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如她(國小)

作者: Div (另一種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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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生命裡,我遇過一個很奇怪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姚芬。說她奇怪,是不太公平的,因為她的奇怪,只是太傑出了。從國小一年級到五年級,她都是第一名。音樂,繪畫,作文,書法,演講……只要你想的出的才藝比賽,她都是冠軍。進入她的房間,整片雪白的牆壁被滿滿的獎狀所綴滿,而為了處理這些多餘且的白底金邊厚紙,她把所有獎狀像堆廢紙一樣疊起來,塞入床底下。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國小六年裡有一半的歲月,我都坐在她旁邊。

國小的時候,她集萬般寵愛於一身,小小年紀就透露出無可限量的美人胚。不知道有多少男生搶著跟她坐,威脅利誘,文攻武赫,放聲謠言,各種奇形怪狀的方式,把國小學生的智力,發揮到極限。為了這件事,連老師都不得不出面干預,因為不少女生去跟老師抱怨。當時的導師,有著說短不短的十年教學經驗,整體來說是一個嚴格而充滿幹勁的女老師。老師於是私下進行調查,「班上誰對她有企圖?誰對她沒有企圖?」由於國小的孩子,對於「保密」這檔事沒有什麼概念,或者說對於打小報告比較有興趣。很快的,老師掌握了所有的情報。

就在窗外某個下雨的美術課,老師突然點起我,說「李中文,你去坐陳姚芬旁邊。」
「什麼?」當時我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叫你去坐姚芬旁邊。聽不清楚是不是?」
我有點委屈的拿起書包,瑟縮的走到她的旁邊,突然感覺到身後無數充滿恨意的眼光,像我掃來。我只能無奈的苦笑,等會下課大概有的忙了。整節美術課,我都不知道自己畫了什麼東西,偶而偷偷看了身旁的她一眼,挺直的坐著,有股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第一節就這樣,食不知味的過去。

下課了,老師前腳剛踏出教室門口,我馬上被後面的同學連拖帶拉的抓到後面。「說,你是用了什麼關係?你怎麼買通老師的?」十幾雙眼睛像吞了火一樣盯著我,突然我意識到,此刻所謂的生存之道,就是小心的說話。
我說,「我什麼都沒說喔。」
他們又繼續追問,「那你怎麼可能這麼好運?」
我搖了搖手,「因為我根本沒有喜歡她,所以老師才叫我去跟她坐的啦。不過就是因為我對她沒意思,所以你們根本不用擔心。」
「是嗎?」他們半信半疑,的確,進入國小以來,什麼誹聞從來沒有鬧到我的頭上過,倒不是我明哲保身,可能成熟比別人慢一步,對異性一點感覺都沒有。

其實平心而論,我並不是真的沒感覺,只是年紀太小,雖然對某幾個女孩有好感,卻都是僅止於好感的地方,什麼是愛情?我從來就沒搞懂,就連一直到現在仍是。

必須承認,我的導師十分的聰明而厲害,因為她選對了角色來平息這場座位風波,那個角色就是我。不是我自誇,國小的學生是很皮,通常越皮的學生越討打,可是就是一種又皮又不容易被打的學生,而我就是屬於這種學生,這樣的學生,首先要擁有自己的遊戲集團,其次是要會玩,最重要的是,成績不能太糟,具備以上了條件,再加上一點天分,就可以快樂的渡過國小這個童年了。

我被幾個同學架到教室後面盤問,第二天,我就開始化逆境為助力了。怎麼做呢?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只是我開始「販賣」姚芬的個人資料罷了。她最喜歡吃什麼東西, 價錢是一塊麵包。她喜歡看什麼樣的書,價錢是一瓶飲料。她喜歡的電視明星,價錢是一次國語作業。就這樣,我不但不會被那群親衛隊排斥,竟然還讓我賺了不少。只是除了一些禮貌性的交談和無趣的國小課程,我和她的交集少的可憐
,必須說得話,大都是為了那些親衛隊的麵包和飲料。

可是,慢慢的隨著歲月的過去,我才發現,其實這個女孩不簡單,一個很好玩的美麗女孩。第一次有特殊的體驗。那是在國小四年級,老師出了一題頗八股的作文題目後,瀟灑的離去。教室裡,一旦老師離去,剩下的學生往往會開始暴動,講台上,
黑板前,都是同學嘻笑聲,白色的粉筆像中共的飛彈似的,在天空飛來飛去,落在無辜同學的周圍。偶而大型的板擦,也會像航空母艦般,震撼全局的登場。坐我一旁的姚芬,大概是覺得教室太吵了,邀了其他的女孩走出教室,就這樣消失在門後,遲遲沒有她回來的蹤跡。坐在座位上的我,正反覆的咬著筆桿末端發呆,真是無聊的題目
啊。

