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愁的如夢令

作者:JERRY


  六月的高雄,空中飄著絲絲雨點;像是為我流著我不能落下的淚;看著妳的臉,在
那濛濛的空氣中,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那淚水迷濛了我的眼,在我眼中的妳,彷彿回到
那個夏天,妳我初次相見的午後….

  高一的暑假我失去了我的初戀,那也許不算是初戀吧!畢竟只是我單方面的愛戀而
已;就在八月的午後,那夕陽下,她和我道別,她轉學了,再也沒法和我有任何交集
了。
  那輪夕陽,和今天的好像,一樣柔和,一樣夢幻,一樣的另人感傷。看著天空,我
的心中起了一陣酸,淚忍不住地流了下來;自臉頰滑下,好似一把刀自心頭劃過,好
痛。
  一條手帕遞了過來,那是條Hello Kitty的手帕,來自一隻白淨細緻的手;抬頭
看,妳那張稚氣又帶著神祕美感的臉,深深勾動我的心。
  「把眼淚擦一擦吧!我最討厭愛哭的男人了。」妳的話語,一字一句敲著我的心,
也牽引著我的心緒,那一瞬間,我的心好亂。
  「我愛不愛哭,干妳什麼事?」為何會口是心非,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點點的自
尊心在作祟吧!
「嗯∼」妳故做沈思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像朵嬌艷欲滴的玫瑰,令人忍不住想擁有妳。
「是這樣的啦!我是新生,學校有規定每一位新生都有一位舊生做輔導員,那很不幸
的,我的輔導員正好是你,我又不喜歡愛哭的男人,所以只好委屈你不要哭了。」
第一次的見面是如此奇妙,妳的話語叫我傻眼,這是我聽過叫人不要哭,最有意思的理
由了,而它是出自妳的口中。
但也因為這段話使妳我得以相識,妳也是由南部到台北來求學的學生,在台北沒有住的
地方,也許是私心作怪吧,我介紹妳租下我隔壁的房間,雖然那並不算是一個好的住
處。

靈堂的鐘聲將我拉回現實的殘酷。天空的雨稍停了,喪家似乎想趁天氣轉好,立即將棺
木送往墳場,雖然我仍想多看看妳,但能離開這,總也是一件好事,妳說過,妳最不喜
歡靈堂的不是嗎……

西門町的午後,天空陰沈沈的,一早看完早場的電影,現在已經是差不多正午了;今早
出門時,天氣就有點怪怪的了,但我還是忘了帶傘,果然,才走沒幾?路,天空就下起
大雨來了。
我在雨中跑了起來,進入了一條子,眼見一個屋簷下可以躲雨,連忙衝了進去;突然有
人自旁邊衝了過來,眼見即將撞在一起,我連忙伸手去扶住。
「對不起!」這句話從我倆人的口中說出,這才使我認出是妳。
妳看著我的狼狽樣,竟笑了起來,大概是被妳感染了,我也笑了起來;看著妳被雨水打
溼的衣裳,白色的襯衫已成半透明,明顯地看見了內在的一切,我看傻了。
「色狼。」妳似乎發現了,嬌羞的用手擋住胸前,我也不好意思的把視線移開,看到妳
羞紅的臉,是那麼的嬌美,令我情不自禁的入了迷,第一次發現妳竟是如此的美麗。
妳靠近了我的臉,凝視著我的眼,讓我回到現實。
「你在看什麼啊?」妳如此問我,叫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臉紅了哦!是不是剛才在想什麼邪惡的事啊?」這更我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突然自後方傳來鐘聲,我們都回頭看去,那是一個靈堂;妳的身體向我靠了過來,從妳
的動作我知道妳在害怕;我下意識地摟住妳的肩,妳輕倚在我的懷中。
「我最不喜歡靈堂!」妳對我如此說著:「每次看到靈堂,就會聯想到我的喪禮,好可
怕!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看到妳如此地害怕,我心中有如刀割;我好恨自己沒有能力讓妳不再怕。
「吃過中餐沒?」妳搖搖頭。「走!去吃麥當勞!」我拉著妳穿過街道,這讓我感覺好
似帶著妳穿越恐懼,保護著妳,不讓妳受任何傷害。

棺蓋蓋上了,將妳隔離在那黑暗之中,我心底吶喊著:「不要啊!她會怕黑啊!」妳是
如此嬌弱地需要人保護,妳害怕一個的黑暗;這一次,我明知道妳怕,卻只能眼看著妳
獨自承受,違背了我的諾言,不能再給妳任何安慰….

