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相逢

作者:彰化神龍

心情故事小說站所有圖片,文章皆不開放轉載,轉載必究


  我沒再見到她已經很久了,她令我荒廢了人生。自從她離去,我就獨自住在這山上的小屋子。屋旁有條小河,四周皆是樹,樹葉落了滿地。
  屋裡,滿是紙張和垃圾。房子的面積不大,自從她離去之後,我就結束生命的春天,我的內心不再有綠樹白雲和歌聲悠揚,我獨自到了山上,來到這間小屋。我躲起來,頹喪的我,心中充滿黑暗與寒冷,我就如同枯死的樹,卻仍無奈的在風雨的無情折挫中直挺。

我潦草的生活著。

我活著!我居然還活著!時常在夢醒時,無意的如此自問。我非常羨慕天上的飛鳥,如果我也能飛,那我將飛遍天涯海角去找尋她!我和她的故事就如同大樹的根,深深植入於我的心。
  冬天,陽光是令人歡喜的!暖暖的。我剛剛將連載小說的稿件拿給東聯半月刊的總編回來,才到家,家彰便來找我了。家彰是我在東聯出版社的好朋友。

窗外地上的落葉被風吹在天空中飛舞,如飄泊者,不知歸落何處,隨著命運飄向未知的旅程。
  「阿軒,好久不見了!你仍然如此頹廢。」
  「這位是……?」我望向家彰帶來的這位少年,眼中帶有些許防衛性的眼光,我一向不太喜歡陌生人出入我的雲深軒。因此我的眼光轉向家彰,頗有質問的神色。
  「喔!我來為你們互相介紹一下!這位叫力民,目前就讀省中,因為對於寫詩非常感興趣,而且他看過你的每一本詩集,也很想見見你,所以我就帶他來嘍!你應該不介意吧?」家彰似懇求的眼光不斷注視著我,像是在等著我回答!
  「請坐吧!我這兒只有一張椅子,你們就坐床上吧!」我回答的有些不情願。
  「來吧!坐!他跟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沒什麼事是需要跟他客氣的!」家彰為力民和自己撥開一些空間坐下。
  我提起茶壺準備為兩位來客倒茶,不料卻沒茶。
  「抱歉!沒有茶!」
  「喔!沒關係!我並不渴,沒有關係的,不用麻煩!」力民緊張的說。由他臉上我看出了生澀怕羞的神色。俊美的臉孔和高挺的鼻梁,有一股清新而不俗的雅氣。
  「我也不渴!」家彰說。
  但是,家彰卻翻起櫃子旁的一堆垃圾,從中取出一瓶XO,自行喝了幾口,又放回原處。這個舉動令我又驚又氣。驚的是,他怎會知道我藏酒的地方?氣的是我的酒總是逃不過他的魔掌!
  「很驚訝,是嗎?別忘我和你是哥兒們啊!太瞭解你嘍!」
  我們從早上談到中午,他們兩人才回去。

我吃完自己烹煮的午餐之後,坐在書桌前,忽然想到以前的那一本詩集--哭泣。便伸手向書架上的那本塵封已久的書,忽然,掉下一樣東西,喀!的一聲,由書架掉落在桌上。我低頭,原來是那只手錶!心中忽如雷震,霹靂、閃電、狂風、暴雨。這手錶早已壞掉,彷彿時間永遠停留,停在那一刻!
    她的離去令我百思不解,至今成迷。
    渾噩終日的我,失去鬥志!放眼看我的雲深軒裡,杯盤散亂,書籍雜陳。而我麤服亂頭,從不打理,只想嘯傲煙霞,寄情山水,不問世事,忘了這世界有我,過著澹泊自甘,恬靜寡慾的生活。
  又過了一些時日,這一天,力民獨自來訪,我對他不再如第一次那般陌生,反而有一種親切的感覺。我請他入屋談話。他與我論及歐美詩律和中國詩的風格。
  我們談到晚上,我們一起用餐,因為是連續假日,所以我留他過夜,我問起他的家人,他不語,眼中閃出些許悲情!
  整夜,我和他都在談論如何使詩的意境透入人們的心靈深處,以及其美感與文學價值。
  隔日,力民告別,心中卻有些不捨!
  我呆坐桌前,不久,看見那本”哭泣”躺在桌上,我取起,翻閱,看見過去的記憶,彷彿時光倒流,回到從前!我放下哭泣,忽然發現那只手錶!
  於是,腦中的景像便回到過去。