突然我看到了姚芬桌上的那本作文簿,一陣好奇。我該看嗎?國小學生總是這樣,把自己作文簿當成寶貝,嚴禁參觀,其實不只作文簿,很奇怪的,國語簿子,數學簿子,甚至美術用的圖畫紙都不准其他人看。所以偷看她的作文簿可是大忌,被發現後,鐵定會被她那種怨恨的眼神盯上一個禮拜以上。可是,剎那間我好奇心戰勝了一切。畢竟,我眼前的這本作文簿可是一個從小到大,作文從來沒輸過半個人的冠軍所寫的。心養難搔啊,我一面注意門外的動靜,一面悄悄的拉開第一頁。

果然很棒呢,我心底正強烈的震撼著,原來這就是第一名的偉大作品啊,真讓人羨慕。隨即,一陣更強烈的震慄襲來,我簡直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了。「這…這…好像是我寫的某一部份嘛…」雖然描述的方式不同,寫法長短都不同,但是我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這是我的點子,我的創意,竟然出現在這個我陌生不過的作業本上。到這裡我先聲明一下,我的成績雖然無法跟她相提並論,可是我也是有一定的程度的,像作文我就是班上的前三強,成績也不會超過十名外,美術雖然不強,好歹也能畫出個佳作。

她,對我來說,是一個再崇高不過的象徵,可是眼前的事實很明顯的告訴我,「她抄襲了我的東西」「這是怎麼回事呢?」我疑惑的翻著她的作文本,抄襲的部份雖然不甚多,卻是每篇保持個一兩點,而且都是最精華的。當天下午,我決定問她,問個清楚,管她一個禮拜的惡毒眼神,我討厭別人偷竊,尤其偷竊我的東西。我真的問了。

我真的問了。
她美麗的大眼睛先是顫了一下,馬上說「你怎麼可以偷看我的作文簿?」
我生氣的回她一句,「那妳為什麼偷看我的作文本,還抄我寫的?」
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臉色有點躊躇,有點驚慌。本是永遠自信的眼神,出現一絲失措的茫然。看到她這樣的神色,剎那間,我竟然不生氣了。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在她驚惶的神色中,我突然興起了一陣不願任何人傷害她念頭。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種感覺,就叫心疼。

後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恢復了她的一貫態度,說「老師說,同學間本來就可以互相幫忙,好的文章可以互相欣賞。」理直氣壯的姿態,掩蓋住了剎那間她的失常。這份失常,卻被我緊緊捉住,像秋天落下的第一片楓葉般,珍惜的收藏在我的日記裡,密實的夾著。看到她的強詞奪理,我不想再說什麼,收起作文簿,說到,「不要拿老師來壓我,沒用的。」
她也有點生氣了,「不看就不看,誰希罕。本來覺得你的作文很好,所以看看的,這麼小氣。」
我突然覺得一陣光榮,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我的作文好?怎麼比得上妳?」
她搖頭,「你的作文不會比我差,因為你作文真的真的有一種東西,我沒有。我寫的東西就是老師希望看到的,做個好學生,做個好孩子,可是你的作文裡,全然不是那回事。你懂嗎?」
我嘻嘻一笑,抓抓頭,「哪有這麼好?嘿嘿。」
她繼續說到,「所以我才喜歡看你的作文啊。看了,又忍不住,只好用在自己的文章裡啦。」她說完這些話,清純的臉孔彷彿韻上了一股玫瑰綻放時的香氣,淡淡的輕鬆,就好像把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感覺,一口氣釋放出來。我雖然被稱讚的挺高興的,可是心裡卻是一陣掙扎,總不能就這樣原諒她吧,這樣不但是我太沒原則,難保以後她不會食髓知味哩。
「好吧,我原諒妳了。可是…」
「可是什麼?」
「以後妳的作文也要給我看喔。」
「嗯…好啊。沒問題。」
從此以後,我們開始交換彼此的作文簿。

我必須承認,看她的作文真的是一種享受,用字遣詞,都有一種經過焠鍊的美感,反之我的文字都是很隨性,雖然偶而也會出現驚世駭俗的名句,卻都僅只是偶而。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都沒把這件事告訴她的親衛隊,雖然我知道,賣她的作文內容,的確可以收到好的價錢,可是我就是不願意,小小的心靈,竟然以擁有和她共同的祕密而高興。

