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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黃黃(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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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八十七年五月上旬 台北

他,走了好久了。

望著手中曾經寫給他的信,我有點悵然。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是不是還是那副孩子性格,讓人又氣又笑,卻又不忍苛責。

我愛過他嗎?嗯,很有趣的一個問題。點起了一根煙,默然地望著冉冉上升的煙圈,那煙,就好像是一個曼妙女子裹著的白色長紗,輕盈地在空中飛舞著。

其實我根本不會抽煙,只是覺得有了一層煙霧的屏障,隔絕了我與外在的世界,如此我便會覺得自己安全許多。

剎那間,我的思緒,飛的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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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想         

如果站在每條叉路的接縫點上  

我不是選擇了右方 而走了左方 

那世界是否會變得不同     

然而這個答案 誰都無法得知  

或許不是更好 反而更差也說不定

所以我讓自己學會 不會後悔  

這很難 但是我很努力     

∼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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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八十五年七月上旬 板橋

鈴鈴∼鈴∼

一陣電話鈴聲把我不知道遊離到哪裡的某一魂召了回來,慣性接起電話。

「喂∼」略微沙啞的聲音,顯示我半個身子仍浸在夢裡頭。

「女人!妳今天見網友的感覺怎樣?快點說來聽聽!」

聽聲音是小惠,我劈頭就罵:「喂!妳就不怕打錯電話啊?好歹說個:『請找范文華。』,半夜把我吵醒還那麼兇,我祝福妳嫁不出去!」

「呸呸呸∼這樣有失厚道喔!妳那張嘴好的不靈,壞的霹靂靈的!」

我翻身抄起鬧鐘一看,天啊!一點多了!悶聲道:「妳知道就好,不要沒事惹火我這張皇帝嘴,半夜打來有什麼事啦?」

小惠這才切入正題:「剛剛就問妳,今天晚上看網友的感覺如何?」

「妳就算想知道我們如何纏綿緋惻,也不用這麼晚打來吧?」

「怕妳和小宇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不知道野到哪條後德路上去了,所以才想晚一點打。」什麼跟什麼!(註:後德路,就是HOTEL啦!笨!)

「放心,我對自己的長相很有自信,他絕對不會想帶我去後德路借廁所的。」

「妳這莫名其妙的信心是從哪爆出來的啊?」

「小惠,妳是最了解我的,難道妳不知道我號稱『暴龍華吉拉』嗎?」

「什麼拉?不要看扁自己,其實妳很可愛的。」小惠的安慰讓我有一點難過。

但是我依舊以輕快的語氣說著:「大姊,我一點都不扁!請不要藐視我,謝謝。」輕快的背後,是一陣漸漸襲上心頭的落寞。

「算了,我說不過妳,快點從實招來。」

我放棄扮演快樂的開心果,只是淡淡地說:「他沒有來。」

「為什麼?」天啊!我哪知啊!

「小惠,我不是屬蛔蟲科的,而且我也不是住在小宇的肚子裡,不要問我這麼深奧的問題。」

小惠的聲音一下子沈下來:「不要理他了。」叫我怎麼理嘛!

「被放鴿子的人是我,狀況是他不給我理吧?」我笑了笑,小惠的話讓我覺得有些荒謬。

空氣中充滿著被惡意放鴿子的尷尬,我這樣子讓人無從安慰起,很奇怪,每次遇到這種事,我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態度,朋友想要對我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其實這些都是不需要的,我自己會作好調適,然而那關心總是會一再地掀起我不想理會的傷。

「文華,妳∼哎∼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沒關係,我了解的,不要提好嗎?」

或許我就是這樣的人吧?不哭不鬧,反而讓人擔心。小事情胡鬧慣了,大事情我卻益發清冷,有點反常嗎?我也不知道。

嘟∼嘟∼有電話插撥進來了,奇怪,這麼晚了,哪個不要命的又打電話來?

「小惠,妳等一下,有插撥,先不要掛斷,我還有話想說。」

「好。」

聽到小惠允諾,我便把電話切過去了。

「喂∼請問你找哪位?」

「............」

一陣靜默,突然喀喇一聲對方就把電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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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電話又自動切回小惠這一線。

「咦?這麼快?是誰啊?」別說小惠訝異,連我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不知道,打來一聲不吭就掛掉,神經病!睡不著不會去掃馬路啊?沒事打電話騷擾別人他也爽!」

「喂喂∼氣質氣質!不要隨便爽來爽去,很難聽的,說不定是打錯電話的?」小惠臆測著。

「妳當我隨便誰都可以爽的啊?要不是∼」嘟嘟∼嘟∼「天啊!又來了,妳等一下,我接插撥。」

「喂∼」

「............」相同的反應,「喀喇!嘟∼」媽的!又掛我電話!

「不會又是之前那一個吧?」小惠的聲音出現在話筒中。

我有點火了:「我希望他不是,不幸的,兩通好像同一個,中間差沒一分鐘。」

今天真是倒楣透了,先是被認識半年終於準備見光死互相殘殺的網友惡意放鴿子,接著又接到變態的電話!我到底招誰惹誰啦!

「妳確定嗎?等一下他如果又打來,妳注意聽是不是同一個?」

嘟∼嘟∼天啊!說人人到:「等一下,他來了,我去對那個變態驗明正身!。」

「............」這一次我也來個不應聲。 

「............」

仔細地聽了對方的背景聲音,不是公共電話打來的,沒有錢掉下去的聲音,沒有電視那些雜七雜八的聲音,不過這個變態,好像也不是屬於喜歡鬼叫的氣喘病患者。

我以前曾經接過那一類打來只會喘吁吁像條老狗似的神經病電話,那時我只是冷冷地回應:

「喂!老兄,你夠了沒啊?叫那麼難聽,又那麼喘,是不是運動量不夠,睡不著去跑個五千公尺,不要老是躲在家裡ㄍㄞㄍㄞ叫,還有那些A片什麼PLAYBOY通通拿去丟掉,不要浪費錢買那些有的沒有的東西,喔!對了,不要一直玩自己,我上次聽朋友說,玩多了對身體不好∼」

那次話都還沒跟他講完就把我電話給掛了,他大概是覺得倒楣碰到我這個喋喋不休的女人吧!後來就很少接到這類的電話了,不過那是因為我後來把電話號碼換掉,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再打。

至於這一個變態,跟前兩次一樣,沒多久就把電話掛掉了。

「怎樣?是不是同一個?」

「應該是吧?」

「他有沒有一直喘或是呻吟?叫的聲音夠不夠變態?」我怎麼會有小惠這種朋友?

「喂∼妳有沒有搞錯?這樣關心妳朋友啊!」我大聲地抗議。

「妳這隻電話不是有三方通話嗎?等一下他如果打來,三方一起聊個天吧?」

「哇咧!妳神經病啊!」嘟∼嘟∼那傢伙又出現了。

「來了來了!快點接!我要三方!」HO!等我把那個變態處理掉後再來解決小惠!

「............」又不出聲!好!你不講話是吧!我卯起來跟你玩!

當他又把電話切斷時,我跟小惠說:「這小子!氣死我了!我不跟妳說了,我要去跟他拼了!」

「蛤?不好吧?妳當真要跟一個變態過不去啊?把電話拿起來別理他了。」

「不行!我得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沒事來犯我這個女太歲,真是不想活了!

「息怒息怒∼不要這麼衝動∼」這跟剛剛說要和變態三方通話是同一個人嗎?

嘟嘟∼嘟∼來了!我已經接下變態的戰帖,一切都已無法回頭:「好,他來了,妳先去睡,我明天再跟妳報告戰況,拜∼」不理會小惠的回答,我便把電話切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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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接通後,如預期的,沒有任何聲息,我也不去理會,便把電話放在一邊,隔了一分鐘後,我輕輕地把電話拿起來偷聽,嗯,很好,已經掛斷了,然後我便把話筒放回去,接著呢?等待,等他再度光臨,或許我應該在下一通時說一聲:「歡迎光臨。」

鈴鈴∼這小子不錯,果然沒辜負我的期待,我又重複同樣的動作,來來回回的,進行了十五次吧?我有稍稍算過。不過我向來是個沒什麼耐心的傢伙,玩了十幾次,他不膩我可煩了!

與敵方第十六次交鋒時,我光火地開炮了:

「喂!你有完沒完啊!既然你錢多可以打電話騷擾別人,為什麼不捐給我啊?還有我跟你說,不要浪費那一塊錢,打來了就撐個十分鐘不要講話,現在是半夜電話減價時段,十分鐘一塊錢,你這樣打來馬上就掛掉,我真是替你心疼!」

氣得把電話掛掉,嘿∼終於輪我掛他電話了,這次他倒不錯,有等我嘰嘰呱呱罵完。

沒兩秒,電話再度盡責的響起,很好,有些話我還沒罵完,現在來個反騷擾大作戰續集篇,我也不等他便開始我冗長的精神講話:

「喂!膽小鬼!為什麼不講話!敢打來為什麼不敢出聲!男子漢大丈夫,做事敢做敢當,你對我有什麼不滿,直接講出來,我不是那麼沒有肚量的人,不要那麼無聊玩這種騷擾電話!」天知道我哪來的直覺,相信他是個男人?

當我好不容易喘口氣時,躲在電話另一頭的敵人終於現聲了:「對不起∼」啥?他的聲音好小聲,我聽不清楚。

「終於說話啦?」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咦?聽聲音,有點像是今晚放我鴿子的那個混蛋!可是稍微沙啞了點。

我勉強壓抑那滿腔的怒火:「你又喝酒啦?」這小子,沒事喝得醉醺醺的就愛亂打電話騷擾別人。

講到小宇,我就一肚子氣,他是我在網路上認識的一個朋友,我的心曾經被他攪得天翻地覆的,因為我們為了見面的問題鬧了很久,一開始我龜毛不想見面,跟他說我是很大很大隻的恐龍,他也不信!後來我想要讓他徹底死心,便突然約他見面,他像是發現我的詭計似的,反而變得龜毛,我不見他,他就纏著不放,我要給他看,他偏要跟我唱反調,好不容易講好今晚見面作個了斷,結果咧?被迫觀賞了他放的美麗鴿子。

他和我有一個共同認識的朋友,有一次他也是喝醉了,半夜三點打去我朋友那裡胡鬧,要她唱十首歌給他聽才肯放人,我那朋友為了安撫他,便只好胡亂唱了幾首歌,他老兄倒好,睡得跟死豬一樣,我朋友便把電話掛上,沒想到隔沒五分鐘,他被電話中斷的聲音吵醒後,又打來要她繼續唱歌。

那次我和他吵了一架,叫他有什麼事針對我來就好,不要騷擾我朋友,沒想到他這次竟然玩真的!

「只喝了一瓶玫瑰紅而已,不是很醉,頭有點暈。」哇咧!一瓶玫瑰紅,竟然還只是「而已」!

「打來幹嘛?頭暈就趕快去睡覺!」我不耐煩的趕人。

「不要掛!我只是想聽妳的聲音而已。」什麼跟什麼!

「不要說那些有的沒有的,快去睡覺,很晚了。」他很少對我講如此露骨的話,我努力讓自己不跟一個酒鬼認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的聲音有點怪,不過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喝醉了吧?

他沙啞的聲音,在這夜闌人靜的時候,還是觸動了我的心。

「我真的好想妳,妳來陪我好不好?我想見妳。」哇咧!他還敢提!

「喂!你不要太過份,我不跟你計較今晚的事,你就以為我好欺負好講話!」

「今晚?什麼事?」HO!竟然還跟我裝傻!

我決定要跟他攤牌了:「好!既然你提了,我們就來講清楚!我們約幾點見面?你為什麼放我鴿子!」

「............」

空氣彷彿在剎那間凍結了,雙方都默不作聲,然而誰也沒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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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說話?」我怒火高張的質問他。

他沈聲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妳生氣了嗎?」他是酒喝到頭殼一空啦?問我這種鳥問題!

「你說呢?」我冷冷地反問著。

「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我現在好想見妳,妳出來好不好?我去接妳。」不知道他今晚是吃了什麼?豹子膽嗎?還是熊的心臟?這種話他也說的出來!

「你覺得我智商負一百八是不是?在你放我鴿子後,我還會跟你見面嗎?」

「可是我現在好難過,喝了好多酒,真的好難過,我想抱妳。」哇咧!我不會是聽錯了吧?

「你喝醉了,快去睡覺。」

「我沒有醉,妳家在哪裡?我去接妳,我只是想見妳,不會對妳怎樣。」

雖然說是酒後吐真言,但是相信一個酒鬼的話,就好像一個精神異常的人拿著一把菜刀對你說,「我只是想幫你刮腳毛而已」一樣,完全不能採信!

「你不要胡鬧,快去睡覺,就算你不會對我怎樣,但是你叫一個女生半夜一兩點出來跟你見面,你不會覺得很過份嗎?」

「妳真的不肯出來?」我越來越覺得這樣跟他對話很沒意義。

「你再這樣,我可真的要生氣嘍!要見面也得等白天,好,現在乖一點,快去睡覺。」為什麼我得跟個老媽子一樣哄他睡覺?真是可笑極了!

「那妳陪我聊天,一直到我睡著好不好?」我現在真的懷疑他身份證上的年齡是不是登記錯誤了,幸好他沒叫我唱寶寶安眠曲給他聽。

「你!哎∼不要這樣∼這麼晚了,你不累我可想睡了。」

「妳的聲音好溫柔,我只是想聽妳的聲音,陪我?」哎∼我真的被打敗了。

「那你要聊什麼啦?只能一下下喔!」

「沒關係,我這裡打電話不用錢,可以講很久。」

「咦?你不在家嗎?」

「我沒回家,我現在在賓館裡,打市內電話免費。」蛤!

「你不回家跑去賓館做什麼?」

「我不想回家。」

「怎麼了?跟家裡吵架了嗎?快點回去,他們會擔心你的。」

「他們才不會,我們別說這個好不好。」

「那你剛剛要約我見面,不會是想叫我到你那裡去陪你吧?」講到這個我一把火又冒了上來。

「在這裡有什麼不好?我說過我不會對妳怎樣的。」我會相信才有鬼咧!

「我不想跟你講這些有的沒有的,氣死我了!晚安!」

一怒之下便掛上電話,不一會兒,電話鈴又響了,這小子,他有完沒完啊!

「喂!」

「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現在我可不是和他生氣,我氣自己為什麼這麼容易心軟?

「算了算了,我真是對你沒輒了,你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我要是真的生氣,就不會跟你耗到現在了。」我的聲音透著一股強烈的無奈。

他突然問道:「我們認識多久了?」

「奇怪,你問這個幹嘛?」我有點納悶。

「多久了?」真是他一貫作風,他想要的就一定得給他,要不然他不會跟你善罷干休。

「不太記得了,半年了吧?我過年前認識你的,今天七月一號,應該是五個月的樣子。」每次問我什麼事在什麼時候發生,我的頭就很痛!

「那也不會很久,妳喜歡我嗎?」這這∼這什麼鳥問題!

我有點窘地回答他:「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告訴我,我想知道。」他強硬的口氣讓我受不了。

「你到底要我怎樣才會滿意?」突然覺得好累。

他彷彿意識到已經把我逼到無路可退,便說道:「好,那我跟妳說,我很喜歡妳。」是嗎?他以為我會很感動嗎?

「你到底想怎樣?」我故意忽略他的話。

「我想見妳。」

我無力地嘆了一口氣:「我們不要說這個好不好?每次講這個我們都會吵架,我好累。」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讓妳難過,跟妳說一個好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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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彷彿換了一個場景似的,我跟他一起回到他高中的年代,他告訴我好多好玩的事情,我也津津有味的聽著,誰都不去提那個會讓彼此筋疲力竭的話題。

今晚的他,跟往常不太一樣,不,該說是非常不一樣,以前他並不是這樣子的人,不會把太多的自己顯露出來,然而今晚,或許是因為香醇的玫瑰紅吧?我們都有些醉了,聽著他略微亢奮的語調,我漸漸地放鬆了那緊繃的靈魂,單純的,跟著他一起上山下海,享受著年輕時沒有負擔的快樂。

他突然以一種極小心的口氣對我說:「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訴妳,但是妳聽了一定會生氣。」

我的好奇心立刻被引燃:「什麼事?」

「等一下再跟妳說,我先跟妳說我和我高中同學一起去露營的事情。」他避重就輕地回答。

「喂∼這樣太不夠意思了吧?跟我講了一半又不講,我最討厭這種人了,到底什麼事情啦?快講!」

「不行,我要是說了,妳一定會掛我電話的。」他的口氣很可疑,我非得要知道是什麼事。

「好,我保證不生氣,你快點告訴我什麼事。」

「我一定會告訴妳,妳先別問,我覺得今天晚上好快樂,我還想要跟妳聊好多好多事情。」

「喂!既然你不想先講,為什麼要先提?這樣很過份!」

「可是我怕妳會生氣就不理我了。」如果我真的能夠做到不理他的話,不會跟他耗到今天。

「跟你說我不會無理取鬧,你到底在怕什麼?」

「可是別人聽到這種事一定會生氣的。」

「你要是不馬上講出來,我保證我會更生氣,而且我不是別人!」

「答應我,就這一次,我等一下一定會告訴妳的,好不好?」

「哎∼算了∼你不是要說露營的事嗎?」

就這樣,又多了一個我們共同忽略的話題。姑且不論他故意迴避的事情,今晚他所說的,是我從不曾知道的,我有點訝異,他曾經如此瘋狂過,但那是屬於一種令人羨慕又嫉妒的輕狂,年少特有的輕狂。

偶爾,我會突然覺得今晚的小宇並不是小宇,彷彿換了個人似的,然而我依舊只是靜靜地聆聽著,貪心地擷取著我不曾有過的滋味。

直到他提到了一件事,他在軍中曾經發生過的趣事,我的懷疑頓時昇到最高點。

我悄悄地推算著他的年齡,正常來講,他應該還沒去當兵,因為今年他才大三剛要升大四而已,如果說他是指在成功嶺時發生的,那好像也不太可能,我覺得有必要證實我的疑慮。

「你等一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打斷了他的話頭。

「妳想問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好像等我這個問題等了很久似的。

「你說你當過兵?」

「對,男生不都是要當兵嗎?」很妙的一個回答,我開始不想去面對接下來的問題了。

我深吸了幾口氣問道:「那你今年幾歲?」

「妳終於發現了嗎?」

完了!我毀了!問我為什麼毀了?哈!我下一集再告訴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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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好了,現在來揭開謎底。

剛剛和我講了一個多鐘頭電話的人,不是小宇,問我他是誰?哈!我也不知道!對!沒錯!他是打錯電話的天兵!我呢?就是天兵團的團長!

「你!不會吧?」可笑的是,我並沒有生氣,只是覺得這整件事情,荒謬極了!

「妳生氣了嗎?如果妳想掛我電話就掛吧!」

「你∼怎麼會這樣呢?我真的一點都想不到竟然會這樣,原來你剛剛說怕我會生氣的事,就是指這件事情?」

「對,一般人都會生氣。」

「你說的或許對吧?可是我不是說過,不要拿我跟一般人比嗎?」

「妳不掛我電話?」

「講得好好的幹嘛掛你電話?」

「妳真的不生氣?」

「生氣倒不會,只是覺得很想笑,我也真是天才,以為你是我一個朋友,其實你們的聲音一點都不像,我竟然還會認錯跟你攤牌,最好笑的是,跟你講了一個多鐘頭我才發現你是打錯電話的。」

「對不起。」

「沒關係啦!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跟妳講了兩三分鐘以後吧?一開始我有點醉,所以沒認出妳不是我的朋友。」

「後來為什麼不告訴我?」

「其實我打了兩通給妳,第一通我都還沒開始講話,妳就罵了一大堆,我本來想要跟妳說我打錯電話,但是妳講完就掛掉了,我以為是電信局接錯線,所以按重撥又打了一次,妳講話的口氣和我朋友很像,我也喝醉了,所以才會認錯人,發現時想告訴妳,但是聽到妳好像很難過,所以我想知道妳和男朋友發生了什麼事,故意套妳的話,妳男朋友放妳鴿子嗎?」天啊!會有這種事!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是網友,還沒見過面,本來約今晚要見面,但是他沒來,或許他有來,只是看到我後加速逃逸了吧?」我淡淡地說著。

「網友?什麼是網友?」聽他這個問題,可見他沒接觸過網路。

「就是透過網路,在電腦裡認識的朋友,兩個人隔著電腦聊天,比較熟了可能會交換電話,在電話裡繼續聊天,大家感覺不錯就約出來見面,這種就叫網友。」

「電腦介紹你們認識嗎?是不是像電話交友中心?」媽呀!這怎麼解釋啊?

