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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好久了,沒有用筆寫下心情。

 

其實,日子都在庸錄擾攘中度過,為的或許是追求一些平凡的理想罷,一些塵封的感動往往就在繁忙和不經意之間忽略了,即使是一件對別人而言,那可能是極其有意義的事。

 

一個偶然的機會裡,和水餃聊起當年的往事。

 

也許是事隔多年罷,竟然許多的片段早已不復記憶,和他訴說的同時,方才慢慢搭起早已塵封的回憶,如同電影情節一般,片片段段地將它串連起來。多年之後的驀然回首,方驚覺年少的輕狂和浪漫,而青春的歲月如同漫漫長途,刻劃著我成長的軌跡。

 

水餃是我多年的老友,認識他的時間可能比我認識中國字的時間還長。

 

每次,他總是我傾吐心事的對象,共同把酒言歡,分享生命中的喜悅和挫折,一個深懂我心的知己。然而,這件事卻是在數年之後的閒聊才提起,其實,也並非刻意隱暪,而是這件事我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連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不過卻也是因為餃哥,才有這篇文章的產生。

 

下了課已經是11點多了,我們坐在偌大的公園裡,這個繁華的城市已經漸漸地沈睡了,餃哥坐在頹圮的平臺上,燃了兩根煙,靜靜地聽我訴說當年的往事。照慣例,我喝紅,他喝綠……

 

 

把回憶的鐘撥回九四年春,一個乍暖還寒的季節。

 

那年我大一,那是一個無拘無束,恣意揮灑青春的年代。

 

國文老師老魏還在台上顧自的講他的<將進酒>,台下同學的心情早已飄浮不定,每個臉上都是企盼和渴望,下課之後多采多姿的青春,哪顧得什麼五花馬和千金裘了。和阿志約了五點半在保齡球館門口,那倒也不是我特別喜歡打保齡球,而是為了陪他泡美眉,說來慚愧,快20了,我對男女情愛還是一知半解,阿志總是找我去替他壯膽,他說我長得比較體面。

 

提到阿志的長像,雖然什麼豺狼虎豹還說不上,但是兇神惡煞可是絕對綽綽有餘了,180 的身高和破百的體重濃眉大眼的,加上在獄中幾年的歷練,在他身上劇劃著過來人的滄桑,上半身的刺青更是嚇跑不少女孩子,也因為如此,每次去什麼PUB 還是打球,總是找我隨行,表面說要沾染一點大學生的氣質,實際上則是我看起來比較不會那麼礙眼,比較有接近美眉的機會,然後再利用美眉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之前……嘿嘿嘿

 

不過我倒也不是這麼心甘情願的成為別人交女朋友的工具橋樑,尤其像阿志這種又過河拆橋,有異性沒人性的朋友。他平常對朋友可是夠講義氣,有什麼困難只要說出口絕對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不過他總是說:“朋友講義氣和把馬子抵觸者無效。沒聽過嗎? ”當然沒聽過,我只聽過法律和命令與憲法抵觸者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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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騎著機車準時到達,阿志早已久候多時。

 

那是一家新蓋好甫營業不久的保齡球館,霓紅的閃爍在夜裡顯得格外金碧輝煌,由於位在郊區,而且剛入夜不久,來打球的球客並不是很多,反而是隔壁的遊樂場生意不錯。

 

阿志和球館經理是舊識,所以我們一進去就被像上賓的禮遇,又是煙又是啤酒的,球館經理也叫廚房送上幾盤小菜,還說轉角的遊樂場有新進的機台,要玩的話可以免費幫我們開。

 

其實,我對於電動玩具和保齡球並不是十分的熱衷,於是和球館的經理和其他主管寒暄後,便一個人坐在球道後的小吧台上欣賞別人打球。

 

“喂…你過來一下…”阿志神秘兮兮的打破我一個人的暝思,想必是發現獵物了,難怪他眼神中可以找到野狼發現羔羊時的那種饑渴,循著他的指示望過去,是一位在球場工作的小妹。

 

當我第一次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時,不禜多停留了一會兒。

 

清麗的外貌自然是我目光多停留一會兒的原因,披肩的長髮飄逸,一雙如碧潭深邃的明眸,無庸置疑的,她的外貌極為出眾動人,但令我更納悶的是,像她這種幾乎是愛情小說才會出現,散發著迷人氣質,只有用不食人間煙火才能形容的女孩,和她所出現和工作的場所太不搭配了。