就這樣,我和她坐在一起,由於值日生的排法按照座位輪流,我連值日生都跟她一起做,下課後,值日生總是要排好桌椅,擦好黑板,整理完掃地用具,最後再關上教室的門。等到做完,所有的同學都走光了,剩下我們兩人。所以我又義務的陪她走到校門口,那裡,她父親總是開著車子在那等她。雖然她從來不說,我知道她是怕黑的,尤其是冬天的夜晚,來的如此的快,卻又是如此的冷清。所以每次我做完了手邊的工作,總是倚在教室門口等她,看著她匆匆的收拾書包,背起書包後,再給我一個歉然的微笑。有時候,我懷疑自己,是在等待那個歉然的微笑。

升上的國小五年級,導師換了,可是我們的座位依然沒變,我依然是坐在她的旁邊。
坐在她身旁的日子,屈指算來也有兩年了,那些親衛隊好像也很習慣我的地位了,雖然已經沒有什麼新的東西好賣,也是越來越多的東西我不肯賣。如果說一切都沒變,好像是的。可是如果說一切已經都不一樣了,我卻也不能否認。

時間就是這樣,明明是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如果心態已經轉變,一切都改變了。
國小五年級,新老師下了一個規定,星期六的三四節課,每個同學都要帶一本課外優良讀物,然後跟附近同學交換看。這個決定一出,底下響起了一片也不知道是歡呼還是哀號的吼聲。有人歡呼,因為從此星期六可以輕鬆的讀書。有人哀號,因為根本沒書可帶。

那天,要走的時候,姚芬突然問我,「你打算帶什麼書啊?」
我伸出食指,按在唇上。「這是祕密喔。」其實我是根本還沒想過。
我反問她「那妳呢?」
沒想到她竟然也學我,用食指輕壓在唇上,道「祕密!嘻嘻。」只是她的模樣討喜的多。接著她又說道,「那,明天我們的書交換看,好不好?」
我想也沒想就回答,「好啊。」

答應的太豪氣,回家則是滿臉徬徨,「我該帶哪本書呢?」家裡的書不少,滿滿的壁櫃上,塞滿各式各樣的書籍。可是問題在於,這些書我大都也沒看過,總不能叫我帶「國家地理指南」這種書罷。為了方便選擇,我把家裡書櫃上的書分為三類。第一種是我絕對不會去碰的,像啟思百科全書,牛頓百科等…這種書只有在打報告缺乏科學資料的時候,才會想到裡面精美的插圖。第二種則是文學雜誌,皇冠,講義,讀者文摘這些文學雜誌,這是我窮極無聊的時候,會去拿來打發時間的東西,當時年紀太
小,不知道文章的誕生,是需要累積作者多少的經驗和時間的,只覺得雜誌裡面的笑話部份還不錯,其他則是乏善可陳。第三種就是世界名著了,老人與海,愛的教育,悲慘世界,孤雛淚等…我都看過了,因為裡面真的都是故事,每個小朋友喜歡故事,
連我也不例外。所以由此類推,她,應該也喜歡這樣的書囉。好了,既然已經決定要選世界名著了。哪一本呢?就選一本我最喜歡的吧。
「基度山恩仇記吧。」我反覆思索後,決定了這一本書。

第二天,我剛到學校,馬上被一個同學攔住,他的名字叫敬文,是我的死黨之一。
只見他神色緊張的說,「怎麼辦!我家根本沒書可以帶啊。」
我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啊。我只帶一本哩。」
他一副要哭的神情,「怎麼辦?我知道你鬼點子最多了,想想辦法啦!」
不是我自誇,從小就擁有雙子座特質的我,鬼點子真的不少,就像是販賣姚芬的第一手資料一樣。在同學的眼中我是可以化腐朽為神奇的鬼靈精,可是在老師面前,卻是害羞內向的乖孩子。很多時候,我很慶幸老天給我這個雙子座的個性。

「那…」我絞盡腦汁的想著。
他緊張的看著我,好像我正在替他決定生死大權似的。
突然我大叫,「啊,學校有圖書館啊!去借不就得了!」
他跟我一起叫了起來,「對噎!圖書館!」
可是我們馬上面臨一個更悲哀的問題,
「你有去過圖書館嗎?」
「沒有…」
「你知道怎麼借書嗎?」
「不知道。」
「算了,我們先去圖書館,然後在問人吧。」
「好啊,走吧。」
「走吧。」
突然我發現他的腳步一點動靜都沒有,跟我的一樣。
「你不會不知道圖書館在哪吧?」
「難道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這下可麻煩了,連我都沒有辦法了。

就在此時,姚芬突然出現在我們兩個人身旁。看見清晨的她,給人清飲露珠般的享受。
「你們在商量什麼啊?」她問。
「妳知道圖書館在哪裡嗎?」我問,突然覺得圖書館可能是這個學校最神祕的地方,一個連我都不知道的地方。
「知道啊。」她笑了笑。
「ㄟ?妳知道?」我有點訝異了,一直以為她是一個只會乖乖唸書的女孩。
「因為每次的書法獎都在那裡頒獎啊,所以常去囉。」她繼續說著。
原來常領獎還有這樣的好處啊,可以認識學校內部隱藏的設備。

