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地夫的白沙

坐在崖邊望著山腳下城市的燈火﹐卻無法平靜我的心。沒想過在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之後﹐心中的傷口仍然不時的隱隱作痛。八年了﹐常常這樣告訴自己。見好友們一個一個都有了家室﹐心中的痛卻越來越深﹐和小敏在一起的日子﹐卻從來也沒忘過。知道現在我左手無名指上還戴這那枚結婚戒指﹐卻無奈從來沒體會過婚姻的喜悅﹐反而是隨之而來那徹骨的心痛。
今天是一月十六日。多可笑﹐今天是我和小敏的結婚八週年紀念﹐卻無奈也是小敏她八週年的忌日。山崖旁的這塊小地方﹐是敏最喜歡的地方。「星空永遠是這裡的最美。」敏曾這樣說過。小敏﹐我真的不相信妳就這樣的走了。是誰的錯﹖我曾經這樣問過。是她的錯嗎﹖不﹐我們是共乘在車裡的﹐而命運卻選擇了她。
抬頭望了望天空﹐夜裡的雲﹐擋住了燦爛的星光。敏是最愛看星星的﹐我記得。那一年﹐我們是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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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的清香一陣陣的傳進自己的嗅覺器官﹐害我有種想打噴嚏的感覺。
「哈~~啾﹗」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一下﹐把大夥都給驚醒。
「阿文你要死啦﹖」宗麟第一個發難。「也不先做個預告﹐睡虫全跑了啦！」他坐了起來。
「不是故意的啦﹗」我委屈的說。
「阿文你會冷啊﹖」小敏關心的問。
「沒有啦﹗只是有點過敏。」
「哈﹗啊文和小敏在一起以後﹐常常有事沒事就這樣哈啦一下﹐八成是給那個敏字沖昏頭了。」昱名說。一邊搖起睡在一旁的筱琪。
「沒有﹗不是啦﹗」我連忙解釋。怎麼這樣損人的啊﹗
小敏又躺了下來﹐望著滿天繁星。
我看著她。真不懂為什麼自己這麼愛她﹐愛到無可自拔。
「我愛妳。」我躺了下來﹐在她耳邊輕輕的說。
小敏轉過頭看著我﹐用的又是那個令我醉心的微笑。情不自禁的我﹐用雙唇在她前額點了一下。
「喂﹗有沒有人肚子餓啊﹖」雅芸問了一句。
「有啊﹗有啊﹗」昱名說。「去士林夜市吧﹗」
「喂﹗阿文﹐要不要一起去﹖」宗麟問。
我看了小敏一眼﹐心中還在懊惱雅芸破壞了方才的氣氛。
「一起去吧﹗我也有點餓了呢﹗」她笑著。
於是﹐六個人三部機車﹐一路殺進了士林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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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總是那樣的快樂。有事沒事﹐就是六個人一起出去逛﹐而今﹐往事不再﹐人亦全非。
對敏的感情﹐不止是愛情﹐除了愛以外﹐還有由愛情所演伸出的一種親情。她對我的好﹐別人是看不見的﹐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到。敏對我的好﹐只怕我這一輩子是無法還給她的。她常笑我痴﹐笑我傻﹐笑我愛的太執著。敏我知道妳沒說﹐可是我明白﹐妳愛我的痴﹐愛我的傻﹐愛我的執著。敏對我﹐總是那麼包容﹐原諒我犯的錯。有這樣的人愛你﹐何嘗不是前世修來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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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定前世就在一起了。」我傻傻的望著她。微風輕拂過她的髮絲﹐髮間那獨特的香味從我臉旁掠過。
「為什麼這麼說呢﹖」她仍是以笑容面向我。
「不知道﹐只是這麼覺得。」我玩弄著她的長髮。
「文﹐」她轉過身去﹐將背靠在我胸膛。「有時候我在想﹐上天會不會有意要拆散有緣人﹖」
「如果上天真要拆散有緣人﹐那就不叫有緣人了。」我在她晰白細緻的頸上輕吻了一下。
「不要挑我語病嘛﹗」她轉過身看著我。「說嘛﹗」
