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int5.gif (1163 個位元組)少年魚狂point5.gif (1163 個位元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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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海水哪會這呢燒﹖」

 

身穿黑夾克的少年像隻螃蟹似地頭下腳上趴在礁岩水沫飛揚處,伸手探著海水的溫度,海水起起伏伏地,約起伏四五次,便有一次沖上礁岩的大浪,那少年身手矯健,腳上穿著一雙破舊的釣魚用釘鞋,釘鞋上的螺絲釘與十指一樣緊緊地抓住礁岩,他心裡也暗數著,知道下一次浪要打上來,便會起身退到高處,等大浪刮過礁岩後,再次走到水岩交接處,有時伸手摸摸海水,有時則望著海流的移動,有時也順手拔起潮間帶有啃痕的腳白菜。

 

「這是什麼時陣啊!白毛都出現囉,咁有對時﹖唉!時代不同了節氣也沒對時,連海草嘛亂亂生,還沒過年,腳白菜生甲這大欉,嘖!」少年坐在礁岩上望著手上的腳白菜喃喃自語。

 

陰曆十一月十八日,東北角大堀澳,此刻是大流水的最後一次乾潮底,天色將暗,東北季風呼呼地吹著,幾塊礁岩上站著稀稀落落的釣客。「嗯,今日是釣魚的好日子,知道好康仔都嘛會選今日來釣魚。」少年車床炳仔心裡如是想,臉上起了一絲笑意。陳炳文十四歲國中沒讀完就出社會,反正也不愛讀書,家人把他送到一家鐵工廠當學徒,小小年紀倒還算蠻能吃苦的,在他身上總能看到一股工作的傻勁,工廠裡的工人也都蠻照顧他,挨了三年,學成出師,在台北縣這個靠海的小工業區裡,沒有人不識得『車床炳仔』這號人物的,特別是

這裡釣具店,車床炳仔經常是他們的話題,他們不喜歡叫他車床炳仔,都直接叫他炳仔或是阿炳,在他們的心目中,炳仔是直接與海水及海魚結合的。

 

他很會車螺絲嗎﹖不是的,陳炳文是個釣魚狂,狂到令老闆頭殼發膿的地步,幾次陳炳文為了釣魚比賽或是好的釣魚潮水請假,有時甚至曠工釣魚,老闆都氣得幾乎要把他炒尤魚,但是念在他平時工作也蠻認真的,手腳比其他師傅都敏捷,最主要的,還是在於這年頭工人難請,不但請不到師傅,請到的話也難伺候,像陳炳文這樣工作五年以上的元老級師傅還真難得哩,想到這裡老闆不由得露出一點安慰的笑容,大概是自己做人也不錯吧。於是,只要他不延誤工作進度,愛釣魚老闆也就隨他去了。陳炳文在幾次全國性的釣魚比賽裡都抱了

獎杯回來,有次還接受電視訪問哩!一面對鏡頭,釣大魚時的英武神勇都不見了,說起話來不但結結巴巴的不知所云,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台灣國語,還被主持人開了小玩笑。因此,在這個北部靠海的小城鎮裡,認識他的人都叫他『車床炳仔』,知道這個少年不但是個做車床的黑手仔,而且也是個釣魚的能手。

 

一直看到天色終於暗下來,車床炳仔按熄煙,向著幾位收拾釣具回家的釣客問候釣況,他也不去翻看人家的冰箱看看釣到什麼魚,只見每個被問的人臉上都露出微笑。車床炳仔摸摸口袋一張支票,那是今天老闆交代他去宜蘭頭城向客戶收來的款項。回程路過大崛澳,就順便在此看人釣魚了,同時也查看水色,他知道老朋友『牠』也快來了,但是,今年天氣夏天不熱,冬天不冷,亂的令人受不了,牠會準時來嗎﹖「唉!再說吧。」車床炳仔脫下那雙又髒又破又臭的釘鞋,看也不看地扔在行李廂裡,赤著腳進入駕駛座,把收音機調到『廖添

丁』的講古頻道,乘著灰灰的暮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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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小鎮街上冷冷清清的,街尾大尾釣具行裡擠了一堆人,他們不是來光顧的客人,聽說老闆從台北帶回一捲日本釣魚偶像高橋哲也的釣魚錄影帶,這群經常泡在釣具店裡八卦釣魚經的人們工廠一下班後,就紛紛趕來,大夥兒平時也喜愛釣魚,閒來無事大家一齊聊聊釣魚便成了他們下班後最主要的休閒。老闆也很好客,香煙茶水一應不缺的,這時檳榔較貴,不然,大夥兒也很樂意來這兒吃免費檳榔的,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只不過這間釣具店的老闆較懂得回饋顧客的道理罷了。這晚,炳仔也在場。

 

大尾釣具行門外駛來一輛富豪轎車,駕駛座走下一個中年胖子,脖子上閃閃發亮的金項鍊,從後行李廂取出一只釣竿袋,不仔細分辨還以為那是高爾夫球袋。自動門卡卡卡地打開,裡面一夥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看釣魚錄影帶,彼此議論紛紛,那個兒瘦小的釣具店老闆李乾坤正在口沫橫飛地指著銀幕出現的各種釣具型號,沒有發現貴客臨門。「喂!頭家喔!人客來了。」一個年輕小伙子叫了李老闆,李乾坤趕緊堆笑臉上前。

 

「歡迎光臨!」李乾坤示好道:「先生需要什麼服務嗎﹖」

 

「你幫我看看這釣竿能修嗎﹖」中年胖子將竿袋放在玻璃櫃台上,打開拉鍊,李乾坤一看,兩眼發直!嘆道:

 

「哇!Daiwa F1、 shimano α zoom、還有最新的 Daiwa『波濤』,天哪,你這袋子裡的釣竿總價不下十萬元罷,先生﹖」李乾坤一叫,引起店裡一陣小騷動,大家都圍過來,讚嘆聲連連。炳仔也伸長了脖子望了一望,但是,似乎電視裡的日本釣魚偶像高橋哲也比較吸引他,遂不理會這位闊氣胖子。

 

「嗯,這枝『波濤』的導線環壞了,你這兒有得換嗎﹖」闊氣胖子抽出那把Daiwa高價磯釣竿的竿先部位,閃亮亮的導線環看得大家都不敢吭一聲。李乾坤心裡則清楚的很,這明明是來現寶的闊氣釣客,像這種高價位釣竿,在台北市也不多見,跑到我這窮鄉僻壤的小釣具行來現寶,唉。

 

「歹勢啦,這款料要到台北市去叫比較快。」

 

「嗯,啊呢真可惜,又要多跑一趟了。」

 

「啊!啊這支竿仔不是跟電視上高橋手裡拿的那一支一樣嗎﹖」

 

臭頭阿郎指著竿袋裡那把銀白色的shimano的釣竿叫道。大家都知道,臭頭阿郎是本地釣黑鯛的紀錄保持人-五斤十四兩,平時待人有點兒尖酸,看到這位闊氣胖子這在兒秀他的『名竿』,也不知他是否會不會釣魚,臭頭阿郎有意要糗他一糗。

 