於是我們就在她的帶領下,我們找到了圖書館。圖書館原來就座落在校長室的旁邊,這種類似租界的禁區,我絕對不會沒事去涉足的,也難怪我不知道了。一直到辦完所有的事情,也借出了書。我才發現,姚芬的臉上始終都掛著微笑,一份甜甜美美的微笑。到了教室,我忍不住偷偷地問她,「呵呵,今天有什麼好事嗎?看妳笑的這麼開心?」
「沒有啦。」她似乎想強行收回笑容,可是馬上就失敗了。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旋出一雙再可愛不過的酒渦。

「這種事就逃不過我的法眼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敢情閣下是知道了,我的笑容有什麼意思嗎?」她雙眼閃著慧鮚的光芒。
「妳是因為今天可以交換書,所以很快樂喔?」我自信的說。
「呵呵,有一點,可是卻不是正解呦~」
「那… 」我搔搔頭,「那一定是妳今天發零用錢了?」
「不是!」
「妳今天生日?」
「不是!」
我束手無策了,這小妮子的心事真難懂。
「跟你有關喔。」她眼睛眨了眨。
「我?」
「對啊,今天是你第一次拜託我幫忙喔。覺得很高興。」
「咦?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啊?」

回想起來,似乎是真的,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要求她幫忙。跟她熟識了兩年,無論是什麼樣的困難,我總是私下的處理。就算是數學國語不會,正巧看到她正在教其他的同學,我也不會介入他們之中。參與班上的教室佈置比賽,我負責的部份,一定是我一個人默默的完成。為什麼我從來不會找她幫忙呢?我不知道。很奇怪,在我的求救名單裡,就是從來沒考慮過她。是不願被她看不起嗎?所以從來不找她幫忙?或許……或許……

終於我們到了交換書籍的時刻,我緊張的拿出「基度山恩仇記」放在她的桌上,她則是沈默的抽出書包裡的書。我們安靜而緊張的交換課外讀物,就好像是黑社會交易,頗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味道。

「三國演義?」我低呼。
「怎麼了?看過了嗎?」她轉頭過來,擔心的問到。
「不…沒有看過,只是很吃驚…妳家都是這種書嗎?」我滿臉崇敬的看著她。
「對啊,我家除了三國演義,還有水滸傳,還有精忠岳傳,西遊記…對了,還有紅樓夢,不過我爸說要等我長大才能看。」她回答道。
我點點頭,頗有同感的說,「我家的世界名著裡,有一本叫做『黛絲姑娘』,我媽媽也說,要長大才能看。」
她露齒一笑,「原來我們是一樣的啊。對了,這本基度山恩仇記好看嗎?」
我肯定的說,「當然好看啊,裡面說的是一個人被陷害入獄,在監獄裡反而獲得很多財寶,很多的知識。然後有一天他逃出了那個監獄,開始他一連串的復仇計畫。」

當時我還太小,除了深深被「基度山恩仇記」裡緊張刺激的故事情節所吸引外,完全不懂故事背後深刻的悲哀。一個深陷囹囫多年的男子,擁有了權和財後,卻讓復仇心完全蒙蔽自己的內心。沒錯,他在復仇,卻也在一點一滴腐蝕自己的人性。故事雖然精彩,卻建構在一個時代的悲劇上。在那個時代,可以用一張紙條,葬送一個大好青年的大半輩子。而這一邊,我正望著眼前那本厚重的三國演義,不禁咋舌。
「我…我好像看不完…」我一聲哀嘆。
「嗯,你就把它帶回去看嘛。沒關係的,下次我們在交換新的書。」
我說,「謝謝妳,這樣妳如果看不完,也可以帶回去看喔。」
她笑了笑「嗯,好啊。」

往後的日子裡,我們就開始漫長的交換書刊工作。
我也漸漸能了解,她為什麼會擁有如此驚人的作文功力,如果從小就一直念半文言的書,我想任何人都會擁有出口成章的能力吧。只是有時候,我會有一點點的可憐她,
經歷了這麼嚴格的養成教育,從鋼琴,書籍,書法,美術,到功課。如果說,一份光榮換走一份童年。那,她到底流失了多少童年呢?在她的周圍,不斷響起的掌聲背後,遺落了多少回憶?我想,我可能是第一個覺得她可憐的人,但,絕對不是最後一個。國小五年級的日子,我們在交換作文本,陪她做值日生,偶而也做點小買賣,販賣她的第一手消息,也在週六固定的交換書刊裡,安詳的渡過。

