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教我愛

作者:NC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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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正熄掉燈火,耳畔即傳來熟悉的摩托車聲;喜孜孜地

爬上書桌,我一邊竊笑一邊偷窺窗外的景色──一對戀人:他們正

依依不捨地相擁,男的環住女的纖腰對她呢喃細語,而後一陣輕吻

才以視線分離。

  我滿足地下桌,感覺很開心。別以為我是變態偷窺狂,其實那

女生是我的家教老師,而男主角則是鄰居的大哥哥,他們之所以一

起還真是我從中拉線的呢!對於目前是高中生的我而言,他們的浪

漫史比市面上的小說來得真實多,也讓我對愛情多了幾分慒憬,每

回瞧見他們甜甜蜜蜜,又羞又喜的表情便令我好笑;誰叫我喜歡虧

他們呢?覺得我這名紅娘做得還真是不錯。

  明晚上課時可得好好盤問,相信必有趣事耳聞!

  隔夜,我埋首書堆中,靜靜等待家教老師的到來。不久,她隨

著我父母的招呼聲走進我房裡,雙眼晶亮晶亮,十足的幸福小女人

模樣,看得我這名高三生格外眼紅。

  『曄姐,這麼開心?』

  『咦?有嗎?』大概察覺我鬼頭鬼腦地,她收斂下神情,道:

『小鬼,妳又在想什麼啦?』

  『哪敢呀?』我以肘擋下她突擊過來的書本,眼珠骨碌碌地嘻

嘻一笑,『倒是楊大哥今天過得如何?』

  果然,她臉頰一臊嗔視著我,瞧見我小人得志的嘴臉,立即反

攻。『小鬼,單字背熟了沒?今天好像要考第一冊和第二冊的單字

嘛!』

  哇,這招果然厲害!嚇得我直打哆嗦,吐吐小舌,轉過身拿起

英文書本啃。說到這門科目,我真是一顆頭二粒大,每次考試絕少

超過那臨界點,無怪乎我老媽要聘請家教囉!

  『曄姐,今天行行好,考一冊就好,成不成?』我施「哀兵政

策」,乞求她憐憫我那幾近白痴的英文能力。

  『不行!』她堅決地搖頭,我則彷彿看見悲慘的命運……

  一邊啜泣,一邊啃完那厚厚的兩冊單字,我想法國瑪麗王后上

斷頭台也不過這心情吧!雖然心知比不上她那高雅的氣質,但從容

就義的神情總有個幾分像。考完單字,我人也癱瘓了,成績更別提

了,除了滿江紅外還能有什麼呀?

  『曄姐,人家不讀了啦!』我鬧脾氣地伏在桌上,挫折化成淚

水悄悄滑落。

  『小鬼……』她輕輕撫住我的髮,哄道:『我知道妳感到很難

過,但這是通往聯考的必經之路呀!』

  『我真痛恨,為什麼我對英文就是少了一根筋?』

  『呵,正如同我對數學少根筋是同等道理嘛!自從聯考完後,

我再也沒碰過數學,怕到了。但妳不同,數學可是妳的絕佳武器,

不是嗎?』她笑容滿面的,很難讓我反駁。

  『嗯,這或許就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還真是塊背

書的料……』我皺皺鼻頭,似笑非笑地。

  『小鬼,我明白妳心中鬱悶,但相信曄姐一句話:以後妳的高

中回憶,這一段是最有價值的。』她呵呵一笑。

  『好啦,反正我也明白。』拋開英文不講,我其它科目可是數

一數二,因此低落感一下便過;現時候又開始活蹦亂跳,想要探索

別人的隱私了。『曄姐,妳和楊大哥今晚有計畫要去哪兒嗎?』

  她輕嗔一聲,無可奈何地說:『如果妳對英文有這般的求知欲

就好了!』

  『哎喲,曄姐,告訴人家嘛!』我索性坐到床舖,抱著小枕頭

盯著她紅酡的臉龐,還真是套了廣告詞中「白白嫩嫩,什麼粉都沒

擦」呢!