 

也或許,我早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這種清麗脫俗的美女該出現在小說電影中如詩如畫的胡湖畔或者飄飄細雨中的,而她卻是身著著球館的制服,嫻熟的職業技能為球客輸入電腦,遞濕紙巾。

 

“喂…”

 

大約是我呆滯太久了,阿志早已找到球館經理打聽這個女孩子回來了。

 

“不錯ㄏㄡ…”阿志又是一付口水失禁的饑渴模樣。

我還沒答腔,這時球館經理已經帶著那位女孩走到我們的吧台前。這時我才第一次仔細端詳了那女孩。

 

大約160 的身高加上標準的三圍,身著水藍色的制服和未及膝的短裙,勻稱而玲瓏有緻的身材,修長而白晰的雙腿。整體而言,是個無可挑剔的美女。腕上SWATCH 的錶和胸前金飾的項鍊,足見她出眾過人的品味,如果說要挑剔的話,那大概只有她的工作場所絕不是她該出現的地方。

 

我們禮貌性的站起來,請那女孩坐下,沒想到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所流露的氣質,竟是如此悠雅,絕不是其它任何在這裡工作的女孩,大聲喧鬧,隨意和男客人打情罵俏所可比較的。

 

透過了球館經理的介紹,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小慧。

 

“這位是阿志,我們之間有多年的袍澤之情。”

 

聽到經理的介紹,我不禁心裡笑了出來,不過也不算說謊啦,那個“袍澤”的“袍”是囚衣,而不是軍服。

 

“這位則是本館學歷最高的高材生,鍋貼。”對於經理的介紹,我也是禮貌性的微笑,雖然對於這種過份恭維的介紹詞有些不舒服。

 

這時我稍稍注意了她的神情有些不同,至於是哪裡有異,我說不上來,也許是燈光太暗產生的錯覺罷。

 

不一會兒功夫,我們和她熱絡地聊了起來,阿志展現了他過人的機智和幽默,還有長年累積的技巧,我也把所學的行銷學派上用場,大力推銷阿志,說他什麼待人誠懇啦,行俠仗義啦,武功高強啦,啦啦啦…我發現她聽我說話時有一種異於平常的專注,或許,這就是我剛才覺得她神情有異的原因罷。

 

“妳快下班了了,我們一起去吃個宵夜罷。”阿志問口邀她。

 

“嗯…”她則猶豫了一會兒,雖然極為短暫,說:“好啊…”

 

我察覺到了她的躊躇,我猜大約是她一個人,而我們兩個人…嘿嘿嘿…

 

“再找幾個妳的同事一起去嘛…這樣我也比較不會無聊…”我順水推舟地替阿志製造機會。

 

“嗯!”她則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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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一個小時候,我們驅車前往一家海鮮餐廳。

 

接近午夜的街道,冷清的夜歸人在昏黃的路燈下更顥得行色匆匆,偶爾急駛而過的汽車劃破了子夜的寧靜。

 

啤酒和一盤盤端上來的蝦蟹拼盤和生魚片倒不是今晚的主角。阿志表現的無懈可擊,一步步地破除小慧的心防,我也盡了朋友的義務,給足了阿志面子。

 

無奈,阿志的酒量並不好,幾杯黃湯下肚,神智早已不清,攤倒在桌上。

 

“我扶他到車上去歇一會兒,失陪一下。”我拖著他龐大的身軀到他車上。

 

“你也真遜…好不容易給你製造機會…你還這麼沒用…

 

@#&*#…”阿志早已昏睡過去。我替他關好了車門,回到餐桌上。

 

“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該結束囉。”我看了看錶,對兩位小姐說。心想明天早上十點還要上課哩,如果上憲法的老任知道我又蹺課,明年大概又要再看他一年了。

 

這時,兩位女孩正在竊竊私語,我不曉得在商議什麼。

 

“鍋貼,可以送我回家嗎…”小慧微醺的臉龐顥得格外的清麗動人,一隻明亮的眼睛望著我,兩頰紅暈,但卻掩不住她刻意掩示綻放迷人的笑意。

 