國小六年級來到,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國小的五,六年級是沒有什麼差別的,一樣的同學,不變的教室,唯一的差別就是白色制服上的年級數繡上了「六」。可是這一年對我來說,卻是最難忘的一年。因為班上來了一個轉學生,一個足以跟姚芬相提並論的女孩子。白細的肌膚,可愛的笑容,靈活的眼睛,多才多藝的頭腦,和一樣優異的成績。

開學的第一天,老師帶著略帶羞怯的她,走進教室。
「我叫做黛茹,請大家多多指教…」羞澀的表情,聲音卻是堅定可人。她的一出場,立刻風靡了班上的男生。首先崩潰的是,姚芬底下的親衛隊,這些一點氣節都沒有的傢伙,倒戈的倒戈,投降的投降。或許是幾年來,姚芬的冷漠態度,讓這些一點都不忠貞的國小男孩,毫不考慮的去尋找他們的第二春。

剛開始,全班都對這個名叫黛茹的轉學生,包括姚芬,相當的友善,或許是因為黛茹那份羞怯的神情,和對每個人一樣親切的態度,讓我們都很願意提供她一些幫助吧。
而過了不久,大家更發現一件驚人的事,黛茹的家裡,很有錢。怎麼個有錢法呢?
星期六「自由服裝」的日子裡,她總是變換著美麗的衣裳,彷彿爭奇鬥艷的蝴蝶,跟某些家裡窮到只能穿制服的同學,形成強烈的對比。而且,她隨身出現的東西也顯示了她傲人的零用錢,十幾種功能的鉛筆盒,一套套嶄新的貼紙,她就這樣有意無意的,強調著自己的特別,只是我們都沒太多,反而越來越崇拜她。

半個學期過去,她成績就如同她的人一樣,閃亮耀眼。竟然跟姚芬互有領先,就連美術比賽,書法比賽裡,都成了雙雌對決的精彩畫面。剛開始跟她很要好的姚芬,此時漸漸的,漸漸的淡化與她聯繫。我雖然稍有感覺,那姚芬的沈默。可是這股始終不退的黛茹熱潮,也讓我深陷其中。直至某次事件發生後,才讓我第二次看見姚芬的崩潰,那讓我心疼萬分的崩潰。

那天,黛茹邀請了我和一兩個同學到她家,說是去玩,更像是參觀。那天不知道怎麼搞得,所有的同學都臨時有事,所以只有我到。可是既來之則安之,我也毫不客氣的走進了她家。不過說真的,黛茹的家真的有參觀的價值。幾百坪的豪宅,車庫裡五六台的豪華轎車,而且還養了幾個身強體壯的「管家」。看過了她驚人的芭比娃娃收集,也看過了她傲人的獎狀系列。正吃著美味的餅乾時候,突然聽到她說,「你一直跟姚芬很熟嗎?我看你們都坐一起…」
我笑了笑,「對啊,我們都坐一起,我跟她是好朋友。」
她彷彿遲疑了一下,「其實我覺得…」
我口中塞著餅乾,「其實?」
她搖了搖頭,「還是不要說好了。」
我皺了皺眉,最討厭人家掉我胃口了。「妳就說嘛…姚芬她怎麼啦?」
「我覺得她有點高傲,而且…聽說她不太喜歡我…」她把頭垂的低低的。
「怎麼會呢?姚芬不是這種人啦。」這我可以拍胸脯保證的。
「還是我想太多了,但是…但是本來她都是第一名的…自從我出現後,她好像…」她遲疑的說著。
「嗯…不會啦。」我雖然想起了這一陣子姚芬的沈默,卻依然相信著她。
「好吧,希望姚芬不要討厭我。」她好像很勉強的擠出一個笑臉。
我也很用力的,才把嘴角微微揚起。