「是啊!」、「對!一模一樣哩。」、「哇,這支可以變長變短的說。」、「這一把要多少錢啊﹖」、「喔,原來高橋哲也就是用這種釣竿啊!」、「同款仔說。」....大家紛紛響應,闊氣胖子腦袋昂的高高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啊咱這位先生稍借問一下,你用這麼貴的釣竿釣過什麼大尾魚呢﹖」臭頭阿郎語帶挑釁地問道,眼睛則望著李老闆親自為阿郎拓的那尾五斤十四兩號稱『六斤半』的黑鯛,上面有臭頭阿郎歪歪曲曲的毛筆字簽名『吳正郎』。

 

「嘿!嘿!」闊氣胖子微微一笑,點起一枝香煙,似乎要說故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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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氣胖子抬頭看一下電視機裡的釣魚節目,順手在他名牌竿袋上的小袋子裡抽出一張照片,往玻璃櫃上一丟,李乾坤拿起一看,嚇!那正是闊氣胖子與高橋哲也的合照,店裡一群人頭都湊得緊緊的,與高橋合照沒什麼稀奇,只要掏出銀兩,參加日本三宅島釣魚五日遊就可以了,稀奇的是照片裡那尾大魚,那是一尾至少也有六斤以上的大黑鯛啊,闊氣胖子拎著頭,高橋拎著魚尾。這要比阿郎釣的大一些。翻到照片背後一看,有『ヲя六斤六兩』及『高橋哲也』與『葉金雄』的簽名字樣。『ヲя』既是日語黑鯛的意思,發音與『酷類』相似

。阿郎看了照片頓時臉都黑了,酸溜溜地說:

 

「那個ヲя是你釣的還是高橋釣的呢﹖」

 

闊氣胖子笑而不答,從口袋摸出一包dunhill香煙請大家抽,咳了二聲,這會兒真的要開始講故事了...

 

「咦﹖您不是那個大嵌腳白鐵皮工廠的葉董仔﹖」久久不發一聲的炳仔突然對著闊氣胖子說道「我好像見過你的樣子,我在合發鐵工廠做事,阮頭家就是那個林阿發啦。」

 

闊氣胖子咳咳咳地吐了一口煙,差點沒被這個車床炳仔嗆死。

 

沒錯,這個闊氣胖子正是剛遷廠到大嵌腳工業區裡那棟最大的廠房的連勝實業的董事長葉金雄,大家都稱他葉董仔,剛到這個海邊的小市鎮來,業界裡的同行都覺得葉董仔有點財大氣粗。其實他今天到大尾釣具店來,與其說他要來修釣竿,倒不如說他要來認識一些釣友,與釣具行老闆套套交情,探探附近的釣況,葉董仔也是個愛釣魚的人。這時經由炳仔口中說出這個闊氣胖子的真實身份,大夥才知道他就是全鎮最大廠房的新主人。

 

「喔!你是合發的師傅啊,哈哈哈,你頭家做人不錯說!」葉董被人認出來,稍稍收歛起一點拔扈。

 

「葉董仔你也愛釣魚嗎﹖有空咱大家一起去釣魚好了,這陣子煙仔虎有靠,看你要不要釣﹖一尾至少兩斤以上。」炳仔邀葉董仔一起釣魚,竟然以煙仔虎(鰹魚)這種廉價魚當對象魚,大家眼睛突然閃出莫名的興奮。其實炳仔心目中魚無貴賤,只是一般人總會有點看不起這種外道魚。

 

炳仔才說完話,大夥兒一齊附和說好,有的人更趁機下注,不但自己賭一尾一百元,也賭看是炳仔釣較多還是葉董仔釣較多。釣具店老闆李乾坤看葉董仔面有難色,出來圓場說道:

 

「呵呵,釣魚,趣味咩。這些少年家嘛是攏愛釣魚的啦。呃-原來你就是葉董事長喔,哈哈,真是失敬啊!有空就要常常來交關,不然聊天嘛是很歡迎啊!」

 

「哈哈哈,頭家你客氣了啦,我嘛是愛釣魚咩,初初來到貴寶地,就來甲你熟識熟識咩,呵呵呵。好啊,找一天來釣煙仔虎嘛是可以的!」葉董仔答應要一起來釣煙仔虎,阿郎等人眼睛均是一亮,他們都想要好好秤秤這種所謂『裝備派』釣手的斤兩。

 

這時電視螢幕上高橋哲也正釣起一尾有六十公分長的黑毛,炳仔看得津津有味,好像沒把剛才與葉董約定放在心上。電視裡出現過釣黑鯛的絕技他都謹記在心裡了,炳仔念念不忘他的『老朋友』,據他說,是一尾黑鯛,當然,那也只是他說的而已。釣魚的人愛膨風吹牛大家心裡都知道,那次他跟大家說那魚至少有他的手臂長,別人都當他在唬爛。炳仔笑一笑就再也不與人討論他的老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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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工廠裡各種機器嘎嘎嘎嘎地響了一整個上午,最後終於準時一齊在中午十二點停止運作,整個工廠裡頓時一點聲響也沒有。吃午餐的時刻到了,合發鐵工廠老闆娘出來招呼師傅工人們吃飯,車床炳仔把早上車好的螺絲一簍簍地搬到牆角放好,拿起一把小刷子仔仔細細地將車床上的鐵渣殘屑掃乾淨,最後再拿小油壼將車床的各處軸承加點潤滑油,一副準備收工的樣子。老闆娘說道:

 

「陳炳文,你下午又要請假喔﹖是不是又要去釣魚了﹖」老闆娘看到炳仔不答腔,又唸道:「真是頭殼壞去囉,大熱天裡釣什麼魚﹖賺錢不賺錢,不趁少年賺一點娶某本,吃老你就僥倖喔。」

 

炳仔笑笑的不說話,他今天下午要和連勝實業的葉董一起去釣魚,老早就向老闆阿發報備過了,誰教合發鐵工廠也算是連勝實業的下游工廠﹖阿發巴不得將連勝的機械零件case全都包辦下來,因此,難得炳仔能有機會與葉董一起釣魚,阿發心裡倒是感到機不可失,除了再三交代炳仔可以多多向葉董介紹合發的營業項目外,同時也告誡炳仔要竿下留情,不要給人家太難看。

 

看炳仔騎著腳踏車離去,鐵工廠老闆林阿發突然意識到連勝的葉董仔會不會趁機挖角﹖正在驚訝時,看見炳仔又折回來,到工廠門口那輛老爺公司車後,從行李廂取出那雙破釘鞋,對著阿發笑一笑,把釘鞋掛在腳踏車把手,消失在冬季正午的陽光裡。

 

炳仔看看手錶,十二點十五分,離下午潮水滿潮還有兩個鐘頭,準備釣具前,他還有個差事要忙,那就是到小學接釣具店老闆讀二年級的女兒惠惠回家。炳仔從小就跟李乾坤很熟,雖然兩個人年齡相差二十歲(炳仔十八歲,李乾坤三十八歲),但兩人感情就像兄弟一般,嚴格說起來,說李乾坤是炳仔的釣魚入門師父也無不可。

 

小學校門口學生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炳仔遠遠就看到惠惠在門旁等著。看著惠惠梳著兩條可愛的辮子,想起以前惠惠常常嚷著要當炳仔的新娘子,李乾坤就一旁嘲笑地說:「哈哈,從阿叔變女婿,落格喔!」炳仔心中嘀咕著:惠惠長大後應該是個美女罷。惠惠看到腳踏車把手上掛著釣魚用釘鞋,問道:

 

「小叔叔,你又要去釣魚嗎﹖」

 

「是啊。」炳仔答道,一方面幫惠惠揹起大書包「扶好啊,要回家了喔。」

 