  戀愛中的女人,果然很美……

  『也沒說要去哪呀!他今天要加班,大概不會出去。』她稀鬆

平常地道,但語氣仍可感受落寞。瞧我一副「可惜」的表情,曄姐

忍不住按下我的頭,『怎麼,小鬼,想當電燈泡還是福爾摩斯?問

這麼多!』

  『不是呀!』我急忙喊冤,『因為我,你們才會認識,自然我

要多關心關心你們的進度囉!難不成你們倆個打算"過河拆橋"呀?』

  曄姐被我一激,頓時啞口無言;我則嘻嘻一笑。

  『是是是,難不成妳還要關心我們結婚之後的事?』她一面羞

赧喜怯,一面力守山河。

  『嘻嘻……當然不會呀!那有媒人管到生小孩的事,小鬼還懂

得幾分道理。』想不到我近來的舌齒工夫更上一層樓,不由得竊喜

在心。

  『妳……』她又急又憤地說不出話。

  『哎喲,不來了啦!』我故作嬌矜,小女兒姿態似地往她靠去。

  曄姐叫一聲,將我推了開,卻給逗得笑倒在毯子上,早無力反

抗我的大肆攻略,只得連聲求救;正和她玩在興致上,房門外竟傳

來一陣腳步聲,嚇得我們趕緊正襟危坐。

  『浩欣,我進來了。』是我媽。

  『喔,進來吧!』當媽進來時,曄姐和我都乖乖地做著自己的

本份;誰也沒想到這房間上一刻還打了場混戰。


『宜曄,妳可得多教我們家小鬼,上次段考那分數實在見不得

人。』我媽端來一盤削好的水果,放在桌上又是瞪著我,又是和言

悅色地對家教道。

  簡直是差別代遇嘛!

  『媽,妳不要給老師壓力嘛!說不定等下她就不敢教了,反正

我英文爛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說,上次段考我數學得了滿分,

將分數拉上來了呀!』我塞入一片蘋果,『妳不能太苛求,小心妳

女兒太十全十美會遭天妒的!』才說完,便被我媽打了。『哎喲,

"苛政猛於虎",妳再逼我我就上山當老虎!』

  『妳瞧瞧,這孩子別的不會,耍嘴皮子最會。』我媽無奈地薄

斥。

  『林媽媽,其實浩欣很努力的,只是每個人的長才不盡相同,

像我數學便十分不好;可是,浩欣的數學卻很強!』曄姐笑著道;

我以眼神感謝,她簡直就是我這「千里馬」的「伯樂」。

  見我媽還有話說,急忙打斷,否則耳根子不知要受多少苦。『

媽,好了啦!老師和我要上課耶!妳有話等下課再說嘛!』

  『真是的,妳這什麼態度,也不怕人家笑話。』

  『嘻,要笑話早笑話了,哪會等到現在呀!』我順口接下,邊

對著曄姐猛眨眼,邊推著我媽出房門,『要聊天,等一下小鬼就來

陪妳聊了。』

  『阿彌陀佛,我可寧願妳多讀些書。』我媽雙手合十,但可看

出她心裡歡喜得很,笑咪咪地下樓。

  『小鬼,妳和母親之間的感情很好嘛!』曄姐羨慕地道。

  『嘻,當然好!她可是我的活菩薩,食衣住行都得靠她。阿彌

陀佛,善哉,善哉!』我裝模作樣地,惹得她又是一陣笑。

  『閒話少說,小鬼。妳母親剛剛這般托以重責大任,我該對妳

嚴格些,不然愧對於自己的良心,我也教不下去。』她面有難色,

似乎真的很困擾。

  『好,我會很乖地研讀英文,下次考試一定進步給妳看,行嗎

?』有我的但書,相信她的愧疚會少一點。

  『不行!』曄姐搖搖頭,『妳要進步給自己看,不是給我看!』

  嚇我一跳,原來如此!

