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青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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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我會想，人們到底如何界定愛情變質的那一天呢？難道是兩個人同時說好的嗎？

……是嗎，兩個人在同一份愛情裡，感覺應該是相對的吧？但是如果不是的話（往往好像不是吧？）

我想總有一方會覺得不堪回首。

我的朋友兼同事占美有這樣一個故事。

這一天占美告訴我，她的新戀情已經結束。說實在我有些詫異，因為之前占美把對方說的太好，而她太又喜歡他。

我知道占美是那種，如果喜歡一個人會對他很好很好，好到對方根本捨不得和她分手…

不過那顯然也許並不全是愛情的關係，男人有時會因為習慣，還是怕麻煩什麼的原因，拖拖拉拉不肯分手。

在我與占美同事三年來，看著她身邊一個個來來去去的人都有些盲點，

通常她與情人間不平衡關係的種種，旁人怎麼說破嘴勸她都沒用，

總得等過一陣子她自己醒了，跳開來看到自己的那個點，才忽然也看到自己的委曲。

而她離開的方式就很果斷絕決；往往前一晚床蹋枕邊纏眠悱惻，今朝想通毫不留戀帶著全付家當離開，留給男人驚愕殘破的空間。

但是，這次顯然很反常。太快了這段，由認識到結束，沒超過一個月。

「27天！」占美說。

「為什麼，妳不是蠻喜歡他的嗎？」我無法理解。

「是啊，」

占美喝了口啤酒：

「身高184，體重７０，清大研究所畢，現在在某大電子公司研發部leader，年薪百萬以上。

最重要是跟我非常契合談的來，這種條件誰能抗拒啊？」

「所以啊！」

我在她身邊坐下來：

「妳怎麼捨得他呢？莫非他是個Gay？」

「喔不！他不是！」占美笑了起來。

「那是怎麼？」我等著她細說從頭。

占美卻收了眼歛了笑：

「艾咪sorry，我還沒辦法談這件事，抱歉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占美一向最敢愛敢恨的說……

據我之前的了解，占美是透過網路擇友認識184的。前面魚雁往返的mail不算，

打從見面的第一天起，184每晚都要與占美通電話長達數小時才能入睡。

他們第一次見面就到pub喝啤酒聊天，喝到那間店的老闆娘出來打招呼，（還真是不簡單）。

占美酒量也只差強人意而已，那天那個184一個人喝掉一打半的海尼根還沒掛，占美三瓶就去抓兔子了。

184是個典型工作狂，我們銀行也是超忙，他們一星期約會一次，到第三次約著約著就約到床上去。

星期六不同於一般上班族中午頂多一點就下班了，銀行職員通常忙到三點半四點還在核帳是常有的事。

平日我們下班時間平均是八點，最近一些私人銀行調整營業時間到七、八點，聽說上頭蠢蠢欲動研究可能性。

我隨口問了占美對這件事的看法。

「唉喲！管這個幹麻？」

她說：

「只要不影響我談戀愛的時間行了！」

「怎麼不影響？妳平常不是在抱怨下班時間太晚，補個妝還得擠到PUB的廁所什麼的？」

「艾咪呀，」

占美直起眼來打量我：

「妳別死腦筋了好不好，平常我抱怨這個那個的，可都沒什麼意義，是虛詞。

在PUB補妝可以順便看看現在小辣妹都怎麼打扮的，是收集資訊唉！妳真是沒搞懂狀況喔！」

欸！我覺得占美比較難懂。

我知道她們的愛情故事是在一個月後周休二日前的禮拜五。這天上班特別忙碌，下班後結算我們差了一筆帳。

為了抓這筆帳，我們加班加的叫苦連天，最後是占美少交了一張傳票，

找到後趕緊補給主管，占美想當然耳被主管喝斥一番後大家才解脫。

「啊∼∼∼」

占美換好衣服後大大伸了一個懶腰發出悲鳴。

我嚇了一跳，

「……占美，妳沒事吧？」

其實銀行裡，每天每個人都有可能發生這種錯誤，所以我們並不太會去責備別人的。

「我沒事。」

她放下手轉過頭問：

「艾咪，一起去吃飯如何？」

「嗯…好啊！」

「吃完飯順便去玩玩？」

「又是去Pub啊？」

「還是妳有更好的提議？」

「妳在開玩笑嗎？」

她明知道我根本沒什麼點子。

「那就還是去『紅門』吧！妳大姐我今天很想好好喝個痛快！」

「又去『紅門』？那兒沒東西吃又只賣酒精濃度高的酒…」

「那就換一家，我想想…還有家『墳墓』不錯，那兒的乾拌麵風味一流，

我們上個月還存有一瓶紅酒，還有三分之一咧，我們倆個喝應該夠…可以嗎？」

「唔，聽起來不錯呦……妳是說『墳墓』啊？」

「哈哈哈，嚇死妳！」

「墳墓」在和平東路二段上，離我們公司有好一段距離。真不知占美怎麼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店！