「不太一樣,有點像又不太像,我也不會講啦!」

「妳們女生要小心一點,現在外面壞男生很多,不要太相信他們,要不然妳會很慘的。」

      。   。   。

他這句話,彷彿是個預兆,警告我不要踏錯這一步,但是我卻不予理會,很多很多次我會懊悔,假如在此時我剎了車不再往他的方向邁進,我的人生是否會變得簡單許多?然而那時我並未想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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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他的話,我大笑道:「小姐,妳貴姓?」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妳說什麼?我不是女的。」

「既然你也知道你是男生,那我該相信你嗎?」

「哈哈∼妳真的一點都不生我的氣?」

「神經!不是跟你說過了?講得好好的幹嘛生氣?」

「妳真的很特別,知道我打錯電話也不生氣。」

「哎∼我沒事生這種氣做什麼?而且我們不是聊得很開心,這是有緣,那我們就繼續聊啊!不要想那麼多。」

「妳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喜歡的女生,一定有很多男生追妳吧?」

「沒有耶!通常是我倒追別人。」

「我才不信。」

「我問你,假如你看到恐龍,你會怎樣?」

「不一定,要看多大隻,小隻一點的跳上去騎到牠背上。」

「你以為恐龍是龍貓啊?」

「龍貓?」他好像不是跟我同一個年代的人。

「龍貓是一個卡通裡的主角,算了∼你到底幾歲啊?怎麼覺得你好老?」

「我真的很老,我五十六年次的。」

「還好啦!就我這個年紀,你只有一點點老而已。」

「哦?妳幾歲?聽起來好小。」

「我算一下,嗯,我比你小七歲。」

「七歲?妳六十三年次?天啊!好年輕!」

「還好啦!我們不要講這個,你可以繼續講當兵的事情啊!」

就這樣,我安靜地聽他講了一拖拉古他在小金門當兵時發生的事情,有好玩的,也有恐怖的。

不知不覺,我們聊了一整夜,不,該說是他講了一整夜,因為我幾乎沒說什麼話,就只是安靜地聆聽,其間,我睡著好幾次,幸好他都沒有發現,嘻嘻。

不過到後來我們有聊到小宇,他一直追問我小宇的事情,我只是大略的講了一些,他聽了之後彷彿比我還生氣,直叫我不要再理小宇。

奇怪,怎麼每個人都搞不清楚狀況啊?現在是小宇不想理我,為什麼大家都弄顛倒了?

對於他的建議,我也只是敷衍了事,因為我不想去思考我和小宇的事情,反正水怎麼淹,我就怎麼躲吧!

他對於我虛應的口氣非常的不滿意,跟他講了一個晚上的電話,對他的性格,大致上有個認識了,怎麼說呢?他應該算是個性格比較強硬的人,但是還不至於說他就是個大男人主義的人,只是接近了而已,我倒寧願說他是個大孩子,當別人不順著他的意思行事時,他就會變得非常任性,直到你依他為止。

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莫名其妙會認識一些孩子脾氣的人,小宇也是,現在連這個打錯電話的也不例外,只不過他的年紀大了一點而已,是因為我也是個孩子嗎?如果我問小惠,她一定會說,不,因為妳是阿罵!(阿罵的學名是祖母,這樣了了吧?)

咦?我好像還沒問他姓啥名啥耶!講了老半天,怎麼連這個都忘記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倏地轉移話題。

「阿威。」這麼簡單?就只給我威一個字,他也太小氣了吧?

「全名,我要知道全名。」

「孟威,周孟威,妳叫我孟威或阿威就可以了。」我還孟波咧!不過唸起來好像女生的名字「夢薇」。

「喔∼我叫范文華,大家都叫我蚊子。」

「蚊子?為什麼?女生不要叫那麼難聽的綽號。」

「不會難聽啊!因為我很聒噪,像蚊子一樣嗡嗡嗡嗡地講個不停。」

「我不要叫妳蚊子,叫妳文華好了。」

「隨便,你高興就好,現在五點半了,我們講很久了∼」

嘟嘟∼嘟∼正當我想告訴他我想睡覺的時候,竟然有插撥!不敢置信,竟然有人會在清晨五點多打來!

「你等一下,我先接一下插撥。」

「喂∼」

「起床了嗎?」

聽到電話那一頭傳來的聲音,我有點暈眩。

是小宇!正牌貨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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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知道現在幾點嗎?」假如我是這些死小孩的老媽的話,非得把他們揍個半死不可!

「中原標準時間五點三十二分四十秒。」

「五點三十二分!你不覺得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好像不太對嗎?」

「不會耶∼我好心叫妳起床做運動,妳不感激我嗎?」

「HO∼你等一下。」

「我是插撥嗎?這個時候妳還在跟別人講電話?」

「你別問那麼多,等一下,別掛斷喔!」

雖然小宇昨天晚上放我鴿子,雖然我認識了阿威,雖然他講了好多有趣的事給我聽,雖然我有一百個理由不該再理小宇,但是現在我仍舊準備把阿威卡掉去跟小宇聊天,哎∼他的聲音有一股我無法抗拒的魔力,我一定是中毒太深了,更令人難過的是,我一點也不想吃解藥!

「阿威,我跟你說,是他打來的,我不能繼續跟你聊了。」

「妳!他這樣對妳,妳還要跟他聊天!」阿威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生氣。

「哎∼別這樣∼我會跟他講清楚的,別逼我好不好?」

「妳會跟他講清楚才怪,雖然我沒有立場來說妳,但是不要明明知道不對還去做,這樣會讓妳的朋友很擔心。」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做不到啊!

我有點無力地說:「你這樣讓我壓力好大,我會跟他說清楚的,跟你講了一個晚上,你趕快去睡覺吧。」

「算了,不管妳怎麼做,別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答應我好嗎?」

我略為著急地說道:「好啦好啦!我只是要跟他講電話,不是準備去被他強暴,不要擔心。」

阿威似乎不覺得我的玩笑很有趣,他一聲不吭的就把電話切斷了,我也沒精神去安撫他了。

「喂∼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誰啊?在跟哪個野男人講電話啊?」我很奇怪他怎麼會覺得自己有權利問我這些?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打來幹嘛?」我迅速切入主題。

「叫妳起床,剛不是說過了?怎麼樣,一起去喝個豆漿如何?」

「你給我講重點,昨天為什麼沒來?」

「妳好兇喔!小心嫁不出去!」

我沒搭理他的話,只是重複地又問了一次:「為什麼沒來?」

「我昨天臨時才想起來,朋友生日有聚會。」瞧瞧他給了我一個什麼爛理由。

我冷冷地追問:「那你怎麼不回CALL機?」

「妳有CALL我嗎?我沒收到。」

「你沒收到是很正常的,因為我突然想起來我根本沒CALL。」

「妳!」

「你以後不要打電話給我好不好?」

  「..............」他無言以對。

  「..............」我也來個默不作聲。

  「給我一個好理由。」

  「因為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這算不算好理由?」夠直接吧?

  「妳討厭我嗎?」

「我不想一早就跟你吵這個,你到底要不要見面?不見面的話,我們乾脆老死不相往來,不要這樣糾纏不清的讓人討厭。」

「我說過等妳覺得時機成熟的話,我才會和妳見面。」

「先生,蘋果已經掉下來砸到牛頓的大頭,你非得要我K你的頭,你才會相信時機不只是熟了,我告訴你,它早就爛透了!」

「我問妳,如果有一個人跟妳說他很醜,妳看過他後一定會跟他絕交,然後他突然約妳見面,妳還會去嗎?」

「我一點也不醜,請搞清楚狀況,我只是胖。」面對這嚴重的錯誤,我不能不糾正他。

「好,我不管他是趙傳還是戎祥,他明明和妳聊得很高興,可是因為妳不和他見面,他就不准妳再打電話給他,妳會聽他的嗎?」

「算了算了∼不見面就拉倒,我沒那麼多力氣跟你耗這些。」

「不要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這很不公平。」

「到底怎樣才算公平?」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對我不公平,他還指望我會對他公平!死天秤座的!我恨天秤座!誰再叫我公平,我就把他給剷平了!

嘟嘟∼嘟∼天啊!我快崩潰了,又是插撥!

「有插撥,我不跟你聊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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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妳跟他講完了沒?」是阿威,怎麼我認識的朋友都是這種德性啊?打來也不先報個名號,好像我一定會馬上認出他的聲音似的!

「剛結束。」

「有談清楚嗎?」雪特!我拒絕回答!

「不要講這些好不好?你又打來幹嘛?怎麼沒去睡覺?」

「我睡不著,擔心妳會被他騙。」

「這種事不用你擔心。」

大概我淡漠的語氣傷了他,他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對不起,我太雞婆,反正妳自己知道該怎麼做,我沒那個權利說什麼。」

「哎∼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啊!煩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了,講笑話給我聽好不好?」

面對我突來的要求,他倒是很配合,講了很多笑話給我聽,尤其是黃色笑話,我笑得特別大聲,漸漸的,我的反應越來越遲頓,就算我煲電話粥的功力是世界第一等,但是連續奮戰七八個小時,任誰都會體力不支的。

阿威似乎感應到睡神準備在我身上施魔法,他有點捨不得地說:「一個晚上都在聽我講廢話,妳也累了,快去睡覺。」

我用最後一絲力氣努力把話分開來講:「不是廢話,那些事情很有趣,我喜歡聽,不過我真的不行了,對不起。」

「在妳睡覺之前,我要跟妳說,妳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妳讓我覺得很開心,我真捨不得掛上電話,可是妳沒睡,我也很心疼。」

「神經病!你不要那麼肉麻啦!我們是好朋友啊!把你的心拿去疼女朋友,不要浪費在我身上,好啦!不要捨不得我,我要去睡覺了,晚安,不,該說是早安∼」話說完我就趕緊掛上電話,免得又拉拉扯扯講不完。

閉上眼,我回想這一個晚上,真的很戲劇化,沒想到我竟然會陰錯陽差認識一個朋友,我想這種事大概也只有我才會做得出來。

事後我告訴小惠和幾個比較知心的好朋友時,他們竟然反應一致的說,他們非常相信我的能力,而且看到我的能力增強了,也是頗感欣慰,直說我有長進。

      。   。   。

或許有人會羨慕我能夠輕易和任何人熟絡的個性,但是說真的,現在我蠻痛恨自己擁有這種性格,雖然我擁有比別人多的快樂,同樣的,我的傷心,也比別人多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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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窗外的藍天出了神   

朋友笑著問我是不是在想你 

我笑笑無語        

只是在心裡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如果讓時間回到原點    

我會不會選擇不認識你   

望著窗外的藍天      

我            

依舊是出了神地      

在想著…………      

             ∼百合

★八十五年七月上旬 台北市

「在想什麼?」小惠遞給我一瓶冰啤酒。

我順手將那沁涼的瓶身貼在自己有些燥熱的臉頰,懶懶的不想回答小惠的問題。坐在吧臺前的高腳椅上,無聊的看著小惠的小叔擦拭著那堆透明的酒杯,再把它們倒掛好。

「阿寶哥,我跟你講喔!蚊子前幾天認識一個打錯電話的人,還跟他講了一個晚上的電話才發現,她是不是笨死了?」

我以挑釁的眼神看著小惠的小叔─阿寶哥,小惠都是這麼叫他的,他跟我們的年紀很相近,但是輩分卻高了一級,中國人的家庭倫理觀念有時蠻奇怪的,像我也有個大我一歲我卻得喊她阿姨的親戚。

阿寶哥聽小惠這麼說,只是稍稍挑了一下他濃濃的眉毛沒說話。

「喂!你們怎麼搞的啦?都不說話?耍酷啊?」小惠不滿的聲音迴盪在阿寶哥所開的一間小PUB裡。

我拔開啤酒的拉環,灌了一口沁人心脾的 KERIN,糾正小惠:「小惠,我跟他講一個鐘頭就發現他打錯電話了,不是一個晚上。」

「妳和他都講些什麼?真佩服妳沒事也能聊一個晚上。」阿寶哥終於出聲了。

「阿寶哥,這你就不懂了,沒事才可以跟他聊一個晚上,要是有事的話,我沒那個閒功夫講電話。」

「算了,我說不過妳們這些小朋友,沒事趕快滾回家,我要做生意了。」

我和小惠被趕出PUB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小惠出聲問道:「現在怎麼辦?」什麼怎麼辦?

「走著瞧嘍!」我懶懶地搭了一句,跨上機車催小惠上車。

「什麼?什麼走著瞧?」

「妳還說我笨,走著瞧,就是邊走邊看嘛!」

說真的,沒有目的地的騎車亂晃,並沒有很浪漫的感覺,我個人覺得那是浪費汽油的行為,現在油價越來越貴,沒事還是先想好要去哪裡再動身,比較不會勞民傷財。

「前面是遠企,我們去地下街吃飯好了。」

小惠建議著,我不置可否,反正有地方坐就行,把車停好,沈默地走在小惠身旁,今晚的我,似乎有點異常。

我和小惠都點了一客海鮮麵,找了張空桌坐了下來,我悶悶地吃了起來。

「妳怎麼了?都不說話?一天都看妳在發呆,在想新戀情啊?那小宇怎麼辦?」小惠發難了。

「我還能管小宇怎麼辦!要耗大家來耗,妳還怕我耗不過他嗎?還有什麼新戀情?妳說誰啊?」我咕嚕咕嚕地吞下一口麵勉強回答。

「妳那麼多個,我怎麼知道哪一個?」

「拜託,如果妳指的是阿威,我才認識他不到一個禮拜耶!」

「他後來還有打來嗎?」

「有,每天平均三通。」

「哇靠∼妳的魅力真是沒人能夠抵抗。」

「氣質氣質!我哪來的魅力,妳近視眼啊妳!」

「我沒有近視眼。」

看著小惠又圓又大的眼睛,有時候,我真的會嫉妒她,有著連魔鬼都自嘆弗如的好身材,我不懂,為什麼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會和我這麼要好。我嫉妒她美麗的外表,她卻羨慕我溫柔的個性,哈!溫柔,我想,那個不叫「溫柔」,講「爛好人」或許會更貼切吧?我討厭自己不懂拒絕的個性!

「喔!對了,我忘了,妳的確沒有近視眼,妳應該是老花眼,哈哈∼」我的大笑聲引來隔桌的注目,然而我卻一點也不在意。

「是是∼妳現在準備怎麼收拾阿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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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什麼問法啊?講得好像我是降妖伏魔的大法師似的!

「不知道,反正聊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最近總是那副痞子樣,就是那種你想幹嘛我都無所謂的樣子,因此惹毛了一些人,不過正因為我是痞子,所以氣死了別人,我也是好好地呼吸著台北混濁的空氣死不了的。

「小心聊出問題,別人我一點都不擔心,妳卻是一個可怕的麻煩磁鐵,我擔心妳會跟阿威講到他愛上妳,然後又一大堆問題。」

「那還不簡單,約他見面什麼麻煩都沒了,見了面,心也就死了。」

「妳不要這樣,一定會有人不怕死就是要喜歡妳的,看妳到時候怎麼辦?哭死我也不理妳。」

「哎∼講這個好煩,他現在每次打來都會問我有沒有想他?害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會吧?進展這麼快?他已經掉下去了,結果妳還在洞口發呆,真是服了妳。」

「我怎麼知道?男生的腦子不知道裝什麼東西?我搞不懂,喂∼等一下我還要吃費太太的藍寶石起士蛋糕,妳要不要也來一塊?」

「妳稍微克制一下,不要老是吃那些熱量高的東西,趕快減肥,這樣男人才會喜歡妳。」

「我就是怕他們太輕易愛上我,所以才會努力不瘦下來,免得妳又說我造孽。」

「蚊子,不是我說妳,妳難道都不曾想過要改變自己,明明知道男人眼睛最先看的都是那層皮,然後才會注意到皮底下的東西,妳真有那麼灑脫,不在乎,不渴望有人瞭解妳,愛妳嗎?」

「小惠,我不會騙自己不需要那些狗屁愛情,但是我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減肥我還是要減,但是我也不想跟自己過不去。」

「算了∼說說妳那個阿威吧?」

「他喔?我覺得他和我平常認識的人不太一樣。」

「哦?什麼意思?」

不是說他的個性很特別,而是他所生長的環境和我習慣接觸的世界是有些不一樣的,甚至可以說是我完全不曾想過的黑暗面,阿威似乎把我當做他知心的垃圾筒,一股腦地傾倒他埋藏了許久,不為人知的痛苦。

許多個幽深的黑夜,我靜靜地聆聽,聽他用淡漠的語氣告訴我,一個被父母恨之入骨的私生子,是如何靠自己的力量,站在這個他以為所有人都遺棄他的世界上。

有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撫平那些傷痛,所以我選擇安靜的傾聽,我想他需要的,就只是一個願意傾聽的耳朵,一個願意接受那痛苦的出口。如果能夠讓他少恨這個世界一些,我想我願意給他一個耳朵聽他說,甚至是用我的雙手圍成一個圓,讓他的痛苦流洩,我想我不會在乎那痛苦是否尖銳地刺傷我,因為我能夠做的,就只是這麼一些些而已,對待朋友,我一向如此。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似乎和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他的世界很黑暗。」

「什麼意思?我還是不懂。」

「很難解釋啦!總之他比我們慘很多就對了。」

「幹嘛幫他保守秘密?真的慘到不能說給我聽?」

「不是啦!妳知道我不喜歡八卦這些有沒有的嘛!」

「好好∼我知道,妳覺得他是會到處訴苦的人嗎?」

「應該不會,他很愛面子又好強。」

「蚊子,我跟妳說,妳最好小心一點,他真的已經陷下去了,如果他真的愛面子,可是他又告訴妳一堆很隱私的事的話,我猜不要多久他就會跟妳說,他愛上妳了。他沒有女朋友嗎?」

「不知道,沒事我問那個幹嘛?妳別擔心啦!我們又沒見過面,操那什麼心,假如他真的愛上我,哈!馬上約他出來見面給他死。」

「說的也是。」

「喂喂∼就算是事實,妳也別應得那麼順好不好?很傷人的耶!」

「乾脆這樣,妳去打電話給他,我陪妳一起見他,看看他是怎樣的人好了。」

「也好,我也想快點把這件事解決,妳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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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請問周孟威在不在?」

「呃?我就是。」

不知道為什麼阿威突然愣了一下,以前都是他打電話給我,這還是我第一次主動打給他,問著他的名字,感覺有點怪。

「阿威,我現在人在外面,要不要出來見個面?」

「妳在哪裡?」

「在遠企,你知道在哪裡嗎?」

「我知道,可是我今天出去找了一天的房子,有點累,不想出門。」

「喔∼你房子找得怎樣了?有沒有看到理想的?」

「不太順利,妳一個人在外面嗎?」

「和朋友在一起,你真的不想出來啊?你可以找個朋友一起來嘛!」

「妳和誰在一起?」他淡淡的問。

「朋友嘛!如果你真的很累,那趕快去休息。」

「妳回家後打電話給我,我先去睡覺。」

「不要啦!你都睡著了,我還打給你幹嘛?會吵到你啦!」

「沒關係,反正妳回家以後再打給我。」

「再說啦!快沒錢了,我要掛嘍!掰∼」

我有點失望地走回小惠身旁。

「怎麼樣?約幾點?」小惠迫不及待的問我。

「他不來,他說他很累,不想出門。」

「喔∼沒關係,那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了,剛好趕九點半那一場。」

看完電影回到家都十一點半了,洗臉洗澡刷牙一堆雜事,我又摸到十二點半,覺得時間太晚了,所以不準備撥電話給阿威,他反而自個兒打來了。

「喂∼」我一邊塗著面霜,夾著電話隨便應聲。

「回來了?怎麼沒打電話給我?」

「喔∼我十一點半回到家,摸一摸已經十二點半了,所以就沒打去吵你。」

「不是說沒關係嗎?和誰在一起,那麼晚才回來,我會擔心,妳知不知道?」

「和朋友啊!不用擔心啦!我長得很安全的,以前我自己一個人跑去大安森林公園躺在草皮上看星星,看到十一點多也沒怎樣啊!」

「妳今晚不會是和小宇在一起吧?怎麼都不敢說和誰在一起?」他發神經啊!我沒事會把小宇和阿威約在一起見面嗎?