  我向前抱住她,『嗯,相信我,我會努力給妳看的,不,給自

己看!』

  『加油!』她拍拍我的手,笑著鼓勵。

  『嘻嘻,曄姐。』我盯著她看,『妳不覺得我們這姿勢和對話

很曖昧嗎?』

  『啊,妳這小鬼!』她紅雲驟生,將我推了開,『老想些有的

沒的。』

  『呵呵,好玩嘛!誰叫妳當真啦?』我順勢躺臥在床舖,隨即

又翻起身,正經八百地坐回書桌,道:『說到做到,馬上行動!』

  曄姐很高興地微笑。

  對我而言,她就像是姐姐般:可以和我說笑,傾訴心中的小女

生秘密,滿足我這名獨生女從小至大所嚮往的手足之情,與其說她

是領俸的家教老師,倒不如說是我的心靈醫師吧!

  因此,我十分在乎她,在她照顧我的同時也關心著她。

  其實剛開始我十分排斥家教,學校受的苦還不夠嗎?算是姻緣

巧合,讀政大的她恰好賃屋我家附近,經鄰人的介紹才來當我的家

教。她的教法比學校活潑許多,漸漸地我也接納她的存在,致於真

正走得這麼近自然有段插曲,就是楊大哥的出現,因為我們又多了

共同的女人話題!

  楊大哥是我家多年的老鄰居,從小就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老

媽總愛拿他作比較,但我不以為杵,畢竟他真的很厲害!完成研究

所學業後,他回到台北任職,好像已是一名小主管了,真是平步青

雲、扶搖直上。

  這樣郎才女貌的璧人,自然就是我「小鬼」故意撮合下的結果

囉!

  有時我總忍不住想像,未來他們倆的愛情結晶圍在身旁,我則

呵呵地講述他們之間的認識過程,以及年輕時候的狂妄不經;想想

,那多有趣呀!

  嘻嘻,原來紅娘、月老這麼好玩,看來我可能當上癮了。

  幾天後下課時,我盤算是否要去補習班,高三生的壓力讓生活

成了枯燥。走到門口瞧見曄姐和楊大哥正等著,我喜出望外,又蹦

又跳地跑到他們面前。

  『哇,今天吹什麼風,讓賢伉儷特地來迎接?』

  『小鬼,妳還是一張利嘴行天下!』楊大哥首先發難,『今個

兒吹了颱風,讓我提早下班過來接妳,滿意嗎?』

  『哇,曄姐,這小廝牙尖齒利,帶回去好好管教才是哩!』我

躲進她身後,以避那端殺人的視線,『瞧瞧,楊大哥好像要吃人般

!』

  『誰叫你沒大沒小的!』曄姐輕斥。

  『啍,不要臉,兩個合攻我一個,以多欺少嘛!』我扮了個鬼

臉,而後又圈住他們倆的手臂,道:『說,今天要帶我這名電燈泡

去哪呀?』

  『帶妳去賣啦!』楊大哥無可奈何地說,曄姐則只笑不語。

  『嘻嘻,找得賣主再講也不遲,記得分我媽多一點,畢竟養我

這麼大該給點酬勞,是不是?』我依舊油腔滑調的。


『別老沒正經的,小鬼!』曄姐疼愛地捏了下我臉龐,『記得

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是呀,她不提我可忘了,今天他們怎會特地來接我,楊大哥還

提早下班呢!

  『不知道,反正離聯考還有二百零八天。』我晃晃頭。

  『妳生日呀!每年這時候妳總會纏著我要禮物,本來還在想怎

麼今年沒動靜,原來是妳忘了。真該讓妳多考幾次聯考,對不對?

』楊大哥一有機會就愛吐我糟。

  『呸呸呸,這是對考生和壽星所說的話嗎?』我轉向求救於曄

姐,『妳看,楊大哥好過份喲!』

  『騏葳,你何必和她一般見識。』

  『曄姐,妳這是"雪中送炭",還是"錦上添花"呀?』我不依地

喊道,『算了算了,反正"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小鬼打自出生到現在從不認輸,今天居然發起善心來了。

