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貼迷魂的遊戲

"那隻手錶,現在還躺在水中吧..."

燥熱無風的夜晚,只傳來電風扇嗡嗡的聲響."好像缺少點什麼?"她想著.
起身放了片剛買來Richter彈奏的鋼琴協奏曲,至於是誰的作品,她也懶得去看.
好像是古典樂派時期的音樂,旋律性很強.伸手到皮包裡去拿了包煙,看著眼前
冉冉昇起的煙霧,想不出來為何會在這樣的夜晚想起那只手錶...


多年來一直為著滿頭蓬鬆難理的自然捲頭髮煩惱著,多少髮型設計師勸她將
頭髮剪短,比較有精神,也好整理.但她總像是有些許的顧慮,遲遲不肯將剪去.
這次突然的登門造訪,花了一大筆錢將頭髮削短,洗直,再染上紅褐色.她的爽快
倒是讓設計師有些猶豫,笑著問她說是不是失戀了.只因以前他說了句喜歡你
長頭髮的樣子.她淡淡的說著:沒有什麼好再堅持了...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這麼多天了,依然很不習慣.順手拿起化粧桌上的5TH avenue
的香水,朝自己頸上噴了兩下,習慣性的過敏仍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原來還沒好啊!"以前的她從不使用香水,每當在路上聞到走過身旁女人飄來的
香味,總會令她皺眉頭,討厭那股濃重的人工味.望著現在所陳列的瓶瓶罐罐,她
自嘲原來終究會陷入世俗.喜歡抱著他,聞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體香的她,當時的
兩人,現在去那裡了?


想起前幾天,匆匆忙忙的趕去開會,為了不再犯上次同樣的錯誤,深吸了口氣,打開
會議室的門.剛開始進行會議的廠商及營業部人員,紛紛回頭望著她.穿著秋香色
套裝,足蹬銀灰色高跟鞋,半昂著頭走向前去,拿了櫃位資料後,選了個正對主講人
前方的位置坐了下來,營業部人員繼續著剛才未完的解說.她低下頭,專注著看完
手上的資料,勾劃出幾個重點問題,便開始環視四周.當主講人概述完一些配合
重點時,她清了清喉嚨,壓低嗓音,不急不徐的提出了兩個設計上的問題.營業部
人員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有點考倒了,交頭接耳的相互詢問著,勉強的回答出了
一個數據,她微笑著不點破這數字的不正確性,反正也不是很要緊.


會議進行到3/2,她看了看手錶,應該沒什麼事了.閤起手上的資料準備收起東西,
營業部的課長笑盈盈的走到跟前要交換名片.她愣了一下隨即拿出自己的名片,
微笑的寒暄了幾句.事實上,工作到現在,她最不習慣的就是交換名片這個動作,
總讓她想起那些急於兜售生意的偽裝面孔.全場她是最早離開的,表面上是因為
公事繁忙,無法久留.走出會議室後她長吁了一口氣,進電梯時差點扭到了腳.
沒辦法,以前的她從不穿高跟鞋,喜歡自由的邁開腳步,走舒適的步伐.看來今天的
會議相當的成功,因為大家重視的只是那種感覺,那種像設計師的派頭,誰會再乎
你是否真的有實力,樣子像就好.她開始厭惡起剛才自己的表現.輕鬆的走到
地下樓的麵包店,買了半條同事交待的厚片吐司,剛出爐的麵包,熱騰騰的捧在
手裡,開始有點像自己了...


不知不覺手上的煙灰掉到了桌面,趕緊將它掃到垃圾桶中,才發覺她已抽了四根煙.
後來和他在一起時,他很討厭她抽煙,她跟自己說為了他為了自己的健康,於是便
抽的很少了.好像每次和不同的人交往時,都必須依附著他的標準做些改變,現在
倒也不是在抱怨,畢竟當時是心甘情願的啊!但這種改變能持續多久,她也沒什麼
把握,就像是一根繃緊的橡皮筋,愈來愈容易彈性疲乏.遠離愛情的她想將生活重心
放在朋友上,但友誼是比愛情更需要去經營的.她在這方面總是表現的很低能.也許,
她該多關心一下自己吧!