「我不知道﹐可是就算祂想﹐也拆散不了我們兩個。」我肯定的說。
「為什麼﹖」
「因為我們今生是註定要在一起的。」我望著她。許久﹐低下去輕吻了她的前額。
她只是呆呆的望著我﹐但似乎是在想什麼。隔了許久﹐她才開口。「文﹐為什麼你那麼喜歡只吻我額頭﹖」
她的一個問題讓我呆了三十秒。而這三十秒內﹐卻有成千上萬的思緒穿過我腦中。為什麼﹖其實﹐我是真的想深吻她的唇﹐只是﹐對我來說﹐她完美的像女神﹐或許因為如此﹐使我不敢有輕浮的舉動。
「我不知道。」我刻意避開妳的眼神。「其實我很想吻妳的唇﹐但又怕妳反對。」我老實的告訴她心中的話。
「文﹐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傻得好可愛。」她輕聲的說。「可是就是喜歡你。」她將頭靠在我胸前。
望著懷中的敏﹐不禁緊緊的抱住她﹐深怕她就這樣消失。很傻﹐是不﹖她抬起頭望著我。目光交會的那一剎那﹐我下了決心。我低下頭去吻了她。短短的幾秒鐘﹐卻讓我深信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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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們大三剛結束。
對敏的感情﹐不是那麼容易放的下的。雖然我們之間﹐並不完全如外人看來那樣風平浪靜﹐風波也是有的﹐只是﹐我不懂﹐不懂她為什麼總是原諒我的錯﹐不責怪我。直到現在﹐每每想起﹐仍對不起她。她對我的包容﹐總讓我覺得愧疚。記得那年﹐我們是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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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研究所﹐以前那一夥死黨也各自分飛﹐就連我和小敏也是台北新竹分隔兩地﹐見面的時間也減少﹐電話費由於貴的不像話﹐所以次數也跟著減少。或許距離對感情來說是最大的挑戰吧﹗
在研究室泡了一天﹐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回宿舍﹐關上房門﹐正準備將自己丟上床的時候﹐有人來敲門。
「逸文學長﹗﹗」靜瑜高興的喊著。
有時候一直不懂﹐她名字裡那個“靜”字﹐和她的個性有沒有一點關聯。
「小聲一點啦﹗」我對這個研一的小學妹說。
「我們要去夜遊耶﹐跟我們一起去吧﹗」她似乎沒聽到我講的話。
「不要啦﹗我好累了。」我說。
「來啦﹗小豪和欣欣已經在樓下等了耶﹗」她拉著我的手﹐死命的把我往外拉。
「好啦﹗好啦﹗別再拉了﹐我去拿外套啦﹗」
就這樣﹐我犯下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一行人來到新竹一處不知名的海邊﹐也不知道世豪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一路過來﹐路上滿是坑洞﹐搖搖擺擺的機車﹐都險些翻過去﹐後座的靜瑜緊抱著我的腰﹐或許也是擔心自身安全吧﹗
「阿文﹐接著﹗」世豪說了一句。
還未在黑暗中搞清楚方向的我﹐閃過面著我飛來的“不明飛行物體”﹐跌坐在沙灘上。
「哇靠﹗殺人啊﹖」我喊了一句。小瑜將沙灘上那罐啤酒撿了過來。
「不好意思啦﹗」世豪笑了笑﹐隨口就喝了一大口。「星空﹐大海和美女﹐再來杯好酒﹐那可真到了人間仙境。」
他留下半打給我﹐就和欣欣到別處逍遙去了。我和小瑜就這樣躺在沙灘上看著滿天寒星。
「學長，」她輕聲的說。
「嗯﹖」大概天要塌下來了﹐從來沒見過她這樣說話。
「能不能叫你阿文﹖」
「可以啊﹗」我很乾脆的答。可能是酒喝多了吧﹗因為海風一陣陣的吹過來﹐竟沒有感到一點寒意﹐本來我就是一個不會喝酒的人。
「你有個女朋友對不對﹖」她帶著酸味說。
「嗯﹐不過很久沒見面了﹐她在台北﹐很少有機會下來﹐我也很少有機會上去。」
「你覺得她會不會有別的男朋友﹖」
小敏﹖不會吧﹗我想。「不會吧﹗」我說。腦子裡的思緒卻越來越亂。
「阿文﹐如果她離開你﹐你會不會喜歡上我﹖」靜瑜轉過頭看我。
我看著她﹐腦中閃過幾許複雜的思緒。會嗎﹖看著她﹐我竟然說不上來。
「我…不知道。」我刻意閃過她的眼睛。