對於美女的邀約我本來就會毫不加思索的答應,但是實在是太晚了,明早又得早起,我猶豫了一會兒,但又想到這麼晚了,她又喝得微醉,一個人騎機車回去實在不放心,所以還是答應了。

 

“那阿MAY怎麼辦?”我指著一道和小慧隨行的同事問道。

 

“她就住在附近而已,走回去只要五分鐘。”小慧搶在阿MAY的前面回答然後對她做了一個調皮狡黠的鬼臉。

 

這時的我,其實思緒很混亂,大約是神色有異,馬上就被她察覺出來了。

 

“放心吧,我不是野狼,不會吃了小紅帽…"她調皮的做勢血盆大口,要摘了我頭頂上某職棒隊的紅色棒球帽。

 

“好啦,我機車停在附近。”我和小慧付完了錢,離開了餐廳。告別了MAY,她側坐上我的機車。

 

 

春天的風應該是略帶涼意的,但在路上我和小慧卻有說有笑,迎面而來的寒風也不算什麼了。我的心裡暖暖的,是因為我對她…我不曉得,思緒更混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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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沿途是人煙稀渺的曠野,樹影幢幢,陰森鬼魅。

 

整條公路除了偶爾傳來的淒厲狗嚎和遍野蟲鳴,剩下的就是騎乘騎車在公路上疾駛的我們了。

 

“跟妳說實話罷…阿志他很喜歡妳哩…”我想,順水人情作到家罷。雖然我沒唸過幾本聖賢書,但是基本的朋友道義還是有的。

 

她噘著嘴,聳聳肩,做了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

 

“他醉倒了怎麼辦…”她問。

 

“明天一早太陽出來他自己會找路回家,他會活得好好的。”

 

“其實…鍋貼…我…”她數度欲言又止,臉龐原本因為酒精作用的紅暈,更飛上了兩卷紅霞,那使她更迷人了。

 

“妳醉囉…”我道。

 

“沒有…是真的…”這時小慧雙手緊緊從後環住了我,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顫了一下。她緊緊依偎,一脈溫馨。

 

我轉頭過去,看著靜默不語的她,似乎感覺到她真實的情感。兩個人維持了一段時間的沉默,彷彿都知道彼此心裡在想些什麼,誰也沒有說話,期待這甜蜜的一刻能夠無止境的延續下去。

 

 

 

這時水餃的煙早已燃燼,只剩下一小截煙蒂而不自覺,我們兩人似乎完全沉浸在我敘說當年的往事中。即使節氣已然進入秋季,但蕭瑟的氣息絲毫未見,晚風還是帶著盛夏的暖意…

 

說到這裡,我不禁停了下來。也許該把這個城市片刻的寧靜用來思念罷,一個在我生命中曾經駐足過的女孩…

 

“後來呢…”餃哥啜了一口手邊的純喫茶:

 

“那晚呢…孤男寡女…酒過數巡…只可能會有兩種情況…"

 

我沒有答腔。

 

“第一種情況是在隔天報紙的社會新聞版上一個小小角落簡單帶過…"

 

“那第二種情況呢…"

 

“頭版…”

 

飽以一陣拳打腳踢之後,我們以前一定會互相虧來損去,沒有在言語上佔上風絕不善罷干休。而我今夜,卻全然沒有開玩笑的心情…餃哥大約很少看我神情如此嚴肅,索性沒有接話,期待我繼續說下去。

 

 

 

小慧的住所是一間位於巷子內的套房。

 

”上來來坐一下…可以嗎?”她問道。

 

我沒有拒絕,隨著她上了樓。只是心中納悶,我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個認識幾個小時的朋友…她不會擔心我…況且略有幾分醉意…抑或…我多心了…

 

她的房間大約六坪大,地上舖著柔軟水藍色的地毯,電視,冰箱,烤箱一應俱全,擺飾相當整潔,足見她居家生活相當嚴謹,品味也獨到而出眾,可以從她房牆上的波斯壁畫和那一把電吉他可以看得出來。床頭的那幀潑墨捲軸,應出自名家手筆,並非坊間膺品,能有這種所費不菲的收藏品,確實是相當令人耐人尋味的,至少,對她一位初步入社會的女孩而言,是有些特別。

 

“鍋貼…可不可以多陪我一下,我希望妳多陪我一會兒…”

 