西元1951年,村子裡,路旁皆是房舍,遠方是一片綠田,還有幾排竹子,其中有一家宅院門前掛著一塊木招牌”玉林軒”,院中滿是花草,園中,有一位中年人正專注的在澆花,他就是陳泉,他是一位漢醫,精通各種漢醫的醫藥病理。
  鄉下的夏日傍晚,西方的天空有泛紅的雲朵。陳泉慢慢的澆著花,小心翼翼的端詳著每一株花草,忽然,聽見細小的嬰兒哭聲。起初,陳泉以為是別人家的小孩哭泣,於是他便繼續關注他的花草。
  可是,聲音越聽越不像是遠處傳來,而是在這附近!於是他尋聲而尋,發現好像只在院外,於是他走出大門,忽地,在路旁的樹下發現一個嬰兒!
  他抱起嬰兒,看了一看道:「真可愛,怎麼會被丟在這兒?」於是他四處望望,希望能看見嬰兒的親人,他左等右等,過了一會兒,皆不見半個人影。
  「莫非你是一個棄嬰?真悲哀呀!咳!」
  忽地,陳泉起了側隱之心,他將嬰兒抱進玉林軒。他撫摸著他,逗弄著他,眼中流出憐憫的光茫。陳泉心想,這麼可愛的孩子他的母親怎會忍心將他丟棄?不會的!他的親人必定會將他抱回的!先請張大嬸的媳婦餵他奶吧!張大嬸的媳婦也生的一個嬰兒。
  就這樣,經過了十年,嬰兒已長大,成為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孩。陳泉因為無法生育所以老婆跑了!想不到居然還有這麼樣一個可愛的小孩!天意呀!陳泉看著院中奔跑的小孩,心中感到陣陣安慰。
  「霽軒!別跑出院子!快回來!」霽軒便是陳泉為他取的名字。
  霽軒時常跟張大嬸媳婦的女兒一起玩,他們是吃相同的奶水長大的。種下了不可解的情感。張大嬸的孫女叫詩煙,霽軒跟詩煙倆小青梅竹馬,但張大嬸並不同意詩煙與霽軒一起玩,但詩煙卻時常不顧奶奶的勸告而跑至玉林軒和霽軒一起在院子內嬉戲。

詩煙的母親翠涵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子,是在一家建築公司跟張大嬸的獨子張聖傑相識,她時常婉轉溫和的告訴張大嬸:「媽!讓小詩跟阿軒一起玩沒關係的啦!阿軒的遭遇您也是知道的嘛,不要總是說人家是野孩子啦!媽,沒關係的啦!」因為張大嬸老人家就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孫女,基於疼愛的原則之下,張大嬸也就沒再嚴加禁止小詩跟阿軒一起玩。
  又過了好幾年,這一對青梅竹馬都已是初中生了。開學的那一天,霽軒高興的背著書包準備上學,已是五十多歲的陳泉特別勉勵他應該要努力讀書,將來一定要上大學!
  於是,不分春夏秋冬,小詩與霽軒放學回家之後總是形影不離,一起在樹下讀書,一起到小溪旁談天,一起幫陳泉曬草藥。兩人感情日益深重。
  「阿軒!幫我到樹上取下我的風爭好嗎?」

「好哇!但是妳要怎樣謝我呢?」

「唉呀!你到底要不要嘛?」

「妳要叫我一聲親愛的!要不要哇?」

「不要啦!」

「那就算嘍……」

「好啦!好啦!」

「快叫啊!」

「親……愛……的……呀!不好意思啦!你好壞呦!討厭!」

「嗯!好!我上去幫妳拿!」

數年之後,霽軒和詩煙都考上高中,三年之後,分別也都考上大學。霽軒就讀國文系,詩煙就讀國貿系,兩人讀不同的大學,分隔兩地,只有假日之時才能相見,只有信中表達相思之情!大學畢業後,霽軒入伍當兵,兩人相思更重!
  西元1976年,霽軒退伍,兩人重聚。
  因為參加徵文比賽,霽軒被東聯出版社的主任看上,於是請霽軒在東聯半月刊連載小說,造成一陣霽軒小說的風潮!於是霽軒便長期在東聯半月刊上聯載小說,也時常出版詩集和散文集,風評皆不錯。詩煙則是在她父親自己開的建築公司上班兩人一直保持著良好的感情。
  不久,兩人終於發生超越友誼的行為,小詩因為心中害怕而哭泣,霽軒總是不斷安慰她,每次霽軒看見小詩哭泣時,心中便萬分難過,於是霽軒便提議結婚,小詩說:「要問問我父親和母親。」於是,霽軒就前去向小詩的父親張聖傑提親,並且取得陳泉的同意,於是一切都很順利!但是……

但,天總是不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一切皆天意!天意!為何?為何?悲劇性的故事為何會發生在這一對深情的男女身上?
  在結婚的前一個星期,霽軒與詩煙選禮服、選戒指、選喜餅……忙的不亦樂乎!晚上霽軒送小詩回家,小詩進門前由口袋中取出一只手錶送給了霽軒。
  到了結婚前的那一天,霽軒興高彩烈要到新娘家迎娶,蒼老的陳泉也顯的特別快樂!不料,到了詩煙家卻聽到碎心的消息!詩煙失蹤了!