「我就知道。」她微微的笑著。「其實你不承認你心中真正的感覺﹐因為你對她仍然迷戀。」
「那不是迷戀﹐我是真心愛她的。」我回答她。
她沒說話﹐只是站起來網海邊走去。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那樣說﹐所以也追了上去。沒想到帶了點酒意的我差點沒一頭撞上她。
「小瑜怎麼了﹖」我站在她背後問。
她的動作卻令我不知所措。小瑜一轉身﹐便緊緊的抱著我﹐在我懷中哭泣。
「阿文﹐你都不知道﹐我在心裡面喜歡妳好久好久了﹐從迎新會那一天開始﹐我就愛上你了。你知道這有多苦嗎﹖」她繼續說著。「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期待著有一天你能夠這樣抱著我﹐疼我﹐愛我。阿文﹐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靜瑜﹐妳喝醉了。」我輕聲的說。難道酒後吐真言是真的嗎﹖
「我沒有﹗我沒有﹗」她一陣捶打﹐最後竟無力的倒在我懷裡。
「怎麼回事﹖」世豪聽到方才小瑜的哭鬧﹐跑回來看。
「她喝醉了。」我抱起她﹐往機車走去。靜瑜柔弱的躺在我懷中﹐沒想過她竟是如此的輕。
「怎麼這樣呢﹖明知道自己不能喝太多啊﹗」欣欣在一旁擔心的看著她。
「我先帶她回去吧﹗」我說﹐一邊搖醒小瑜。
上了機車﹐我回頭看著她。「抱緊哦﹗」她笑了笑﹐臉上還掛了兩行淚。「嗯﹗」
她不住學校的宿舍﹐在外頭租了間公寓自己住。回到她的住處﹐停好機車﹐扶著她踩著不穩的腳步﹐走進她的房間。我將她放在床上﹐抬起頭才赫然發現牆上的留言板﹐整整一面都是我的名字。
「我很傻﹐對不對﹖」她說。
我在她床緣坐了下來。「靜瑜﹐我不值得這樣對我。」
她聽到這句話﹐淚水又像是無止境般的流下來。或許是帶了點醉意﹐也或許是……我也不知道也或許是什麼﹐我只知道我低下頭去吻了她﹐緊緊的抱住她。一陣暖暖的感覺經由這樣的接觸﹐從她那裡流進我心底。理智﹐在這時停止了運作﹐腦子完全由欲望控制著。也不知對或不對﹐只記得雙手在她身上游走﹐便解開了她的衣釦。
就這樣﹐就這樣犯下了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的錯誤。
會醒來完全是因為清晨第一道陽光直射進我的眼裡。腦袋仍然是那酒後的劇痛﹐而當我看見身旁的人時﹐痛的不再是腦子﹐而是我的心。我不想相信我做了什麼事﹐然而床上那灘紅印子卻是不容我去否認的。天啊﹗我在心中吶喊。
「阿文﹐別擔心﹐我不會要你負責的。」小瑜說。
「昨天我們都醉了……」藉口﹗藉口﹗不要給自己找台階下﹗
「不要想了﹐好嗎﹖」我隱約看見小瑜眼中的淚水。
「對不起……」
她沒說話﹐只是抱著我﹐流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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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瑜到後來才告訴我﹐她流淚是因為我在夢中喊著敏的名字﹐並不是因為我在得到了她最珍貴的部份之後﹐仍然沒有愛上她。
她說這一切值得。
我能說什麼呢﹖
我記得﹐敏知道這件事之後﹐整整兩個月不和我說話﹐不和我見面﹐也不顧我冒著大雨在台大校門等她。
敏說﹐我對不起三個人。
靜瑜､她﹐還有我自己。
她說﹐男人是自私的。是嗎﹖我曾以為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她說﹐男人是卑賤的﹐總是在得到了一份愛﹐卻又去尋找其他肢體上的歡娛。
我知道﹐她恨過我。恨我像隻狗﹐一夫多妻。
可是她還是原諒我﹐愛我如當初。
在軍中的一年十個月﹐因為被調到金門﹐所以讓她獨自渡過了我數饅頭的日子。退伍後﹐我和敏又回到以前那樣﹐發生在大部份人身上所謂的“兵變”並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金門回來後﹐本想問她未來作何打算﹐卻是昱民和筱琪給了我們一個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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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收到啊﹖」她在電話中興奮的說。