惠惠抱著炳仔的腰,腳踏車在濱海公路上馳騁,今天的氣溫蠻高的,不太像冬天。惠惠從小在店裡就看過很多人,但看來看去就炳仔最順惠惠的眼,他不像有些吃檳榔的顧客都喜歡摸摸她的頭或是臉頰,雖然爸爸都要惠惠叫炳仔稱『阿叔仔』,但惠惠還是比較喜歡把炳仔當做是大哥哥。

 

「嗯!怎麼一點風都沒有﹖奇怪﹖」腳踏車繞過一個大彎,炳仔把車子停在海邊,海面像鏡子一般的平,見不到翻起的白浪,陽光照碎花花的,炳仔瞇起眼睛朝魚港右側的煙仔嵌望去。

 

「哇!好多刺規啊,牠們都浮起來了耶。」惠惠看著海面上盡是浮起來的刺河豚,感到興奮莫名,她不知道,刺河豚是所有釣魚人最厭惡的魚種,她躲在炳仔背後,沒查覺到炳仔臉上的愁容,隨口又問

 

「小叔叔,你今天要去哪邊釣魚﹖」

 

「煙仔嵌,就是那塊長方形的黑色大石頭下面。」

 

『煙仔嵌』位在漁港右側約一公里的地方,那是一塊黑色向海突出的火成岩小海岬,因為過去老一輩的漁夫們曾目睹過成千上萬的煙仔虎於此處聚集,所以叫做『煙仔嵌』,今日它也是北濱一處著名釣點,不是只有煙仔虎而已。當初會選這裡做釣點,完全是臭頭阿郎的主意,當時沒人注意到這個地方滿潮時離海面約有二十台尺的高度,那已經高過一把手撈網的長度,想要以軟竿細線釣大魚的人,中魚時要起魚則無法靠撈網,必需憑著高度的起魚技巧,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將魚提上來,像葉董拿那種名貴的1號磯竿,除非他有很好的技術,不然的話,斷線還好,頂多看魚兒揚長而去;斷竿的話,哇一把三萬兩銀子的釣竿.....想到這兒,炳仔不禁佩服起臭頭吳正郎的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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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尾釣具行,葉董仔及臭頭阿郎等人已經在門口準備釣具釣餌,放餌料的大冰箱一會兒開一會兒開,闔上闔下地好像在說話,老闆李乾坤正忙著招呼大家準備誘餌料,大家各忙各的,炳仔也沒有和他們打招呼,老闆看見炳仔和女兒惠惠回來,問了一聲:「吃飽沒﹖」,惠惠點了點頭,拉著炳仔的手,進到店裡面。

 

惠惠從書包裡拿出兩個用白手帕綁成的布偶,一個頭上畫著笑臉,一個頭上畫著哭臉。惠惠對炳仔說:

 

「微笑的是晴天和尚,哭臉的是雨天和尚,想要晴天就在窗戶上面掛晴天和尚;想要雨天就掛雨天和尚,這是今天勞作課做的,卡通影片『一休和尚』裡面也有喔。」

 

「真的呀﹖那惠惠喜歡晴天還是雨天呢﹖」

 

「我不知道。」

 

炳仔把兩個布偶拿在手上像演布袋戲似地玩起來,惠惠看得咯咯咯地笑。炳仔看到門口葉董他們忙著準備誘餌,想到今天的天氣實在怪異的很,拿起桌上老闆用來擦桌子架子的白色抹布,也依樣畫葫蘆,綁成一個布偶和尚,從收銀台下的抽屜裡找出一支奇異筆,在布偶身上寫了一個『風』字,同時,在抹布和尚的臉上畫了一個嘴巴誇張的大笑臉,放在惠惠手上,說:

 

「惠惠,這個是『風風和尚』,阿叔仔等一下要去釣魚,需要一點點海風把海上的刺規吹走,妳把風風和尚掛在樓上房間的窗戶上,好不好﹖」

 

「哈哈!好!」惠惠接下這個醜醜的風風和尚,忍不住笑了出來,蹬蹬蹬地跑上樓去了。

 

炳仔把寄放在李乾坤家中的釣竿釣具搬出來,那是一只長方形的大紙箱,除了一個小盒子放的是釣魚的小道具、捲線器;大紙箱裡釣竿少說也有二十支,但只有三支是完整的,其餘的,據炳仔自己的說法,那是撿破爛撿來的,就當做是零件的庫存,有時小零件壞掉,炳仔都是自己動手修理,若是需要更換零件,炳仔就從這箱庫存裡去找出堪用品來。像一般客人拿釣竿捲線器來大尾釣具行修理,只要不壞得太離譜,十之八九都是炳仔幫忙修理的,而且大部分都不需要花錢。

 

炳仔拿出一把通體黝黑的 NFT Basic 十八尺1號磯釣竿,這把釣竿算是日本NFT廠最低價位的了,雖說低價位,倒也花了炳仔三千多元的銀子。這把釣竿對炳仔有重大的意義,用了三年多,外道雜魚不算,至少釣起超過二百斤的黑毛、白毛、正吊、倒吊。而且炳仔從來不清洗它,所以聞起來總有一股魚腥味,炳仔說這叫『殺氣』。

 

炳仔把釣竿裝上一顆六個培林(ball-rolling軸承,軸承數量愈多,轉動則愈順利潤滑)的Daiwa捲線器,這是在某次全國性的釣魚比賽裡亞軍的戰利品,聽說一個叫價也要七八千元,由於它的名字英文字太多,炳仔也就唸不出它的名字型號來,但是在全台灣任何的釣具店裡,除非遇到菜鳥店員,不然,只要說『那個Daiwa六個培林的捲線器』,店員就知道所指為何了。炳仔順便以極快的線結手法,將釣組的浮標仕掛、魚鉤綁好,到時在釣場只要將釣竿抽出就可以開始應戰。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拿起釣竿及一件釣魚背心,炳仔向門外走去。阿郎還在精心調製他的誘餌料,麥麩、炮哇、碎南極蝦、勿拉魚及一干香料他都很講究的,炳仔搖搖頭笑了一笑,想說釣煙仔虎哪需要這麼講究;看到葉董仔那一方,哇!有沒有搞錯﹖滿滿二十公升的誘餌袋整整裝了四袋,炳仔忍住差點噗地笑出,他們若是看倒海面盡是浮起的刺規垃圾,鐵定昏倒!他發現除了葉董仔外,還有兩個穿起全套釣魚裝備,衣著光鮮的陌生人,其中一位竟然是個年輕女子,看他們閒話家常的樣子,顯然是葉董請來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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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炳仔,這位是連勝實業公司的日本機械工程師,木村先生。這一位是葉董仔的日本業務秘書,酒井小姐。」李乾坤笑盈盈地上前來為炳仔介紹這兩位葉董仔帶來的貴客,同時也介紹鼎鼎有名的『車床炳仔』陳炳文給他們認識,兩個日本人還真的給炳仔九十度的鞠躬禮,炳仔很難為情地一直「嗨-嗨-」嗨個不停。

 

「哈哈,他們都會說國語啦,也都很會釣魚,在日本時,跟當地的釣魚名人都很熟的。今天天氣不錯,帶他們一起出來釣,哈哈哈」葉董仔道。

 