「你不要無聊亂猜,那天早上以後,我就再也沒接到他的電話了,而且今晚和我在一起的,是我同學,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才會那麼晚回來。」奇怪,我沒事跟他解釋這麼多做什麼?

「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管那麼多幹嘛?好啦!我要睡覺了,今天好累,你找房子不是也很累了嗎?」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妳不想跟我講電話了是不是?」今晚的阿威好奇怪。

「不是啦∼」

他不等我講完,就掛上電話了,哇咧!我錯愕地把電話放回去,不知道他今晚吃了什麼火藥,我脾氣雖然好,但是掛我電話,我也是會抓狂的!

關上燈準備睡覺,不想去理會阿威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火氣,沒事我不想跟自己過不去,去招惹一個神經病。

閉上眼睛沒五分鐘,電話鈴響了。

「喂∼」

「..............」

「你幹嘛啦?」我知道是阿威。

「妳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生氣嗎?」

「我不想知道!」聽他好像一副都是我的錯的口氣,我的火也冒上來了,明明就是他自己一個人在發神經!

「難道這還不夠明顯,我在吃醋,妳懂不懂?」

「..............」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小惠警告過我,但是我依舊被他的話炸得有點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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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現在說這個太快了,但是我沒辦法控制,妳懂嗎?」

「阿威,你沒看過我,怎麼能夠這樣說?這樣的喜歡很不真實。」我試著冷靜下來。

「喜歡就是喜歡,那是一種感覺,我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人,事實上我已經三年沒碰過感情了。」

「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沒見過面之前講這些都是沒用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認識妳以後,我每天都一直在想妳,好想聽到妳的聲音,忍到晚上才能夠打電話給妳,把我一天想跟妳說的話都告訴妳,有時候在公司聽到一個好笑的笑話,我會想要馬上說給妳聽,妳知道嗎?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有時候我會突然很想妳,打電話給妳,只要一聽到妳的聲音,我就會變得很安心,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妳說的對,我們沒見過面,但是我已經陷下去了。」

「..............」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阿威的話,我非但沒有心花怒放的感覺,我反而覺得想逃,那感情來得太快,我還沒準備好啊!面對這樣濃烈的感情,為什麼我會覺得好沈重?

「不要不說話!妳不喜歡我嗎?告訴我!不論是不是,我都可以接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等我們見了面再說這些好不好?」

「妳在怕什麼?」

「阿威,我不是怕,只是你沒見過我,你又怎麼能夠那麼確定自己的感情?你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嗎?如果是朋友,我有信心會讓你喜歡我,但是∼我已經被傷了很多次了,我想相信你,真的,只是我不要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妳覺得我有那麼膚淺?」

「..............」不!不要逼我!我在心裡大吼著。

「妳相不相信我?」

「我們不要談這個好不好?」

「..............」

「阿威,你找房子找得怎樣?」我試圖改變話題。

「告訴我,妳在怕什麼?」

深吸了一口氣,我想事情總是要解決的,早死早超生,是我一貫的原則。

「你喜歡的女孩子是怎樣的類型?」

「不知道,感覺對了就喜歡,我不會因為她漂亮就喜歡她,欣賞和喜歡是不一樣的感覺。」

「或許你並不在乎外表,但是我很在乎。」

「我長得不難看,別人說我娃娃臉,年輕時聽別人這樣講還不會怎樣,但是現在年紀越大,就越討厭別人這樣說,我希望自己看起來有該有的年紀。」

「我不是在乎別人的外表,事實上我在乎的是我自己的外表,朋友之間可以不必在乎這些有的沒有的,但是今天你逼我超越那條線,我不能假裝現實的問題不存在。」

「妳到底是醜到什麼地步?」我想我已經把阿威惹毛了,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

「我∼我不是醜,我是長得胖胖的,很胖很胖喔!」

「胖胖的很可愛,抱起來一定很舒服。」

「喂喂喂∼什麼話!」

「不要擔心這些無聊的問題,等我們見了面,妳就會發現那些根本不是問題。」是嗎?這個我很懷疑。

  

「什麼時候?」

「這一陣子我比較忙,等我安頓好就見面,不要想太多,快去睡覺,做夢要夢到我,知道嗎?」

「你得先問問周公才行。」

「我就是周公。」也對,阿威本姓周,怎麼姓周的就那麼佔便宜啊?

「再說啦!我想睡覺了,晚安。」

「妹妹乖,要不要我陪妳一起睡啊?」啥?我沒聽錯吧?

「你想得美,到底要不要掛電話啦?」

「我捨不得妳。」

「你!別鬧了!我真要睡了∼」

「等一下,忘記跟妳說,我今天好想妳。」

「..............晚安。」

說完我便掛上電話,閉上眼,我不想去思考任何問題,現在就要說愛,真的太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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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月老的頑皮     

讓我以這麼奇怪的方式認識了你  

聽著你開心地描述著許多新鮮的事情

我也不自覺地感染你快樂的情緒  

真的..只要你開心我就很開心   

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       

但是你給我的感情太濃郁     

讓我透不過氣          

我好想告訴你          

不要再替我編織美麗的愛情    

我沒有喝下愛情酒的勇氣     

怕它太甜蜜           

讓我忍不住上了癮        

怕它太濃郁           

讓我醉了不想清醒        

可不可以再依我一次       

假裝我們之間只有友誼      

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但是擁抱你就好像擁抱壓力    

小心翼翼地呵護你善變的情緒   

讓我覺得好無力         

可不可以            

讓我就像個朋友般地       

擁抱你             

可不可以            

              ∼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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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八十七年五月上旬 板橋

最近的心情都被雨給下煩了,好悶。

撥了通電話給小惠,約她一起去KTV唱歌,想起上個禮拜我才在好樂迪大吼一個晚上,沒想到隔沒幾天,我又準備再度踏入好樂迪。

我也不懂自己到底在煩什麼,只覺得莫名其妙的,就是想唱歌,想花錢,想發洩,很難描述的一種感覺。

其實我不想承認,讓自己心煩的理由,是阿威。

我真的很久沒想起他了。

離開他有多久了?好像有一年多了吧?有時候我會突然地,毫無預警地,就想起了他。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在回憶的路上,當我遇見他時,我是有一絲愧疚的,雖然我根本不必有如此可笑的感覺,可是我依然會擔心他的生活,下意識的,習慣性的,我希望他現在活得好好的。

「嘿∼發什麼呆啊?」小惠用力地拍著我的肩膀,差點沒嚇掉我三魂七魄!

「先進去再講。」

進了包廂,我點了一客歡樂拼盤,便逕自開始點歌。

「妳最近很奇怪,悶悶不樂的,約妳出來吃飯,也是心不在焉的,到底在想什麼?」

趁著還沒進歌的空檔,我淡淡地說:「前兩天,我不小心翻到以前寫給阿威的信,不知道他最近過得怎樣?」

「妳還沒忘記他啊?不用擔心他,死不了的!」

莫名其妙的,我哭了起來,這可嚇壞了小惠。

「妳別這樣子,我會怕。」

「神經病,我哭有什麼好怕的?」

「哎∼妳不要那麼傻好不好?他騙了妳那麼多,妳到底到要被他利用到什麼地步才會學乖?」

「..............」

「妳到底寫了什麼信給他?」

「一首詩,算了,唱歌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是想哭,對,就是想哭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嗎?

當初也是我自己換了電話號碼躲他,或許小惠說的對,他騙了我許多許多,但是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錯,我不曾怪過他。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我把你當朋友,我便不會去懷疑你說的話是真是假,因為我一直覺得,假如我懷疑一個人說的話,那他便不是我的朋友,其實我很傻,對不對?

早在阿威對我承認他欺騙我的時候,我便應該學會不要相信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然而我依然沒有學會。

他第一次承認欺騙,是在我逼著他要見面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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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年七月中旬 板橋

自從阿威對我作了某種程度的告白後,那就像他對我的某種宣告,好像他說喜歡我的同時,我也成了他的女朋友,變成男女朋友,似乎不必知會我本人就自動生效了。

剛開始我並不知道,我已經莫名其妙地成為某人的所有格,因為也沒有人告訴我,究竟男女朋友這詞兒是如何開始套在彼此的關係上,我一直以為和阿威之間,是一種稍嫌親膩的友誼。

所以面對他每晚在電話裡必脫口而出的好想我等等的話,我都沒有放在心上,我得說我是強迫自己不放在心上,因為我和他還沒見過面,所以在沒見過面之前說的情話,對我來說,全像個屁似的不能吸收。

面對他,我依然盡職的做個朋友該做的,聆聽他憤世嫉俗的怨,其餘的,我一律迴避,我想他也懂得我的難處。

只是我越來越不能將他的吃味、佔有慾當作視而不見了。

每一回有朋友過了十一點以後打電話給我,他都會很生氣,但是他不敢將怒氣表現得很明顯,因為他知道這會讓我覺得反感,好像有那麼一次我曾經開玩笑地說過,我討厭別人管我,尤其是沒有理性的束縛。

有一晚,我終於被告知了女朋友該盡的義務,導火線是來自於一通插撥。

「喂∼」我瞄了一眼鬧鐘,一點二十四分,很好。

「是我,睡不著,想妳。」天啊!又是阿威,他十分鐘前才掛上電話。

我有點無奈,「我明天還要上班,你不是也要上班嗎?早點睡。」習慣性地選擇逃避。

「只是想妳,好難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別這樣∼」嘟嘟∼嘟,咦?「你等一下,有插撥。」我急忙接了過去。

「喂?」

「喂∼吵醒妳了嗎?」哇!是小宇,這死小子八百年不出現,怎麼就那麼會挑好時段冒出來?

「沒睡,已經被一通電話吵醒了,你等一下。」馬上切回阿威這邊。

我心裡或許還是比較在意小宇的,雖然我沒見過他,就好像阿威也沒見過我,難道這叫一物剋一物嗎?

「是誰?」簡短的問句,卻隱隱透露火山即將爆發的訊息。

「朋友,來聯絡明天的聚會的,我不能跟你講了,你快去睡。」隨意胡謅了幾句,我討厭自己會為了小宇而說謊。

「聯絡聚會?妳不要騙我了!到底是誰?」周阿威火山爆發第一聲怒吼!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我也火大了。

「這還需要我講嗎?妳好像還沒進入狀況的樣子。」什麼狀況?

「你什麼意思?」我冷冷地說,心裡很想趕快切回小宇那線。

「我是妳男朋友,難道我沒有權利吃醋嗎?我已經忍了很多次了,每次跟妳講到一半,就一大堆插撥,不是來跟妳訴苦,就是來跟妳聯絡事情,而且一個比一個晚,妳當我機器人不會有感覺嗎?妳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想法嗎?」

「我男朋友?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男朋友?我怎麼都不知道?」

匡噹∼嘟∼又掛我電話!這是他第二次掛我電話了!

「喂∼如果妳要忙就去忙好了,我沒關係的。」小宇的聲音出現在話筒中。

「不忙,講完了,打來幹嘛?」

「沒事就不能打嗎?好,那我掛了,掰∼」

「喂!你這什麼態度啊?我說說都不行啊?你這個人無事不登三寶殿,告訴你,今天大寶小寶去畢業旅行了,所以沒人理你。」

「那二寶咧?她可以陪我聊天。」

「二寶說她今天非常時期非常不爽,所以你還是少惹她為妙。」

「那我找寶媽總行了吧?」

「寶媽我也很不爽。」

「怎麼了?」

「沒什麼,被人掛電話,還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問你,你到底見不見面?」

「不要。」很好,簡潔扼要,更棒的是,插撥來了!我想應該是阿威。

「算了,不跟你扯了,有插撥,不見面的話,就不要再打來浪費時間了。」講完我很也酷的按下轉接鈕接了插撥。

「喂∼還在講嗎?」

果然是預料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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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掉了,阿威,醜話我先跟你講在前頭,我最痛恨別人掛我電話了,不管是交情再怎麼好的朋友,只要掛我三次電話,沒有第二句話,馬上絕交,你已經用掉兩次了,如果你想試我的底限在哪裡的話,沒關係,你儘管試。」

「對不起。」

「算了,別提這個。」

「我想問妳一個問題。」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不要問。

「..............」

「妳喜不喜歡我?」

「..............」

「妳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嗎?」

「你明天有沒有空?」

「有事嗎?」

「我們見面吧。」

「..............」這回反而輪到他沈默了。

「你說我在怕你,可是為什麼我覺得是你在怕我呢?」

「不是我不想見妳,而是我不能見妳。」

「為什麼?」

「我還沒準備好,我怕妳見了我會討厭我。」

「神經病,見面就見面,還要準備什麼?而且你那句話應該是我的台詞吧?」

「我說過我不會介意妳胖的問題,只是我的問題,一般人不能接受。」

「什麼問題?」

「妳是不是很討厭別人騙妳?」

「你騙我什麼?」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不是故意的,妳要先保證妳不會生我的氣,我才要說。」

又來了!就好像我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一樣,在我誤認他是小宇的一個鐘頭以後,他才告訴我,他是打錯電話的人。

其實關於那通騷擾電話,我有問過他是不是他打的,他否認了,而且保證他只撥了最後兩通,前面那他十五通不出聲電話跟他無關,既然他那麼說,我也不再追究,因為根本不會有結果,所以我也不想浪費力氣去想那些。

這會兒,他不會是要承認那十五通電話的爛帳了吧?

「到底什麼事?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這對我不公平,我只能說我不會任性,但是我有權利生氣對不對?」

「可是我好怕會失去妳,我不敢說,而且這件事要講很久。」

「沒關係,你慢慢講。」

從他接下來斷斷續續的話語當中,我漸漸瞭解他到底隱瞞了我多少的事情,以及他為了圓一個謊所撒下的多少謊言。

首先,他承認他的本名並不是周孟威,孟威是他想出來的名字。

接下來他又告訴我,去年十一月底,他在上班途中出了車禍,那時他騎的機車,被一個突然從巷口衝出來的小轎車撞個稀爛,而他的腿好像被撞成什麼複雜性骨折,我也不太清楚,總之他的腿骨有一段是用鋼釘接縫起來的,手術之後又因為護士處理不當,造成他的膝蓋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彎曲,需要復建來慢慢恢復。

我認識他的時候,好像可以彎成四十五度了,但是生活作息大受影響,不能走太遠的路,更不必提爬樓梯了,可是他卻住在四樓的公寓裡頭,那棟公寓沒有電梯,所以他的三餐通常是房東太太的小兒子幫他買,有時候一些朋友來探視他時,也會順便買一些可以存放的食物,以備不時之需。

自從車禍以後,他當然是得在家裡休養,然而他跟家人早就斷絕了往來,據他的說法,父母親一次都沒去探視過他,至於經濟的援助,都靠他的表哥和表姊幫忙,雖然他自己也有一筆為數不小的存款,再加上當時肇禍者和保險公司的理賠,但是在家裡不事生產的養病七個多月,大大小小的手術及生活費林林總總加起來,再多的錢也會坐吃山空。

我想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是朋友。他的朋友或多或少都提供過一些援助,但依他那個好強到會出人命的個性,不用朋友有意疏遠,他自己也會一個一個把他們氣跑。

所以他曾經在電話裡告訴我每天上班多累多累的事,都是謊話,或許該說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他只是拿來套在目前的生活裡罷了。

說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畢竟我沒遇過這樣的事情,很難去想像我應該怎麼做,所以一切全憑第一個跳進我腦子裡的想法,我就那麼做了。

記得曾經看過一本書說,牡羊座的人,有頭腦沒大腦,我想,拿這句話來形容我,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很難過,但這是事實,我無力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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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騙了妳。」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

「那你現在的生活還好嗎?有沒有什麼問題?」

「勉強過得去,我的錢現在是我表哥幫我管理,每個月的房租都是他幫我寄給房東,月初時,他也會寄五千塊給我當生活費。」

「五千啊?如果節省一點用的話,應該夠用吧?」

「根本不夠!」

「為什麼不夠?」

「我現在在養病,當然得吃好一點來補充鈣質,光是一瓶高單位的鈣片就要一千多塊,而且我每天都要抽一包煙,還有每個禮拜要去醫院復建的掛號費什麼的,這都要花錢,可是我表哥老是說我亂花錢,他懂什麼!」

「你是說五千塊包括所有的開支嗎?你如果不要抽煙,再加上掛號費,應該不會差到哪去吧?」

「我去的醫院不是普通醫院,是我一個朋友開的,他那裡的醫生比公家醫院要好太多了,可是我朋友那裡需要自費,就會比較貴。」

「難怪你表哥要幫你管錢。」照他這種花錢的方式,王永慶都會變成乞丐。

「妳也覺得我亂花錢?」

「不是說你亂花錢,而是你要根據自己的能力和當時的情況來辦事情。如果你每個月只能領到五千,維持三餐都很勉強了,你還能想到每天都要抽一包煙?想要攝取鈣質,不一定要買那麼貴的鈣片,喝牛奶不是比較省錢的方法嗎?至於說去醫院復建,去公家醫院,很多費用健保都有補助,你為什麼非得要去自費的私人醫院啊?我真的搞不懂你,照你這種方式,每個月給你五萬都不夠你用!」

「妳不懂啦!我不想跟妳講這些五四三的,浪費力氣!」

「算了∼你這個月的錢還夠用吧?」

「這個月我表哥還沒寄錢過來,打電話找他也找不到人,有時候他會延個幾天才寄,不用擔心我。」

「今天都十號了耶!你不是說月初他就會寄給你了嗎?」

「沒關係,我手邊還有一些錢,還可以撐一陣子。」

「哦?」

「現在我三餐都喝一大杯牛奶,有時候朋友來看我時也會買一些東西給我吃,死不了的。」

只喝牛奶?他這種說法讓我無法放心,尤其依他那個脾氣,我想情況可能更慘。

「這樣好了,明天我去看你,把地址給我吧?」

「不用了,明天我有事。」

「有事?你還能有什麼事?不要騙我。」

「真的不用,明天我朋友會來看我。」

「那後天咧?」

「哎∼後天也不行,我希望妳不要來。」

「你又怎麼了?不要這麼龜毛,快點把地址給我。」

「其實現在朋友很少來看我了,我叫他們不要來的,妳看我的病都拖那麼久了,我知道再好的朋友,也沒辦法一直幫忙,他們真的對我很好,做了很多很多,但是我希望自己能夠很快站起來,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這樣我心裡很愧疚。」