「有啊﹗」真是想不到﹐當年口口聲聲說三十歲以前不結婚的昱民﹐竟然在退伍後不到半年就帶著筱琪走向紅毯的另一端﹐大夥裡他居然是第一個進禮堂的呢﹗
「真想不到這麼快呢﹗」她繼續說著。
「對啊﹗算準了要跟我們拿紅包的。」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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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完酒席之後﹐我開車載著敏來到淡水看夜景。下了車﹐牽著她走上河堤。我們一直走﹐走到長堤的盡頭才停下來﹐我從她背後抱著她﹐註足在黑暗中凝望著對岸八里的燈光﹐這麼深的夜裡﹐渡船也早已停駛﹐靜靜的靠泊在碼頭邊。
「愛我嗎﹖」晚風中﹐我聽見敏這樣問我。
「妳是我唯一愛的人。」我說。
她凝望著水中燈光的倒影﹐月光下的她﹐竟是那麼楚楚動人。
「敏﹐嫁給我。」我想也沒想的吐出了這一句。
她轉過身﹐笑著看我。「是疑問句還是命令句﹖」
「都不是。」我說。「也可以說都是。」我抱著她。「敏﹐我這一生都不願離開妳﹐讓我們永遠在一起。」
「不要。」她笑著說。「一點誠意都沒有。」
「其實若我對妳的情可以用物質來表達的話﹐妳已經是睡在花叢裡了。」我拿出那在口袋裡沉睡已久的盒子﹐取出裡面的戒指﹐面向她很認真的說︰「我要天､地､月亮與星辰為我作證﹐我今生今世﹐定娶妳為妻﹐疼妳愛妳一輩子。」
敏定定的看著我﹐又看看我手中的戒指﹐許久﹐她才開口︰「你一定是從那本書裡背下了這句詞﹐對不對﹖」她拿起戒指﹐套在自己手上。「不過﹐我接受。」
「敏﹐我真的好愛妳。」我低下頭去﹐想吻她。
「這戒指是真的還假的啊﹖」她調皮的問了一句。
「妳懷疑我啊﹖」我反問。
「我……不告訴你。」她在我頭上拍一下﹐便飛也似的跑走了。
「回來﹗」我追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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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天她穿的是淡紅色的洋裝﹐很美。我永遠記得她在月光下的樣子。
現在想來﹐心仍然會痛。若當初沒有向她求婚﹐是否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婚禮那天所發生的事﹐只怕我今生今世是無法忘的。我不懂﹐為什麼命運不同時選擇我們兩個﹖
婚禮結束後﹐我和敏坐在車裡往機場去﹐正在討論到馬爾地夫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她告訴我﹐只要想到馬爾地夫的白沙就會有股暖意。沒想到當我正想開口時﹐只聽到前座駕駛的慘叫﹐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然後﹐我什麼也不記得。
車禍﹗這是在我醒了之後閃過腦袋的第一個念頭。我猛然睜開眼﹐看見的竟是自己的父母。「敏﹗」我大喊。
很難想像﹐我就這樣失去了她﹐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站在這塊小敏最喜歡的地方想著她﹐又如何能叫我不落淚﹖
豆大的雨點一顆顆的打在我身上﹐傳來陣陣涼意。
妳就這樣的走了。
沒有一點痛苦。
就這樣的失約了。
難道這樣才叫永遠嗎﹖
妳依然沒有一點回音。
多年後﹐我才猛然想起﹐敏曾經問過我的一個問題﹐沒想到這件事還是發生了。
「有時候我在想﹐上天會不會有意要拆散有緣人﹖」她是這樣問的。
「我不知道﹐可是﹐就算祂想﹐也拆散不了我們。」我是這樣答的。
然而﹐這一切﹐似乎仍是祂在掌握的。
我知道淚水由眼中涌出﹐可是卻已經分不出何為淚何為雨。晚冬的雨﹐特別的悽涼﹐或許能澆淡我心中的苦澀吧﹗
敏﹐八年來對妳的感情沒變﹐發誓今生今世在一起已是不可能的﹐但﹐愛妳一輩子﹐可能是今生無法改變的﹐今生今世不會忘。
愛妳。馬爾地夫的白沙﹐等著妳我下輩子再續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