她從冰箱拿了兩片三明治和一瓶蘋果汁放在桌上後,一個人面向窗外,翹首遠瞭台中市夜景。裙擺飄逸,長髮飛揚,彷彿若有所思。

 

我想著今晚和小慧由原先的生澀,一路上彼此知遇閒談,拉近了拘謹的疏離,在我心中,她是個謎樣般的美麗女孩,因為,她是如此的與眾不同,而且在她的背後,似乎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如果我猜得沒有錯,我已經引起你足夠的好奇心想向我問一些事情,對不對…”她轉過頭來幽幽的說。

 

她不但美,更有一般美麗女孩所沒有的智慧,一語便道破我心中所想的事。

只是以我鍋貼在江湖上響噹噹的名號,怎可一招便輸在女流之輩手中呢…

 

“姑娘果然冰雪聰明…”我學著她說話的語氣:“如果我沒猜錯,妳會希望我主動地向妳求證和詢問我心中的謎團,對不對…"

 

小慧被我的話逗得嫣然一笑。

 

“你還是輸了…因為你早以認定我是一個謎樣般的人,而你自己也承認你原本早已想向我求證和詢問一些事情。向美女認輸並不丟臉ㄛ…”

 

好個邏輯的詭辯,看來我對她的聰明又得重新評價了。

 

“如果…”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我有像你這樣的男孩子做我的男朋友…那該多好…”

 

她突然說了這些話讓我有些摸不著頭緒。不過,我可以從她的話中知道,第一,她現在有個男朋友,第二,她對她現在的感情並不滿意,甚至讓我覺得…她有許多的委曲和無助。

 

“抱歉…我真的不想多談了…對不起…”她背過身去,我卻能感覺到她在啜泣和那種深切的難過,卻不想讓我看到,正如她給我的第一印像,溫柔但卻不失堅毅。

 

“鍋貼…今晚不要離開我…好嗎…”她摟著我,偎在我胸膛。

 

“小慧…妳不怕我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野狼…把妳啃了…”其實我這麼說並非有什麼非份之想,而是想提醒她,其實女孩子該多學會保護自己,並非每個男孩子都如我這般。我不是什麼聖賢偉人衛道人士,能滿口禮義廉恥仁義道德,人食五穀雜糧,情慾貪念總是有的,更何況如她這麼出色的美女。而小慧對我如此信任,我更不能將她對我的信任胡作非為。我不是什麼君子,但我也絕非小人。

 

“真希望可以依偎在你懷裡一輩子…就算被啃…我也願意…對了…你不怕拉肚子嗎…”她真的累了,說話有點語無倫次,加上酒精在體內的作用,意識漸漸模糊。

 

她在我懷中睡去,我沒有睡意,思維清慮,內心平靜。柔光傾瀉著安詳,四週沈靜,小慧睡得深沈,靜靜感受到脈動的心音。我怔怔地望著面前這個熟睡的女孩,似乎對她動了真情了,我只希望能靜靜地陪在她身旁,相識不到八小時的一幕幕在我腦海閃過,她的聰慧狡熱和深情都在有意無意間呈現在我面前,她的背後似乎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而且不願多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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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東方的天空漸亮,一夜未眠,我徒步到樓下便利商店買了早餐,西式的鮪魚漢堡和咖啡,還有一份是她的。燃了一根煙,逕自在商店門口坐在機車上抽了起來。

 

“啪!”不一會兒,煙還沒燃過一半,竟有人重拍一下我的肩膀。

 

本能警覺用手肘向後使力一頂,在還沒聽到那一聲悅耳的“早安”之前,手肘已經結結實實地打在一個女孩的胸口,她一個浪嗆跌在地上。而跌坐在牆角的那位狼狽女孩,竟是小慧…

 

“抱歉…我不知道是妳…妳怎麼這麼早就醒了…”我趕緊扶著她,她臉上沒有一點怒意,反而一臉甜蜜。雖然,我能讀出她臉上的疲倦。“有沒有怎麼樣…”我那一擊也夠重了,她摀著胸口,竭力裝出沒有大礙的樣子。

 

“沒事…如果我有什麼三要兩短…你可要娶我ㄛ”她調皮地依偎在我身旁。

 

我不忍地幫她理了理額前佚散的瀏海:“妳怎麼這麼早就起床…”

 

“同樣的問題,我完壁歸趙,如何…”即使一臉倦容的她還是那麼天真無邪,美麗動人。

 