晚上九點半，我們爬上了二樓店裡。櫸木的建築讓人安心不少，這個時間，裡面竟已高朋滿座。

占美點了辣味乾拌麵、豆鼓扣肉和幾樣湖南小菜後晃到吧台去拿寄酒，吧台裡的少爺和她有說有笑的哈拉。

她真熟。

「妳常來啊？」我問。

「啊？」

「妳跟那個吧台看起來蠻熟的。」

「ㄟ妳別看那個小弟不起眼，他可是這兒老闆喔！」

「真的？！完全看不出來！」
「是啊！上回來時我問他怎麼想開這樣子的店？他回我『無聊、賺錢、好玩！』，夠酷吧？」

「酷！」我點頭。

這時那個酷老闆拿著酒和酒杯過來對著我：

「妳好，第一次來？」

「嗯，我是第一次來。」

「老闆我今天也是第一次來喔！」占美耍寶。

「是是，妳今天也是第一次。」他幫我們的酒杯注滿酒。

「小姐！這種酒沒有人在寄酒的，今天喝是一定沒味道了。」老闆惋惜的跟我們解釋著。

「哎呦喂呀老闆，我知道了啦！你上次就已經跟我抱怨起碼快一小時了。」

「那有！有一小時我就幫妳把酒喝掉了。」

「喔∼∼！招了吧？你不知道喝掉我們多少酒喔！」

「才沒咧！妳看說來說去我還不是違反開店原則讓妳寄了。」

「好了啦說那麼多！我們肚子快餓死了，催一下你家廚房嘛！」

「妳們坐一下。」

占美一口喝乾了杯子裡酒，馬上又拔開紅酒瓶上的軟木塞倒酒，

「1900年份，艾咪呀，十年前你在幹麻？」

「當然是在唸書囉，這瓶是十年前的酒喔？」

「是啊！」占美舉起酒瓶瞇著眼看，

「這瓶開價8500！」

「天哪8500？這麼貴！」

占美八成是瘋了，居然開這麼貴的酒，我們薪水又沒有比別人多多少。

這時我們點的小菜飯啊麵啊一道道上來了。占美一手掰開衛生筷，一面看著我說：

「吃啊！艾咪，不用替我省錢！」

「來！我請客。」

當桌上小菜被我們掃的差不多後，這時老闆帶了一手啤酒過來。

「不錯不錯！這證明老闆你還沒得老人癡呆……」占美拍手。

「妳挺囉嗦，請妳喝酒還得被妳損，小姐，」老闆轉過頭來對著我，

「她在妳們銀行一定被票選『服務最差』的那……」

占美馬上抗議，

「怎麼可能？！我當然是被公認為銀行之花那種啦！」

「是啦是啦！兩位銀行之花如此明艷動人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壁生輝，來吧，乾杯！」