放寒假了,我因為要打工而留在宿舍裡,我知道妳也在,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卻感
到高興,至少我並不寂寞,我和我最喜歡的人在一起。
晚上,一切都變得好靜,半夜兩點,我靜靜地畫著最喜愛的人像畫,突然眼前一黑,停
電了,同時門外傳來妳的驚叫聲,我連忙向門口衝去,也不管腳踢到了什麼,一開門,
只見妳向我撲了過來,我將妳擁入懷中;妳那嬌弱的身軀顫抖著妳的恐懼,像利刃狠狠
劃過我的心。
「怎麼了!」我恨我自己,只能焦急地詢問,卻不能分擔任何一些妳的懼怕。
「我怕黑,一個人的黑暗好可怕。」
「不要怕!有我陪妳。」我所能做的也只有把妳緊緊地擁在懷中。
這一夜,就在我房中,我們圍著燭火,看著我的畫共渡一夜;直到天明,被妳發現我腳
上的黑青,我自己才驚昨晚踢到柬西。

隊伍在鬱悶的空氣中前進,我的每一?都是踩在傷痛上,這路的盡頭是永別,我多麼不
願走,但妳卻逼迫著我走。
隊伍轉入了公墓,這兒該是終站了再見的話,我怎麼也說不出口;棺木落入了墓穴,只
待覆土了,我多麼想再守著妳,即使是多一分鐘我也願意用所剩的一生來換。
老天大概是可憐我吧,那淚又落下,眾人紛紛躲入預先搭好的棚架下,我跟在人群後
面,慢慢地走向雨棚。
突地回頭,見到妳一個人獨自在雨中,眾人已忘了妳的存在;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拿
起一塊塑膠布,回到妳身旁,蓋在妳身上。
「不要著涼了。」這句話妳還記得嗎….

又是雨天,好好的一個星期天,我竟被大雨困在房間中,呆呆的看著窗外的雨絲發呆。
初春的梅雨季,總是這樣讓人感到煩悶。
樓下傳來匆促的開門與關門的聲響,我開門看去,只見妳全身濕淋淋的跑了上來,臉上
帶著許憂傷,竟讓我有種錯覺,分不清妳臉上的是淚水還雨水。
「沒帶傘啊!」和妳站在門外,我看著妳那被雨打溼的長髮,心中十分不忍。
「嗯!」妳將門開了,卻仍站在門口回我話:「早上沒有下雨,所以我忘了帶傘。」
「這種天氣很不穩定,出門在外最好把傘帶著。」雖然對妳這麼說,但如果是我,大概
也會這樣。
「嗯!謝謝!」妳倚在門外,雨滴順著妳的髮稍滴落。
「以後再碰到這種情形,打電話給我,我會去接妳!」
「真的嗎?謝謝你!你真好。」突然間,妳的臉上出現了一種些許落寞的神情。「從來
沒有人對我那麼好,那麼關心過我。」妳的話勾起我心中的不忍,妳好似一個受傷的小
動物,極需要他人的關愛與呵護。
「你對我真好,你當我乾哥好不好?」
我的腦中轟然的一陣巨響,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我心頭;我呆住了,不知該
如何回話,我腦中一片空白,這世界彷彿停住了一般,所有的一切全停在這一刻。
縱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我仍軟化在妳那純淨的眼光下。
「好!」好個屁,我是如此喜歡妳,如此深深地為妳甘願付出所有,但如今卻換來如此
心痛的結局,叫我如何能平復心中的激動。
妳依舊看著我,用妳那無邪的眼神;看著妳全身濕淋淋地陪我站在門口,我心有不忍,
此刻的痛,已轉為為妳心受怕的痛。
「快去換件衣服吧!不要著涼了。」
「你站在這叫我怎麼換啊?」我這才驚覺地退了開來,看妳關上房門,我才回到房中,
品味著剛才那錐心的痛。