“我睡不著,於是就一個人下來晃晃…順便幫妳買早餐…”

 

“順便的ㄏㄡ…”她俏皮地撒嬌,緊摟著我。

 

隨著天色澄藍,街上的人群車潮漸漸擁擠了起來,人聲鼎沸,我們倆則默默地坐在路邊的板凳上吃早餐,一句話也沒說,彷彿我們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一份子,自私地擁有屬於我們的空間。

 

是她先打破我們之間的沈默。

 

“我剛睡到一半醒來,發現你不在我身邊…我覺得很孤單…我不喜歡一個

人的感覺…所以我就下樓來找你了…”她的一雙眼柔情地望著我,在我臉

頰上輕吻了一下。

 

“同樣的方式,我完壁歸趙,如何…”我說。

 

小慧被我這句學她語氣的話逗得一笑。她微仰臉龐,閉上雙眼,等待我的主動。我迎向她濕潤的唇脈,深情地擁吻著她,完全不顧路人驚異的眼光…

 

"我必需去上課了…”我看看錶,已經九點半了。

 

我在等待她提出何時再見面的邀約,想不到她竟一點也不提起。

 

"..不知我是否還有這個機會和妳再見面哩?”我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期盼向她提起。

 

"嘻…只有夠聰明的男孩子才有和我約會的權利ㄛ…專心的藺相如先生…”

 

當我還在思索她這句話的意思時,她早已隱然在人群中,不見了。

 

我騎著機車奔馳在回到學校的途中,思緒卻是一片混亂。

 

準時趕到了課堂上,同學紛紛問候我臉上的倦容和衣領上的口紅唇印,開得過火的玩笑,我也只報以淺淺微笑,沒有回答。領口的口紅唇印?我懂了…我伸手摸出了一張塞在領子口裡的紙條…原來這調皮的女孩利用今早我們當眾擁吻時偷偷地把不知何時預先寫好的紙條塞到我領子裡…專心的藺相如先生…呵…有趣的女孩…

 

 

紙條上寫著:

 

 

鍋貼 今晚八點 河濱公園

想妳的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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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憲法課的老任講課精辟依舊,精采絕倫,但我的心思早已飄到窗外的遠方,更確切的說,是小慧的身旁。雖然只是初識,卻沒有陌生,反而是熟稔和彼此能知道對方的想法。書上的英文字母彷彿都化做跳動的精靈,像是小慧捉狹似的燦爛笑靨,但歡笑的背後,總令我隱隱覺得更多的故事等待我去發掘…

 

“鍋貼同學,你對老師的說法有什麼意見…”老任大約是看到了我臉上甜蜜又詭異的笑容,知道是紅塵情愛,但又刺激了他步入中年的事實,才故意找我麻煩的,真是…

 

在失去意識的情形下,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窗外春天的微風吹得榕樹沙沙作響,文理大道上的人群依舊,整個校園一如往昔,唯一不同的是,我那顆心中期盼和焦慮的心罷。

 

下了課才不過五點,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三個小時,幾個朋友生日派對的邀約我藉口推辭,換來一陣曖昧的猜疑,我也只是一笑置之。

 

胡亂的在街上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心想既然約了八點,反正也沒有事,那不如我先去約定的地點等等罷。

 

河濱公園位在這個城市的郊區,沿著一條大溪的堤防旁而建成的,樹林茂密,荒煙漫草,許久己不曾有人整理了,一些遊樂的設施早已斑駁頹圮,傍晚或者有附近民宅的小朋友放學後到此嬉戲玩耍,但入夜以後,人煙罕至,是個治安的死角。至於她為什麼會約定這個地點,我想大約有她的理由罷。

 

我燃了一根煙,在附近漫無目的的閒晃,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四周也慢慢寂靜了下來,四闃無聲。坐在堤防上,思緒混亂,我試著去整理出一些東西出來,但是卻如同身陷波濤巨浪之中,好不容易掙扎著探出了頭,隨即又被緊跟著而來的洶湧海浪沒頂了…

 

大約過了半小時,我看到有人向我走了過來,是小慧…

 

我直覺地蹤身一躍,隱入草叢之中,倒不是因為我作賊心虛,而是因為她提早了一個半小時赴約,總不免奇怪,她又如何知道我會提早到這邊呢…應該不是因為赴我的約罷…想著想著,我已然決定暫不現身,看看情況再作決定…