「對！乾杯，艾咪，妳也來喝一點！」

年輕的老闆乾完後站起來，

「妳們喝，我隔壁招呼一下！」

「OK！」

占美今天其實有些詭異，沒事就一大口一大口的喝，老闆經過我身邊時悄悄告訴我，

占美今天一定鐵醉，叫我好好保持清醒才行。

我很驚訝老闆認識占美不久竟如此了解她。

「如果我沒記錯，前幾次她是跟一個男孩子來的…」老闆頓了一下，

「沒什麼啦，形形色色的人我見得多了，心裡有事的人一看就知道。」

喔？！

果然被那老闆一語成殲，占美喝完3瓶海尼根後掛了。

幫她付過錢後我坐進老闆代叫的計程車送她回家，上車前占美是幾乎全趴的狀態，

在一路車陣中行過幾條長路，路燈流流離離閃爍而過，轉過頭我竟發現占美在流淚。

「占美，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

「占美？」

「艾咪，晚上住我那裡好不好？今天我不想一個人睡。」

「可是……」

「拜託妳？」

「那……好吧！」禁不住她的哀求，反正明天不上班。

回到占美的家後，她的酒倒醒了大半，等我洗澡完時她似乎酒意全消，倒了一杯果汁給我，

「渴了吧？」

「謝謝！」我接過杯子。

占美家在景美山區，時間太晚外面已經很安靜。

黑黝黝的周遭遠處山邊閃著點點星光，路燈旁草叢中傳出了青蛙蛤蛤的叫聲。

「這裡好安靜喔！」

「是啊！每天晚上九點就這樣子了，真受不了。」

「怎麼會？靜有靜的好處啊，可以做很多事啊！」

「才怪咧？！妳現在是有這個浪漫情懷說這種話， 等妳真住這裡就知道了，不用三個月妳就瘋了。」

「唔！」

「睡了吧？」我說好。

熄燈後周遭真的是全然寂靜下來了，按下開關彷彿關上全世界。

占美不知怎麼了一直翻來覆去，而我也因為認床無法馬上入眠。

「占美……」我想問問她怎麼了，

「是不是不舒服？」

「喔，一躺下肚子裡的酒就衝上腦門作怪，」

她索性坐了起來，摸出一根煙點上。 

「艾咪呀！」她爬著伸出手開了落地窗，

「妳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

「今天是我和184分開剛好兩個月，」

她拿起水杯對著窗外的路燈，

「乾杯！」

「喔？！今天嗎？」

「沒錯！妳不是想聽我和184的事？」

184，金牛座，網路上登錄的ID是阿狂，稱的上是人如其名。

他在國內還算知名的電子上市公司任工程師，專門設計notebook。占美經由網路認識他的。

通了幾封E-mail後，184跟占美要了電話。通了三次電話後，184約占美出來見面。

184其實並不帥，但是口才實在是驚人。就像前面提過的，見過面後，184開始每晚都與占美聊到不能再晚才收線。

「妳們到底聊什麼呢？真奇怪呀！」我問。

「什麼都能聊呀！」

占美絮絮說著他們對彼此家庭、過去交友、公司瑣事甚至時事政治、一篇文章都能費上許多精神口水電話費去討論，

所以雖然她們一星期只約會一次，但熟識度卻倍增於其他情人間的進度。

在她們第三次約會時他們吃過晚飯後去KTV唱歌，酒精作祟下彼此好感增溫，

他們忘情的在KTV擁吻，一會兒184很禮貌的問占美願意不願意到他家去共渡夜晚，占美猶豫了一下點了頭，

跟著184回到他敦化南路的家。接下來占美一個星期到184家5次。

當她「又」開始表現女人的溫柔時是超級恐怖的溫柔。

下了班和184約好一塊逛超級市場買菜去他家展現廚藝、有時184還沒下班，她一個人先過去幫他打掃洗衣服什麼，

總之一個女人結婚後做什麼事，占美幾幾乎全包辦了。

男人的本性就是依賴和懶散，對於女人的付出照單全收，嘴巴上掛幾句：

「妳好棒！」「妳真好！」幾句口惠不實的話就打發了女人。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事，讓占美靈光乍現了解了這個男人的軟弱和卑劣。