雨下大了,把我從回憶中打醒;或許我不該醒。
走回到棚內,看到一個婦人正在人群中穿梭著,她是妳的母親,剛才在靈堂內她哭得好
慘,一時間讓我忘了妳對我說過的話,如今看見她180度的轉變,我才對妳的話有所
感觸。
「啊!真想敢快結束,這樣哭好累哦!」這句出自她口中的話,令我當下傻住了,世上
真有這種母親嗎?或許妳對我說的,真的是對的….

自從當了妳乾哥後,我們似乎更加親密,每天一起上學成了我們的習慣。
今天我來敲妳房門,門內傳來妳微弱的回聲,妳開門出來,見到妳倉白的臉,我的心煞
時凝結,心中糾結的情感,證明了我仍無法對妳忘情。
「怎麼了?」我伸手探向妳的額頭,好燙。
「沒事,只是有點著涼,休息一下就好了,乾哥,幫我請假好嗎?」
「可是妳燒得好厲害。要去看醫生才行。」
「我等一下好一點會自己去。」
「好吧!要記得哦!」抱著不安的心情,我上學去了,一整個上午都無法專心在課堂
上,心頭老怗記著妳;中午,我先回到宿舍,卻見妳昏倒在自己的房門口,全身的衣裳
被汗浸濕,身子卻不住地顫抖。
「夢如!」我驚叫著,抱起嬌小的妳,妳仍昏睡著。
衝出大門,我攔下一輛計程車,直奔醫院而去。
那個下午,我沒去上課,守在妳身邊;一直到半夜妳才醒過來。醒來後的妳,神情有點
黯然,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多麼希望現在在我身邊的是我媽而不是你,但那似乎
不太可能。」
「當然啦!妳這個小傻瓜,妳媽在南部,怎麼可能上來照顧妳!」
「就算我在她面前病倒,她也不會照顧我……」
妳那哀傷的口氣令我感到錯愕,妳緩緩說出了妳家裡的事,這些是妳從來未曾對我提起
的;原來妳的父母在妳小時候便離婚了,妳跟著媽媽在南部,但卻從來也沒有感受到一
絲母愛;在妳心中最深的遺憾,竟是未曾吃過母親親手煮的早餐,而妳最大的心願,竟
是將我今天的位置,換成妳媽媽。妳所說的每句話,我完全無法想像,自小倍受寵愛的
我,滿以為那些不幸的人只有在電視裡才看得到,但是聽完妳的話,我真的不知該如何
開口。

「你是我們家夢如的朋友啊!剛剛只顧躲雨,沒注意到她在淋雨,謝謝你啊!」
『啍!真會演戲。』我心裡如此咒罵著。
「我怎麼沒聽我們家夢如提起過你?」
口口聲聲說我們家的夢如,聽來真是刺耳,我冷冷的應了一句:「妳關心過她嗎?」
「我知道我因為忙著事業,比較疏忽她……」大概她也感受到我那冷漠的眼神了吧!竟
不再說下去,只是尷尬地站在那,我冷冷地走開,實在不想再看到她那張虛偽的臉。
雨停了,典禮繼續展開。眾人注視著棺木緩緩落入墓穴之中,眾人手持一把泥土,依序
走近墓穴,將最後的祝福,撒入永遠的寂靜。
我刻意走在最後,手中一串項鍊,隨著泥土沈入地下;夢如,我愛妳;這句話我從來不
敢對妳說,那天醒來,我想對妳說,但卻已經來不及了,現在說出口,似乎已太晚了,
如果那一夜我說出口,是不是妳就不會離開我……