「別胡思亂想了,你幹嘛跟朋友計較這些,我想他們不會介意這些小錢的,快點把地址給我。」

「算我求妳好不好?不要來,其實每天跟妳聊天我就很開心了。」

「為什麼?你如果不能說出一個好理由,我不接受。」

「我真的很想見妳,但不是現在,等我好了,我再去找妳好不好?現在不是時候。」

「阿威,我真的要生氣嘍!」

「..............」

「你這樣到底算什麼朋友嘛!」

他依舊沈默不語,我知道他很想掛我電話不理我,但是他大概真有把我先前的話聽進去,怕我不理他,所以他把電話放在一邊,等我自己掛上。

我真是有氣無處發,掛上電話後,我試著撥電話給他,然而傳來的,卻是一夜的電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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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不氣餒的繼續撥電話給他,幸好他終於肯接電話了。

「喂∼」聽到他的聲音,我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懶懶地說:「終於肯接電話啦?朋友走了沒?」

「剛走。」

「你覺得我在逼你嗎?如果你不把我當朋友,我就不去看你。」

「妳不要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都可以去看你,我卻不行。」

「妳以為我願意嗎?我很害怕,妳懂不懂?」

「你不說給我聽,我怎麼知道?」

「不要給我希望好不好?我怕我會變得很依賴妳,現在這樣聊天不是很好?」

「一點都不好!你以為我是冷血動物嗎?看到朋友有難,我會丟著朋友不管嗎?別說你很痛苦,我又何嘗好受?」

「沒見面,我就不會期待,一旦見了面,我就再也放不開了,妳不懂那種等待的心情,很痛苦很難過的,妳以為我為什麼叫朋友不要來看我,就是怕自己會變得很依賴朋友,他們沒有義務要幫我,可是他們幫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但是這不是長久之計。」

「你不要怕,我做事有我一套方法,能夠做的,我才敢說出來,不能做的我就不會說,如果你需要我幫什麼忙,做得到我會說OK沒問題,但是做不到的我也會很明白告訴你我辦不到,更何況我只是要去看你而已,你怕什麼?」

「..............」

無視於他的沈默,我逕自下決定:「就這樣好了,明天晚上我下班過去看你,你想吃什麼,我可以順便買給你,這樣你就不必叫房東太太的兒子幫你買啦!」

「..............」

「你不說話表示你默認嘍!快跟我講地址吧?等我一下,我把筆拿過來。」

他無奈的把地址告訴我,問清楚他家怎麼走後,我已經開始計畫明天要買什麼給他吃了。

隔天我依約來到他租的公寓下,把車停好,我只是靜靜地站在車旁沒有移動,心跳得好快,馬上我就可以看到他了,我害怕見面之後,依舊是一場空。

深呼吸幾口氣之後,我慢慢地踩著階梯一步一步走向我的未來。

看著四周的環境,感覺環境不是很好,有一點點雜亂和骯髒,終於走到四樓了,樓下的大門和租處的大門如他所說的都沒關,所以我輕而易舉的便進去了,我刻意將腳步放輕,儘量無聲地靠近,他告訴我,他的房間在走廊最後一間,緩緩地我已經站定在他的房門外,然而我並沒有馬上敲門進入。

摸了摸胸口,不知道是因為爬樓梯的關係還是緊張,我的心跳沒有減緩的趨勢,走到後面的陽台,我打開洗手檯上的水龍頭,用水拍了拍燥熱的臉頰,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我拿起路上才買的餐盒敲了房門。

「請進。」

握著門把時,我才發現自己顫抖得多麼厲害,再一次深呼吸,我旋開門把走了進去。

終於,我見到了阿威。

一個我希望自己不曾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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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八十七年五月上旬 板橋

「喂∼蚊子!妳的歌來了!別發呆了!既然來花錢,就專心一點唱歌。」

「喔!」

趕緊抓起麥克風,唱著范曉萱的新歌─哭了。

雨又在下了 看外面又濕了   

我一直等著 讓屋裡燈都亮著  

這樣傷心地睡了 這樣壓抑地醒了

想著你要來了 可該變的都變了 

孤獨是什麼 心冷是什麼    

情是什麼 你是什麼      

我不要再想了 我已經倦了   

我不想再唱了 我已經哭了   

想陪你坐著 想聽你說著    

想知道我值得 以為我們還愛著 

把窗戶都開著 風也是涼的   

我一個人唱歌 聲音也變成冷的 

這首歌,讓我想起阿威,想起我和他之間斷斷續續的糾葛,彷彿是昨天我才接到他的電話,彷彿昨天我才和他見面,彷彿昨天我才換了電話離他而去,彷彿昨天∼是呵∼一切都彷彿昨天才發生的。

歌唱完後,我突然問小惠:「我有沒有跟妳說過和阿威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沒有說很多。」我笑了笑,我以為我會全部都講呢!

      。   。   。

★八十五年七月中旬 泰山

記得那天緊張地開門進去後,看到的,是一個擁有一雙深遂眼睛的大男孩,其實以他的年紀來看,應該不能稱呼他為大男孩了,只是長得真有如他所說的,非常娃娃臉,他簡單的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和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牛仔褲。

他坐在床上,對我笑了笑,那笑容,彷彿有那麼一點點的靦賟,卻化解了我不少的緊張。

說真的,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就我所見過的異性裡,就屬他最帥,五官的輪廓很深,不過大概是在床上躺太久,所以感覺有一點點小小的發福,但不是很明顯,髮型好像也很久沒去剪過了。

沒想到我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很久沒去剪頭髮了。」

他笑了笑:「我這樣子怎麼去剪頭髮?」

「對喔!我怎麼忘了。」習慣性地吐了吐舌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

「妳好可愛,帶了什麼吃的?好香。」

這時我才想起手中提的餐盒,趕緊把它放到桌上。

「你有一次跟我說喜歡吃臭豆腐,我在路上剛好看到一間專門賣臭豆腐的,所以買了清蒸和紅燒口味的給你吃。」

「妳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我吃過了。」

「真的不要也來一塊,很好吃。」

我笑著搖了搖頭,趁他吃的時候,我默默環視四周,擺設很簡單,進門處左方是一個連著一面大鏡子的梳妝臺,旁邊又放了一張桌子,桌子的上方有一扇窗戶,再過去就是他睡覺的床,床上有一台小小的電視和電話,電視上頭有一個有線電視的轉台器,床的旁邊擺了一台電風扇,電風扇的後面,是一個拉鍊式的衣櫥,衣櫥的右側就是門了。

所有的擺設儘量靠著牆放,所以整體感覺不會很擁擠,我還發現一個奇怪的聲音,轉頭一看,馬上發現答案,是門上方有一台小小的抽風機,大概這樣可以讓房內的空氣不會那麼悶吧?其實一進門,我的確聞到一股淡淡的霉味。

「妳騎車過來的嗎?」

「對啊!十分鐘就到了,不會很遠。」

「十分鐘?應該要半個鐘頭吧?妳怎麼騎得那麼快?這樣很危險。」

「還好啦!路上車不多,所以騎得就稍微快一點,我會注意安全啦!」

「以後不要騎那麼快。」他關心的語氣讓我覺得有點窩心。

「你這裡垃圾都怎麼處理?」

「房東太太兩天會來收一次,如果我有下樓的話,會放在大門旁邊,她會收。」

「這樣啊?那我等一下幫你拿下樓好了。」

「嗯∼要不要看電視?」

「都可以。」

看了一會兒電視,我覺得有點無聊。

「我可以請妳幫個忙嗎?」

「好啊!什麼事?」

聽到他的要求,我覺得有點為難,但是我還是答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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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我幫他挖耳朵,他的理由是,太深的他看不到不敢挖。

聽到這個奇怪的要求,我真的有些為難,「挖耳朵?我不會啦!」我從來沒挖過別人的耳朵。

「不會很難的,以前我妹會幫我,但是她最近要考大學,所以沒時間過來看我。」看他一副很誠懇的樣子,我也很難拒絕這個奇怪的要求。

「你不是跟家人都沒有來往了嗎?」

「我大妹跟我感情比較好,她常會偷偷跑來看我。」

記得以前阿威有跟我說過,他有四個妹妹,同母異父的血緣關係,聽說每一個小孩的爸爸都不一樣,而且據阿威的說法,他大妹好像對他有超出一般親兄妹的感情,總覺得他的世界好像只會出現在連續劇裡頭,我真的很難去想像他對我說的種種,只是單純的聽聽就算,也不去證實他的話是真是假。

「那你等她考完來看你時再叫她幫你挖就好了嘛!」

「那還要等好久,我最近很難受,不會很難的,一下下就好了。」說完他就把工具遞給我。

我握著棉棒看著他,「我真的不會啦!」希望這垂死的掙扎能夠解救我脫離尷尬的窘境。

「妳坐著,我把頭靠在妳腿上,這樣妳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說完他就真的如他所說的把他的頭靠在我腿上了。

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心想回去真的不能告訴小惠我做了什麼傻事,要不然一定會被罵死。

就著微光,我用力地睜著眼睛,卻輕輕的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著他的耳朵,再將右手手中的棉棒小心翼翼的伸進他的耳朵裡,有些顫抖的,大概因為我怕會刺傷他的耳膜,反而將他弄得更癢。

「妳不要那麼秀氣,如果痛我會叫,妳不用擔心,這樣根本挖不到什麼東西。」他儘量耐心地安撫我。

「可是我真的不會嘛!」遇到這種情況,我真的有一股想笑卻又很想哭的衝動,瞧瞧我到底把自己弄成什麼樣的慘狀。

「妳以前都沒有幫別人挖過耳朵嗎?」

「我沒事去挖別人耳朵幹嘛?」

「那妳自己的總有挖過吧?」

「沒錯,但是現在要挖的是你的不是我的。」我屏住呼吸在我根本看不清楚的洞裡亂掃一陣,然後我舉白旗投降,「好了!我放棄,喂∼起來了。」

他勉強的撐起身,我看得出來,起身的動作讓他覺得有些吃力,他受傷的事情看樣子是真的。

「算了,我自己來還比較快,其實根本不用怕,真的很簡單。」

「我怕到時候你耳聾了要我負責。」我悻悻然道。

「妳要不要繼續看電視,我想睡一下。」

「如果你累了,那我回家嘍!」

「不要這麼快走,再陪我一下,妳可以看電視,我只是想閉一下眼睛。」

「可是∼」我看著放在床上的電視遲疑道:「假如你要睡覺,那會不會吵到你啊?」

如果他真的睡覺又要我看電視,那我非得跟他一起在床上了,因為電視在他的左側,也就是說電視靠著牆放,他一睡覺,我又坐在床邊,被他擋著,我什麼都看不到。

「不會,我並不是真的要睡,只是覺得有點累,閉一下眼睛就好,等一下我們還可以聊個天,不會讓妳太晚回去的。」

「可是,你一睡,我根本看不到電視在演什麼啊!」不得已,我只好指出事實。

「那妳可以坐到床上來看嘛!」哇咧!這是哪一國的待客之道啊?叫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客人跟他一起躺在床上看電視?我不敢恭維。

「不好吧?這樣很奇怪耶!」

「不會,我又不會對妳怎樣,妳到底在怕什麼?」

「我就是怕你不會對我怎樣。」他聽了大笑不已。

「上來,裡頭位置很大,我稍微休息半個鐘頭,按上面那個開關就可以轉頻道。」有點難為情的,我只好爬上床,儘量以一種淑女的姿勢端坐在床尾。

「妳這樣不會累嗎?過來一點。」他伸手把我拉過去趴在電視旁。

我又以一種類毛毛蟲的姿勢往床尾蠕動,到最後,我的腳有一半懸在床尾,說真的這個姿勢讓我有點難受,但是和他至少保持一點距離,我心也比較安一點。

他似乎覺得我有點可笑,其實我也知道,我根本不必擔心他會對我怎樣,以我這種優秀國民的長相,大可以大剌剌地躺在他身旁,我想他也不會有興趣動我一根寒毛的。

時間一點一滴地蒸發在他有點悶熱的房間裡,我看了看錶,快九點了,又看了看熟睡中的他,告訴自己,不論如何,九點一到我就要打道回府,這種尷尬的情況,我只忍受到九點,再多也不行。

幸好,此時,我的CALL機發出了聲響,謝天謝地,小惠終於想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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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惠知道我今天要來看阿威,不過她擔心我一個女孩子單獨和一個男人共處一室會有危險,所以她說九點時會CALL我,到時候我就可以假裝有事趕緊閃人。

那時我還嗤之以鼻,覺得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但是現在我真的感謝小惠的先見之明,倒不是說我有什麼危險,只是今晚實在有點無趣,當然除了那個挖耳朵事件以外,我真的很想離開這個悶熱的房間。

似乎CALL機的聲音吵醒了他,「有人CALL妳?妳要不要回個電話?」

「好啊!」電話就在電視的旁邊,我拿起了話筒,假裝看了一下CALL機準備回電。

「我去上個廁所。」他似乎不想打擾我回電。

等他離開我的視力範圍,我趕緊撥了小惠的號碼,電話是小惠接的,「喂∼」。

聽到小惠的聲音,我迫不及待地便說:「幸好妳CALL我了。」

「怎麼了?情況怎麼樣?」

「回去再跟妳說,等一下我就回家,回家再撥電話給妳。」匆匆忙忙的掛上電話。

或許我下意識地不信任阿威,總覺得那十五通騷擾電話是阿威打的,害怕自己留下蛛絲馬跡,所以我又撥了117,免得他發神經按重撥打電話騷擾小惠。

日後證明我並沒有多此一舉,因為阿威後來曾經有跟我提過,他以前喝醉時常亂打電話去叫人起床上廁所。

聽到他走出廁所的聲音,我來不及起身,只好假裝看電視。

「電話回了嗎?是誰CALL妳?」

「呃∼是我媽CALL我,家裡有事,我要回家了。」希望上帝能夠原諒我睜著眼睛說瞎話,阿門。

「很急嗎?」

「還好。」

「多待半個鐘頭好不好?都沒跟妳聊天。」

「我只能再待十分鐘,要聊什麼?」

他伸手把電視關上,房裡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我可以抱妳一下嗎?」我懷疑自

己的聽力和腦力可能真的有問題,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

「你∼你說什麼?」

「妳聽到了。」說完他便伸手欲摟住我。

「喂!你不要鬧了。」我微微掙扎,不想把氣氛弄得很僵。

「只要一下下,好不好?我只是想抱妳,不會怎樣。」他一直想把我拉到他身旁。

隨著他越來越用力的拉扯,我的怒氣也開始竄升。

「阿威!我說不要!不要!」

「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好。」

突然我停止了掙扎的動作,冷冷地說:「你再這樣子,我真的要生氣了。」

他沒有停止動作,但是力道比較小了。

「放開我。」

我的聲音並不大,但是他應該聽得出來我很堅持,不論什麼原因,感謝他終於放手了。

等他一放手,我默默地起身,淡淡地說:「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對不起。」他起身去開了燈。

「沒關係,我要走了。」

「妳會不會不理我?」

我回頭看著他孩子似的神情,黯然道:「以後別這樣就好。」

「我以後不會強迫妳,除非妳自願。」我很懷疑和他還會有以後。

「..........那我走嘍!」

「到家打個電話給我。」

「嗯∼掰掰∼」

關上房門,像個機械人似的,我下樓走到車旁。

跨坐在車上,想將車鑰匙插進鎖孔,怎麼插就是插不進去,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全身抖個不停,生平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好害怕好無助,但是我忍著沒哭,深呼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沒事的,戴上安全帽,我發動了引擎便緩緩地駛離阿威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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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一種極平穩的語氣,告訴小惠我和阿威第一次見面的始末,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從我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的起伏。

「妳啊!」小惠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真的好傻,幸好那時沒發生什麼事,真的

想罵妳,但是過去的就過去了,別想那麼多。」

「其實和阿威有一些事,我並沒有告訴妳。」

「哦?怕我會罵妳是不是?」

「嗯∼那時我不想說是因為我想逃避,不過事情都過這麼久了,我想,說出來也許是一種治療的方式。」

「如果不想說就別說。」小惠體貼的話,在我心底泛起一圈溫暖的漣漪。

我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不,我覺得我應該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嚐試把它寫

出來,不過這個主意,我得好好再想想。

「真的決定要談嗎?那我們去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畢竟在KTV裡聊天是很奢侈的行為。」

「好,那就結帳吧!」

走出好樂迪的大門,撲面而來的是一陣夾雜在風裡細微的雨絲,今年的天氣好像仍延續去年的聖嬰現象,該冷的時候熱得要死,該熱的時候又冷得要命。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提早進入梅雨季,雨下得很頻繁,大白天太陽一顆赤熱的火球高懸在天空,午餐後就開始雷聲隆隆,雨也霹靂叭啦下個沒完,我只要一碰到下雨天,心情就會變得浮躁,不,該說是變得很暴躁才對。

找了間冰果店,我和小惠都點了一盤刀削水果冰,一開始,誰都沒有說話。

我一直在思索該如何起頭,思緒亂亂的,我怕小惠不懂我在說什麼。

「我曾經和阿威在電話裡做過愛。」這種爆炸式的開場白,不知道小惠會不會受不了?

「什麼?不會吧?」我想我應該把雨傘拿出來備用,免得小惠等一下噴得我一臉都是冰。

「不是真的做,就是在電話裡,他做他的,我做我的。」講得更白一點,就是兩個人隔著電話自慰。

「妳!」小惠瞪著她又圓又大的眼睛問:「為什麼?」

我開始懷疑把自己個性裡最黑暗的一面曝露出來,是否真的可以將那尖銳的痛楚釋放出來,或許我會把自己傷得更重也說不定?

「沒有為什麼,那時候只覺得好奇想玩一玩。」

「..............」

「妳會看不起我嗎?」

「不論做什麼事,不要傷害自己,也不要傷害別人,尤其是關心妳的人。」

聽了小惠的話,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以前我做過很多荒唐的事,但是我會

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現在想起來,我想我並不會後悔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告訴妳或是其他人,我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如果說我不怕別人看不起我,那是騙人的,我只是希望妳會瞭解並且接受我的缺點,我不是大家想得那麼完美。」

「我不是你們想得如此完美,我承認有時候我也會辨不清真偽∼」小惠握著我的手,頑皮地唱著王菲的歌。

我回握她的手,覺得好難過,可是也很開心。

微微把頭低下去,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發現頰上的淚,有點激動地,我把手抽了回來,把臉埋進雙手中。

小惠也不說什麼,只是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

深呼吸了幾口氣,稍微把那不聽使喚的淚拭乾,我繼續把自己的荒唐事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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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威第一次提出要求時,是在他正式對我宣告,我是他女朋友之後,那時我們還沒見過面。

有一晚阿威突然問我:「妳是不是處女?」我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得有點失措

「怎麼突然問這個?」

「是不是?」

「我拒答。」

「那我知道了。」

「你!你又知道什麼了?」

「我很高興。」

「神經病,你無聊啊!沒事高興什麼?」

「因為妳是處女。」

我有點窘也有點生氣地說:「喂∼我們不要講這個好不好?」

雖然我常纏著他講黃色笑話給我聽,但是那也僅止於黃色笑話,聽笑話和成為笑話是不一樣的,我不喜歡這種涉及人身的笑話,尤其那個主角是我,我特別不能忍受!