在他們如膠似漆交往的那個星期五晚上，184在加班，而占美因為一個禮拜幾乎都在184那兒，

下班後便和朋友去跳舞。大約10點，184打手機找占美，他說一個人在家好無聊，要占美過去陪他。

「今天我帶了一瓶紅酒回來，妳來陪我喝嘛！好不好？」

熱戀中的占美當下SaYoNaRa直奔184家去。

半夜2點時，184家裡的電話響了。他摸黑接了電話後，從床上爬起來到椅子上，點了根煙開始滔滔不絕的聊天。

占美原本很睏，184的聲音太大、時間又長到把她吵醒。

黑暗中，占美被迫接收184與前任女友的片面conversation。

「啊！妳現在有沒有多吃一點？還是那麼瘦啊？多吃些肉啊，吃肉才會長肉！」

「我這幾天要換辦公室了。沒有啦升官！加幾千塊而已。

這就多虧了妳，當初要不是妳，我怎麼會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

「啊！妳媽媽好嗎？那就好。我媽媽就不太好了，妳知道嗎？

她這次骨刺住院，她一直在說，小蘭怎麼不來看我？我去看她不理我還直問妳，哎！

她好喜歡妳……我的家人都喜歡妳的……」

「唉！沒關係啦！都過去了嘛，妳不是要去美國？下個月去啊？好好玩啊！」

「我現在啊？還不就這樣。工作嘛，回家啊就這樣，妳想也想的出來。」

「妳別哭嘛！是我們沒有緣份，這不是妳的錯啊。找一天出來吃飯嘛！

我們公司這麼近，奇怪喔，中午怎麼從來沒碰到過……」

「ㄟ∼∼∼占美！妳就這樣靜靜聽啊？拜託！」

「對呀，一小時又20分鐘。」

「那後來呢？」

我坐了起來，

「妳有跟他吵架嗎？」

「…其實我不是那種喜歡吵架的人，我生氣最多就走人而已。」

占美重新又點了煙，

「那天晚上，我一等他收了線就坐了起來。他起身倒了一杯水好像要跟我長談一樣。

真受不了，我收拾完東西就想走，結果你相信嗎？居然是他生氣了，在那裡罵人！」

「啊？！」

「我想他是有點惱羞成怒，妳知道那種情緒吧？」

「……那後來呢？」

「我對他說『你為什麼要騙我，你不是說你女朋友跟你分手就到美國了嗎？』

，然後他辯解：『我和他分手後就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因為這樣我才能撐下去……』」

「…狗屁啦！」

「因為我還是執意要走，最後他說『如果妳現在走了以後就不要再來了。』
妳相信嗎？我這輩子第一次碰到這種人！」

「過份！」

「妳知道麼，其實我並不是生氣他欺騙我，還是關心以前的女朋友什麼的。」

「嗯？」

「本來分手後男女通通電話連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主要是他話中的含意讓我不寒而慄！」

「妳看喔！他講的那些話想透露什麼訊息？第一點，我升官加薪了喔。啊，妳放棄我是多麼沒眼光。

第二點，我家的人都很想妳喔，我們可都沒對不起妳。第三點，我還是很關心妳，

但是放心，我不會再糾纏妳了，事實上我現在混的還算不錯。最重要的，他根本無視我的存在。」

「他們為什麼分開啊？」

「最大的問題好像是女方家長不贊成，加上這幾年下來的種種瑣事累積，

據說他曾經一直苦苦哀求女方回頭都沒有結果。」

「這……那究竟誰對誰錯呢？」

占美把煙熄了，

「艾咪呀！趕快談個戀愛吧！女人不戀愛是無法成長的。」

「占美！」

「好好，妳別那麼大聲，我頭痛哪！這當然沒有誰對誰錯嘛，我只是覺得他話裡那種處心積慮讓我害怕而已。」

「……」

「有的人喜歡能力強的，有的人喜歡口才好或長的帥的，青菜蘿蔔各有所好！

我覺得呢，一個人條件能力什麼的都其次，心地善良最重要。」

「那……為什麼妳還這樣呢？」

「哎，」

占美躺下來望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說話：

「大概其實我還是蠻喜歡他的吧，跟他聊天真的可以腦力激盪。」

「妳會再找他嗎？」

「不可能！」占美倒是果斷，

「我才不想被他那樣皮笑肉不笑的奚落呢！」

「占美我想問妳，到底藉由網路，妳有沒有認識幾個好人呀？」

「唔∼∼讓我想想，去年的小鄭還可以。」

「那個不是很娘娘腔嗎？」

「只是娘娘腔而已呀。」 占美轉過身來，

「喔，年初認識的ray就不錯啊！」

「那個怎麼算？他不是拒絕了妳麼？」

「不，艾咪，」

黑暗中我看不清占美的臉，

「再過幾年妳就知道，其實能夠狠下心來拒絕妳的人，不見得不好，

而是他比妳早看出妳們的不合適，其實是他溫暖的地方。」

「……不懂。」

「妳知道現在人為什麼都寂寞都怕受傷害，但又怕交不到朋友嗎？」

「嗯？」

「因為我們都太自私。

再沒有人會為了誰而守候、等待、專情……這是現代人的悲哀。

「不過愛咪，這次我有給它反省了喔！」

「哦？」

「我想，在愛情的國度裡，如果我自己無法做到我對別人的要求，那我便沒權利要求別人真心對我的，」

她轉過頭：

「我決定在我可以對自己感情負責前，不再談感情了。

再也不要這樣由一個男人的臂彎流浪到另一個臂彎，尋求短暫的肉體交融，然後自以為是為愛付出。」

「……」

「經過這麼幾段剝削自己元氣的愛情，說真的，夠了啦。」她低低說著。

黑夜讓人掏心，是因為覺得安全吧。我細細思索著占美的話，愛情是什麼，男人又是什麼呢，

這些我都不了解，就像我不夠了解人性一樣。

當天際開始透出濛濛的天光，街上清道夫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也許對愛情或男人都還稚嫩的我還不能全然體會占美現在的感覺，但我相信，

終有一天，她的真心，會給有緣人收藏；她的流浪，終有港灣。只要真誠以待，幸福的青鳥終會被尋獲。

占美寶貝，祝妳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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