事隔十七年,我已經四十三歲了!躲在這山中,頹廢的過了這些許年。世間的人們雖然庸碌煩忙,但是卻過的充實,而我在這兒,只憑些許稿費過活,只是茫然活著。不分日出日落﹑不論春夏秋冬﹑不管陰晴風雨,我總是悲淒的活著!十七年了!
  於是我準備重新開始我的人生,就當她已死,忽然我有想回故鄉彰化的念頭!我穿上夾克,取起桌上的那只壞了的手錶,放入口袋,走出雲深軒,慢步而去。
  火車站的人潮隨著列車的進站而湧出湧進。車站內和車站外頭的冬日相比顯得有些陰涼。我站在往來的人群中,呆立了一會兒才去買票,十點十分往高雄復興號列車。
  「各位旅客,九點四十分往台北松山莒光號列車快進站啦!請不要靠進月台邊以免危險。十點十分往高雄復興號列車開始剪票請過地下道到第二月台候車……」
  我剪了票,到第二月台後車。
  等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火車進站,上了火車,找到坐位坐下,四周都是呼呼大睡的旅客。不久,我的旁邊坐下了一位婦人,我自顧自看著報紙,心中卻很亂,太多年沒有回去,也許是近鄉情怯吧!
  我旁邊的這位婦人穿著淺籃色的長裙,黑色上衣,微微飄來些許香味,窗外的景物不斷的向後方逝去,每當火車一靠站,便會有許多人上上下下,經過了幾站,我身旁的女人都沒有下車,她獨自翻閱著一本書,在搖晃的車廂中,我不能清楚的看見她看的是什麼書,但隱約看來是一本詩集,我很多次想看清內容,但是都失敗。經過一番努力,終於讓我看出那竟是”哭泣”我很高興她竟是一位我的讀者,我很想看清楚她的臉,但是我沒那個勇氣。
  「各位旅客,彰化,彰化站到了,要下車的旅客請準備下車!」
  我身旁的女人忽然站了起來,走向車廂後,我也站了起來,我看著她的背影,竟然有些熟悉的感覺!
  下了車,她離我愈來愈遠,最後,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出了車站,招了一輛計程車,坐上,直奔老家。
  到了這個我的那段故事的背景,人事景物全非。我走向西邊的墳場,我無法確定,心中是悸動或是平靜!無法!到了墳場,我走到一個墳前,跪下,蒼老的墓碑彷彿訴說著世間冷暖,恍如一切已看盡。過去一切情景,如昨日滄桑!
  一陣淒風,我滴下了淚!我望著墓碑,上面刻著:陳泉之墓。
  我茫然許久,我站起來,走去!
  回到老家,只見殘破的老厝,門前的木招牌斷了一截,只剩”玉林”兩字。我在三合院中四處觀看,踱步,撫摸著斑駁的牆。不久,我走出老家。
  來到了她的家,只剩下廢墟,是那一場大火,毀去了這間房子,奪去了她父親的性命!我走進,忽然,走出一個女人,如此的熟悉!一個我夢中縈迴的人!
  我無言,她也無言!就是這個身影,依然沒變!
  終於爆發!火燄激射!心中狂亂!止不住、擋不了!
   「是妳!」

「是你?」

我走近,一步、一步!

她退後,一步、一步!
「妳為何要逃?十七年了!」我大吼。

沒有回答!只見她的臉上兩道淚!

我衝向前,抓住她的手!

看著她!

黑色上衣,淺藍色長裙!

心驚!

我不會再讓妳逃走了!今天,今天妳一定要給我一個理由!妳一定要讓我知道妳為何當初要不告而別,要離我而去!妳可知道這些年我的有多痛苦?」我已有點瘋狂。
   「別再說了!」

「要!一定要說!」

「我已經是人家的妻子了!」

「不!不!我不信!別這樣說!」

「軒!我……」

「妳為何……?」

「那年我們要結婚時,忽然有幾名打手闖進我家!拿刀要我父親還錢!原來我父親的公司已經營運不佳!所以才向人家借錢,沒想到我父親的公司竟然一日不如一日,而我這做女兒的居然一點都不知道!後來,我就被強迫要嫁給我現在的丈夫了!我父親不願意讓你知道,所以騙你說我失蹤了!」她邊說邊哭!
   「咳!……啊!」
  忽然力民走入,看見我又看見詩煙,臉色驚訝!
  「媽,你認識他嗎?」他向詩煙問道
  又轉向我問道:「陳叔叔,你認識我媽媽嗎?」
  詩煙看著我,說道:「他就是你的兒子!」
   「我……我……他是我的兒子?」
  「是的!是你的骨肉!已經叫了別人爸爸十七年!嗚……嗚……」
  我太驚訝了!幾乎崩潰!
  我轉身,走出殘破的屋子,走!走!茫然的走去!走向未知的前程!踏著失落的影子而去。


心情故事小說站所有圖片,文章皆不開放轉載,轉載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