 

 

今天的小慧身著一襲白色無袖的針織衫,黑色的牛仔褲,簡單的裝扮還是勾勒出她修長的身材,綁了馬尾的長髮上停了一隻米色蝴蝶,清麗依舊,只是在昏暗的路燈中還是掩不住臉上焦急的模樣,是在等人嗎,抑或…

 

她走到河堤邊,倚欄佇立,臨風顧盼。

 

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但卻能感到她那種深切的憂愁和不安。

 

她行動電話突然響起,她並沒有立即接聽電話,看她的身形,似乎是在考慮,接或者不接。

 

電話響聲不斷,對方應該找得很急。

 

彷彿在歷經天人交戰之後,她還是決定接了那通電話。

 

我和她相距大約20公尺,我聽不見她說了什麼,但卻可以由月色映在她臉上的光線看出她的惶恐,焦急,憤怒。隨著說電話的情緒起伏,她愈來愈激動,雙頰上泛著淚光,久久不能自己。

 

收了電話,她呆滯地靠著欄杆,任憑曠野的風吹亂了她的馬尾,幾綹凌亂佚散的髮絲因為兩行清淚粘在臉上,任誰都看得出她的心中有著深切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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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說到這裡,我不禁停了一停,只因為我掉進了如旋渦般的思念裡。

 

水餃看我突然中斷敘說,幫我燃了煙,他知道我的脾氣,並沒有催我繼續說,等我心情略為平復後,道:“因為你臨時起意,提早到約定的地點而發現了在

她身上似乎有更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真的只是巧合…我並沒有存心偷窺她的秘密…”我在為自己辯解嗎…或許罷

,因為我對她除了好奇之外…還有更多的愛慕和傾心…

“然後哩…”水餃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後來…”

 

 

 

隨著一輪明月和點點繁星漸漸西移,我看了看錶,七點五十五分,是該出現的

時候了。她既然和我相約八點,便表示不願讓我知悉剛才的事,我索性裝成若

無其事,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向她走了過去。

 

“嗨…”我不想驚動她,在數公尺之遙打了聲招呼。

 

“專心的鍋貼先生…和美女約會都會變得比較聰明喲…而且很準時哩…”她迅速地收起臉上的淚痕,調皮地噘著嘴對我道,似乎刻意不讓我知道方才她說電話情緒低潮的事。

 

“可愛的小慧姑娘…我才不願浪費和妳相處的一分一秒哩…”我笑道。

 

“今天吃了糖是吧…嘴巴變得這麼甜…”她輕摟著我。

 

我和她肩並著肩坐在河堤上,視野遼闊,對岸炊煙嬝嬝,燈火明滅。我們共同享受這城市邊緣難得的靜謐,這座偏遠的公園即使再荒涼雜沓,但只要有小慧

陪伴在身旁,就算身處蠻荒凋凌的公園,抑或繁弦急管的不夜城又有何差別呢

…記得不知哪位情聖說過…情人節重點不是在哪兒過,如何過,而是跟誰過…

我漸漸同意那位情聖的說法了。我也能體會為什麼楊過為了小龍女根本不會在

乎是闖蕩江湖或者隱居古墓…

 

“鍋貼…你知道嗎…對我來說…你是個很特別的男孩子…”她輕輕地嘆口氣。

 

“我知道你對我一定有很多疑問,看在你才貌不下於本姑娘的份上…特別優惠

…給你發問一個問題的機會哩…"

 

我腦中思慮迅速的轉動著,似乎這句話是當作她對我輸誠的宣示,如果只是一

個問題,又如何能夠滿足我的好奇心呢…既然她已經有準備跟我解釋這一切的

打算了,我倒無需太心急…

 

“我相信,在妳背後一定有個不足為外人道的故事…”我作了一個簡單而大膽

的推測…由她的穿著,使用的電話,和住處的擺飾來看,對一個二十歲甫踏入

社會的年輕女孩來說,的確是奢華了些…我猜她有個有錢而且曾照顧她生活起

居的男朋友…在她昨日的言談之中,也有意無意的透露這個訊息給我…她的感

情生活顯然不盡快樂,甚至有些迫不得已的,不能夠自己選擇…而她一切委屈

和無助似乎都是因為男友而來…

 