半夜兩點了,她躺在床上思緒清醒得無法入眠.索性穿好衣服爬起來,看著窗外再
熟悉不過的夜景,沒有任何感動.翻開電話簿想找個人講講話,從頭翻到尾決定作罷.
突然有個想法在心中盤旋,如果現在給你兩種選擇,給你個疼惜你的好老公,或是
個一輩子交心的好友,你會選擇哪一個?她起身倒了杯水,再度站到窗前.

"應該會是後者吧!"她想...


從學生時代她曾有個遠大的夢想,就是想去輔導一些所謂"行為偏差"的青少年.
當時的她沉淪在天真的幸福中,總單純的以為只要去聆聽他們的心,與他們分享
自己的經驗,就可以將其導入正途.想到這裡她不禁啞然失笑...

"好個"導入正途"啊!"自嘲的點了根煙.深吸一口,朝著窗外吐.


應該是18歲那年吧,坐公車回家的路上,猛然抬頭看見某輔導中心徵求各階層義工,
不顧在顛簸的公車上會摔倒的危險,拿了紙筆將報名的電話抄錄下來.回到家趕忙
打電話去詢問,過沒多久,她收到了第一階段課程訓練的通知.


第一次的課程是在一個大禮堂中,因為人數眾多,於是先進行分組的程序.她因為
報名的較晚,分到第四組,每一小組各自帶開後圍成一圈,接下來就是開始"自我介紹"
她環視了一下周圍的人,有各種年齡階層,當然還是學生為多,且以女生佔的比例
較高.前幾位發言的朋友,侃侃而談著自己的理想,想多幫助些青少年之類的話語.
直到輪至一位高中生,他略沉默了一下,只簡單的說了句:

"說實在,我是來給我自己找機會的."


他的這番話語立刻引起在場幾位朋友輕蔑的眼光,但她卻為他的坦率羞的無地自容.
之前在心理所醞釀的一些冠冕堂皇大道理,被這句話輕描淡寫的刺破.無論動機如何,
誰敢說他們心裡沒有一絲這種念頭,只是敢不敢承認罷了!這次的自我介紹頓時變成
可笑的"未婚男女連誼社".


當然,這小小的挫折當然點不醒滿懷"遠大抱負"的她.依然興沖沖的參加著後來的
課程.中間有許多場的演講課程,坐在前排年紀稍長的學員,認真的一面聽講一面抄
筆記,坐在後排的大多是和她年齡相仿的學生,哪耐得住這冗長的課程,便玩起了
傳紙條遊戲.後來安排的課程便都是些案例模擬.這段過程她還真不願提起,因為
回想起當時的處理方法,完全是幼稚的可笑,像是國小的學生刻劃出的大同世界.
不過當時的她還真的很認真擁抱她的天地.總算熬過了為期三個月的第一階段訓練,
到了第二階段竟然被刷下來,只因傳遞消息上的陰錯陽差,她錯過了前兩次的報到,
於是無法錄取.為此她曾經還沮喪了許久.


後來她陸續有和當時同組的朋友聯繫,從側面消息得知那輔導會暫時停止招收義工.
原因無他,有因為活動安排而成了一對戀人,不再心繫於輔導工作.也有的因為談戀愛
後,受不了同組的閒言閒語而自動退出.更多發生的狀況是,前一期義工的老大心態,
欺負下一期的義工,等到這些人熬成婆了,再同樣的報復新進的義工.而同期中不同組
的,也有因搶功而互相看不順眼.當初的偉大志向呢?她有點慶幸自己的全身而退.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起身走到書櫃前,拿出了一本小說,翻到了其中的一頁,上面劃了
一段文字,是關於"同情"的定義:"意味著對受苦難者的一種恩賜態度".她領悟到當初
自己的"悲天憫人"胸懷,不過是來自這種次等情感的投影罷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