今天天氣不錯﹖炳仔一聽就知道這是外行話,也不與葉董仔多說些什麼,就只是笑而已。斜眼看看那個葉董仔身邊的日本小姐,同樣姓酒井,怎麼跟酒井法子差這麼多﹖人家酒井法子可愛多了,這位酒井小姐頭髮削的短短的,身裁健美,看起來像運動員。

 

「好了沒﹖時間差不多了,該出發了。」李乾坤看看手錶,今天的滿潮是下午二點二十分左右,現在去剛好趕上滿潮前的八九分滿。

 

葉董仔今天沒有開他的富豪轎車,三個人將所有的釣具誘餌搬上上面漆著連勝實業公司的九人座豪華商用車穿山甲,葉董過來招呼阿郎及炳仔一起上車,炳仔答謝說自己開李老闆的包仔車就行了。從大尾釣具行到煙仔嵌只有十分鐘不到的車程,到時下車還得走個十多分鐘。除了阿郎與炳仔,另外還有在釣具店對面跟母親賣切仔麵的黑龍和家裡開雜貨店的金生,他們倆一早就在煙仔嵌開戰了。

 

李乾坤送走了這一群釣仙釣俠釣豪,喜孜孜地進屋裡算錢,南極蝦釣餌一斤一百四,誘餌一斤八十,還有其他一些小零件小道具的,今天葉董仔倒是買了不少,心想這個葉董也算是個很四海的人罷!才想擦拭一下展示櫃展示架,發現抹布不見了。

 

炳仔發動李老闆的廂型車,臨走前還看看釣具行樓上的窗戶,風風和尚果然掛在窗上,惠惠還不斷地向炳仔揮手再見,炳仔臉上不禁露出笑意來。臭頭阿郎問道:

 

「笑什小﹖阮今日來釣魚還被頭家罵咧,恁娘卡好咧!呸-」臭頭阿郎捲下車窗對外面吐了一口檳榔汁,繼續說道:「幹伊娘,阮看今日會死了了,沒風沒雨沒湧沒浪,日頭赤炎炎,海水平波波,釣個鬼啦!氣象台亂亂報,說什麼今日小浪轉中浪,哇咧西北雨擱兼龍捲風咧!幹!」

 

看來這個電鍍工人吳正郎對今日的天氣也是很感冒,從中午帶惠惠回家到現在,炳仔就感覺阿郎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有時阿郎也實在小氣的很可愛,常常會為了一尾脫鉤逃去的大魚訐譙好幾天,摃龜的話更是咀咒天咀咒地的,怎麼今天還沒開始釣魚,就已經開罵了﹖沒有讀過書,既使不識字,總得認識神桌上的神明罷﹖充其量這個臭頭阿郎只是嘴巴壞而已,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雖然釣品不怎麼樣,但釣技倒是還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炳仔遞給阿郎一枝香煙,也替自己點了一根,一路上樹枝野草動也不動,絲毫沒有起風的樣子。炳仔靜靜地聽阿郎發牢騷。

 

「拿那麼好的釣竿沒三小路用,你沒發現那天那個葉董仔的釣竿﹖每支都新新的,好像都沒釣過的樣子,你說伊多會釣魚,我看八成是騙肖仔。我若是這麼有錢我就去買艘漁船出海抓魚算了,釣什麼魚嘛﹖笑死人了,還帶日本七仔來耶,恁娘卡好咧!騙哇沒看過日本七仔;今日給你摃龜摃甲慘慘慘,下次你就不敢這搖擺了!」

 

阿郎的風涼話一直不斷,但車窗外卻一點風也沒有。炳仔心想:你繼續說好了,也許說一說就有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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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車先後來到海濱處,從這裡下車,還有一段崎嶇的路要走,有些路段還得四肢並用,這時只看見葉董仔額上汗珠涔涔,同行的兩位日本客人倒是神采亦亦,但是他們的行頭實在太多了,炳仔與阿郎還幫他們揹雜物袋哩,只見阿郎嘴角撇地高高的,跟這種空心大老倌出來釣魚,唉!想想自己五斤十四兩的黑鯛身價....

 

到達煙仔嵌,阿郎的臉色更難看了,黑龍與金生兩人竟然找了一處太陽照不到的蔭涼處睡起大覺來了,釣竿冰箱餌袋四下散了一地。

 

阿郎走向前,踹了黑龍一腳,喊道:

 

「黑龍啊!豆干海帶切二十,陽春麵要加滷蛋!」

 

「啊!好好!」跟媽媽一齊擺麵攤賣切仔麵的黑龍被嚇醒。  

 

黑龍與金生被吵醒,揉揉眼睛,看見炳仔一行人站在面前,兩人均搖搖頭表示無釣況可言。的確,很反常地,今天的海面異常平靜,刺規像是七月初一搶著出關的鬼魂到處游盪。家裡開雜貨店,同時也是釣魚老劍仙張漢土的長孫張金生開口:

 

「叫阮阿公來也沒效啦!阮活了二十歲沒看過這種景象,整個海面都是刺規,早上釣到十一點,我釣了十一隻刺規,黑龍釣八隻,其中還有二隻是重覆釣上來的,黑龍有做記號哩!」

 

「既然來了,就釣吧,不然,把這些誘餌倒下去餵魚算了,氣象局不是說今天會變天嗎﹖來吧!葉董仔,請你的日本朋友下竿吧!」炳仔悠哉地抽出釣竿,對準絲道環,然後再一節一節地抽出釣竿。其實氣象局報導會變天是他聽阿郎說『小浪轉中浪』,他哪會知道這是臭頭阿郎胡謅的。一直想著掛在惠惠窗前的風風和尚倒是真的。

 

也許是心靈福至吧,突然一陣強風從海上迎面撲來,黑龍與金生一些沒壓好的雜物被刮的四處翻滾,接著一縷緊接著一縷的輕風不斷地從海面向岸邊加力吹來。原本平靜的海面突然有了起伏,「波」地一聲,一陣浪頭差點打上這高達二十尺的煙仔嵌,遠方海面起了一層薄霧,空氣中濕氣不但開始增加,同時屬於海的鹹味也開始流動起來。

 

阿郎眼睛一亮,放下釣竿,提起一袋誘餌袋,對著海浪拍壁後有白沫的渦流處一勺勺地猛撒誘餌,阿郎定神一看,原本海面到處可見的刺規彷彿收到國防部的召集令,頓時失去了蹤影。阿郎連下十五勺誘餌,見它們隨著海水的迴流緩緩漂向遠方,許多厚殼仔、赤殼仔、小黑毛、小白毛聞到腥味都紛紛浮現,阿郎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確定已經沒有刺規的影子,點起一根煙,滿意地點點頭。轉頭一看,葉董仔、木村先生、酒井小姐、黑龍、金生,已經各就各位,五支白黑紅藍灰的釣竿各自凌空飛舞著。炳仔呢﹖炳仔跑去哪裡了呢﹖怎麼炳仔說變天就變天呢﹖好可怕的對手啊!臭頭阿郎對於炳仔每次參加比賽都會得到大獎總是感到那麼一些既羨慕又嫉妒的興味,事實上,只要炳仔有參加的釣魚比賽,阿郎也會參加,就是比不過這個小他十歲的對手!唯一能夠使阿郎稍稍釋懷的,大概就是大尾釣具店裡那幅五斤十四兩的黑鯛魚拓了。

 