「那妳有沒有看過A片?」

「..............」

「妳怎麼了?」

「你才怎麼了咧!一直提這些幹嘛?」

「男女朋友講這個也沒什麼不對啊!」

「..............」

如果這個時候我否認,一定又會和他吵架,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他沒見過我就能夠認定我是他的所有格,或許是他太寂寞了吧?也或許是我從未成為別人的所有格,所以我屈服於自己懦弱的渴望而不予以點破。

「我以後叫妳老婆好不好?」

「不好。」

「妳不喜歡我?」

「我累了,晚安。」

「對不起,我只是∼妳應該知道男人∼多少都會有些∼」

「算了,別提這個。」

「今晚我想∼」他突然頓住,我不得不問他我不想問的問題。

「想做什麼?」

「做愛。」

我差點沒氣結:「喂!你不要太過份。」

「老公想跟老婆做很正常,怎麼會過份?」

「問題是我們不是夫妻。」

「..............」

「我不想跟你說這個了,晚安。」

說完我便把電話掛上,結束這令人尷尬的對話。

等了一陣子,他也沒再打過來,我想他應該放棄了,便放心地睡覺,誰知道他在清晨四點半撥了電話過來。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不按正常時間打電話了,我迷迷糊糊的接起電話。

「喂∼」

「我啦!好想妳。」

我耐著性子跟他說:「你知道現在幾點嗎?我要上班,你也要上班,為什麼不好

好睡覺?」

「我只是想妳,妳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我討厭這個問題,我甚至開始厭惡聽到他說想念我這些話。

「如果妳不喜歡我打電話給妳,我以後不會再打。」

「你不要這樣,問題的重點不是我不喜歡你打電話來,只是你打電話要看時間。

難道你都不用睡覺的嗎?」

「我想妳想到失眠,我想要。」又來了!我不是他洩慾的工具!

「不要講這些,我不想聽。」

「妳是不是討厭我?」

「阿威,現在已經早上快五點了,我很累,最近工作很忙,不要這樣好不好?」

「為什麼他早上五點打電話給妳,妳就迫不及待要跟他聊天,那個時候妳為什麼不想睡覺?妳是不是還喜歡他?」

天啊!這個時候又把小宇搬出來,我都不知道他死到哪裡去了,虧阿威還想到要吃他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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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無言以對。

朋友曾說過,有個你喜歡的人為你吃醋是很甜蜜的事情,我雖然喜歡阿威,但那不是愛,他的愛讓我覺得好沈重,我一點都不覺得他為我吃醋有多麼甜蜜。

「我以後不會再打電話給妳了,再見。」語畢便斷了線。

我無奈的開了燈,這個時候,我也睡不著了,拿出筆記本,胡亂地在紙上寫了一些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月老的頑皮

讓我以這麼奇怪的方式認識了你

聽著你開心地描述著許多新鮮的事情

我不自覺地感染你快樂的情緒

真的..只要你開心我就很開心

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

但是你給我的感情太濃郁

讓我透不過氣

我好想告訴你

不要再替我編織美麗的愛情

我沒有喝下愛情酒的勇氣

怕它太甜蜜

讓我忍不住上了癮

怕它太濃郁

讓我醉了不想清醒

    可不可以再依我一次

假裝我們之間只有友誼

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但是擁抱你就好像擁抱壓力

小心翼翼地呵護你善變的情緒

讓我覺得好無力

可不可以

讓我就像個朋友般地

擁抱你

可不可以

    ∼百合

 

當晚我又接到阿威的電話時,我並沒有太驚訝。

「是我。」簡短有力的聲音,一如他不容許你無視他存在的個性。

「吃過了沒?」對於他在早上才對我說不再打來的話,我一個字也沒提,兩人都假裝不曾發生過那件事。

「剛吃過,妳今晚沒加班?這麼早回來?」

「嗯∼終於忙完了,覺得好累可是也好輕鬆。」

「不要把自己累壞了,吃飽了嗎?」

「還沒,不太想吃。」

「這樣對胃不太好,趕快去吃。」

「沒關係啦!晚一點再說。」

「不行,先去吃飯,吃飽了再打給我,到時候我要檢查妳的肚子有沒有鼓鼓的?」他以一種對待孩子的口氣叮嚀我,讓我覺得有點受寵的感動。

「不用吃就已經很大啦!」

「哈哈∼快去吃吧!要乖,這樣我才會疼妳。」

「是是是,我等一下再打給你嘍!」

看來阿威的戰術改變,或許他明白已經把我逼到一個臨界點,再前進可能會引爆我的反彈情緒,所以他不進反退,似乎早把我的脾氣摸得很透,日後證明我的想法並沒有錯。

草草地吃了晚飯,做了一些雜事,拖了些時間才撥電話給他。

「喂∼」

「怎麼這麼晚才打給我?」

「順便洗了澡,跟你講完後我就要睡覺了。」

「妳洗了澡?沐浴精香不香?」

「還好吧!」

「我喜歡抱香香的妳。」天啊!不要又來了!

今天我心情好不想又跟他吵,自動轉了話題:「你今天晚上吃什麼?」

然而他並不想放過我:「妳為什麼要逃避?」

「我不是逃避,你不覺得這很荒謬嗎?我們沒有見過面耶!你就一副好像我已經嫁給你似的!」

「那妳的意思是見過面就可以了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實在不想老是跟你吵這個。」

「..............」

「好了,我們別說這些好不好?」

「妳去睡覺吧。」他冷冷地說完便掛上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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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年七月中旬 板橋

第一次見面的那一晚,我心神恍惚的回到了家,並沒有馬上打電話給他,我想我需要一些時間來平撫自己受驚嚇的情緒,阿威好像也知道我不打算主動跟他連絡,便在我應該回到家的時間找到了我。

「到家了?」廢話!沒到的話,那他是在跟鬼說話啊?我沒好氣的想著。

我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表示回答,他似乎也覺得有些尷尬。

「妳是不是很怕我?」問到重點了。

我鼓起勇氣問:「你為什麼要那樣?我不明白。」

人似乎在不用面對面時才會變得大膽,叫我當著他的臉問他這個問題,我想我情願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是∼突然覺得很寂寞,不想讓妳走。」

那把名為「愛」的槍又射中了我,如今我已經是體無完膚了。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面對他濃烈的感情,我覺得好難受。

「妳不懂那種空虛的感覺,在沒認識妳以前,我只覺得上天對我很不公平,認識妳以後,我終於有一點明白幸福的感覺是什麼,每個晚上我都在想,要是能夠抱著妳,在妳耳朵旁說一些妳喜歡聽的黃色笑話,看妳臉紅的樣子,我想這對我來說,就是幸福了吧。

可是每次我一談到這個問題,妳就變得不耐煩,我很怕妳會不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有很多女的朋友,她們一跟男人上床後,就會離不開男人,我以為只要和妳做愛,妳就不會離開我了。

可是當我看到妳受傷的表情,尤其是因為怕我而不敢看我,我心裡好後悔好難過,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沒有妳。」

這樣下去不行了,他已經陷得太深,我不想陪他沈下去啊!

「你等一下。」

我翻出了之前寫過的詩,唸給他聽,那首是他說不再打電話給我的那一個失去睡意的早晨所寫的詩。

他聽完之後便馬上掛了電話,我已經不想跟他計較他掛我幾次電話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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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故事到這裡就結束的話,對大家都會比較好吧?

然而人生的戲並不能藉由我手中的筆,說停便能夠順我的意而停止。

以前寫別人的或是虛幻的故事,我就如同上帝一般,情節愛怎麼編就怎麼編,對於故事中的人物,我掌控絕對的權利,他們的七情六欲甚至是生死,全在我的一念之間。

我可以因為不高興、不想寫,就讓故事斷然結束,但是面對真實的人生,我只是我,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只能任由命運將承載我的孤舟往不知名的方向推,我的確是有一把槳,然而憑我再怎麼用力,也不能和命運相搏。

如果阿威這麼容易就放棄了我,我想他就不是顛覆我生命的阿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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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年五月中旬 台北

最近在學校的工作有些忙碌,老師這個星期六就要去大陸探親十天,她為了趕在出國前把實驗的測試材料準備好,再加上有些課程需要調整安排,剛好又碰上學生們的期中考,所以忙得昏天黑地的,身為助理的我,當然也就跟著暈頭轉向啦!

按理來說這麼忙,我應該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想其他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上次和小惠告解時突然產生的念頭,竟然一直纏繞在我的腦海裡,那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想把自己和阿威的故事寫出來。

然而這一次對我來說,不再是單純的寫故事,我還想藉著這次寫作的過程,剖析我自己,把埋藏在心底最黑暗角落裡的醜陋性格挖掘出來,如果可以,我想修正自己在個性上不圓融的銳角,或許我也可以將那深藏已久的痛楚釋放出來。

忘了是在什麼時候讀的書曾經提到,人對於記憶是具有選擇性的能力,如果是太傷痛的過去,我們會因為保護自己的本能,而將它封鎖,然而它只是被藏起來並非消失不見,或許我們會忘了許多哀傷的事,但是很奇怪的,生理機能卻不會遺忘,所以在心理學臨床實驗或是精神疾病的案例中常發現,有很多屬於生理醫學無法解釋的病症,卻在心理學中找到了答案,這好像是佛洛依德派的理論吧?我也記不太清楚。

(作者按:如果有錯誤,請私下來信糾正我咩)

總之,我決定要寫故事了。

或許當你認真想要做一件事時,便會排除所有的困難,努力達成。

找出所有忙碌的空檔,我努力地敲著鍵盤,一字一句記下那過往。

然而把自己剖開來檢查,發現許多壞死的細胞,並沒有想像中的輕鬆。

我把自己帶到相遇的最初,重新走過和他的一切,許多被我刻意遺忘的感覺,我強迫自己要記起來,這真的很殘忍對不對?有時候我甚至會寫到全身發抖,總覺得體內有一股怨氣想要衝出來卻找不到出口,這時我會不斷地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繼續寫下去,我告訴自己不能停,一旦停了,我便再也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我想要救我自己,不讓自己的生命有遺憾。

當我寫到和阿威初次見面過程的那一晚,我彷彿又回到了他黑暗的房間,全身被緊攬在他懷裡不能動彈,那種恐懼重新襲上心頭,坐在實驗室的電腦前,我再也克制不住地哭了,把那時所有不敢哭出來的痛都發洩出來,我以為所有的淚都流乾時,我便會獲得解脫,然而我並沒有,相反的,我的心卻更空虛了。

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進了房間,躺在床上,我有些迷惘,這個故事,我一定要完成,但是會不會將它發表出來呢?我不再那麼確定了。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不知道是誰打來的,我順手便接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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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給我的是一個網友,很熟卻沒有見過面的朋友,翻開我的電話簿,這種你和他可以聊到祖宗八代卻連對方是圓是扁都不知道的朋友,嘩啦啦有一狗票耶!

他是老公公,這是他的暱稱,有時候我會忘記他的本名,只記得他叫老公公,想想我認識他也將近一年了吧?他應該算是我的讀者。

在接觸網路的這兩年多裡,我認識的網友,可以簡單分為三類:因TALK認識的、讀者和我以前組織網友會所認識的一群朋友,他們喜歡叫我老大。

現在維持固定聯絡的,大部分都是讀者和網友會的眾嘍囉們。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真的有一種很奇妙的緣份,在生命中,來來去去的人很多,有些我以為他們很快就會消失,然而他們卻留下來硬是跟我耗到最後,有些我很想緊抓住不放的,卻像是風一般溜得無影無蹤。

突然想到以前和朋友提到一個很有趣的比喻。

 

  人和人相遇

  過程像是呼吸

有緣的

 成為彼此細胞中的

一個氧分子

無緣的

 就成了二氧化碳

被吐在空氣中的某個角落裡

 

笑著自己的冥想,我慣性接起電話,大腦卻沒還沒進入狀況。

「喂∼請找范文華。」

「蛤?」我沒頭沒腦的應了一句。

「蛤什麼?小姐,回神嘍!我是老公公。」

「喔∼打來幹嘛?」

「沒事就不能打?什麼態度嘛!」

「問問都不行啊?」

「最近小說寫得怎樣?」

這次寫新小說,我只有跟幾個朋友提,他是其中之一,有時候我會和他討論我寫作的心情,如果遇到瓶頸,我都會找他吐苦水,很奇怪,每次心情不好時,我第一個會想到要找來倒垃圾的人,都是他。(作者按:老公公,你也就別怨了,我是信任你才封你為我專屬的垃圾筒耶!你應該感到榮幸才對。)

「寫到三萬字嘍!大概到二十五集左右吧?寫了兩個禮拜了耶!」

「什麼時候要貼到版上?我等不及了。」

「不是跟你說過,要等全部寫完,我才會發表嗎?」

「妳可以一天貼一集,不要讓我等成老老公公就好了。」

「預計是六月底會寫完,可是我越寫越不想發表了。」

「為什麼?寫了就發表,幹嘛不貼咧?」

「我會怕。」

「怕別人不喜歡妳的故事嗎?放心啦!老公公相信妳的實力,到時候拼過琦琦和痞子蔡,妳最好也寫一個好玩的名片檔,讓大家來研究妳。」

「你無聊啊你!我雖然嫉妒他們人氣這麼旺盛,但是沒事拼這個做什麼,我怕讀者們看了會變得討厭我。」

「妳確定有人會看妳的故事?」

「喂∼好歹我也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名氣耶!」

「妳上次不是說妳自己過氣了嗎?我也這麼覺得。」

「..............」幸好我跟他住在不同的城市裡,要不然等一會兒我立刻殺過去製造話題。

「妳自己知道這是事實,在網路裡想要成名,就是要瞭解網路生態,好笑的故事一定能夠立刻引起如垃圾般的迴響,妳當初不也是這麼紅起來的?」(作者按:怎麼會有一股這麼重的酸味啊?對啦!我就是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嘛!嗚嗚∼)

「HO∼我們現在討論的重點,不是我想要挽回往日的盛況,而是∼哎∼」

「好好∼妳剛剛說怕別人看了會討厭妳是怎麼回事?」

「我先跟你說喔!我承認現在我寫的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是真實的,但是我希望你以後看了故事,要給我一個客觀的評斷。」

「到底怎樣?我越來越好奇了。」

「其實每個人都會有缺點與不完美的地方,我曾經做過一些一般人可能無法接受的事情,那些是我不想讓人發現的醜陋之處,但是在這個故事裡,我會誠實的寫出來,不論是好的或是壞的,我希望大家能夠瞭解我,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大家能夠接受我,不要看不起我。」

「到底什麼事?妳不會是有跟人玩過一夜情吧?」

「反正你看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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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與阿威共處的片段,對我來說,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有點痛的感覺,卻又不是那麼明顯,很輕很輕,可是我無法忽視那痛。

那段時間,小惠曾經不只一次勸我,她說阿威只是在利用我,叫我不要再那麼傻得以為他真的愛我。

我苦笑,呵,我真的傻嗎?或許我一點也不。

有時候我會想,阿威從頭到尾都沒愛過我,我只是為他也為自己找一個藉口,如此我便有勇氣面對自己愚蠢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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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年七月下旬 板橋

自從我在電話裡把那首希望和他只做朋友的詩唸給他聽後,我們之間,有一點點變了。

他不再對我談起「愛」這個字眼,雖然嘴裡不說,但是行為沒變,對於我的電話仍不時出現的插撥,他偶有微詞,但是明顯的語氣不再像以前那麼強烈。

除了每個晚上都會接到他的電話以外,有時候我會提議要去看他,他卻一再的拒絕,說什麼只要電話聊天他就很高興了等等的廢話。

有一回真的把我給惹毛了,因為我不小心知道他三天沒吃飯,每天只以牛奶果腹,讓我生氣的是,他沒有馬上告訴我。

和他聊久了,對他多少也有個瞭解,他是一個很愛面子又好強的人,只要肚子餓,脾氣就會變得很暴躁,所以和他相處只要把握一個原則,隨時把他餵得飽飽的,大家都相安無事。

但是我說過他是一個愛面子又愛抱怨的人,他肚子餓又沒錢吃飯時,不會主動告訴我,然而他卻不停地抱怨。

像是醫生的技術很爛,每次去複診都沒什麼效果卻得要花掛號費,要不然就是上次巷尾那個阿婆告訴他一個秘方,可以讓他的骨頭生長的速度更快,他就請房東太太買了一大堆回來吃,沒什麼用又讓他花了好多錢等等,他覺得自己沒錢吃飯,可是他卻有錢去買煙來抽,後來我覺得他根本是活該,因為他都把錢花在一些不必要的開支上,雖然我很生氣,但是我不是那種只會幸災樂禍的人,看到朋友有難,我是絕對不會丟著他不管的。

面對他的抱怨,有點瞭然於心,只是淡淡的問:「你沒錢吃飯了是不是?」

「我表哥過幾天就會寄八月的錢給我,不用擔心。」

「你最近都吃些什麼?」

「牛奶,前兩天朋友來的時候,有買排骨飯給我吃。」

「什麼時候?」

「前天晚上。」

「後來都只喝牛奶?」

「牛奶可以補充鈣質。」

我的聲音開始上揚:「只喝牛奶怎麼夠!」

「妳不要擔心,剛剛房東太太說等一下會拿晚飯上來給我吃。」

「真的嗎?」

「真的,她知道我月底比較沒錢,有時候會煮個幾頓給我吃,她人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

然而隔天我問他有沒有吃飯時,他卻跟我說昨天是騙我的,他不想讓我擔心。

我二話不說便決定下了班買一些可以存放的食物過去看他,他對我這個決定的反應非常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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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要過來,我不需要妳的同情!」

「你不要發神經,我沒事同情你幹嘛!我只是要過去看你。」

「妳來可以,可是不要買東西,我自己會照顧我自己。」他會才怪!

我冷冷的問:「你怎麼照顧你自己?」

「這個妳不要管,如果妳要買東西來,我不會開門讓妳進來。」我懷疑他的朋友是不是這樣一個一個被他趕走?

「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我沒有鬧彆扭,妳可以來看我,也可以買一些點心過來,大家一起吃,但是我不要妳因為我沒錢就買很多食物給我,我不是乞丐!我不要妳可憐我!」

「我沒有可憐你,我從來不同情朋友的,我只是想要幫助你渡過難關,你說我可憐你,讓我很難過。」

「妳要嘛就借我一萬塊,讓我租一台計程車,等我跑車賺了錢就會還妳,這對我才有幫助,不要買一些五四三的東西來可憐我!」

「你現在連路都不太能走,怎麼開計程車啊?」

「我不是不能走,只是膝蓋能彎的角度不大,但是可以應付開車,妳有沒有一萬可以借給我?」

「我沒有一萬塊,我是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的人,現在買一些吃的東西給你,對我來說並不是很困難,但是我目前也只能做到這樣。」

「那我寧願妳不要買,我不喜歡那樣!」

「我們按照順序來解決問題好不好?你幾天沒吃飯了?連飯都吃不飽你還能做什麼?」

「有一萬塊我就可以開計程車,開了車就會有錢吃飯了。」

他那什麼邏輯!真是氣死我了!

我耐著性子跟他說理:「但是現在你有沒有一萬塊?」

「..............」

「那你現在肚子是不是很餓?」繼續對他曉以大義。

「..............」

我突然問:「等你表哥寄錢來還要幾天?」

他總算吭聲了:「大概一個禮拜左右。」

「這個禮拜你打算怎麼過?天天喝牛奶?」

「妳不要管我那麼多,我自己會想辦法!」

肚子餓的人是絕對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的,我一直深信這一點。

「什麼辦法!你能想出什麼狗屁辦法!」我火大地說。

突然他以一種極為疲倦的聲音說:「我們不要再聯絡了,當做從來沒認識過我吧。」

「..............」

「認識妳真的讓我很快樂,一切就在這裡停止吧。我自己的痛苦,我自己擔,妳不要理我,現在分手對我們都比較好。」

「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好朋友。」

「..............」

「我不想傷害妳,我現在沒有能力談感情的問題。」

雖然說是我自己只要跟他做朋友,但是他之前把我視作女朋友的態度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聽到他承認我們只是好朋友時,我竟然覺得有一種受傷的感覺,我試圖掩飾那再一次被拒絕的痛楚。

我以為他會說∼呵∼我以為什麼呢?一切不是很明顯了嗎?我曾經期待他會一本初衷,見了面他依舊會堅持他在沒見過我之前對我做的承諾。

是我自己放縱了自己的希望之翼,不顧一切的飛往那片夢之土,然而夢之土依舊是只存於夢中啊!我折了翼也不能怪他曾經鼓勵我飛翔。

如果只是朋友,我就做好朋友該做的事,不再有期待。

「既然說是好朋友,當你的朋友有困難時,你會不管他嗎?」

「如果他不希望我插手的話,我不會強迫他,我希望妳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傷害妳,以後我們不要聯絡了,好不好?」

「..............」

沒等到我的回答,他便默默地掛上電話。

冷冷地,審視自己被他的話語刺傷的心,我彷彿失去了感覺,對他,對自己,對一切。

閉上了雙眼,我嘲笑自己,這到底算什麼?