“天下無道,人人得而取而代之,大丈夫當如是也…”我意有所指的說。

 

“果然不出我所料…什麼事都暪不了你…”她只是將我緊緊地摟著:

 

“只是…我的背景和故事一言難盡…怕你不能接受…"

 

我鍋貼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看盡愛恨情愁,聚散離合;驚濤怒浪,刀光劍影的

場面也見得多了。只是我可以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在她的背後一定有段極其曲折

的辛酸。

 

“妳男朋友有特殊的背景…你們己情斷義絕…而他至今仍對妳糾纏不清…”我

大膽地把我心中的推論說了出來。

 

她似乎訝異於好像什麼都知道,其實我對她根本一無所知。不過胡亂猜測罷了

。她沈默了良久,我則注視著她的沈默。

 

“我老家住在南台灣的一個小鎮,原本全家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詳和而溫暖

。自從我十七歲那一年,父親經商失敗,我們家中就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的困

境中。由於經濟的壓力,我不得不放棄我未完成的高職學業,一個人隻身來到

這個城市求發展。”

 

“原本我在一家民歌餐廳打零工,每個月的薪水維持自己和家用是很足夠,但

若要償還父親所積欠的龐大債務卻是很困難的。後來在一個因緣際會的巧合裡

,認識了一個男孩子,當時他很熱心地幫我介紹進他的傳播公司當特別助理,

本來以我高職肄業的學歷根本不可能進去那家公司,但他是那家公司董事長的

姪子,業務部的經理,便讓我進了那家公司,而且有了較好的收入,對於當時

背負經濟壓力的我來說,簡直是救命恩人。”

 

“他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心存感激。你知道的…他風度翩翩,百般殷勤,加上

我初踏入社會,自然對於事業有成的男孩子沒有抗拒力,掉入了戀愛的深淵之

中…他便成了我的第一任男朋友…”

 

小慧說到這,苦笑了一下,偷偷望了我一眼。

 

“沒想到…在他華麗的外表之下,竟然有一顆卑劣醜陋的內心。他當時給我很

好的物質生活,但卻又半勸半說的要我去酒店上班,表面上說是希望我能賺取

更多的錢去償還父債,其實,他們公司本身暗中媒介少女從事特種營業,旗下

也有幾家酒店,他的目的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當時的我,不過他手中的一顆

棋子任他擺佈而已。起初我萬分不願意,但他卻對我拳打腳踢用武力脅迫我簽

約,而且以我家人的生命做為威脅,我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好…"

 

我並沒有打斷她的話頭,靜靜地聽她娓娓道來。在她訴說的同時,她清秀的臉

龐上似乎蒙上了一層冰冷的風霜,彷彿強抑著滿腔的悲憤和淚水,我更感到她

的堅毅與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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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處在一個夾縫之中求生存的工作環境中,我過了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我千

方百計設法離開那個環境,求之以情,低聲下氣,換來的只是一陣毒打和惡罵

。我看破他那偽君子的面具,對他深惡痛絕。後來,利用一個他出國洽公的機

會,我大膽偷偷地收拾好一切,離開了那裡…"

 

“我在保齡球館找到了一份暫時的工作,也過了一陣子比較安定的生活。可是

…他回來了…他開始四處打聽找尋我的下落,如果讓他找到我,後果是可以想

見的…"

 

小慧靜默了半晌,臉龐微揚,堅毅不屈的神情,全然沒有這坎坷多乖的命運搏

倒的軟弱。

 

“妳對他…還有藕斷絲連的情感嗎…抑或早已恩斷義絕…”我問道。

 

“我不曉得…我只知道…現在我有了第二任男朋友…”她再也忍不住心中強忍

多時的淚水了,撲倒在我懷中哭泣了起來。我沒有安慰她,就讓她好好地發洩

罷,如此遭遇任誰經歷過都是渾身的傷與痛了,更何況對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

女孩來說…我心中暗暗立下誓言,要儘我一切所能幫助她,保護她,不再讓她

受到任何傷害,不許任何人再傷害她了…

 

夜闌人靜,我和她兩人靜默不語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驟雨霹哩啪啦下了起來。

我拉著她慌亂急忙地躲到附近亭子避雨,滂沱的雨聲在無人的夜裡顯得格外驚

心動魄,我們身上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淋得一身濕。

 