原來,炳仔蹲在木村先生身後觀看他的操竿技術,木村先生與葉董仔、酒井小姐用的都是所謂『阿達利』的淺場釣法,這種釣法是利用幾個五光十色的小浮球讓一段中繼線平躺在水面,中繼線靠近魚鉤這端有一枚狀似鋼筆的短浮標,其下接續著子線;靠近竿先的這端就直接接上母線,但木村先生則加上一只俗稱『豬公』的助投浮標。阿達利釣法主要靠誘餌將目標魚集中後,再以浮標牽引的方法使魚中鉤,因此,木村先生、葉董仔及酒井小姐也是不斷地撒誘餌,但是,浮標在水中載浮載沉,一點魚訊也沒有。

 

海水已過了高潮線,原本艷陽高照的天空被烏雲遮了一半,海面上雲的陰影也快速地移動著。

 

「咦﹖雲的陰影下是什麼東西在動﹖」戴眼鏡的金生首先發現。

 

「啊!來了!來了!是苦蚵仔啦!」黑龍興奮地大喊著,已經悶了一整個上午,心中非常鬱卒。

 

苦蚵仔是一種群集性小魚類,體長兩公分到十多公分,經常游於水面表層,經常被白帶魚、花飛(鯖魚)、煙仔虎(鰹魚)追逐掠食,有時也會被海鳥捕食。通常見到苦蚵仔像黑影快速地在水面移動時,也就表示背後有凶殘掠食者的來到。

 

這時,木村先生、酒井小姐與黑龍的釣竿幾乎同時彎成滿弓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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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井小姐中魚後,葉董仔就放下手上的釣竿,趕緊從竿袋裡拿出一把撈網來,酒井小姐奮勇搏魚,葉董仔興奮地揮出撈網,但撈網根本就碰不到海面,兩人嘰哩咕嚕地一陣日文,酒井小姐搖手表示請他站後面一點,不需要他的幫忙。大家看酒井小姐搏魚的姿勢十分好看,因為力氣沒有男人大,浮標被魚拖著跑,捲線器不斷地出線。她腳下也沒有空閒著,跟黑龍說了一聲:「斯咪嘛現(對不起)!」低頭從黑龍的竿下鑽過,俐落地跳下身邊的一塊突岩上。炳仔阿郎等人均感到這兩個日本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木村先生藝高人膽大,深知煙仔虎吃餌乾脆的習性,阿達利浮標沒入水中半截時,就用力揚竿,捲線器『唰!』的一聲,被扯出約十米的母線。炳仔蹲在他身後觀看,心中不禁喝道:「帥啊!」。揚竿的時機正確,魚鉤已牢牢嵌入魚嘴,煙仔虎拼命地向外海游去,木村先生似乎不把牠放在眼裡。釣竿向後弓,捲線器捲五圈,同樣的動作做了四次,到了第五次,煙仔虎已經在礁岩下氣喘噓噓了,木村先生一手握住竿底部,一手握住第一節與第二節的交繼處,雙膝微微一彎,緊弓著的釣竿突然放直,然後,一尾斤把重的煙仔虎從水面飛向二十尺上的大礁岩,落在炳仔身後處。炳仔看看手錶,木村先生從中魚搏魚、到起魚花不到二分鐘的時間,點點頭喃喃自語:「果然有來歷!」舉起大姆指對著木村先生一直說:

 

「一極棒!一極棒!一極棒吶!」

 

木村先生向炳仔說聲謝謝,臉不紅氣不喘地解下了今天第一尾煙仔虎,炳仔這下才發現木村用的也是一把赫赫有名的名竿『ゎネろコ』廠的『intessa』,黑色的竿身上有兩條紅色的裝飾花紋,閃閃發亮,拿在木村手上就像一把刻有血溝的武士刀,令炳仔感到驚訝的是,那是一把0.8號十八尺的極細竿哩,一般人花了大把錢買名貴釣竿,總會擔心害怕不小心將它折斷,鮮少有像木村這樣不惜本錢的起魚動作,都會另外準備一把撈網將拉至岸邊的大魚撈起。炳仔記憶裡,在大尾釣具行幫忙修理釣竿,真正在中魚時扯斷釣竿的釣客很少,大部分都是自己在把玩或是收回釣竿時不小心折斷或碰斷的。

 

一分錢一分貨,人家花大把銀子可不是用來當裝飾品的,自己用廉價釣竿釣魚,也沒有什麼好丟臉的,魚兒在水中只認識牠所愛吃的魚餌,牠可不識得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釣竿啊!如果自己也有斷竿的一天,呵呵,那可真要好好見識一下那到底是什麼狠角色了。炳仔吐出最後一口煙,抓了一把南極蝦釣餌,走回礁岩最裡側,準備開始釣魚。

 

這時炳仔又看到頭頂怎麼又飛過一尾煙仔虎﹖原來是酒井小姐以同樣的手法將魚給提了上來,葉董仔則像個玩具猴子似地在原地拍手叫好。炳仔見阿郎聚精會神地盯著水面的浮標,想到這下子可要令臭頭阿郎失望了,葉董仔就不用說了,人家可是大有來歷的啊!起魚技術一流,若說要讓自己用1號竿在這麼高的高度起魚,剛開始也會有幾分手軟罷,何況人家用的是0.8號的極細竿!

 

由於黑龍用的是一把40號硬調子的遠投竿,捲線器也是爺爺級的超大型捲線器,因此起魚時顯得有點笨拙,捲線器嘎嘎地將一尾大煙仔虎從水面吊上來,金生喔喔喔地叫道:

 

「哇,卯死啊!卯死啊!這尾比日本人釣的還大尾!哈哈,今晚你阿母可以賣旗魚米粉湯了,哈哈哈!」

 

「噢!軟了軟了,我腳軟手軟了,恁娘仔,夭壽這大尾,拉的我腰酸背痛。」黑龍嘴裡不斷的訐譙,但釣起這尾大鰹魚,臉上盡是滿意的微笑。

 

「腰酸背痛﹖那今晚可以向你阿母請假不用賣麵,好好睡一覺,明天一大早我們再來釣。」金生打趣地說。

 

「不行不行!阮阿母會鐵湯瓢打我的頭哩。」說著說著,黑龍又鉤了一尾南極蝦釣餌,準確地拋送到剛剛中魚的勝利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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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仔走到煙仔嵌最裡側,站在葉董仔身邊拋下今天的第一餌,紅色的蛋形阿波浮標輕巧地落在葉董仔他們誘魚區的外圍地帶,他可不願乘人撒誘餌之便,但魚要怎麼游就不是人們可以決定了。

 

釣煙仔虎不需太深,不過炳仔把浮標定的稍微有點深,二噚半的深度,算是對

葉董仔的禮讓吧。浮標沉至設定的深場,炳仔釣竿持平,將被風吹成弧線的母線收回一些,往上一揚,水面上的阿標浮標稍微抖了二下,炳仔一方面再快速捲回一些母線,一方面再把釣竿緩緩放平,這樣從竿先到海面上的浮標間的母線就成了一直線,同時放低釣竿,也較不易受風吹的影響。炳仔食指緊扣捲線器上的母線,由於母線緊貼著水面呈一直線連到炳仔手上的釣竿,因此若有魚訊,也將在第一時間內靈敏地傳達到炳仔手上而不需盯著浮標看,炳仔轉頭看向大家。

 

木村先生對著炳仔微微一笑,他也把炳仔的動作都看在眼裡,同時最外側阿郎弓成圓月形的釣竿突然「咻!」地放直,並傳來一聲幹譙:

 

「幹!斷線!」

 

