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稿的理由

作者: 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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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妳很久沒寫故事了，別拖稿拖得那麼自然。」在沈默了許久的空氣中，lulu突然丟了一記像是為了打發時間才說的爛話題給她。
她懶懶地瞄了對座的女人一眼沒接話，卻笑了出來。又是一陣靜默，她才開了口，「妳不也是，怎麼說我？」就著精緻的瓷杯，啜了一口已經不再冒著熱氣的桂圓茶，還是溫溫的好喝，她想著。
「為什麼不想寫故事，有沒有想過原因？」lulu拿著盛焦糖的小匙把玩著。
為什麼？她沒認真想過，不是因為天性懶惰嗎？但她還是以一貫認真的玩笑口吻回答著，「因為妳寫的太好了，所以我自暴自棄封筆了。」
「別鬧了，我真的在問妳。」
「害怕吧。」她總算認真的回答，「害怕讀者會因為我美麗的文字而愛上我，所以不再寫故事，省得麻煩。」有點托大的答案。
「我也這麼想。」
「啥？我這種自戀的答案妳聽了也信？」
「別人或許我不信，但是妳的話，我百分之百相信，也只有妳才搞得出這一堆事。」
「說得好像我天生就會搞大別人的肚子一樣！」她悻悻然地。

突然手機響了，看了來電顯示，是他，猶豫著要不要接，但她還是接了。
「喂～」口氣不是很順，他為什麼不能放過她？
「妳…在高雄？」他遲疑的語氣讓她無奈。
「是，和朋友。」面對他，她總是字句精簡。
「我讓妳很難過嗎？為什麼躲那麼遠？」
「現在別說這個，我回去再跟你說。」
用手機談論感情，真是一種奢侈的行為，他為了現在的她，她曾經為了過去的他，大家都很傻，感情卻很現實。lulu察覺到氣氛不對，示意可以暫時走開一會兒，她搖頭。

「妳…我很笨對不對？」
她想嘆氣，「別這樣，回去再談。」不想再對誰心軟，那對自己就會太過殘忍。
「我想妳。」他的聲音從北台灣藉著手機傳至她耳裡，她的答案是，切斷了手機，什麼都沒說。
lulu眼裡打著問號。
「一個朋友，寂寞的朋友，跟我一樣寂寞的朋友。」她不想解釋太多。
「他真的傷妳很深。」
她知道lulu指的是誰，那段短暫的像是一個假期的戀情，或許那根本不算是什麼戀情，只是她傻得以為那是愛。
「那不重要，我說過短時間內不想碰感情。」寂寞很難熬，愛一個人更孤單。
「他也是讀者嗎？」
「不算是，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同學，有一次我朋友拿我的文章給他看，他叫我朋友介紹我和他見面，我沒想很多，一起出去吃過幾次飯，後來他打電話給我，什麼話都不講，只說他很想我，我～哎～算了～別提了。」

那一夜，lulu和她都沒再提到關於感情這個話題，她們都曾為了愛受過傷，傷是不太重，卻也不想再來一次。回到台北，她沒接到他的電話，心裡反而像是少了什麼，空空的，或許這樣也好吧？她安慰著自己。一晚，接到他的電話，像是隔著很遠的距離，他問她願不願意陪他出去走走，順便搶劫７－１１，摸黑拿了鬧鐘一看，凌晨兩點三十二分，無奈，她卻說好。隨意梳了頭髮，套上一件防雨夾克，VERSASE 的，是他買給她穿，因為他不忍見她為了繳信用卡錢，連給自己買件擋風遮雨的外套都捨不
得，偷偷跑去買來硬塞給她的。

走下樓，沒見到他的車，聽到有人喊她才轉頭看見他騎了一台重型的機車。
「怎麼？」
「上車。」踩熄了煙，等她調整好位子，「妳沒坐好。」
「我坐好了啊。」她納悶，這種車真難坐，想不貼近他坐著都很難，挺直腰坐著像是會扭傷自己一樣，但她不想離他太近。
他把她的雙手拉著圈住自己，「抱緊，這才叫坐好了。」但他卻沒放開她的手，也沒發動車子。

突然，她不想堅持什麼，這種曖昧的姿勢太過溫暖，讓她不想抗拒，只想緊緊的擁住讓她曾經渴望不已的幸福，幾分鐘也好，幾分鐘也好。
「妳的胸部跟我想得一樣，又大又軟，好舒服。」這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沒出聲，不想讓他發現背後那個波霸在哭。
「去我那裡好不好？」
小氣的男人，連開房間的錢都省了，「不好。」帶著哭音地拒絕。
「那就別哭，省得我以為妳在勾引我吻妳。」
「我不玩勾引那一套。」她不屑，就算她脫光了，男人也懶得理她，只有兩種男人對她會有反應，一種是警察，一種是神經病。

一路上，他們都沒交談，事實上她很想對他抱怨，難得可以坐這麼酷的機車，感覺自己是個辣妹，結果前面那個駕駛好像是在騎小綿羊，時速不超過五十，剛剛呼嘯而過的小綿羊，一個輪子跑的速度都比他的兩個輪子加起來快！他不僅騎得慢，還騎得漫不經心，沿路一直在揉摸著她的手，雖然感覺很舒服，但她真想叫警察開他罰單，搞什麼鬼！這簡直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在開玩笑。

「喂～」正當她忍不住想咆嘯時，他宣佈他家到了，位在台北市郊某一處高級住宅區的一棟獨門透天別墅，看來他家境挺不錯的，當下她就想回家。他有錢就算了，會喜歡她，那她肯定他是個大變態，一定會對她施以恐怖的虐待，「我不想去你家，我要回家。」她死也不肯下車。
「我家只有我一個人住，妳不用擔心今天會見到公婆，他們人都在法國，不會回來，如果妳想見他們，我可以馬上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們要結婚了，保證明天就可以見到他們。」