沒想到第二天,事情就爆發了。姚芬突然不跟我說話了。我連寫了幾個紙條給她,她都毫無反應,直到我傳紙條的惡行被老師發現。在同學的笑聲中,我挨了兩板子。下課的鈴聲響起,姚芬匆匆的收拾書包離去,而我只能苦笑的追了出去。
「姚芬…姚芬…等等…」我喊道。
「……」她止住了腳步,細細的雙眉緊揪著一股微怒的冰冷。
雖然說,她生氣的表情也是蠻好看的,可是此時此刻,我卻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
「怎麼了啦…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妳生氣的事情啊??」深知姚芬的性格,放低姿態總能讓她心軟。因為在她高傲的外表下,包含著一顆暖和的心。
「你昨天是不是一個人去黛茹她家了?」她回過頭來,雙眼緊緊的盯著我,殺氣破空而至。
「對…對啊…」奇怪,這有什麼好生氣的…莫非她在吃醋?「算了,別妄想了。」心底的竊想馬上被理智壓倒。我努力讓自己的心態導入正軌,再也沒有比「自做多情」更丟臉的事情了。
「我不喜歡她…」姚芬低聲的說。
「為什麼?」我問到。突然想起昨天黛茹跟我說得那些話,姚芬真的討厭黛茹嗎?
姚芬遲疑了一下,說道「我覺得她很做作…」
我歪著頭想了一下,「做作?怎麼說…」
她繼續道,「你不會覺得她喜歡穿的很漂亮嗎?還拿整套貼紙來學校炫耀。有時她走在路上,還會故意拿著書在看。更重要的是,她常常裝的好像楚楚可憐的樣子。所以,我不喜歡她。」
回想起來,黛茹的做法是值得商榷。可是,我總是不停的想起昨天黛茹所說的話,姚芬是否因為無法承受有人跟她平起平坐,而產生討厭這種情緒?
我猶豫了一下,一股衝動讓我把昨天的話說了出來。「嗯…姚芬…妳會不會覺得…是因為她成績也很好…跟妳差不多,所以妳才討厭她的…如果真的是這樣…妳是不是也
要好好想想啊?」雖然,我已經盡力把話的說得婉轉,可是話一出口,我馬上就後悔了。因為,剎那間,我看了姚芬的眼淚。

第一次看到姚芬哭,兩三年的同桌歲月裡,早已習慣了她的顰笑,可是目睹她大大的眼睛裡流出淚水,卻是第一次。
「李。中。文。」她一字一句咬音咬的清清楚楚,擁有朗讀冠軍的她,聲音清脆悅耳,此刻聽來,卻是如此驚心動魄。
「對不起!我…」慌張的我,道歉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想收回我的一切話語,可是傷人的話就像是隨風射出的銳利羽毛,深深插入彼此的心裡,再也收不回來了。
「你以為我為什麼這麼討厭她,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她一邊說著,一線清盈的淚珠,滑落。

我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她大大眼睛裡那種,我永遠忘不了的迷惘和失落又出現了,只是這一次除了失措,她深邃的大眼裡更多了份傷心。而她眼裡的傷心,緊緊箍著我的心,那陣絞痛,讓我痛撤心扉。她轉過頭去,「因為你。你這個白癡。」一字一句彷彿重錘般,狠狠地撞碎我毫無防備的內心之牆,在耳際盪出陣陣的迴響。她用力的把話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跑了。「因為我?」這是第一次聽到她罵「白癡」這兩字,以往她是一個連笨蛋都捨不得出口的高貴女孩,這次竟然把白癡這句話,砸到我
頭上。是否…我在她的心裡,其實佔了很大的份量?就像她在我心裡一樣,我一直很在意她的。我們太小不懂愛情,可是「喜歡」這種情緒,是否早已深植彼此的心中?
所以她可以容忍親衛隊的背叛,卻無法承受我的轉向?

此後,我們開始了一個月的冷戰。
其實說成冷戰,是不太公平的,因為是我把熱臉去貼她的寒若玄冰的屁股,結果害我也冷了起來。她,除了沈默,還是沈默。這段時間,還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開始糾纏
著我,就是黛茹對我的好意。我不但成了她諮詢問題的對象,體育課打躲避球主動找我一組,連上個福利社買圖畫紙,都要我陪她。眼看著黛茹的直屬親衛隊對我的敵意,越來越濃。我卻管不了這麼多,我擔心的是,我夾在姚芬書裡的紙條到底有沒有回音?姚芬願不願再跟我換書?有時,望著她書桌上毫無防備的作文簿,卻再也沒有勇氣去翻開它任何一頁,只覺得她與我越來越遠,明明坐的這麼近,卻有著蒼鷹也無法飛躍的鴻溝。

冷戰過了許久,黛茹再度邀請我去她家,這次真的只有約我一個人。我拒絕了。
黛茹吃驚的看著我,說,「為什麼?上次不是玩的很愉快,這次我有新的收藏品喔。」
我搖了搖頭,「沒空。也不願意。」冷然的態度,是為了不讓姚芬再生誤會。可是怎麼知道我才剛剛把話說完,黛茹竟然哭了。活到了十幾歲,都沒見過女孩眼淚的我。竟然在同月一口氣弄哭兩個女孩,最近是怎麼搞的?雖然滿肚子是「桃花臨頭」的自嘲,我還是不忍心見女孩哭的。
「對…對不起…我去就是了。什麼時候,這個星期天嗎?」
「真的嗎?」黛茹瞬間綻放她的笑容,她可愛的笑容有股陽光的氣息,淚痕是被笑容遣散的烏雲,徒留淡淡灰藍。可是,不知怎麼了,我竟然懷念起姚芬的眼淚起來。
黛茹的哭來的太快,笑來的太快。而姚芬迷惘崩潰的眼睛,彷彿深夜厚雲裡,孤獨閃亮的兩顆星星,多麼珍貴而難得的在夜空徘徊。在她淚水組成的汪汪兩湖清泉裡,我只願深溺其中。可是,不忍於黛茹的眼淚,我還是答應了她。