我真該順著他就讓他從我的生命裡消失了嗎?

妳是這麼容易就放棄的人嗎?

不,不!我不是的!我不能因為他的一兩句話就退縮,我一定要堅持,不論這個世界給我多少磨難,我都不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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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威:

 

本來想打電話給你,直接用說的,但是又怕你不肯接我的電話。

 

說真的,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並非你我所能夠預測,甚至去控制的,對於昨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昨晚的我真的太任性了,平常的我不是這樣子的,我真的不想逼你,造成你的壓力,甚至負擔,只是看你這樣,把我排斥在你的心門之外,讓我好傷心。

 

我以前說過,我看見朋友有困難,我是不會把他丟在角落裡不管的,所以我一直很急著想拉著你走,或許我是太自我了,這樣的方式並非每個人都能接受,很多時候,我會很主觀的去做我認為對的事情,無形之中,造成了很多傷害,這樣的結果,並非我所願。

 

經過一個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也平靜了許多,我知道在你心裡,有許多更重要更急迫的事需要解決,對於我任性的舉動,造成你的壓力,我真的很後悔。

 

我曾經說過,我會主動爭取我的愛情,但是我不會強求,我喜歡你這件事,我很勇敢地承認,也不怕讓你知道,就算你根本不喜歡我,我也無所謂,也不覺得丟臉,畢竟人各有所好,我會告訴你,也不是要你回答我什麼。

 

我只是想說,從現在起,我不會再主動找你或和你聯絡,你不用躲我,我向來是說到做到,但是我也要讓你知道,如果你需要一個人講講話、聊聊天的時候,你永遠都有一隻電話可以撥,永遠都有一個人會聽你說話....

 

言盡於此,謝謝你解開我的心結,讓我走出陰影,我不會後悔認識你的....

 

一切就像一場夢似地

我以為自己可以擁有永遠的黎明

劃過我平靜許久的心 但是卻忘了自然的定律

雖有日出然而日落也會來臨

夢醒

又是孤獨的自己 呵....多麼可笑的我和你

在淒清苦冷的夜裡 

像極了一場肥皂劇

暗自將淚拭去 我哭著笑自己傻得可以

 

原本以為這輩子的寂寞早已註定 忍著痛看你逐漸遠去的背影

但是你卻像一道曙光般地 我不會恨你

射進我幽暗的心

但是從現在起

好不容易才決定 我不會再相信自己的心

要走出陰影

但是我卻得效法夸父追日般地追逐你 文華

85.7.19

隔天我在公司裡寫了一封信,趁著中午空檔溜去阿威的住處,我遲疑了很久才把那封信塞在他的房門底下。

站在門外,我悄悄貼著門板偷聽房內的聲息,他似乎在睡覺,因為透過抽風機,

看見房內的燈是關著的,門外的鞋櫃上有他的外出鞋,我推測他沒有出門,事實上他應該也不會出門。

停留了好一會兒,我便離開他的住處回公司上班。

當晚,我便接到他的電話,看來他似乎看到那封信了。

「喂∼」

「是我,妳什麼時候來的?」

「中午。」

「為什麼不進來?」

「我看你燈沒開,想說你可能在睡覺,就不吵你。」

「嗯∼最近我失眠很嚴重,晚上都睡不著,今天早上十一點多才睡著,等我開車時生活作息就不能這麼不正常。」

「哦?你打算什麼時候要開計程車?腳真的沒問題嗎?」

「最近我有買報紙找車行,也有請我的朋友幫我注意,可是因為我沒執照很麻煩,很多車行不願意把車租給沒照的人。」

「那你就找個時間去考,考試的資料有沒有準備?」

「可是我沒有駕照就不能考執照。」

我有點納悶地問:「沒有駕照?你不是說你開車開了十幾年了,那這十幾年你都

是無照駕駛啊?」

「本來是有,可是有一次我有罰單很久沒去繳被吊銷執照一陣子,久了也沒去管它,前幾天我打電話去問,他們說沒有我的資料,因為後來監理站全面電腦化,太舊的資料大部分都找不到了。」

「你什麼時候被吊銷執照啊?」

「很多年,我也忘記了,反正重考又有一張新的。」

「嗯∼」

那一夜,我們彷彿沒發生過爭執似的,聊了許多,總覺得他在彼此的關係認定上,有了新的改變,然而我卻不喜歡這樣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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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告訴我想要開計程車養活自己的計劃後,他便每天對我報告他執行計劃的進展,然而那似乎有點不順利。

因為大部分的車行,不願意將車租給一個沒行車執照的人,更諻論他沒有駕照了,在他的朋友那裡,好像也是處處碰釘子,因為諸多不順,他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講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我告訴他不要急,按照順序一步步來做,才會有成效,他卻嫌我在說風涼話,事實上我的確是幫不上什麼忙,心裡直犯嘀咕,假如覺得我只會講廢話,那又何必告訴我一大堆呢!

有一回,他似乎有所進展,不知道他從哪兒找到一個車行老板,願意先租車子給他開,讓他可以先賺錢應付生活費渡過難關,對於他沒有駕照和執照的事情也不計較,願意給他一段時間讓他去考照,但是他得找個連帶保證人才行。

沒想到他腦筋動到我頭上來了,這是我災難的開始。

那天他一如往常地撥了電話給我。

「喂∼是我,我找到願意租車給我的老板了。」

「真的嗎?那很好啊!可是你沒有駕照,他知道嗎?」

「知道,他說沒關係,先租給我開一陣子,有錢就趕快去考。」

「這個老板不錯,總算比較順利了。」

「對,可是他說我要找到一個連帶保證人,他才可以把車子租給我。」

我有點不好的預感,他的個性我太瞭解了:「我不要!你去找別人。」

「妳連這點忙都不幫?好不容易有老板要租車給我了,只差這一步,錯過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

「你沒有其他的朋友嗎?我不信你沒有朋友。」

「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我還會找妳嗎?」不會是只有我最好講話吧?

我口氣強硬地說:「我不管你說什麼,以前我就跟你講過,我是有多少能力做多

少事的人,可以幫的忙,我一定會儘量做,但是做保人,我絕不答應,你去找別人,不要跟我說。」

「真的不願意幫這個忙?」

「不是我不願意∼」

「既然不行就不要說那麼多啦!你們都是一樣的啦!」說完又用力地掛上我的電話。

那一晚,他沒有再打電話來。

我終究是被自己的軟弱打敗了,隔天晚上我忍不住打電話去探詢他的狀況。

「喂∼」

「找到人了沒?」

「不開了,我已經打電話跟老板說過了。」

「為什麼不開?」

「找不到人幫我保怎麼開!」

「你不是說還有幾個朋友還有聯絡嗎?」

「每個都那麼怕事,我怎麼講!幹!」

「喂!你這樣太過份了。」

「對不起,我心情真的很不好。」

「算了。」

「為什麼我這麼倒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你不要這樣,吃過了沒?」

「沒心情吃飯,我乾脆去死死算了,什麼痛苦都沒了。」

「你∼不要這樣,我會擔心。」

「死了妳也不用擔心了不是嗎?幫妳省事不是更好?」

「..............」

「算了,妳不幫我,我不會怪妳,也不會怪別人,或許我上輩子真的造了什麼孽吧?死了大家也會輕鬆很多,其實死沒什麼可怕的,我以前就自殺過一次,我真恨那時候我表哥為什麼要救我?那時候死了他也不用為我操那麼多心了。」

「你為什麼要講這些話讓人擔心?我不是不幫你,我真的沒辦法。」

「不要說那麼多,妳不用幫我了,反正該怎樣就怎樣了。」

說完他便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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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告訴我想要開計程車養活自己的計劃後,他便每天對我報告他執行計劃的進展,然而那似乎有點不順利。

因為大部分的車行,不願意將車租給一個沒行車執照的人,更諻論他沒有駕照了,在他的朋友那裡,好像也是處處碰釘子,因為諸多不順,他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講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我告訴他不要急,按照順序一步步來做,才會有成效,他卻嫌我在說風涼話,事實上我的確是幫不上什麼忙,心裡直犯嘀咕,假如覺得我只會講廢話,那又何必告訴我一大堆呢!

有一回,他似乎有所進展,不知道他從哪兒找到一個車行老板,願意先租車子給他開,讓他可以先賺錢應付生活費渡過難關,對於他沒有駕照和執照的事情也不計較,願意給他一段時間讓他去考照,但是他得找個連帶保證人才行。

沒想到他腦筋動到我頭上來了,這是我災難的開始。

那天他一如往常地撥了電話給我。

「喂∼是我,我找到願意租車給我的老板了。」

「真的嗎?那很好啊!可是你沒有駕照,他知道嗎?」

「知道,他說沒關係,先租給我開一陣子,有錢就趕快去考。」

「這個老板不錯,總算比較順利了。」

「對,可是他說我要找到一個連帶保證人,他才可以把車子租給我。」

我有點不好的預感,他的個性我太瞭解了:「我不要!你去找別人。」

「妳連這點忙都不幫?好不容易有老板要租車給我了,只差這一步,錯過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

「你沒有其他的朋友嗎?我不信你沒有朋友。」

「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我還會找妳嗎?」不會是只有我最好講話吧?

我口氣強硬地說:「我不管你說什麼,以前我就跟你講過,我是有多少能力做多

少事的人,可以幫的忙,我一定會儘量做,但是做保人,我絕不答應,你去找別人,不要跟我說。」

「真的不願意幫這個忙?」

「不是我不願意∼」

「既然不行就不要說那麼多啦!你們都是一樣的啦!」說完又用力地掛上我的電話。

那一晚,他沒有再打電話來。

我終究是被自己的軟弱打敗了,隔天晚上我忍不住打電話去探詢他的狀況。

「喂∼」

「找到人了沒?」

「不開了,我已經打電話跟老板說過了。」

「為什麼不開?」

「找不到人幫我保怎麼開!」

「你不是說還有幾個朋友還有聯絡嗎?」

「每個都那麼怕事,我怎麼講!幹!」

「喂!你這樣太過份了。」

「對不起,我心情真的很不好。」

「算了。」

「為什麼我這麼倒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你不要這樣,吃過了沒?」

「沒心情吃飯,我乾脆去死死算了,什麼痛苦都沒了。」

「你∼不要這樣,我會擔心。」

「死了妳也不用擔心了不是嗎?幫妳省事不是更好?」

「..............」

「算了,妳不幫我,我不會怪妳,也不會怪別人,或許我上輩子真的造了什麼孽吧?死了大家也會輕鬆很多,其實死沒什麼可怕的,我以前就自殺過一次,我真恨那時候我表哥為什麼要救我?那時候死了他也不用為我操那麼多心了。」

「你為什麼要講這些話讓人擔心?我不是不幫你,我真的沒辦法。」

「不要說那麼多,妳不用幫我了,反正該怎樣就怎樣了。」

說完他便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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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全省進入備戰狀態,因為有一個強烈颱風─賀伯,夾帶它強大的威力襲捲台灣。

這個颱風的威力非常強,它只是外圍環流開始登陸而已,全省就已經十幾萬戶停電停話了,我家也停了電,不知道阿威那裡怎樣?

我有點擔心阿威,因為他這一陣子的狀況不太穩定,雖然昨天我們在電話裡頭不歡而散,但是我還是不能放著他不管,撥了通電話給他。

電話響了好久,才有人來接,雖然終於接通了,但是無人應聲:「........」。

「喂?阿威?」

「......嗯......」勉強聽到阿威微弱的回應。

「你在做什麼?怎麼那麼小聲?為什麼那麼久才來接電話?」

「我剛剛上天台了。」

「上天台?做什麼?外面風雨那麼大,你跑上去幹嘛?很危險耶!」

「不會啊!外面好漂亮,我上去欣賞風景,不會有危險的。」

聽到他講話口齒有點不清,我懷疑道:「你喝了酒是不是?」雖然答案是那麼明

顯地呈現,但是我納悶他怎麼會有錢去買酒。

「喝一點點而已喔!一瓶黃酒,一瓶玫瑰紅,就兩瓶而已,其他都沒喝。」

「你哪來的錢去買酒?表哥的錢寄來了嗎?」

「今天他拿來給我的,我要搬家了。」

「搬家?你要搬到哪兒去?」

「我去住妳家好不好?妳家有沒有多的房間可以租給我?」

「你到底在說什麼?在那裡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

「他們要趕我走,妳懂不懂!」他突然大吼道。

我試圖想要從他的醉語中找出一點邏輯,然而我還是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

「誰要趕你走?」

「房東啊!還會有誰?」

「你說清楚一點好不好?」

「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我?妳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讓妳這麼難過,但是我沒有辦法。」

他突然哭了起來,我一邊安撫他不穩的情緒,一邊努力拼湊出一個比較完整的事實,才發現他的表哥今天來給他最後一次的生活費,但是房租,他表哥告訴他付不出來,要他自己想辦法,今天已經八月一日了,如果他付不出房租,五日他就得搬出去。

記得他前一陣子好像和房東太太鬧得不太愉快,我想要房東太太寬貸幾天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然而我也沒有餘錢可以幫他墊,面對這樣的狀況,我第一次產生了後悔認識他的念頭。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我真的希望不曾認識阿威,然而事情依舊是要解決。遇到事情,不能兩個人都倒下去,如果那個必須堅強站起來的人是我,我只能咬緊牙關撐下去,碰到問題,我一貫的原則是要解決而不是逃避,躲起來問題並不會消失。

「妳不要擔心我,我要去外面看風景了,再見。」

雖然我希望他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但是我並不希望他消失在這個地球上,一邊在腦海裡思索可能的解決方案,一方面我卻不准阿威掛電話。

「妳到底要做什麼?我要上天台,風好大,不曉得在風裡飛的感覺怎樣?等一下我要來去試試看。」

天啊!這是什麼對白?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衝過去把他綁起來。

「你幾天沒吃飯了?」我突然問。

「忘記了,三四天了?」

「上次買給你的東西呢?吃完了嗎?」

「那個不好吃,我丟掉了。」

「你到底要怎樣才會高興!」我終於爆發了。

「沒人逼妳擔心我,妳可以掛掉電話,我也可以去天台看風景,大家都高興。」

「如果你不想救你自己,那我幹嘛發神經去拉著你,死掉算了!」

一怒之下,我掛上電話,但是馬上我便後悔自己衝動的行為,因為這對問題並沒有幫助。

幸好他還有一點良心又撥了電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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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妳會不會後悔認識我?」

我嘆了一口氣:「如果你再無理取鬧下去,我就會。」

「可是我真的好難過、好苦,連我表哥都不要我了,他真的幫了我好多,可是我不是故意不站起來,我真的想要靠自己,沒有人要幫我。」

「你別擔心,你那裡還有牛奶可以喝嗎?」

「還有半罐。」

「今天晚上你先喝牛奶,明天等雨小一點,我再去買東西給你吃,其他的問題,

我會先幫你想想看有沒有什麼辦法,事情一件一件解決,不要急好不好?」

「妳有什麼辦法?」

「這個你不要問,反正我有辦法就對了。」事實上我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

「明天妳不要過來,我看新聞說明天早上到中午是威力最強的時候,很危險,我以前餓過一個禮拜,現在才餓三四天死不了的。」他似乎恢復理智了。

「沒關係,明天我會看狀況決定。」

心裡不斷盤算,有一個在佛堂認識的朋友,那裡的人似乎都很不錯,等一下可以請他幫我問問有沒有什麼廟可以先收容阿威,至少讓他有張床可以睡,不必流落街頭。

「對不起,讓妳擔心那麼多。」

「不要說這些,先好好睡覺,不要想太多,答應我今天晚上不要上天台去,要好好睡覺。」

我擔心他等一下一個人把事情想得很糟,又沒有一個人在旁邊看著他時,會做出傻事,所以希望他給我一個保證,讓我可以安心地睡覺。

「嗯∼妳明天不要來,我怕妳在馬路上有危險。」

「明天的事明天再講,快去睡覺。」

後來我聯絡到那個在佛堂的朋友,他答應幫我問問看有沒有不必付錢卻可以暫時棲身之處,後來他告訴我有地方可以收容阿威,我總算放下一顆心來。

這一夜,我睡得極不安穩,總是夢到阿威來告訴我,他要走了,帶著他那孩子似的笑容漸漸遠離,任憑我怎麼喚也喚不回他的身影。

清晨五點半,我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是阿威打來的。

我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又失眠嗎?」

「嗯∼現在沒有下雨了,風也變小好多。」

「哦?颱風走了嗎?」

「應該還沒,颱風眼都還沒登陸。」

「新聞怎麼說?」

「跟昨天一樣,今天早上最強,下午應該就會慢慢減弱了。」

「等雨小一點,我就去你那裡。」

「好吧。不過妳要小心一點喔。」

掛上電話後,我翻個身繼續睡,停了一個晚上的電,整個房間變得有點悶熱,恍恍惚惚之間,我竟也睡到近午時刻,又被阿威的電話吵醒。

「妳還在睡?」

「嗯∼雨停了嗎?」

「一整個早上都沒什麼雨。」

「喔∼我不知道,我一直在睡覺。」

「妳不是說好雨沒了會過來嗎?」

「我怎麼知道,不是跟你說我一直在睡嗎?」

「那妳什麼時候會來?」

「下午吧?總得要有原因出門,要不然颱風天出門,你叫我怎麼跟我爸編藉口啊?」

「妳不用來了!」

這小子又掛我電話!我不想打電話過去找氣受,起床看了看窗外的天氣,讓人有颱風早已遠離的錯覺。

下午時,撥了一六六聽氣象台說,颱風好像已經漸漸脫離台灣。

這一次台灣的損失非常慘重,或許許多人為的疏失加重了災情,台北縣好像因為什麼抽水站年久失修,無法及時排水,導致許多街道淹水,爸爸擔心印刷廠的地下室也會淹水,急忙跑去視察,是有淹水,不過災情不是很慘重,我們全家都跟著去做善後處理,在街上,真的被那種淹水的情況嚇壞了。

我住在這裡這麼久,第一次碰到馬路上的水淹到腰部,是整條大馬路都浸在土黃色的水裡喔!平常到印刷廠只要五分鐘的車程,我騎了近一個鐘頭才到,沒有一條路可以過去,很奇怪,路的兩頭沒什麼淹水,但是路的中段卻像是一條黃河一樣。

辛苦地到達印刷廠,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完,我便溜到阿威的住處,他那裡比我家要好太多了,好像整個台北縣,只有我所住的城市淹得最慘,路上我順便買了一些熱食,到他那裡時,都已經快吃晚飯了。

這次我只是把東西交給他便匆匆離去,太晚回去,我怕沒有理由解釋自己失蹤到哪去了,他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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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我便接到他的電話。

他劈頭便說:「妳以後不要打這隻電話給我了。」

「為什麼?」

「不是跟妳說,我不能住這裡了嗎?」

「那你要去哪裡?」

「妳好像沒搞清楚狀況,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我朋友說有廟可以暫時住一陣子。」

「妳不要說那些五四三的,我會不懂嗎?」

「你又怎麼了?」

「我還能怎樣?現在連我表哥都不管我了,我還能怎樣?」

「..............」

「想開車,也有人要租車給我,但是就差那麼一步,沒有人要幫我保,反正我做人那麼失敗,大家都不相信我,我幹嘛還那麼努力站起來,死了一了百了。」

「你不要這樣,我很想幫忙∼」

「不幫就不要說那麼多,以後不要打這隻電話,我明天就不在了。」

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一定會說「不」的,但是我並沒有機會選擇。

「保人需要帶什麼資料,印章和身分證嗎?」

「..............」

「他們什麼時候下班,晚上還有營業嗎?」

「妳是說真的嗎?」他彷彿有些不敢置信。

「需要多少押金?」

「五千,妳有六千嗎?剩下一千塊,我想買地圖和一件乾淨的衣服,而且我的頭髮也要理一理了。」

「明天幾點過去?」

我在心裡嘆一口氣,事實上我沒有六千元,最近家裡的生活很吃緊,爸爸開的印刷廠週轉有些不靈,聽媽媽講,好像因為我三叔的鐵工廠倒閉,家裡的地也因為他把大家託他轉交貸款利息卻沒付而被法院假扣押,原本可以拿地向銀行週轉的錢也沒了,很多客戶的應收帳款收不到,然而應付帳款卻一筆一筆到期,看到家裡這麼苦,我也不敢吭一聲,我想我大概有半年都沒領薪水了。

看到父母每天為錢奔波的疲倦面容,我也覺得很難過,然而我一點力也使不上,

只能給予精神上的支持。

對於阿威,我想我還是比他幸運許多,至少我的三餐還是可以吃得飽飽的。

每天我媽會給我一百五十元打發三餐,我可以一兩餐不吃東西,但是阿威卻不行,因為他是個病人,所以我常常會把每天的錢省一百元出來,一個禮拜就有六百元可以去幫他買夠他吃好一陣子的食物。

日後想來,也覺得自己的意志力非常強,到後來,我每天的伙食費降為一百元時,我依然有辦法省出九十元,每天就以那十元解決早午兩餐,問我吃什麼啊?我會去買兩包科學麵,一餐一包,肚子餓就喝開水,晚上回家吃媽媽煮的。

很多個夜裡,我都害怕的睡不著覺,祈禱父母明天就能收到錢去支付一張張到期的支票,祈禱自己還能夠住在這伴我十多年的家,不必去街頭餐風露宿,我很想說,我並不是那堅強,其實我也很脆弱,但是我不能讓父母擔心,給他們製造多餘的壓力。

只有夜能夠瞭解我的恐懼,當黎明來臨時,我必須擦乾淚勇敢地站起來,因為我已經不再是小女孩,對於我的家,我的人生,我必須勇敢面對。

那時真的很苦,我知道自己沒有很多能力去幫父母或是阿威解決困難,但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願意儘量做到不拖累別人,很多朋友事後知道我的狀況會罵我,為什麼在當時都不吭一聲,覺得我沒有把他們當朋友。

我只是笑了笑說,如果真的不行,我會說,如果還可以撐得下去,我就自己解決,或許不想讓他們擔心吧?也或許是我個性好強不願意說吧?

