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不會來了

一、

什麼時候去┌美美┘的家，我拿不定主意。
週末的海灣，夕陽輕吻著浪花，顯得十分詩意。走過長長濕漉的沙灘，酡紅的晚霞映
著潮水，也映著我一張多愁的臉。影子被拉成細細長長的。週末在夕陽的滴落中，消
逝。漸遠。漸遠。消逝。
六點十五分。一隻失了群的海鳥斜斜飛過海面。
一波波浪花掀起跌落，跌落掀起，如我新忐忑地跳著。一個女郎從浪潮的一端跑過來
，三點式的泳裝近了近了，我想叫她。近了。近了。遠去。遠去。哦 ! 她不是美美。

我像失落了什麼，把頭垂得很低很低，抓緊一把吉他，走夕陽下得沙灘，聽未歇得潮
聲。
一部唱機正瘋狂似的搖滾著一首老掉牙的曲子，嘶啞的聲音令人心煩頭暈。
------Let Me Go，Lover。
像哭泣後哽咽的聲音。呵 ! 哭泣。
那個穿三點式泳裝的女孩又跑過來，夕陽照在她碩大的乳峰上，照在她那張被曬黑的
臉上，像極了美美，像極了。女孩遠去了，豐盈的姿影，像夕陽浪花，緊緊地崁在心
靈。
六點二十五分。一隻水鳥啁啾幾聲，掠向夕陽。
唱機的旋律向浪花一般，由遠處傳來，十分刺耳。
------You Decorated My Life。
像哭泣後哽咽的聲音。呵 ! 哭泣。
試著將吉他握在懷裏，如同緊緊握住美美的嬌羞。夕陽緩緩西沉，海面上已泛起點金
黃色的光芒。
------妳那好冷的小手，我要使她溫暖 ......
撥著左宏元的曲，旋律上跳躍的音符像在抽泣。
一群人也走了過去。 You Decorated My Life
的旋律近了，近了。唱機瘋狂的旋轉，一位小女孩提著它走了過來。
音樂停了。片刻，唱機又瘋狂地旋轉著一首因文歌曲，像哭泣後哽咽的聲音，那種聲
音令人心酸。
------Don't Fall In Love With A Dreamer。
望了望女孩，又望了望唱機，將吉他扔在一旁。
┌誰的歌？┘
女孩吱吱唔吳地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十分尷尬。
┌ Kenny Rogers And Kin Carnes ┘
女孩依然搖了搖頭。
我笑了。爽朗的笑了。臉上留露出一些鄙視的眸光------難道說時下一般年輕人，唱
英文歌、聽英文歌，是為了趕時髦而已？
┌坎尼羅斯與金卡尼斯┘唱的┌別與做夢的人戀愛┘妳懂了吧？
女孩像受盡了委屈似地走遠。唱機仍瘋狂地旋轉著，是一首琳達倫斯特的------Hurt
So Bad ( 受創已深 )。
夕陽終於沉入水平面了，沙灘上的人潮已相繼走遠。
一隻蝙蝠飛過。一隻海鳥飛過。
星星出來了。
望著漸去漸遠的小女孩，內心感到十分愧疚。為什麼要對一位陌生的小女孩說那些話
呢？
站在濕漉漉的沙灘上，像一株孤立的仙人掌。
七點零五分。星星出來了。美美沒有來。
小女孩走遠了，在眸子裏模糊。浪潮聲音像唱機瘋狂的旋轉著那首Hutt Bad Disco
.....
往事疊疊浮起，像蒼穹的星星，閃爍在心底在雙眸。

二、

綿綿的春雨飄著，沒有停的跡象。走過一條又一條長街，沒有打傘，祇有昏黃的街燈
孤立在濛濛的細雨中閃爍。
誰也沒有說話。雨絲吻在臉上，像淚珠掛在眸子。
┌家裏的人知道了我們的事。┘
伊把頭垂得很低很低，似乎不想沾滿臉的雨水，滿臉的淚水。
┌家人怎麼說？┘
┌他們反對我繼續跟你來往.......。┘
雨水飄打在臉上，十分苦澀，十分淒清。
┌為什麼？┘
伊微微地抬起頭來，雨水自雙眸滾下。哦 ! 是淚。
┌爸爸說你沒有事業基礎，而且 .......而且我的年紀比你大
........。┘
雨水打在臉上，我心在淌血，耳際流過的不是雨聲，是伊的泣聲，是伊家人的責難聲
聲 ......