結果那個星期日,我去了黛芬家,不願讓她背負我多餘的情緒,我依然笑語如珠。只是我話與話之間,不自覺的多添了份沈默。氣氛慢慢的被這份沈默,侵蝕,灰化。
突然,她停下了所有的動作與聲音,安靜的看著我。
「下星期,我又要轉學了。」她平靜的語氣,彷彿說著一件跟她毫無關係的事情。
「什麼??!!」我好像被一聲巨雷喚醒。
就像慵懶的午後睡貓,被後方突然響起的電話聲所驚嚇。
「你那什麼表情啊?」黛茹露出了笑意。
「這是驚訝的表情啊!妳要轉學?什麼時候?為什麼我們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轉學?」問題就像連珠炮一樣,從心裡也從口中激射而出。
「你說話慢慢來嘛。」黛茹看著我,「時間,應該是下星期三罷,你們當然不會知道,因為這是前天我爸爸才告訴我的。」
「真的嗎?這樣好可惜,才相處一個學期。」我心底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悵。
「嗯…」她低下了頭。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覺得有些遺憾,生之離,竟然就在我的眼前。就讓四周的空氣,慢慢的飄凝,如雪花般落下。
「可是我跟你說,這學期是我最快樂的一個學期喔,從小我就一直搬家,你可能不相信,我已經念了六個國小了。」她說到。
「六所?」我反問到。真是驚人的數目,也真是可憐的數目。
「家裡的問題。」她似乎欲言又止,「是我爸爸跟媽媽的問題,我不知道,每次都這樣,一直搬家,一直搬家,我都忘了第一間國小同學的臉了。」她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維裡,只讓聲音緩緩的從口中吐出。
「每次搬一次家,我就要適應新的環境,爸爸為了讓我跟上進度,都會特地請家教來教我,也就是我的國語美術可以跟姚芬平起平坐的原因了。」
「有時候我好羨慕,那些感情很好,同進同出的朋友,我只有家裡一大堆洋娃娃,和一本本的貼紙簿。所以我才一直找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國小最好的朋友。」
「班上也很好玩喔。有時候聽說誰喜歡我,誰又崇拜我,雖然如此,卻完全感受不到那些人的佔有欲,好像喜歡我,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大家還是可以一起玩,一起鬧。」聽她說到此刻,我不禁臉露微笑。

何嘗不是呢?在這鄉下國小,「喜歡」可以很單純,喜歡就是願意和妳在一起,無須忌妒,無須佔有。瞬時間,我又想到了我跟姚芬,那我們算什麼呢?在意的彼此牽掛彼此,似乎已經超過了一般的「喜歡」的定義了。聽她繼續說著,「你們是我國小日子裡,最快樂的部份,尤其是你,謝謝你。」突然,我看著她微笑的臉龐,滑下兩行淚珠。
「嗯….那…那妳如果到了下一個國小,一定要寄信回來喔,可以寫給我,也可以寫給我們的班級啊!」
她笑的更燦爛了,「一定。我一定寫。」
我也跟著笑了,「那我一定會回信。」
「一定。」
「嗯…一定。」我伸出拇指與小指,與黛芬勾手成契。

過了兩天,黛茹要轉學的事已經在班上傳的沸沸揚揚了。看著同學一個個圍在她的身邊,給她祝福,給她打氣。我臉露微笑,只覺得陽光好溫暖。

就在黛茹要轉學的前一天下午,我的桌上突然出現了一張紙條。娟秀的字跡,輕盈的躍舞紙上。是姚芬的字?!壓著心臟不爭氣的劇烈跳動,我慢慢的打開紙條。「下課,等我好嗎?有事跟你說。」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把心臟的激烈震動,隨著呼吸慢慢的調和。平常就覺得很珍貴的下課鐘聲,今天,顯得特別遙遠。

漫長的國文課,為了打發時間,我把課本裡的大樹畫上了眼睛,鼻子,鬍子,然後在額角加上青筋,並在那張臉上綴上幾顆汗水。最後,我又在它的旁邊,用一貫漫畫人物的說話方式,牽出一個圓框,裡面寫著,「怎麼不快點下課!」正在得意的進行最後修繕的工作時,突然,頭上「蹦」的一聲,挨了一記爆栗,「李中文!你在幹什麼?」抬頭一看,老師那細細的眼縫裡,透露著無限的殺機。
「慘了。」我吐了吐舌頭,
「罰站!站到下課!」老師生氣的說。
我無奈的起身,站起時下意識的瞄了隔壁的姚芬一眼。訝然的察覺,她眼中的笑意。
老師轉身離去,繼續沈溺於他的國語世界,也不管底下的學生有多無聊。唉。看著老師的步伐漸行漸遠,悠然的周遊教室。