然而阿威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他那些食物是我多麼用力才勉強擠出來的錢拿去買的,他常常抱怨我買的東西很難吃,不喜歡老是吃沒營養的東西,所以當我發現他使性子把我買的東西都丟掉時,我很生氣,卻又沒辦法告訴誰,所有的痛,只有我自己承擔。

阿威的話打斷我的冥想:「妳真的可以嗎?」

「可以,幾點過去?」

「六點好不好?妳先來我這裡,我們再一起到老板家裡簽契約。」

「好,時間晚了,你趕快去睡,這幾天要趕快把作息調回來,免得白天開車想睡覺很危險。」

「謝謝妳。」聽得出來他很開心,我想,不論我有多苦,只要他開心,一切都值得了吧。

「別說這些,我也要睡了。」

他似乎還是不太敢相信我會答應似的:「妳明天真的會來嗎?」

「不要擔心,我既然說了就會做。」

「好,真的謝謝妳。」

掛上電話後,我撥了一通電話給小惠,她知道我的無奈,答應要借六千給我,我真的很感激小惠,在我最苦的時候,她一直默默地陪著我。

我閉上眼,再也忍不住地,我痛哭失聲,當我沒錢吃飯寧願餓肚子也不願向朋友求助,這次我卻為了阿威,一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愛過他的男子,向朋友開口借了錢,我討厭那種必須向人示弱的感覺,我痛恨自己沒有勇氣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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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依約到達阿威的住處,面無表情的跟著他一起到車行老板的家。

一路上,我聽著阿威說東說西的,我知道他很興奮,然而我卻無法感受他的喜悅,那就像是在水裡游泳,隔著水聽著岸上的人說話,有些不真切。

或許在他對我提出幫他做保人的那一刻起,我對他便關上了心門,或許更早?我也不知道。對他還有愛嗎?我想那不是愛,他,就好像一個我不得不擔負的責任,沒有人會愛他不得不擔負的責任吧?對於我的責任,如果我不能逃避,那我便漠然以對。

他像是發現我的沈默似的,突然問我:「妳不開心?」

「沒有,我在聽你說話。」

「這只是暫時性的,等我考到駕照和執照後,妳的責任就取消了。」

「嗯∼」我淡淡地應了一聲。

「等我賺了錢,我要換一間大一點的房子,到時候妳可以搬來和我一起住,我會養妳,現在會苦一點,但是以後不會了。」

「現在別說這些,等一下簽完約再去吃飯,我肚子餓了。」我故意略過他的話轉移他的注意力。

「好,我請妳吃,慶祝一下。」

「不用了,你現在要省一點,我還有一點錢,等一下再去吃好一點的慶祝。」

後來順利地簽了合約,在他去試車時,老板站在我旁邊和我閒聊,我乘機問他如果發生事情時,我必須負哪些連帶責任,老板回答說,一般發生車禍時,在車子全險理賠範圍內,都由保險公司負責,但是因為阿威沒有駕照和執照,所以不論是誰的錯,他都理虧,所以在還沒考到證照之前,希望他能夠小心一點,不要碰到警察,修車事小,但是撞傷人的民事及刑事責任,必須要阿威自己承擔,除非他人跑掉,要不然一般我都不必擔負什麼責任,意思也就是說,我是對那老板負責,假如阿威連車帶人跑掉的話,我頂多賠一台車,至於他的民事及刑事責任,不在我必須負責的範圍之內。

其實誰都不希望他出事,也不是我不信任阿威,只是我想清楚地瞭解自己最糟的狀況會糟到什麼樣的程度,阿威不是不負責任的人,但是如果責任大到他都無法承擔時,他是那種會撇下不管的人,我也只能祈禱他不要發生什麼無法應付的狀況就好。

老板突然問我:「妳是他的女朋友嗎?」

「不,我們是朋友。」

認識他僅僅一個月就能夠做到這樣的朋友,我想全世界大概只有我一個吧?

「喔∼他有跟我提過一些事情,是不是生活不太順利?」

「嗯∼希望他開了車,情形會好一點。」

說著說著,阿威試車回來,完成了所有的手續後,阿威便開著新租來的車載我去吃了晚飯,吃飯的時候,我依舊是淡淡地聽著他描述許多美麗的遠景,彷彿那片天空並不屬於我,雖然他承諾要帶我到天堂,我的心卻如一潭沈靜的死水,再也興不起一圈漣漪。

我想我掩飾得很好,也或許是他太高興,所以他並沒有發現我的淡漠,在他身旁的,只是一個空了的軀殼,我的魂並沒有跟著他一起到達天堂,因為我寧願將自己鎖在地心的最深處,在那裡,我再也不必承受所有的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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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

愛情並不是

邱彼特手中的箭

而是

馴獸師手上的

那條皮鞭

他似乎有了

這條鞭

便可以將

被鎖在牢籠中的我

鞭得傷痕累累

百合

 

八十七年五月下旬 台北

下班之前,我撥了通電話給小惠,約她一塊兒吃個晚飯,最近故事寫得有點悶,

想出去透透氣,後來我們約在她小叔的PUB見,想想好久沒看到阿寶哥了,可以和他抬抬摃也是不錯的消遣。

六點五分左右,我到了PUB還沒停好車,便聽到小惠的聲音。

「又遲到了!是不是又和野男人TALK忘了時間?」

「沒有啦!這次是真的塞車嘛!我很久沒認識野男人了,哪天介紹一個給我野一下吧?」

「真有的話會輪到妳嗎?我自己不會留著野啊!」

「那妳野膩了再留給我,我不介意撿剩的。」

「妳喔!」她敲了敲我的頭,我笑著躲開她的鐵砂掌。

和小惠打打鬧鬧進入了阿寶哥的PUB「藍色調」,一間風格很特殊的店,每次

來的感覺都不一樣。

我特別喜歡店內的裝潢,四週的牆淨是一片藍,那藍,是漸層的由淺至深,在那藍上,游著大大小小紅紅綠綠的魚群、珊瑚礁及一些不知名的海洋生物,天花板則是最淺幾近透明的藍,如果打開經過特殊設計的燈,我總會有一種置身海裡的錯覺,仰望天花板,就好像由海底望著水面,水面上是燦爛的陽光。裡頭的客人,可以把自己當作一尾優游的魚,也可以變成一名潛水者,在這裡,不自覺的就會放鬆疲倦的靈魂。

其實最特別該說是每一張桌子,它並不單純地只是一張桌子,桌面是透明的玻璃,客人可以看到玻璃下頭,店主特別設計的水族箱,裡頭養了好多色彩斑斕的熱帶魚,在箱壁還有一些藍色的燈,透著水光,泛著一層夢幻的顏色。

阿寶哥看到我們便喚我們到吧臺:「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他把一杯調好的酒交

給侍者。

「好久沒看到阿寶哥,想你咩∼」我的嘴彷彿沾了蜜似的。

他卻不為所動地說:「少來,不會又是失戀跑來我這裡借酒澆愁吧?」

我嘆了一口氣:「哎∼這麼久沒見,你還是一張刀子嘴。」

小惠在旁邊接腔:「人家說刀子嘴就要配上豆腐心,嘴巴利已經很惹人厭,如果

他的心又不是豆腐做的,那就真的是百分之百的顧人怨了,幸好阿寶哥還有可取的地方,他的心至少是豆腐做的。」

我懶懶地回了一句:「少講一個字,是『凍』豆腐。」

「到底是誰比較毒啊?兩個打一個,勝之不武。」阿寶哥抗議了。

「反正我們本來就不要臉,打贏最重要,不管手段辣不辣。」我淡淡地回了一記。

「喂∼妳們不是專門來和我鬥嘴的吧?」

小惠提醒我道:「蚊子,別跟他來硬的,等一下我們還得吃他軟的,得罪他,我

們也沒好處。」

我馬上改口:「對喔!阿寶哥你好帥,徐郎半老,風韻猶存,音容宛在∼」

「喂喂∼越說越過分∼」

「阿寶,這兩個反應靈敏,機智過人的辣妹是誰啊?」突然坐在吧臺另一頭的客人出聲問道。

「這兩個甜不辣妹,一個是我姪女─小惠,另一個是騎牆部長─文華。」啥!什麼騎牆部長?

看著那客人不解的眼神,阿寶哥笑著說:「意思就是說她是牆頭草,到處爬。」

「哇咧!看來薑還是老的辣。」我不得不佩服。

小惠在旁邊抗議:「好了,你們別鬥嘴了,我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啦!」

說完我們便移師到角落的位子,點了兩份簡餐,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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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故事寫得怎樣?」

「又寫完一個段落了,心情有點悶,想出來走走透透氣。」

「有時候覺得妳有點變態。」小惠的話讓我有些失笑。

「我本來就很變態。」

小惠正色道:「不是跟妳開玩笑,是講真的,老是想要把自己和別人的大腦挖出

來看,看得那麼清楚有什麼用?又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學心理的都這樣嗎?」

「我不是學心理的。」正確來說,我只是在心理系當研究助理。

「可是在那種環境待久了,近豬圈者變紅豬,近墨水者變小黑,妳也染了變態症候群。」

「照妳這個說法,那妳跟我在一起,也被我傳染嘍?而且我跟著老師研究的不是人的社會心理,是知覺,比較偏向人的視覺反應判斷,算了,這個很不好解釋。」

「妳知道我的意思。」

「大概是我本身的個性就是如此吧!我想要瞭解自己,很奇怪的是,我不想瞭解別人,這會不會有點自戀啊?」

「妳真的有點奇怪,我以為一般對心理學有興趣的人喜歡研究別人在想什麼,可是妳只想要研究妳自己,明明知道解剖自己很痛,可是妳卻會更用力切下去,想感覺到底可以痛到多痛。」

「哈哈∼妳蠻瞭解我的嘛!」

「算了,來談妳的小說好了,當初為什麼要寫?回憶過去是需要一些勇氣的。」

「不是有一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

「嗯∼妳覺得事情過去了,妳就可以當旁觀者嗎?」

事實上這很難,人還是會有感覺的,畢竟我曾是主角,說完全不會痛那我肯定在騙人,但是在發生事情的當時,總是會有一些盲點是我們看不到、想不通的,或許在事情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我們還是不願意正視那清楚的事實,終其一生都活在遺憾裡。

我並非不怕痛,只是我想要獲得真正的解脫,我不要自己的人生有未竟的憾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找出那被我埋藏得很深的壞死細胞,然後把它們清除,讓過去的真的可以成為過去,當我走向未來的路時,我可以輕盈地飛舞,肩上沒有沈重的包袱。

所以為了換得輕盈,我必須負出代價。(怎麼這句好像是減肥廣告的台詞?)

小惠靜靜地聽我說著,「我有沒有跟妳說過,我很喜歡聽妳講話?」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很喜歡講給妳聽,哈哈∼」

就好像毛毛蟲為了蛻變為美麗的蝴蝶之前,那破蛹而出的過程,是痛苦的,但這是美麗的代價,熬不過的,就成了一只沒人理會的死蛹。

「蚊子,妳會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

「廢話,當然會啊!」

寫自己的故事,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因為寫的是自己所熟悉的故事,但是我卻覺得寫自己的故事,對一個慣於寫作的人,是很困難的,如果他想要忠實而完整地記錄所有曾經有過的情節的話。

面對自己,誰都很難站在一個客觀的立場。

因為人習慣掩飾自己的缺點,畢竟我們都想要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在別人的眼前,而且我們也喜歡看到美好的事物。

我承認寫阿威時,仍有一些是我不想寫出來的,因為那是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堪的一面,我害怕寫出來,別人看了故事會輕視我,不再喜歡我。但是我知道這就是成長所必須負出的代價,我應該誠實,不該有所隱瞞。

說真的,我不知道自己寫完這個故事時,會不會就像我下筆前所預設的,獲得真正的解脫,因為我已經開始後悔寫這故事了,或許真如小惠所說的,我的確是變態,會讓我咬緊牙關撐下去,不是因為我堅強,而是我在忍痛的過程裡,突然學會享受那痛楚,漸漸地,我竟上了癮。

但是絃不能老是讓它處於緊繃的狀態,因為它也有一個壓力承受範圍,超出了,

我想那絃便以斷絃抗議,我可不想讓自己崩潰,所以當我寫到呼吸有點不順,手指有點不聽使喚時,我便立刻停筆,出去隨便晃晃,釋放壓力。

因為我想救自己,而不是把自己逼死。

和小惠耗在阿寶哥那兒一個晚上,回到家裡準備好好睡一個安穩無夢的覺,閉上眼前,我覺得自己明天又有勇氣面對阿威,不過今晚,我得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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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或許在冥冥之中,早有定數,人類縱然想要改變,也是敵不過命運的力量吧?

今天一早起床,發現雨下得很大,臨時決定搭計程車去學校,免得騎車到學校又是一身的狼狽,破壞一整天的情緒。

我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沒搭計程車了,看著車窗外因大雨顯得有些朦朧的台北市,

心情變得很複雜。

時間的河流將我推向阿威剛開計程車的那段日子。

※※※※※※※※※※※※※※※※※※※※※※※※※※※※※※※※※※※※※

★八十五年八月中旬

原本我以為阿威開了計程車之後,情形就會好轉,然而一切卻事與願違。

每天我得在清晨六點打電話叫他起床,大約六點半他便會出門開始他的一天,也不知道他怎麼撐的,每晚都要耗到近十二點才會回到他的住處,這時,他會打電話給我,一邊算錢,一邊吃晚餐,一邊跟我報告當天他載了哪些客人到哪裡去,賺了多少錢。

他這麼辛苦,卻沒有得到相同的回饋,或許他沒什麼經驗,所以他經常是在馬路上亂晃也找不到一個客人,我會給他一些建議,他卻一句也聽不下去,為了這些,我又跟他吵了很多次。

有一晚阿威心情不好,喝了點酒打電話給我:「為什麼我還是這麼不順利?」他

幾近啜泣的聲音讓我有些不忍。

「怎麼了?又喝了酒?喝酒對你身體不好。」

「只喝一點點。」

「不要想太多,洗澡了沒?」

他打了個噴嚏悶聲說道:「腳很痛,不想洗。」

「感冒了?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死不了的。」

這樣的對話讓我覺得很無力,家裡的困難已經讓我使不上力了,又加上阿威的依賴,我的負荷力已經開始接近爆發的邊緣,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

「先去洗個澡,這樣你會比較舒服一點,明天不要開那麼久,累了就休息,沒有客人的時候就先回來,不要浪費汽油在馬路上亂跑。」

「妳懂什麼!再累也要開,不開就沒有錢妳知不知道!我不像妳,在家有父母養妳,舒舒服服就有飯可以吃,不用繳房租!妳以為我喜歡在馬路上兜風嗎?我也希望有客人,有時候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客人,可是慢一點又被別台車從後面超上來搶走了!幹!沒有客人還得浪費油!」

他的話重重的傷了我,我悶聲不語,任淚滑落。

「他媽的!妳不要哭!哭什麼哭!幹!煩死了!」語畢他便用力地摔上電話。

這到底算什麼?覺得自己努力的一切就像個笑話,在他的眼裡,沒有錢幫助他,

我其餘做的全像是個屁似的不值一提,反正是我自己甘願為他做牛做馬,我沒有權利覺得自己委屈,沒有權利哭泣。

冷冷地拿起話筒設了勿干擾,既然不准我發作,那我總有權利把自己鎖起來不理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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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了阿威好幾天,我也冷靜了許多。有些朋友打電話給我時,聽到勿干擾的留言,CALL我機子我也裝作視而不見,後來打到公司來才找到我,對我有諸多抱怨。

我只是淡淡地說不想接電話,其實我拒絕聽到所有人的聲音,莫名其妙的,一切事物都令我覺得反感。

對阿威的怨、家人的無力感,讓我變得有些偏執,我質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對很多曾經毫無怨尤就會做的事情,我開始產生不耐煩的感覺,總覺得體內有一部分的自我,產生了變化,不太好的一種轉變,我似乎強烈意識到自己的聲音,一直透過身體的任何一個細胞,大聲地宣告:「我不要再做那麼多別人根本不會感激我的屁事!我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人!我要反抗!」

後來我把勿干擾的設定取消,答錄機也丟到一旁不再啟動,有時候在客廳看電視,聽到房內電話在響,我也假裝沒聽見,或許這算是一種消極的反抗吧?