高二的暑假,我還是待在宿舍,明年要大考了,家裡實在不是一個可以用功的地方,今
晚出奇的靜,妳已回去了三天,我腦中全是妳的影子。
窗外下雨了,這場雨很奇怪,把原本乾燥的地面,一下全打濕了,早上還是個大熱天,
晚上本來還看到月亮的,過了午夜,竟然下起這麼一場大雨。
樓下傳來一聲好大聲的關門聲,裡頭包含了好深的憤恨與悲哀,我心中一陣悸動,連忙
開了門,只見妳全身被雨水包圍地站在面前,臉上充滿仇恨與傷悲,我一時之間竟嚇呆
了,只能呆站在那,說不出一句話來。
「家豪哥!」妳哭著撲向我,在我懷中哭泣,我不知所措,只能任妳倚在我胸前,卻不
能給妳任何慰藉。
回過神來,我將妳用力的抱入懷中,像是如此可以給妳和自己一種安慰。
過了許久,妳已不再哭泣,我鬆開我的手,看著妳的臉,我的心被它所觸動。我情不自
禁地低下頭,在妳的唇上落下一吻,但我不敢踰矩,之刻又縮了回來:「對不起!」
我不敢再看妳,深怕會被妳看穿我的心事。
妳將我的臉拉回來,不待我再多想,妳的唇已封住我將要出口的話。
過了好一會,妳低著頭退開,我再也無法多想什麼,一股迷亂的氣息已衝散我的理智,
我彷彿失去了思考能力,所有的行動全被原始的欲望所支配,一步一步走入了最深的深
淵。
四唇交接,我們在床上不斷地翻覆,纏綿著我們所有的愛戀,好像要用所有的熱情,來
熔化這人間的冰冷。
我不記得我們糾纏了多久,時間彷彿為我們而停止運轉,整個世界已與我們無關,我的
耳裡,心裡,眼裡都被妳佔據;雨停了,風把門輕輕帶上,一切已然停止,我抱著最美
麗的夢,沈沈睡去。
早晨的鳥鳴伴著陽光把我輕輕喚醒,昨夜好似一場夢,但我知道那不是,枕邊還殘留著
她的髮香,零亂的床上,還可以看到昨夜激情的影子;枕邊人雖已先行離去,但那令人
痴醉的餘溫,叫我好捨不得離開這張床。
桌上有張紙條,伸手將它取過來:
『家豪哥!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再也不會了。直到昨天我才發現到,我竟是如此
深愛著你,但我知道我不會是你所愛的人……』
看到此,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心中一陣絞痛,將衣服穿上,一開門,只見妳的房門大
開,房內空蕩蕩,妳早已離去,忽地聽到樓下傳來關門聲,我抱著一絲希望衝到樓下,
向遠處望去,妳站在街口,手裡提著妳那只大皮箱。
「夢如!不要走!」我大叫著衝向前去,妳回過頭來,遲疑著我的行動,我不敢再有拖
延,大步向妳跑去,我要親口對妳說─我愛妳。
街口一陣刺耳的煞車聲,紅色的魔鬼快速奔來;隨著妳的身影被狠狠地拋向牆角,我呆
住了;死神揚著紅色的長袍,帶走我深愛的妳,我無助地站在那裡。
『謝謝你給了我這一生最美好的一夜………』竟成了妳對我訣別的話語。

墓碑之起來了,我仍痴站在妳面前;人群散了,我捨不得走,我恨這世界為什麼要這麼
無情,才讓妳和我的心連在一起,又強行將妳自我懷中奪去;我怨蒼天,為什麼這麼不
公平,才讓妳得到愛,就取走妳的性命;我怒、我恨、我怨;手中的石子帶著我所有的
憤恨,衝向不知名的天際;樹間的烏鴉似乎知道我的心,帶著悲傷的哀鳴飛向天際,代
我訴說著的哀戚。
西方的夕陽下似乎站了一個人,我定睛看去;是妳在向我招手,不敢相信它到底是真是
假,妳來到我面前;伸出手,妳就在那,是如此真實,將妳緊緊抱入懷中,我的心,激
盪著無數的漣漪。
此時此刻,管它是真是假,是夢是幻,我只要擁有妳就已足夠;即便它是夢,我也望它
永遠不要醒來,讓我永遠在這場夢中。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