』楊大哥不饒人地繼續挖苦。

  『好啦,別讓壽星太難堪。』曄姐見我反瞪楊大哥一記白眼,

急忙出來當和事老,『小鬼,今天妳最大,說說看妳想到哪邊慶祝

?一切費用全算在楊大哥身上,好不好?』

  『好哇!好哇!』我忘情地大叫。

  『就知道又是我作東。』楊大哥裝成苦瓜臉,逗得我和曄姐呵

笑不已,『上車吧!我們一起到淡水去瘋。』

  『耶!』曄姐和我均呼出一聲,高高興興地上了車。

  在淡水吃完一頓海鮮大餐,楊大哥提議去看夜景,曄姐本來認

為我該回去讀書,並且打個電話給父母,免得他們擔心;但我實在

玩心大起,總搞籍口留下。

  『哎喲,曄姐,妳就行行好,讓人家開開心心過個生日嘛!』

我哀求。

  『小鬼,不是我狠心,而是凡事該以大局為重。』別瞧曄姐是

女流之輩,硬起心腸有時比屬牛的楊大哥還倔。

  『楊大哥……』我矛頭驟轉,只祈盼能夠多玩一會兒。

  楊大哥不忍,跟著勸:『宜曄,就去欣賞夜景,考生也有權利

放輕鬆,總不能叫小鬼變成書呆子吧!』

  『你們……我不是說要以大局……』曄姐看看我又瞧瞧楊大哥

,最後嘆口氣。『好吧,不過先小人後君子,小鬼必須和我約法三

章:下次段考成績要進步前幾名,另外以後出的作業不可以要求任

何折扣,如何?』

  一聽條件這麼苛,幾乎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但轉而一想,她

何嘗不是為了我好,只得無奈地點頭答應,楊大哥則在一旁微笑。

  曄姐滿意輕哂,曉得我明白她的用心良苦,撫摸我頭髮,柔聲

道:『小鬼,先苦後甘!好啦,打個電話回去報個平安,否則林媽

媽再也不許我帶妳出門囉!』

  『嗯!』我扁下嘴,然一想到可以去看夜景,禁不住心猿意馬

起來,笑說:『等會兒我可得玩個夠本,否則還真不划算哩!』

  『是呀,這種機會還真是不多。』楊大哥領著我們上車,坐畢

又道:『不過林媽媽真疼女兒,曉得妳生日特別允許我們帶妳溜課

,和我家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啊,我媽記得我今天生日?』我吃驚地叫,心中感動。

  『當然記得,妳是她懷胎十月,經過陣痛才分娩下來的寶貝女

兒呀!我想任何一位母親都無法忘記那時刻……』曄姐說,而後與

楊大哥相視以笑。

  我慶幸坐在後座,眼眶的淚不致於太明顯,儘管它仍源源不絕

地湧出;說實話,我何嘗不明白老媽的心意,平時她總要求我用功

讀書,食衣住行樣樣替我備妥。天下父母心,反哺寸草情,作兒女

對父母所回報的,永遠抵不上其中的千分之一吧!