阿威似乎有在這幾天打了很多通電話給我,當他終於找到我時,劈頭便說:「妳

在生我的氣對不對?」聽了他的話我覺得有些可笑。

「什麼事?」對他的問題,我不做任何回應。

「妳不要這樣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很多事情已經讓我夠煩了,不要加重我的負擔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話似乎再也不能牽動我的心,我用一種很淡很淡的口氣對他說我沒有生氣。

「真的沒有?那為什麼要把電話鎖起來?」

我明顯地轉移話題:「你最近還好吧?」讓他知道我不想在那方面浪費口舌。

「還可以,這幾天下雨,生意比較好,客人一個接一個載不完。」

「那就好,如果沒有客人的話,你可以去台北車站或是一些醫院排班,上次我聽我叔叔和我爸聊天時說的,我叔叔開計程車開了十幾年了。」

「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妳不用擔心。」

我沒話找話講:「今天怎麼那麼早?吃過飯了沒?」看了看時間,才八點半,以

前不到十一二點不會接到他的電話。

「還沒,不過我有買了一些東西回來吃。」

「那你快去吃飯吧。」

「妳是不是不想跟我聊天?」他似乎也感受到存在於彼此之間的不自然。

其實阿威是一個非常善於察言觀色的人,雖然藉由電話看不到我的表情,但是他依舊感應到我的異樣。

「你不要想太多,你不是還沒吃飯嗎?我希望你不要餓肚子。」雖然我很努力地表達,但是連我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聲音裡沒有暖意。

「我們很久沒有聊天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有勇氣掛他的電話,突如其來的,我不想和他說話,也不想聽到他的聲音,那種排斥與嫌惡感,讓我有些驚訝。

雖然我極不願意繼續和他講下去,但是令人痛恨的是,我個性裡巧言令色的因子在此時展露無遺。

以一種不讓他懷疑的語調說著與心相反的話:「是很久沒有聊天了,我知道你最

近在煩很多事情,所以不想給你壓力,等你把一切安頓好,想聊多久就聊多久,現在不要想那麼多,肚子餓不餓?快點吃飯,要不然等一下冷了不好吃。」事實上,我最恨的人,不是阿威,而是自己。

「等我比較順,會補償妳的。」

聽這些話,似乎就好像看著天空的星星,一切都是那麼遙不可及,我不要他補償我什麼,我只要他過得好好的,如此他便不會來煩我,因為我太瞭解他了,他只有在心煩意亂或是有困難時才會來找我。

當他終於安心的掛上電話後,我冷冷地笑著,原來我是這麼會演戲。

只是我不懂,為什麼我還是哭了?難道這也是戲的一部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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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車行老板到了現場後,他們幾個大男人圍在一起檢查並討論車子的狀況,趁著他們告一個段落時,我走到阿威旁邊。

悄聲對他說:「已經一點多了,反正現在有老板幫你處理,我留在這裡也沒用,

而且我明天還要上班,我想先回家。」

他似乎還是希望我留下來陪他,但他也明白留我下來對事情於事無補,所以只好放我回家,臨走前,我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和他離得好遠,或許我從來都不曾和他靠近過。

回到家已經一點半了,關上燈睡覺,我強迫自己不要想,有什麼事,都留到天亮再說吧。

阿威始終是阿威,如果他真的會替我想,那他便不是阿威了。

清晨四點半,他撥了電話給我。

「對不起,吵醒妳了,我只是要告訴妳,我到家了。」

「處理得怎樣?」我已經沒有力氣去跟他計較現在幾點的問題。

「老板說明天會請人過去拖車,這幾天他會先讓我開另一台車,等到車修好了再換回來,和對方也談好了,他知道我現在沒辦法賠他錢,勉強答應讓我分期還他。」

「那就好,老板人蠻好的。」

「他人真的不錯,每次我很不順利時,都會碰到一些貴人,他也是其中之一。」

「沒事就好,那你現在趕快去睡覺,明天才有精神開車。」

「嗯,妳有沒有一千塊錢?我明天開車沒有零錢,而且車子也要加油,今天剩下的錢都先拿去賠那個司機了。」

「不是很多,只有三四百。」事實上現在我也學會保留,不會那麼傻得有什麼便全部掏出來給他。

「妳真的連五百塊錢都沒有?可不可以先跟妳媽借,我明天開車就可以還給妳了。」

「跟你說過,我家最近很緊,要信不信隨便你。」

「那妳明天幾點上班?我過去拿。」

「八點,你起得來嗎?」

「那我中午去妳公司拿。」

「我明天要跟我爸去客戶那邊,不會待在公司。」

我不希望讓他知道公司的地址,雖然這個舉動很無聊,因為他連我家在哪都知道了,我似乎沒有必要隱暪,但是我只想讓自己還有一點後路可以退。

「這樣好了,我把錢藏在我家樓下大門的石獅底下,你來的時候自己就可以拿,

也不必那麼早起床。」

他很不情願地接受我的方式,「妳會不會後悔認識我?」他突然問道。

「我們不要談這個好不好?我沒有力氣跟你吵架,快去睡覺,我真的希望你過得好好的。」

他沈默了好半晌才和我道晚安,讓我睡覺。

隔天我依照先前講好的偷偷把錢藏起來,但是下班回家時我跑去檢查,錢竟然還在,納悶地把錢取回後,回到家打電話給他也找不到人,只好等他自己打過來了。

奇怪的是,等到一點,都還沒接到他的電話,按理來說,他十二點應該就會打給我了,我撥了電話過去,仍舊是沒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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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兩天都沒接到他的電話,打過去也是沒人接聽,讓我有點擔心。

我幻想著他可能開車被撞成重傷,沒辦法打電話給我,或者是他又不知道在哪闖了禍開著車逃掉了,一大堆說有多糟便有多糟的情節,在我腦海裡上演著。

積壓了兩天的擔心與害怕,在接到他的電話那一剎那,全數瓦解了。

我生氣的說:「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開車做生意,我還能去哪裡?」聽他的聲音似乎很疲倦。

「為什麼一通電話都沒有?打去也沒人接,你沒回去嗎?」

「我現在不住在那裡了,妳以後不要打到那裡。」

「不住在那裡,那住在哪裡?找到新房子了?」

「沒有,我現在睡車上。」

不自覺的我提高了聲音,「睡車上?為什麼?」越來越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了。

「還有為什麼?沒有錢就滾蛋,這麼簡單還需要我講嗎?」

「那你洗澡怎麼辦?不用刷牙洗臉嗎?」

「現在我平均兩天去旅館休息一次,可以洗澡也可以好好睡個覺。」

對他,我真的有點倦了,「算了,你自己的錢,你高興怎麼花就怎麼花,我沒有

權利說你什麼。」為他焦頭爛額,好像是一個笑話似的。

他突然提出一個有點奇怪的要求:「妳幫我管錢好不好?」對於這樣的要求,我

有點措手不及。

「我沒事幫你管什麼錢?」

「我知道我會亂花錢,妳幫我管,這樣我就不會亂花錢。」

聽到他孩子氣的話,我真的好想哭。

我自問著,我應該感動嗎?一個男人會希望一個女人幫他打理財務,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把她當成什麼?我不想問他為什麼,我也不想幫他管錢,因為我再也不要像個傻子一樣為他做了許多像是認同彼此是夫妻的事,到頭來他卻告訴我,我只當妳是一個(爛)好朋友。

我不得不承認,阿威是一個自私的人,他不想和我談感情的問題,但是他也不放我走,或許他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般傻的人了吧?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也不是他的老婆,但是我卻得承擔同等的義務,莫名其妙的,我必須和他共苦,但是我深知他不是一個可以與人同甘的人,至少那個同甘的人不會是我。

我冷冷地回應他的要求:「你自己的錢自己管就好。」

「妳是不是怪我?」

我爆發了:「你到底要我怎樣才會滿意?」

「妳以為我故意把自己弄得這麼慘來惹妳討厭嗎?」

「我好累。」

他默默的掛上電話,面對彼此,我們都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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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似乎嫌折磨阿威還不夠似的,又讓他出了事。

離上次車禍不到一個禮拜,他又撞到了人,這次是真的撞到人了。

「我又出車禍了。」

「哦?」冷冷地,等他自己接下去。

「撞到一個男的,他說他在紅頂藝人那裡上班,不是很嚴重。」

「這次要賠多少?」

「他自己也有理虧的地方,所以沒叫我賠很多,只叫我負責接送他上下班就好。」

「你現在不住在那裡了,那我以後要怎麼連絡你?」

「我會打電話給妳。」

「再去找一個房間,不要天天睡車上。」

「我不開車了。」

「咦?為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倒楣,上個禮拜才撞到別人的車,不到一個禮拜,又撞到人,每件事情都不順,想存一點錢都沒辦法,我不開車了。」

「不開車,那你生活費怎麼辦?」

「現在我有找到一個大夜班的工作,一個月三萬塊,明天晚上開始上班。」

「在哪裡?什麼工作?」

「是遊樂場計分員的工作,從凌晨十二點到隔天早上八點,在我原來住的地方附近,以前我常來這裡,老板跟我很熟,他知道我最近很慘,問我要不要去上班,我想一想,比開車要輕鬆多了,就答應了。」

「那車子呢?要還給老板嗎?」

「暫時還不要,因為它是我的代步工具,而且我可以睡車上,省了一筆房租的錢。」

「那你每天還不是要付車租,更划不來。」

「我沒有摩托車,只能開車,不租車我就好像殘廢一樣,根本沒辦法走路,而且摩托車我也不能騎,膝蓋不能彎太大的角度,要不然會很痛。」

「反正你高興就好。」

「妳什麼意思?我高興?我是不得已的!妳可不可以不要講風涼話?」

「又要吵架了嗎?」

「我沒力氣跟妳吵架,妳有沒有五百塊錢,先借我,我開車要換零錢。」又來了,我就知道他打電話來一定是為了錢。

「你不是不開車嗎?」

「我不想開,但是我還是不得不開,主要是晚上工作,白天睡到下午再開個幾個小時的車,賺夠本錢就停,然後休息一下再去上班。」

「你明天等我上班的時候再來拿。」

「我等一下就要去載客人,不能等到明天。」

「現在半夜四點,你叫我怎麼拿給你?」

「難道妳不能偷溜下來嗎?五分鐘就好。」

「為什麼你每次都不替我想一想?」

「妳以為我故意的嗎?我要是可以就自己去想辦法了,還會來跟妳囉嗦這一大堆,受妳的氣嗎?」

「..............」

「以後我賺了錢會還給妳,不會欠妳的。」

「現在不是我怕你不還,這麼晚了,要是被我家人發現還偷溜出去,你叫我怎麼說?」

「就跟妳說只要五分鐘就好,我這麼苦,妳就不能替我想嗎?」

是,我替他想,那誰來替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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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究還是屈服了。

屏住呼吸地溜出門,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鐘,我卻流了好些汗,簡單的開門和關門兩個動作,足以讓我嚇死好多個細胞。

搭電梯下了樓,看到管理員在睡覺,我從後門溜出去繞到前門,看到了阿威,他坐在車內不知道在寫些什麼東西,我走到車旁敲了敲車窗。

等他搖下車窗時,我把錢遞給他,也沒說什麼,淡淡地說了聲再見便想離去,他喚住我。

「難道我這麼令人難以忍受嗎?」

我回過身看著他:「現在很晚了。」

「可不可以進來陪我一下?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自從他上次撞到計程車之後,我們便沒有再見過面,無言地,我繞到車子另一邊坐進車裡。

我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車子修好了沒?」因為這台並不是他原來租的車,我

想應該是老板另外借給他開的車,感覺比原來那台好。

「還沒,我喜歡這台新的,這台出廠還不到一年,而且TOYOTA比較省油,

當初我本來想租這台的,但是租金比較貴,老板說要等我考上駕照和執照才願意租給我。」

就著車內的微光,我看著他的側面,發現他更好看了,似乎有出來開車走動,讓原本有點發福的他瘦了下來,終於明白他在認識我之前交過的二十二個女朋友不是沒有原因的,這還是他正式承認曾經在一起走過一段日子的,並沒有包括那些自動投懷送抱的一夜情。

「你瘦了。」

「有出來運動當然會瘦下來,前兩天載了一個十七歲的小女生,她一直問我可不可以星期天休息載她去玩,我跟她說,我已經是三十歲的老頭子了,跟十幾歲的小孩子玩不起來,她不相信還想拿我的身份證去看,現在小女生都這麼大膽嗎?」

我略過他的問題,因為我不是小女生,實在沒辦法回答他。

「哦?你的身份證之前不是說不能帶在身上?」

因為他沒有駕照,為了避免遇到警察沒辦法應付,所以他不會帶任何可以證明自己身分的證件在身上,並且背了一個朋友身份證字號和一些基本資料,所以就算被臨檢,也比較不會被開無照駕駛的罰單。

「現在都睡車上了,反正走一步是一步,被查到了頂多罰單交一交,或是不開車,反正我會小心繞過警察的。」

「你今天不是要還那個司機兩千五嗎?還了沒?」

「我沒去。」

「你們不是約好今天?」

「管他的,我沒時間,那個時候剛好載一個客人,我又沒有他的電話。」

「那他都沒有找你嗎?」

「我留的是車行的電話,如果他有打電話,老板會跟我說,但是今天去交車租時,老板一個字也沒有提,所以我想他大概沒有打,反正他要錢自然就會來催。」

「那個紅頂藝人呢?你真要每天去載他上下班?」

「我沒那麼閒,更何況他又沒怎樣,皮外傷死不了的。」

接下來便是一陣沈默,我也不想費力去找話題,他就靜靜地在本子上抄寫東西,

仔細一看,是一本簡易的日記帳。

我突然開了口:「我要上樓了,你小心一點開車。」他沈默地拉住我的手不發一

言。

望著他用十指纏住我的十指,我失笑道:「你這是做什麼?」

「不要丟下我不管。」十足十的命令口吻。

用力地將手抽回來,不說一句話,他靜靜地任由我下車。

我沒有立刻關上車門,沈默了好半晌,丟了一句「開車小心點」便關上車門,頭也不回的離開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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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吵雜的自助餐店裡

沒有人在乎我的沈默

記得以前曾經帶你來過

你嫌菜太油的表情

仍清晰地浮在我的眼前

不經意的一瞥

一個像你的背影

在我身旁徘徊甚久

看著你微跛的步伐

我冷冷的目光

不曾離開過

你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真的是你

一枚被你奪去的戒

中指上閃閃發亮的金戒

刺得我睜不開眼

是在對我訴說

你不願在記憶裡

失去我的身影嗎

還是你在警惕自己

不要忘了我曾經

不顧一切的逃離你

   百合

 

八十七年六月中旬 板橋

最近寫故事的進度,嚴重的遲緩了下來,不是沒有靈感,也不是沒有情節可寫,

事實上可以寫的內容相當的多,但是我的精神狀態,開始有點不穩定,很奇怪吧?

有時我會想,會不會寫完這個故事,我也玩完了呢?

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一個人的心情,也曾經和我一樣?想藉著寫自己的故事來解剖自己,越往深處挖掘,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我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彷彿再也沒有勇氣面對人群,面對希望。

因為我不值得。

這是我在寫故事時常常會有的心情,很沈重,所以我下意識的選擇逃避,只要不看這個故事,我又是一尾活龍,按照現在網路上的定義,那我肯是一尾活生生的暴龍吧?想到這裡,我不禁失笑出聲,原來我還殘留一點幽默感,證明我還活著。

放下故事,我告訴自己,今天還是別寫吧!鎖上實驗室便離開學校,回到板橋時,已經七點多了,以前常去的那家自助餐店似乎還沒收,我便晃到那裡吃晚餐。

隨便揀了幾樣看起來還吃得下去的菜,走到最靠近門的位子背對門便坐了下來,

身上的背包我習慣背著,不管去哪間店,我都是背著包包在吃飯,很少拿下來過,說起來我也是個怪癖相當多的人。

不寫還沒發現,現在想來,我真的很喜歡背著一個包包到處跑,包包裡頭放了所有家當,有幾本最近在讀的書(沒帶書在身上,我便全身不對勁),一本大台北地區的地圖(這大概是我容易迷路的緣故,準備一本以應不時之需),還有電話簿及梳子,鏡子及一堆雜七雜八我不好意思說出來的東西。

為什麼我喜歡揹著包包呢?這大概是我很沒安全感吧?

兀自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慢慢的吃著飯,我並沒有注意一個已經在我身旁徘徊很久的身影,只是以眼角的餘光察覺有人老是在我旁邊走來走去的。

會注意到他,是因為我發現他似乎在看我,自然地我抬頭看他。

望著他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我想起了阿威,直覺真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

他似乎知道我在看他,所以便不再回過身,這當然又是我另一個莫名其妙的直覺了。

剛開始,我還在笑著自己無聊的直覺,因為他有點胖,穿著一件無袖的汗衫和一件牛仔褲,假如他穿普通有袖子的襯衫,我還不會發現他過於粗壯的手臂,而且看他的側影,我還看到他有一點點雙下巴,直到我發現他微跛的步伐。

我真的希望他不是阿威,很想證明自己的第六感根本不準,但是太多的巧合,讓我越來越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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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仔細看他的手指,我記得很清楚,阿威的手指很短,有點像白冰冰那樣,第一次見面時,我便覺得以他這麼好的外貌,配上那十根手指頭,真是非常不搭調,總覺得他的手指應該要更修長才對。

那個人的手指似乎也不太修長,距離有點遠,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卻無意中發現他的中指戴著一枚戒指,黃金打造的。

我心中的寒意,似乎逐漸擴散到全身。

我也曾經有一枚黃金打造的戒指,那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戴著它已經十餘年了吧。

有好幾次以為不小心丟掉卻又找了回來,那種心情真的很難形容,我是個習慣性很強的人,如果少了什麼生活中很習慣的事物,我很容易會變得慌亂,失去理性。

然而,那枚戒指卻不再屬於我,它被阿威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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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年九月中旬

記得他說找到一個大夜班工作之後,便每日在晚上去遊樂場當計分員,白天找個停車場睡幾個小時,醒來再去跑車賺基本車租的循環下過了好一陣子,我希望他能夠專心工作,再找一個公寓,寧願花一點錢,也不要那麼辛苦,免得又出事。

他不曾聽過我的建議,執意要去做,然而出了事,卻要我陪著一起受苦。

終於,發生一件比較嚴重的車禍,他想要右轉時,右後方有一台機車想要搶在他前面直行卻慢了一步,那名機車騎士好像傷勢不清,阿威把他送到醫院後,打了電話給我。

「是我。」

聽到阿威的聲音時,我便全身進入警戒狀態,他打來一定沒有好事。

「妳有沒有五千元先借我?」

「沒有。」叫我拿五百元我都拿不出來,更何況五千?

「妳可不可以先跟妳家人借?我撞到人,現在在醫院,他的家人要我賠一萬元,

可是我身上只有今天準備拿去交的車租五千,還差五千,妳不能跟別人先借一下,我這兩天跑車馬上還給妳。」

「我真的沒有錢,我家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叫我去哪裡生五千塊給你啊!」

「跟妳朋友先借,我這兩天跑車一定還給妳。」

「你不要這樣,我朋友也不好過,我爸連薪水都沒給她了,我怎麼好意思開口跟她借錢?」

「那我怎麼辦?為什麼我這麼倒楣!」

「..............」

「妳等一下,我去跟他們談談看,再打電話給妳。」

說完便掛上電話了,我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好快,呼吸很淺很急,每次聽到房間電話響時,我便會不由自主的覺得緊張,害怕阿威又在哪闖了禍要我去擔。

不一會兒,他又打來了。

「我跟他們談好了,妳不是有帶黃金的戒指嗎?」

我有不祥的預感,便大聲拒絕:「不要!」

「妳以為我故意要去撞人嗎?只要兩天,先借我拿去抵在他們那裡,這樣他們才不會扣老板的執照,如果沒有這些證件,我怎麼開車,怎麼跟老板交待?等我跑車賺了五千元賠給他們,我就可以拿回來還給妳,只要兩天就好。」

「不要!你去跟你的朋友借錢來賠,不要動我的腦筋!」

「要是我有人可以借錢還會來找妳嗎!」

「..............」可不可以不要逼我?

「最後一次,就當是最後一次幫我好不好?以後我會好好補償妳的,好不好?」

聽著他哀求的口氣,我沒有勇氣說出拒絕的話。

「你什麼時候來拿?」不爭氣的,我哭了起來,強忍著哭聲,不想讓他發現。

「大概半個小時過去可以嗎?」

「嗯。」

「只要兩天,我就會還妳了,對不起。」

「..............」

不發一語,我默默切了通話鍵,「我真後悔認識你」,哭著對早已空無一人的話

筒彼端,我說出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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