“今晚…我不能回我的住處…他現在正在四處找尋我的下落…”

“妳躲得過一時,未必躲得過一輩子,如此並非長久之計…”我抹去了她臉上

晶瑩的水珠:“不如這樣罷,等雨停了點,今晚就先到我的住處先落腳…妳也

別想那麼多了,我會幫妳想辦法的…”

 

“鍋貼…謝謝你…”她擁著我,即使全身被雨淋濕透的衣物也阻隔不了她暖熱

的體溫。

 

 

雨停了已是接近午夜。

 

我們離開了河濱公園,到了離公園不遠的夜市。她最愛吃的蚵仔煎,我最愛吃

的鐵板燒,還有我們最愛吃的紅豆牛奶冰。她答應我暫時拋開不悅的現實,我

們共同擁有一個美麗的夜晚。我們攜手足跡遍及大街小巷,嬉笑,她像小孩般

任性地騎著機車蛇行,右彎左拐。這個城市只有在雨後才會讓人覺得乾淨無塵

,我們則貪婪地呼吸這難得雨後的清新,即使只是短暫的甜美,但也己足夠…

 

 

回到我的住處。自己獨自居住在八樓的一層公寓中,兩個房間中一間被我用來

作為書房,一面牆上都是美工創意設計的書籍,圖庫,還有幾百片靈感來源的

音樂CD和磁片,桌上凌亂一堆尚未完成的稿件,考試資料散落一地。另一個房間則是臥房,上個禮拜的髒衣服還沒送去洗,也是像烽火連天的災後現場。

 

“妳先把濕衣服換了罷,去沖個熱水澡…”我自衣櫥中取了一套乾淨的衣褲和

一條毛巾遞給她。

 

“別偷看ㄛ… 會長針眼的變態怪叔叔…”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我,那種

神情充滿了撒嬌的意味。

 

“快去罷…”

 

我取了一瓶冰啤酒胡亂地灌了幾口,躺在床上思緒陷入了一片混亂中,腦中盡

是迴盪著小慧方才敘說她的過去。其實,她或許只是突顯這個社會問題的冰山

一角,在看不到的角落裡不知還有多少如她這般遭遇的女孩,等待溫暖和正義

的伸出援手。該報警處理嗎…但她一定顧慮到她的家人的安危而不願冒此風險

,我該如何作呢…總不可能帶著她躲一輩子罷…還是找阿志商量看看好了…但

是…希望他不會介意我和小慧的事才好…

 

我撥了電話給阿志…嘟…嘟…嘟…電話沒人接聽,這種時侯不在,一定又是不

知哪隻無知的羔羊淪落在惡狼的爪下了。

 

留了言給他,說明晚有要事登門拜訪,無論如何在家等候,並問他,如果有一

個人看到一張千元鈔和另一個人撿到千元鈔,這千元鈔該歸誰…

 

“鍋貼…你幫我拿一下吹風機好嗎…”小慧從浴室傳來的呼喊聲。

 

我取了吹風機從浴室的門縫中遞給她,她卻不慎為了要取物而重心不穩在濕滑

的地板上摔了一跤。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了毫無保留的她,她堅實的酥胸,白晰

圓實,如含苞花蕾留戀晨露的晶瑩。我趕緊上前扶住了她,想正眼,覺得冒失

;想偷視,深惡鄙夷。我緊擁著她,彷如爐灶蒸熟年糕,彈韻著熱氣,我們相

視無言,默許了難以啟齒的情奔…

 

她換上了一套我的運動休閒服,略大鬆垮的衣服穿在小慧的身上顯得相當滑稽

。她拿睡袍柔馴往我身上一披,拉直袖子,綁好腰帶,輕聲的說:

 

“該睡了…”

 

“鍋貼…我們明天離開這個城市好好的去玩一玩…好不好…我現在對這個城市

充滿了失望…願不願意陪我ㄚ…”她膩在我的胸膛上撒嬌。

 

“沒問題…我明天只有一堂英文聽講課…”反正連續曠課場次早己打破上學期

的紀錄了,就讓紀錄延續下去吧…

 

我敵不過兩天來疲倦的睡意,便在小慧如同慈母怡然吹緩粥飯悶熱般的幽蘭氣

息和體溫髮香中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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