「哇!真可惜,都拉到岸邊了,你看那黑黑的背影這麼長,至少有二斤喔!比我釣的還大尾哩!」黑龍答道。

 

「沒關係沒關係啦,黑龍今晚請你吃旗魚米粉湯,擱請你吃海帶豆干,免錢的喔!哈哈哈!」金生在一旁幫腔,臭頭阿郎氣得幹聲連連,把才抽了二口的香煙吐在地上,綁好鉤子再度加入戰局。

 

海上的風浪漸漸增強,炳仔脫下帽子,頭髮馬上被風吹得亂亂的。母線傳來一陣細微的魚訊,似乎有揚竿的衝動,但一猶豫,炳仔知道時機已過,慢慢地收回釣組,阿波浮標在空中像放風箏似的,鉤子上的南極蝦被啃得剩下空殼,炳仔重新掛上魚餌,深呼吸一下海的空氣,舒服極了,陣陣強風有時會嗆人鼻子,想到惠惠窗上的『風風和尚』,炳仔嘴都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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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在窗口合起雙手對著風風和尚拜拜,口中還唸唸有辭:「要起風喔!要起風喔!」,她並沒有發覺到窗外大尾釣具行的招牌已經開始搖晃;對街麵攤上,阿桂姨正忙著放下塑膠帆布來擋風,攤子上正冒著熱氣,她才剛準備好開始今天的生意,沒來由的一陣大風,刮得阿桂姨一陣手忙腳亂,這愛玩的黑龍,海邊起大風也不趕快回來,阿桂姨心裡盤念著兒子。  

 

從街口轉出一對年輕男女,學生模樣,男的身上揹著釣竿,手裡拎著一包用報紙捲著的不知是什麼東西;女孩揹著一個紅草苺形狀的可愛背包,兩人手牽手向麵攤走近。

 

「阿桂姨!邱其志不在喔﹖」說話的男孩將身上的釣具解下遞給女孩,幫阿桂姨搬動一塊水泥塊,再將帆布的繩子綁在水泥塊上。

 

阿桂姨定神一看,原來是張家的小公子金聰回來了。張金聰是黑龍與炳仔的國中同學,也是釣魚老劍仙張漢土的最小孫子,當年黑龍與炳仔輟學,一個在家幫忙照顧麵攤,一個則到鐵工廠學黑手,張金聰從小就很聰明伶俐,又會讀書,現在在台北唸國立大學。

 

「原來是金聰喔,黑龍透早就跟你哥哥金生去釣魚了。」阿桂姨擦擦汗,看著愈長大愈英俊的張金聰道「學校放假了嗎﹖你吃飽了沒有﹖煮碗麵給你吃好不好﹖啊,這位是...」

 

站在金聰旁的女孩一直笑盈盈的,阿桂姨見金聰想說不說的樣子,心裡也知道,這位眉清目秀的女孩大概是金聰的女朋友吧,當大學生哪有不交女朋友的,微笑道:

 

「一定還沒吃飯罷,從台北回來,一路轉車,哪有時間吃,來啦!這裡坐啦!我煮兩碗麵給你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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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聰與女孩躊躅了一下,面對阿桂姨這般熱情頓時不知該如何應對,的確,回家的車程中,倆個人都沒吃,麵攤上一陣陣襲來的香氣,這時肚子也咕咕咕地幫腔起來。阿桂姨下麵條的同時,也切好一盤豆干與豬頭皮,端到桌上,阿桂姨笑道:

 

「來呀,這裡坐啦,免歹勢啦,幾時有機會給阿桂姨請客呢。」

 

「啊,謝謝阿桂姨。這位是我的同學方美琪,學校剛考完試沒課,回家來釣魚。」金聰補充道「阿桂姨您可以叫她『小琪』。」

 

小琪有禮貌地向阿桂姨問聲好,金聰幫小琪取下紅草莓背包,連同那包報紙捲成的包裹仔細地放好。阿桂姨端上兩碗陽春麵,她還特地添了滷蛋,兩人坐下開始狼吞虎嚥,肚子真的是餓了。

 

陸續有顧客來吃麵,阿桂姨忙著招呼,不時用眼睛餘光去打量小琪和金聰,吃得甜甜蜜蜜的,想到自己的黑龍,唉!這孩子,不知什麼是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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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仔嵌上,波浪的起伏與釣者心情正達到合一的境界。

 

「哇哇哇!哇咧哭夭,恁爸凍袂條了」黑龍大聲叫嚷。

 

他正與一尾兩斤重的大魚奮戰,他今天已經操起五尾煙仔虎,其中有三尾還是二斤多的size。這全都靠他那把爺爺級的40號遠投竿,才能像拉古井水桶似的,慢條斯理地將兩斤重的魚體提上二十多尺高的岩礁,其他釣客可就嚐到苦頭了,壞主意的阿郎自己也沒得到什麼好處,彷彿報應似的,偏偏在今天遇上了幾尾『大物』,斷線連連,有幾次硬是憑著『軟竿細線博大魚』的高超技術把魚拖到岸礁下,但魚體實在太大,一號磯竿是承受不住起大魚時的拽引力道的,阿郎只得黯然了斷,在旁觀看的葉董仔手握著一柄三萬多元的手撈網,也是不斷地嘆氣,對阿郎來說,今天的大物,不知道這是福氣還是折磨﹖

 

兩位日本朋友倒是風度不錯,動作如出一輒的起魚方式不斷地演出,但遇到大魚也沒輒,還是得乖乖地自己斷線目送牠們離去,不像金生黑龍他們窮聲嚷嚷的。

 

炳仔趁著大家各忙各的時候,把自己的浮標深度調到最深,然後隨潮水退去再一點一點地從五噚、四噚半、四噚、三噚半、三噚、最後放到剩一噚半,仔仔細細地用感覺記錄今日潮流的流速,他的目標並沒有放在煙仔虎身上,倒是弄上幾尾四五指幅大小的小白毛小黑毛,錄影帶上日本人起魚時單手接魚的帥招炳仔學得有模有樣。當魚兒還在水中沒命地掙扎時,接近水面的霎那,釣竿一提,魚體衝破海水飛上礁崖,剛好的力道,輕輕巧巧地向自己胸前落下,炳仔伸手接魚,動作一氣呵成。炳仔用的是無倒鉤的『Зя魚鉤』,解魚方便,解

下後便將魚放回海裡,然後心裡默唸:「叫你大哥來吧!」,誰不希望釣到大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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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風沙亂捲,大尾釣具行裡的李乾坤把剛打掃完的垃圾提到門口放著,等著傍晚的垃圾車來收。嗯﹖對面麵攤上的不正是老劍仙阿土伯的小孫子金聰﹖李乾坤想起這小孩也是愛釣魚的很,還沒到台北去讀書時,常常跟他爺爺四處去釣魚,記得五年前,大尾釣具店剛開幕時,阿土伯帶著小孫子來店裡買釣竿,阿土伯原本意屬一枝十五尺的遠投竿,但這小孫子硬是吵著要買一枝二十四尺的長手竿,小孫子說要釣臭肚用的,阿公總是寵孫子呀。現在這個孫子不但長大了,而且依然熱愛釣魚,聽他爺爺說,金聰是他們學校釣魚社的社長,還在

校際釣魚比賽哩拿冠軍。李乾坤微微一笑,看到金聰正向他走來,手上拿著那包報紙包裹。

 