兩人都還坐在機車上，在他家樓下的車庫裡，黑暗中，誰也看不見誰的表情，但彼此的心跳緊緊貼近著，這樣的姿勢，好像他們是情侶。
「妳先讓我下車。」
她跨下車，讓他下來，沒想到他接著卻反向跨坐回去，把她也拉了上車，兩人這下是面對面的坐著，很Ａ的姿勢，她悶悶地想著。

算了，自己都什麼年紀了，實在沒必要扭捏作態，大方地將雙手越過他撐在油箱上，微微地俯視著他，貼得很近，近到嘟嘴便可以吻到他的嘴唇，但誰都沒有先跨過那最後的距離。呼吸著他吐出來的氣息，懊惱著自己的軟弱，她知道自己渴望什麼，但卻
又沒有勇氣去追求，一路反反覆覆，像是她寫得一個極爛的程式，跑著一個無窮迴圈躍不出界線。或許愛情根本就是一個無窮迴圈的程式邏輯，怎麼也跳脫不出，也或許人才是那個控制不願跳出的關鍵。

「我想吻你，但我不能。」幾乎可以碰到他的唇。
「為什麼不能，妳到底在躲什麼？」他講話的時候，也差點要吻到她了。
「因為你這裡沒有針孔攝影機。」這麼近地看著他，害她眼睛好花，真想閉上眼睛，
現在她明白為什麼人接吻時會閉上眼睛了。
「什麼？」
她繼續解釋，「因為我喜歡被偷窺的快感。」再也忍不住地，她跨越了最後的距離，感覺跟她想得一樣美好。
「你有喝酒。」淡淡的蘭姆酒味，她喜歡。「真是好狗運，沒被警察抓到。」
「妳沒刷牙。」這死男人，不僅小氣，還剎風景。
「你該感謝我今晚沒吃臭豆腐。」早知道就來兩塊薰死他！
「願意成為我的所有格嗎？」這麼好的氣氛，她卻不想淪陷。
「我要回家了。」她不想談，所以只好迴避，傷人也傷己。
沈默，一反先前溫存的氣圍。
「先上來我家吧，太晚了，我不想騎車，明早再送妳回去。」
「我可以自己叫車，不麻煩你的。」她真的不想顯得那麼疏遠而客氣。
「上來吧。」他逕自上樓，沒回頭等她。

默默地跟著爬上樓梯，沒看見他，卻聽見他在後頭燒開水，看樣子是在煮咖啡，重重地窩進客廳的軟皮沙發，不客氣地拿了他擱在一旁的夾克來蓋，開了電視，隨意轉台，不一會兒，他端著兩杯咖啡出來，坐在她身旁。
「我很久沒談戀愛了，早就忘了那種感覺，而且我也不是小男生了，要得不是只有感覺而已。」
「我知道你很老，不必一直提醒我。」
「他媽的，妳這麼～這麼～，為什麼我還是放不掉妳！」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也不知道別人怎麼了，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我老是得重覆這王八蛋的感情！我想安靜！」
「很多事由不得妳的，我愛妳。」
「不要對我說那麼過份的話！」
「妳這女人真奇怪，我說我愛妳，妳卻罵我過份？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動物！」他光火地搔著自己的頭。
「我好累。」她沈靜的語氣讓他不忍。
「肩膀借靠一次一百塊。」還是投降了，他拉著她偎近自己。
「你！」
「別掙扎，如果我說累了就到我懷裡，妳可能會吼得更大聲，我只好勉強自己跟妳收錢了。」
她又開始想哭了，怎麼搞的！今天她的淚腺分泌真是旺盛得過份。
「如果不相信永遠，讓我陪妳一段時間好嗎？直到妳想甩了我為止。」

男人一開始總是這樣，為什麼，她不懂，不懂自己究竟是幹嘛了，怎麼老是吸引了男人，然後當她開始相信什麼的時候，那男人卻拍拍屁股走了。
「我是演被甩的那個，不要跟我搶角色。」很悶的苦，卻成了玩笑，她總是被逼著自我解嘲。
「不要老是報名最佳被甩獎，去試演看看甩人的那個，妳很有潛力的，相信我，為了下一屆奧斯卡的影后，我願意犧牲跟妳對戲，紅了妳，我也順便可以發紫了。」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這個問題，她記得自己曾經問過上一個男人。
「因為我很自私，希望妳對我好。」

女人通常在這種時候就會舉白旗投降了，她每次看到別人這麼演時，就會大聲嘲笑女人真是好騙，有夠沒骨氣，這麼容易就上當，實在是丟盡了女人的臉。現在她又要心軟了嗎？但說實在的，她也不懂自己幹嘛那麼固執地要拒絕他。或許她還是相信感情的。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男人常造就感情的現實面，女人卻老是忘了自己是被遺棄在感情的現實面，不肯學乖。但她不想再以「或許」這種假設語氣過日子了。她起身離開他的溫暖，叫了車，面對她的逃避，他沒有伸手挽回。兩個月後，她收到他
的紅色炸彈。人家都已經要結婚了，她又跑去和lulu窩在安靜的雨果，喝著已經半涼的桂圓茶，為著她不再寫故事這種無聊的事情互相打趣著。男人嘛，妳不必擔心他少了妳會活不下去。他們很真心的，對著他們的每一個女人都很真心，她明白的。所以她包了一個沈甸甸的紅包，恭喜他沒成了她拖稿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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