暗示，至少，她終於可以安心的放棄等待。是神給她的答案。黑點還在眼前跳躍，突然，她發現，本來就不清晰的黑點漸漸消失了。變成若隱若現的灰色模糊。堅持了許久的黑點，終於累了嗎？

     她笑著，你也堅持了挺久呢！其實，我們都是擅長等待的人啊～

     黑點你是誰呢？白髮蒼蒼的母親？喜歡哈哈大笑的父親？還是平頭可愛的小弟？或許都不是，或許都是。請你放棄吧，小黑點。

     她用手指按著黑點，輕輕的說。我不會走的，因為我是一個沒有勇氣的人。現在我終於可以卸下一身的責任，讓我睡吧。我不願再醒來。

     黑點沒有絲毫反應，只是越來越淡，只剩模糊不清的灰色。總有一天會消失吧。她帶著淚水，淚水是夢境裡最奢侈而珍貴的珍珠，用它來記悼黑點的殞落。

     是她能想出，最隆重的儀式了。看著黑點由淺灰，漸漸的透明。透明。終於，黑點消失了。她仰起頭，把滿手的淚水灑向夢的天空，再見了！黑點。

     突然，夢的世界開始崩潰。從一望無際的遠方開始，一股黑不見底的海嘯滾滾而來。沿途吞噬著，所有的顏色，聲音，都被捲入無盡的黑色海浪中，消失無蹤。她訝口無言，恐懼爬滿了她的心房。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她轉身想逃，為了躲開背後瘋狂的黑色惡浪，

     突然，她眼前出現了一道金色的門，她奮力一躍，想躲入金色的光芒中。可是就在她躍入的同時，腳卻被黑浪捲住，一股莫名的大力把她向後拖，黑暗吃掉了她的腳，更沿著腰往上啃食。被吃掉的部份，像是漂浮在宇宙中的虛無，消失了所有聯繫的觸覺。永遠的消失了。

     掙扎著，她把她僅存的頭放入金色的門裡。

     眼前。是一個人的臉，蒼老而哀傷的臉龐。似曾相識的五官，她拼命的想著，我一定看過這個人，一定！只見那個人嘴唇動了動，吐出了一句話，「對不起，已經無法在照顧妳了，但是我還是要說，我愛妳。永遠。」「我愛妳。」

     黑暗此刻已經侵蝕到她的鼻樑，但她的雙眼卻湧出淚水。因為她已經知道了，眼前這個人的身分，是你！怎麼會是你啊...為了我，你等了多久？等到滿臉的皺紋，滿頭的白髮。那個黑色的小點，原來是你的思念，原來...我甦醒的太晚了，這一瞬間。這份幸福，只有一瞬間。

     終於，黑色完整了吞蝕了一切夢結束了，淚水，也結束了。

     1999年9月10日一個六十五歲的老人，單身前往警察局自首，說他親手拔掉了維持某植物人生命的導管。請求法律制裁。

     結果，法官判定他無罪。原因是，他照顧這位女性植物人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四十年，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身體的癌細胞已經嚴重擴散，這是他最後一個月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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