「哈!李老闆好久不見,給你看樣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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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聰打開包裹,一綑深褐色曬乾的高梁桿,長短粗細不一約有二十來根,從小指到筷子般的粗細,長的約有一尺半,短的也有一尺左右,每根都壓得直直的,這是製做長桿浮標的最上選材料。

 

「嗯……有夠讚!你從哪弄來這麼多高梁桿呀﹖」李乾坤一根根地拿起來端詳。

 

「呵!我同學家住金門,她從金門帶回來的。」兩人轉頭向麵攤上的小琪望了一望,小琪也笑臉盈盈地向李乾坤點頭示好。

 

「我爺爺要教我做高梁桿浮標!」金聰昂起驕傲的腦袋。

 

「嗯,炳仔跟你大哥、黑龍他們一群人到煙仔嵌去釣魚哩,下午變陰天,看起來應該釣況不錯,可惜你沒有跟到。」李乾坤轉了個話題,他知道老劍仙手工浮標的口碑,足以令他店裡展示台上所有的浮標汗顏。

 

陳炳文也有去﹖剛才阿桂姨倒是沒有提到。金聰若有所思地走回麵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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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才吹來的雲層,此刻已完全將陽光遮住了,遠方天與海的交接處呈一片灰鐵色的渾濁,天色開始暗下來。葉董仔拿著一條手巾擦拭著他剛收好的釣竿,最前端的阿郎還在奮戰,金生和黑龍一旁收拾釣具。 

 

「阿炳仔,你今日釣幾尾呀﹖」葉董仔問道。

 

「我只有釣到一尾煙仔虎;黑龍的戰果不錯喔,拉上來的攏是大傢伙,好像七、八尾吧;阿郎釣上六條,但是小小的;金生我沒有注意看,好像也是摃龜吧!」

 

「哈哈哈,你實在真客氣呀,剛剛看你不是黑毛白毛一尾一尾地往水裡丟嗎﹖我要跟你們老闆阿發仔說,說你們阿炳仔真的實在有夠謙虛的。」

    

「葉董仔,你們釣幾尾呢﹖」

 

「木村桑釣九尾,麗紗釣五尾,我摃龜囉,哇哈哈哈!」葉董仔倒還不忘自我解嘲一番。

 

 回程車上,阿郎靠在窗邊打瞌睡,炳仔心裡則盤算著:小魚不算,煙仔虎總共釣起三十二尾,算三十尾好了,誘餌錢花了二千元,釣餌一千元,哈哈,扯斷的魚鉤魚線鉛錘也不算好了,三千除以三十,一尾煙仔虎的本錢是一百元,哇咧!這種魚在菜市場還沒人要買哩!不過想想,釣魚嘛,有趣味才是最要緊的。

 

炳仔車子開得慢慢的,點起一根香煙,仔細地回想下午的水底情況,今天是長潮水,照理說滿潮時刻應該會有較長的一段遲滯時間,但今天時間似乎很短,一下子潮水就往外海帶,退流水變快了,這是什麼原因呢﹖大家都很準時,不是算準漲潮前八分滿嗎﹖難道是釣具行印的潮水表不準﹖最近天氣變的怪怪的,心裡也感到毛毛的,炳仔可不懂什麼叫做『聖嬰現像』,他只掛念著在下一次大潮來臨時,『大朋友』可能也會跟著潮水進來,算算快一年了,那次也是在短暫的潮水滯流時間內遇上的,中鉤後十多分鐘的纏鬥,炳仔記憶深刻,難得一見的大傢伙,無論如何也要把牠拉出水面瞧個究竟,看看是何方神聖,那如同男人手臂般長的黑色背影,那從釣竿傳至手上再傳到心坎裡的震動,是此刻方向盤上的顛跛無法比擬的,當時『大朋友』已浮上水面,仍強勁地往外海方面掙扎,最後,牠似乎氣力放盡地回身望著站在礁岩上戰鬥蹲姿的車床炳仔,炳仔看到牠兩顆咕嚕嚕的眼珠,尚未分辨牠那眼神是到底是不甘還是幽怨,只見水面上扇子般大小的魚尾猛然拍起水花,牠突然竄入礁岩底部,炳仔本能地讓捲線器出線,但這是一個大錯誤,不該讓捲線器出線的,『大朋友』利用暗礁

上鋒利的牡蠣殼切斷釣線揚長而去,炳仔望著彈直的釣竿一臉茫然,人還在喘著,他根本不確定那到底是什麼魚﹖日後,他唯一肯定的,就是『大朋友』在冬季的這段時節裡,只會在這個時刻靠岸覓食,這是至今唯一的心得。『大朋友』會先被別人釣走嗎﹖應該不會的,若是有人釣上牠,鐵定是頭條新聞;牠會被漁船網走嗎﹖也應該不會,這種大魚,能夠活得這麼久,一定精明的很,知道如何躲過漁夫的魚網……

 

車子開進市街,經過金生家的雜貨店,一家人正在騎樓下烤肉,還擺了一張桌子,好像在準備火鍋!炳仔沒注意到騎機車先到家的金生向他招手,只看到老劍仙阿土伯、張金聰與一位少女坐在雜貨店門前的長條板凳上,每人手上拿著一細長棒子用砂紙使勁地磨著。「啊!那是高梁桿!」炳仔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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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梁桿長桿浮標算是海釣浮標中最傳統的一種,在今日日本阿波丹椎浮標盛行的磯釣界裡,高梁桿浮標仍受到相當程度的倚重,在昔日冬磯釣黑毛白毛的季節中,一枝高靈敏度的高梁桿浮標對磯釣手而言,猶如一柄來福槍上的瞄準鏡。但現在科技進步,許多塑膠產品及塗裝技術已非昔日可以比擬,自從阿波浮標及水中浮標從日本引進,更是一大衝擊,釣魚不再僅是魚吃餌而已,從浮標的製造原理更可以看出釣魚人對海洋的親近,每一種不同造型的丹椎浮標都有其成型的道理,平浪、中浪、大浪、深場、淺場、潮流快的、慢的,都有各自屬性的浮標,炳仔很佩服日本人事事專精的精神,但無可諱言的,每當老劍仙阿土伯拎著幾尾大白毛大黑毛風風光光地從菜市場走過,剛釣起的魚即被當成現流魚獲買走,炳仔實在不敢像臭頭阿郎他們譏諷老劍仙是『土法煉鋼』。

 

李乾坤店裡的浮標種類,除了仿日製的丹椎形阿波浮標外,國產的高梁桿浮標算是較高價位的,但數量不會很多,原因就出在高梁桿不好找,一般都要從金門馬祖帶回。對一位愛釣魚的人來說,釣魚的樂趣不僅僅在與魚博鬥的剎那,能夠親手製造出自己喜愛又靈敏準確的浮標,那也是很令人欣喜若狂的。炳仔看見老劍仙帶著孫子磨高梁桿,腦子裡已快速地翻到白色的碎浪上,長桿浮標中魚後倏地沉入水裡的畫面。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李乾坤託人從苗栗三義帶回來的梧桐木,在當地已事先請人用木雕工廠的車床車成直徑二寸多的圓木棍,

那是炳仔用來製作丹椎浮標的材料,炳仔製作的手工丹椎浮標也是頂頂有名的,通常炳仔都用來送熟人,有次一時興起,做了十幾個,就放在大尾釣具店裡賣,還真的有人買哩,加上自己又頗有名氣,用過的人也都說不錯,於是炳仔手工浮標的口碑便傳開來。嗯﹖我的梧桐木擺在什麼地方呢?一定在工廠裡面,炳仔很肯定的認為,前天才看到老闆阿發仔拿他的梧桐木棍在打狗,還好不是拿去打烏龜,不然的話,『摃龜』還得了。

