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必再見

作者:不詳


她一雙秋水似的眼,像深不可測的潭水,看著我,直視著我,望著我,我
想摸摸她的臉,但,失了手....。

凌晨三點鐘,我從睡夢中驚醒,搖搖身旁的他,他從熟睡中醒來,體貼地
將我摟向他,拍拍我的肩膀,哄著我說:『又作惡夢了?別怕!我就在身邊!
』我搖搖頭不語,淚水自眼角滑落枕上,我推開他背向他;他半夢半醒間,將
我轉身向他,輕吻著我,然後將我抱得更緊些....。
   
    連著幾天,我受著惡夢侵襲,夜不成眠,夜裡總要驚醒了又哭過後才能睡
  到天亮,而他也已逐漸習慣我的惡夢,到後來已經能夠半睡半哄我入眠....。

    我剛結婚,廿六歲,還沒有小孩,他是我大二認識的學長,從大學時代起
  我與他便被公認為一對,眾人的祝福聲中,我理所當然地在畢業後嫁給了他,
  但是,這段新婚期間,我並沒有新人應有的喜悅,反而逐漸看清我自己的情感,
  好像是一種賭注般地,拿自己的一生當作試驗品,而後才發現最愛的是女人,
真正愛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好像作錯事的小孩一般,我開始想念她,回想與她相處的每一段快樂時光,
然後,滿懷歉意般,覺得自己結婚對她而言根本是件不可原諒的錯誤,即使是
不得不結婚,但好像也不該這麼早,我深深地感到罪惡。

    她是我高中同學,感情的建立,來自於同質性的吸引,她總是傑出得令我
  為她傾倒與感到驕傲,因為有她,我才感覺到快樂、愛戀與相知。與她無話不
談的日子裡,我全心地愛著她,幻想自己這一生將全心為她而活,心將為她而
跳。但是,我與她都是極為平凡的人,同時害怕著世俗的壓力,她的家人敏銳
而聰明地暗示我們不可太過接近,並且隔離著我與她相處的機會。

    求學的壓力,家庭的壓力,終於讓我們折服受夠,感情受阻的情況下,我
與她逐漸分離開來,分隔兩地的求學生活,我們好像變成在遠方的一對朋友,
只在心底底層鬆動的時候,才驀然地想到對方。

那是一種冰層滑動的感覺,一失足就跌入萬丈谷底去了,與他相處之後才
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想像中的愛男人。我告訴他我的感覺:『我覺得我是同性戀
或是雙性戀,因為我好想她。』
『哦?』他絲毫不以為意。
『我好想見她。』
『那就去啊,下次妳回中部時,可以去找她啊。』他說得極為輕鬆。


『我是真的想她啊,與你結婚之後,我才發現我好愛她。』不敢說愛她甚
至超過他的話來。

『沒關係,妳可以愛她啊,她是妳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不!我跟她不止是朋友而已,我們是.....。』不敢在自己丈夫前come
out。

『好,好,我知道很多女性的好朋友都分不清是同性戀還是同性愛,妳已
經嫁給我啦,一時之間,無法完全疏離女性朋友原本的親密罷了,是我不好,
沒讓妳多玩玩,就把妳帶離原本的生活圈。』

『不是這樣的,我是愛她的,我分得出來這是愛....』突然覺得好累,跟
他作這樣無謂的爭辯,他就好像「夏蟲不可語冰」般,對我所說的完全不能體
會,我不想再與他討論下去。

他摸摸我的長髮,想吻我,我避開了去,心情很複雜,每當想到她時,好
像就無法忍受他的碰觸般。我說:『是你同意讓我回娘家時去找她的喔。』

他像縱容著寵愛的小孩般微笑點頭著說:『妳會發現我才是對的,妳們只
是好朋友太久沒見面罷了。去吧,去見她吧,這樣妳才會想念我哩。』他好像
找到解決事情的方法般得意。我嘆了一口氣,心中開始盤算著何時要回中部娘
家一趟。

一大早到了辦公室,我開機上站,拉子板上的文章,每篇心情、每個故事,
竟如此深深地打動著我,我認同的世界竟被無知的我所隔絕,我胸口一悶,好
想對天大叫,我後悔了,我想離婚!