三、

.......
美美踱著焦慮不安的腳步，望著父親的臉，說不出話來。她心碎了。窗外的天空黑漆
漆的，祇有幾顆星掛在樹梢。
┌爸爸，我想出去一下。┘她把頭垂得很低很低，聲音很小，怕別人聽到似地。
他緩緩地吸著煙，祇┌嗯┘了一聲，沒有說話，注意著電視機更迭的畫面。
┌爸爸，我想出去一下。┘她把說話的聲音提高了一些，頭垂得更低更低。
┌出去？┘
他疑惑地別過頭來，┌這麼晚了妳要上那兒去？┘
她沒有說話，不安地搓著手。
┌美美，你要爸爸怎麼說纔會明白，婚姻是終身大事，不是兒戲。┘
他按熄了半截香煙。
她沒有說話，像做錯了事的小孩，臉兒灼熱地紅了起來。
┌爸爸不是看不起他，我是想讓自己的女兒，能夠舒舒服服地過日子，所以我和妳媽
纔阻止妳和他來往。┘
他重新點燃了一根煙。吸了兩口，彈了彈煙灰。緩緩地吐出幾口濃煙。
┌家裏雖然沒有經濟基礎，但是他肯吃苦，肯上進，我...
我我........┘
她像哽一塊骨頭在咽喉般地吱吱唔唔說不下去。
┌我我我........我什麼？肯吃苦？肯上進？這年頭肯吃苦肯上進的男孩一大堆，何
必找一個年紀又比妳小的？┘
他的聲音提高了。
┌我就是看不出來他到底有什麼可取之處？┘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疊相片。她的臉上悴然變了，背脊一截一截涼了起來。
┌這就是妳口口聲聲的肯吃苦肯上進？┘
她一句話也沒說。他把香煙狠狠地按熄在煙灰缸裏。
┌好了。好了。美美又不是小孩子，都長這麼大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 真是的。┘
美美的媽站近身來將電視關掉，一邊說一邊向他使眼色。
┌長大了？長大了就可以不聽話？這個年頭戀愛就是亂愛，我倒看不懂她長大了多少
？┘
┌你就少說兩句吧 ! ┘
┌少說兩句就會害了她一輩子。妳不懂，妳們都不懂.....┘
他將香煙按熄一陣濃煙裊裊自煙灰缸裏飄起。
斗室的氣氛十分冷，每個人的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霜。冷冷的霜。

四、

.......雨下著，飄打在臉上，十分淒清，十分苦澀。走過了一條又一條長街。沒有打
傘，祇有黃昏的街燈，孤立在濛濛的細雨中閃爍。
雨下著，綿綿的雨絲，涼涼的。
┌爸爸給我兩條路走。┘
┌妳選擇愛情還是親情？┘
聲音沙啞，像傷了風一樣，頭也有點暈。
┌我曾選擇親情，而試著望了我們的愛情........但是我不能
，我無法忘掉你........我很茫然，也很痛苦........┘
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停下腳步擦拭臉上的雨水、淚水。
┌三年的情誼，怎能抵得過二十六年的養育之恩。為了讓妳做父母心中的好孩子，為
不要辜負妳的青春，妳該選擇親情........┘
我發覺臉上有灼熱的水珠滾動。哦 ! 是淚水。熱辣辣的淚。
┌不，不要，不要........┘伊抽泣的聲音提高了。
┌我不能誤了妳的青春，妳父親說得對，我沒有值得信賴的經濟基礎。┘
┌我可以等你。等你。我願意等你........┘

五、

天空自宇宙的邊陲暗了下來。
星星把蒼穹點綴得十分繁華，像一座不眠的城市。
浪潮像美美的泣聲，頻頻在耳際滑過。
七點三十分。船笛的聲音，自遠遠的海面傳過來。
美美不會來了。
怔忡地拍去身上的塵沙，抖了抖鞋子裏的沙粒，然後扛著一把吉他，緩緩地踏著沉長
的沙灘歸去。
七點四十三分。
星星拉長了我的影子，像一株孤立在沙灘上苦思的仙人掌。一幕幕往事遠去。遠去。
什麼時候去┌美美┘的家，我拿不定主意。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