 

    X  X  X

 

 

天色才濛濛亮,雜貨店的鐵捲門怕吵到別人睡覺似的,輕輕地、一點一點地開了一半,金聰與小琪一齊從門下鑽出來,兩人拎著釣竿釣具,金聰冷得直打哆嗦,道:

 

「哇!阿公自己先溜去釣魚了,都不叫我起床!妳會不會冷?」 

 

「不會,別忘了我家在金門呢,冬天可比這兒冷多了。你知道阿公去什麼地方釣嗎?都怪你,愛賴床,人家我四點多就起床了。」

 

「阿公應該會去港仔嘴釣魚罷?他昨晚有提到說。沒關係啦,我們去找看看,反正都在這附近。」說完金聰與小琪騎上摩托車往魚港騎去。

 

天已大亮,兩人來到魚港,港裡只剩五艘魚船,大部分船隻才剛剛出港作業,空氣中還餘留著濃濃的柴油煙味。魚市旁停著幾輛載碎冰的卡車,還有賭香腸的小攤販,看人們漸漸地散去,大概從昨夜就開始忙碌罷。幾個人在一旁竊竊私語著:「彼個少年仔就是阿土伯的孫子!」「嗯?聽說在台北唸大學不是嗎?」「啊彼個大漢仔金生現在吃什麼頭路呀?」「聽說整天閒閒!」「啊第二的是不是去當兵呀?」……

 

「喂!少年仔,你要找你阿公是不是?」一個在掃地的老人叫住金聰。

 

「是呀!」金聰剛從港仔嘴繞回來,並沒有找到阿公。

 

「天還沒亮我就看到伊捧一個鍋子和釣竿往紫菜坪仔走去!」

 

「多謝!」金聰加了油門,往紫菜坪仔方向飛馳而去。那是位在魚港左堤,一大片平緩的海蝕平台,退潮時像足球場,漲潮時會整個淹沒,海岸邊豎立了很多具『危險!』的告示板,板子下有紅白相間的救生圈及繩子。只要平時有關心報紙釣魚版的人對這裡應不會陌生,紫菜坪仔是個著名釣點,每年都有超大物的角色在這裡被釣起,但是,當東北季風來臨時,紫菜坪仔的瘋狗浪也會無情地吞噬二、三人,這些人都是不諳地勢浪勢的外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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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羨慕你喔!有這片海水可以親近。」坐在後座的小琪道。

 

「是呀,從小我和哥哥們就跟著爺爺釣魚!」在海岸公路上飛馳,冷風近面吹來,金聰必需大聲喊著,怕小琪聽不清楚「妳在金門不也是四面環海,比我有更多的海可以親近呀!」

 

「才不呢!雖然我家離海很近,但是家人不准我們小孩到海邊玩耍,而且阿兵哥會放狗趕人。」

 

「喔!可是妳還是很厲害呀,大專盃釣魚比賽女子組冠軍耶!不愧是我最敬愛的副社長大人!」

 

「呵!難道要我說都是你這天才小釣手級的社長大人教導有方嗎﹖」說完「啪!」的一聲,小琪伸手往金聰的安全帽拍去。

 

「哈哈!那可不﹖」金聰把胸膛打得挺直,頭也昂得高高的。他是學校釣魚社的社長,和小琪一起籌畫社務,因為有共同的興趣,兩人同心協力,把社團辦得有模有樣,金聰也真不辱了爺爺的教導,他已蟬連了二屆大專盃釣魚比賽的冠軍,身為釣魚社的社長,金聰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雖說社團裡男同學與女同學不成比例,但小琪釣魚的技術與態度可不能小覷的,這次來到金聰家,除了讓金聰家人見見小孫子的女朋友外,最大的目的,便是希望能從老劍仙阿土伯身上學得幾招。

 

果不其然,在公路旁看到了一排汽車、機車,還有腳踏車,阿公的機車也在其中。兩人往紫菜坪仔望去,此刻正值退潮時刻,海蝕平台上站了約有十來個釣客,都是天還沒亮就開始戰鬥的釣魚人。遠處平台上有一老者戴著斗笠蹲著東撿西撿不知在撿什麼東西,不斷地放入鍋子,金聰一眼看出那正是昨晚吃火鍋的鍋子,這老者,正是老劍仙張漢土。

 

金聰與小琪換穿了釘鞋,喊著「阿公!」向阿土伯跑去。

 

「不要用跑的啦,萬一跌倒怎麼辦﹖」阿土伯一邊說著,一邊用小掃帚將四處逃竄的海蟑螂掃入小畚斗,再將小畚斗裡的海蟑螂倒入鍋子裡,金聰與小琪看到鍋裡掙扎的情況,兩人對望了一下,小琪還伸了伸舌頭。

 

「哇!阿公啊,你把媽媽的火鍋拿來裝海蟑螂,這……!」金聰牽著小琪的手,難為情地問。

 

「呵呵!不是啦,這個鍋子是阿公專用的啦,拿你阿母的鍋子,要被伊罵死喔!哈哈哈!」

 

「哈!阿公,你抓這麼多海蟑螂要釣什麼魚﹖」小琪問道。

 

「白毛!」

 

「咦﹖釣白毛不是都用腳白菜嗎﹖白毛也吃海蟑螂呀﹖」小琪發揮認真的性格,好奇地追問著。

 

「我雖然愛吃菜市仔媽祖廟口的碗粿,吃久了總是會煩厭呀!有時嘛愛換一下口味!油粿、芋粿翹我攏嘛愛吃。」阿土伯打趣的說道,小琪則一臉半信半疑,阿土伯續道「恁看那個人是誰﹖用腳白菜釣了一點鐘多,摃龜哩!」

 

三個人齊向前方頂浪的釣客望去,那人大喊一聲「哇咧!」,極瞬間內,點向海面的竿先頓時緩和地放直,但三個人恰好都看見,那人捲起釣組,將被咬去半截的腳白菜從鉤子上彈掉,轉身頹喪地向阿土伯走來,金聰楞了一下,正是陳炳文。

 

炳仔看見張金聰,也楞了一下,才霍然想起昨天李乾坤有提到張金聰回來了,但炳仔只想著那二十餘根高梁桿,並沒有把張金聰放在心上。

 

雖然是國中的老同學,但似乎沒有很特殊的感情,只知道他也很喜愛釣魚。今天,兩人倒是第一次手上握著釣竿在海邊相遇。炳仔用極快的速度打量了金聰一下,釣竿是Daiwa廠2號二十一尺長的『大島』竿,雖然不是很昂貴,但對沒有收入的學生而言,已算是闊氣了。不過那可能是仿製的韓國貨,因為竿底螺絲帽的樣子不太對。

 

「嗨!陳炳文,好久不見,今天不用上班嗎﹖」金聰開口問道。

 

「嗯,再釣半個小時就要走了。」炳仔心裡才想,難道你不用上課嗎﹖炳仔壓根沒聽過什麼叫期中考期末考的。他看見金聰身旁的小姐笑咪咪地看著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麼。

 

「來啦!試這味仔看看!」老劍仙阿土伯抓起一隻肥大的海蟑螂遞給炳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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