姚芬突然把我的課本拉了過去,一看到我課本上大樹伯伯的臉,突然噗嗤一笑,不愧是姚芬,反應快速的用手摀住。我們同時看向老師,呼….好險沒發現。遙遙站立在上方的我,只能看著底下姚芬繼續她的動作。她竟然從鉛筆盒裡也抽出一枝鉛筆,然後慢慢的替我未完成的大作,加添入她的構想。直到她畫完了,抿嘴一笑,把課本推回來。我則是迫不及待的看我的課本,在她仙蔥玉指下,是否脫胎換骨變成全新的面貌。

咦?她只在底下畫上了一個小孩,用手指比著我的大樹,亦是牽出一個圓框,上面寫著「果然像大樹一樣,被罰站了。」我一看,不禁一陣倒彈,如果說這是發生在這個小丸子的時代,就會看到我眼睛上滑落的三條黑線。
「小孩要澆水給大樹喔。」我在書的一旁寫上這一行字,別懷疑,這是課文上的內容。怎麼知道今天的姚芬如此調皮,她竟然在小孩的腹部附近,畫上一條美麗的虛線,這條虛線展現了它優美的弧度,落在大樹的樹根上。

聰明的讀者,一定知道她畫了什麼吧。「哈!」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一出,冷汗隨即從脊椎灌上頭頂,糟了!因為我正看到老師大步的向我走來,不再只是眼睛有殺氣。他的全身,彷彿燃起熊熊的烈火,告訴著我,「你。死。定。了。」
雖然慘烈的酷刑就在眼前,但,說來奇怪,我心裡卻有著說不出來的甜蜜。姚芬的魅力果然無人可擋。看著老師越走越進,他周身透出了怒火,也熱的越來越驚人。

突然,前方的黛茹舉起了手,阻住了老師的步伐。
「老師,等一下就要下課了,而且我就要轉學了,所以我想趁著大家都在的時候說一些話嗎?」
「當然可以了。」老師臉上恢復了笑容。
我心中一陣感激,看著黛茹輕盈的走到台上,趁著老師不注意,她還不忘給我一個V的手勢。

台上的黛茹,說著她這段日子的快樂,說著即將遠行的徬徨,說著我們班上的可愛,是她永遠難忘的美麗回憶。說得我們都臉紅起來。我微笑的看著黛茹,突然心有所感,低頭看了看姚芬,她正用她美麗的眼睛望向我,我們雙眼對望得剎那,嘴角亦同時揚起。我相信,所有的不愉快,都過去了。

下課後,我,姚芬和黛茹一同走到校門口。無論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也早已煙消雲散。終於走到了門口,黛茹的爸爸一身西裝,站在黑頭車前,等著她。看到了他的父親,黛茹側過頭,對我們笑了笑。「好像該說再見了….再見。」
我跟姚芬異口同聲的回答,「再見。」
「記得要寫信喔。」黛茹眼睛又泛起紅絲。
「一定。」我用力點點頭。
姚芬也說,「我也會寫信給妳。」
黛茹輕輕抓著她的手,哽咽的說,「謝謝。」
我看著姚芬,她的話語裡也有鼻音,好像也快哭了。突然覺得一陣酸甜的味道上了鼻頭。嗯…?怎麼連我…都有想哭得衝動。
「我走了,謝謝你們喔。」黛芬努力的想將笑容展開。撥開天空離愁的烏雲。
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黛茹那掛著淚珠的微笑。後來的日子裡,每當天空降雨不斷
時,我都想起黛茹的笑,她的笑可以讓風雨過去,彷彿沈雲背後透出的第一道曙光。說完再見,她頻頻回首的上了車。看著她,車門碰然關上,在後座的她用力的擺動雙手,與我們道別。

下午五點的太陽,空氣是香檳般的霞紅色。我呆呆的看著遠方,一點點的離愁,一點點的回憶,像極了夕陽照耀海面時的波浪,一捲一捲的,洗刷著我心上的橘色沙灘。
沙灘上,有不知名的腳印。而我就是站在沙灘上的男孩,腳下是柔軟美麗的波浪,回憶柔柔的淹沒著我。突然,意外的感受到包圍手掌的一陣溫暖。是姚芬,悄悄的牽住了我的手。我們相視一笑,彼此把手握的更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享受彼此手中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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