接近中午時,我忍不住打了電話給她,她在電話的那頭禮貌地問候著我,
而我只想哭,我哽咽著說話,儘量讓她察覺不到我的淚水。她說話極淡極輕,
好像不著邊際似地,我想鼓起勇氣告訴她真話,沒想到說出的話竟是:『我很
好,他對我很包容,很照顧。』我氣我該說的話沒敢說出口。

『那就好,他一直對妳很好的。最近工作忙嗎?』
『很忙。』
『那就不要多說了,有空就回中部來我們再聚聚吧。』
『好,再見。』
『再見。』
掛上電話,我的心都碎了,趴在桌上我讓自己好好地哭一場。


終於盼到了可以回中部的機會,我堅持只一個人回娘家,我故意輕鬆地對
  他說:『你放心,回娘家後我會說你沒有欺負我,我只是想回家看看家人。』
他想說話,但沒說什麼,送我到車站後握著我的手說:『請妳記住我是愛妳的,
我會等妳回來的。』他用溫柔的方法想拉回我的心,我點點頭跟他說了聲再見,
進了車站,不回頭。

回到家,我儘量扮演著為人女為人婦的樣子,開開心心地與家人團聚,家
人沒有察覺我的問題,我還故意說著:『啊!還是當未出嫁女兒好!回家的感
覺真好!嗯,好想找以前的同學聚聚喔。』

母親被我逗得心情極好,也附和我:『是啊,想去找同學就去啊,妳也難
得回來一次。』我逮到機會便說:『那好,我現在就去走走!找幾個同學玩玩
。』馬上跟小弟借了摩托車,我一路直往她家去,她家與我家約有半個小時的
車距,我的心隨著距離的拉近而狂跳著,經過的每條街道,早就在心靈畫好地
圖,熟悉的景物歷歷在目。

到了她家門口,我停好車子,她母親認出我來,原本一驚,但馬上以極為
熱情的態度歡迎著我,我心中想著,我是來偷妳的女兒的,不管妳歡不歡迎我,
我都要見她。

她見到我,沒有特別的高興,也沒有特別的不高興,好像久別之後的陌生
要花一些時間才能填補空白般。我輕描淡寫地說如何回娘家,如何心血來潮地
想找舊時同學聚聚的心情,一顆心卻因為見到她而舞動著。

她的模樣沒有變過,看我的眼神倒變了許多,我在她眼中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會不會讓她心生厭煩?

她母親擺出一道道佳餚,要我吃過飯再走,我留下來吃飯,為的只是多看
看她,吃過飯,我與她一同坐在客廳看電視,無聊的節目,我故意看的津津有
味,今天的她太沉默、太陌生了。我坐到不能再坐,才禮貌性地感謝她的家人
的招待;我告別她,但看不出她的眼底深處的靈魂、她的心,我的淚水在眼框
打轉,她送我至巷口,我說:『回台北後我可以跟妳多聯絡嗎?可以打電話給
妳嗎?』

『可以啊,只要妳願意,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好像今天的所有舉動
就為了等到這句話般,我滿足了,只要她能接受我,我願意作任何事。

一路上我是流著快樂與悲傷的眼淚的,我自覺我是渺小無力的螻蟻,無法
推動生命的大輪,更無法改變原本設定好的軌道。

回到台北,我開始積極與她聯絡著,電話也好,網路也好,我想念她的心
情澎湃起來,幫她弄了個id,讓她也跟我一樣可以看看拉子板上與我們相同際
遇的人的心情。而她似乎已經可以體會我的心情,我們好像比以前更好,但卻
更無奈。

她住在傳統的大家族中,婚是不可以不結的,她遲早也會走上跟我一樣的
道路。而我在要不要離婚之間打轉,與他若即若離的,常常吵架。

有時半夜醒來,無法成眠,腦海充滿他的身影,多想擁著她一起入眠,看
著身邊的他,不僅無奈,更是痛....。

愛,是否不要再見?愛,是否就讓它隨風流逝?愛,是否不應再有是否?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