  『小鬼,妳將來一定要好好孝順,不然雷公第一個劈妳。』楊

大哥開玩笑地道。

  『啍!』我鼻音猶在,仍不服氣地反駁:『就算你不說,我也

會孝順父母,這乃是中華文化流傳五千年的美德,我當然不敢忘本

囉!殊不知:天下之善始於孝,咱自然明其理。』

  『是是是,小人知錯。』楊大哥哈哈笑了幾聲。

  明瞭他為了緩和我心情才故意說笑,當下回敬:『不敢,不敢

!』

  『受教,受教。』

  『天呀,你們在幹嘛?演雙簧嗎?敗給你們這對活寶!』曄姐

在一旁聽得捧腹大笑,直直搖頭。

  『嘻嘻,承讓,承讓。』我順勢接下。

  轉眼間,車子隨著車流滑到台北橋附近;窗外熙來攘往的車水

馬龍,近似虛幻的流星狀,五彩繽紛,像極舞台上變化萬千的霓虹

彩燈。

  未及車停妥,我便急欲開門下車。

  『等等,小鬼……』楊大哥一聲喝下,怕我受傷。

  『呵呵,等不及囉!』語畢,我已跳下車,一路奔向堤坡。

  登上堤坡,晚風順著黑夜悄悄拂過我耳畔;岸上的萬家燈火,

橋上的鵝乳黃光,相互輝映於淡水河,交織成一條斂豔粼粼的銀河

,隨波逐流……

  『小鬼,跑這麼快!』楊大哥偕同曄姐走來,『剛剛實在太危

險了,不許有下次,知道嗎?』


『是,遵命!』我俏皮地行個童軍禮,馬上又指著淡水河叫喊

:『快看快看,美不美、美不美?』

  『有這麼興奮嗎?』曄姐取笑地道。

  『嗯,也不是啦!』我不好意思地搔頭,察覺自己有如「劉姥

姥進大觀園」般。『哎喲,曄姐就別欺負我嘛!』

  『我可沒有。』她舉起雙手,狀似無辜。

  『呵……』我擊了她掌,趕緊溜開,既跑又跳,好像和風賽跑

般奔著。

  『小鬼,別走太遠!』楊大哥不放心地喚。

  『不會,就在這附近。』雙手圈著嘴回應,「君子有成人之美

」,我可有自知之明。

  順著坡堤,一邊漫不經心地踱步,一邊無意識地流覽四周,雖

然暗夜已降臨這都會區,仍有許多人忙碌著,那遠處的燈火不正說

明一切?其實台北很美的,不是嗎?除去各種髒亂、污染及犯罪,

它該是清純可人的少女,而非歷經風霜的美婦……

  這晚,第一次發現生長近十八年的故鄉,竟是如此多變且引人

入勝!

  找了處階梯,坐下欣賞對岸矗立高大的新光大廈,頂樓若黃似

朱的燈光,一閃一閃地投入淡水河面;再回首堤岸上雙雙對對的情

侶們,突然間有股獨樹一幟的傲然。

  或許我還不懂得「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的意思

吧!

  坐了一會兒,我便開始抬頭張望楊大哥和曄姐的蹤影,瞧了好

久還是沒看見,心想他們大概到某處卿卿我我,忘了我的存在。

  啍啍,還敢說替我慶祝生日呢!算了,他們近來約會次數大減

,就讓他們好好重溫舊夢……

  我頭趴在曲起的雙膝,幽幽然地。突然身後傳來窸窣聲,緊接

著一陣亮光投射過來,回頭一探究竟,卻是四處尋覓不到的楊大哥

和曄姐,正手捧著一座蛋糕,上頭十八根蠟燭燃出火光,原來他們

買蛋糕去了,難怪找不到。

  我為方才心中對他們的怨懟感到不好意思!

  『小鬼,生日快樂!』曄姐笑瞇瞇地扺去我眼中的淚,『妳是

壽星,今天不能哭的。』

  『是呀,才一個蛋糕妳就哭成那樣,如果我拿出給妳的禮物,

妳眼淚不就淹沒整個台灣了嗎?』楊大哥附合地說。

  『禮物?』我吸吸鼻子,好奇地問:『楊大哥,你送什麼呀?』

  『嘿嘿……不告訴妳,等回家妳就知道了,否則蛋糕淹水還能

吃嗎?』他故意虧我。

  『討厭啦,故意吊人家的胃口。』狠狠推了他一把,心裡著實

開心,很久沒這樣又哭又笑的了;在他們倆的慫恿下,我閤上雙眼

默默在心裡許下願望:希望我周遭的人們都能得到幸福,因為我好

喜歡他們!更希望將來我的愛情,宛如楊大哥和曄姐那般和諧甜蜜

……

  我以淚光、燭光,及一顆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心,渡過十八歲的

生日。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望著書架上那套「金庸作品」,回想當時

楊大哥故作神秘的姿態,生日禮物竟是夢寐以求的武俠小說!

  距今,那段痛苦又快樂的高三生活已快半年之久;而我托吳京

部長大學增額的福,早成為一名新鮮人,上了一所成立不久的國立

大學──南嘉大!不知道嗎?呵,其實那是「中正大學」的別稱,

正因位於台灣南部的嘉義,才會有這特別的暱稱,很可愛吧!而如

同一般的新鮮人,剛上大學我簡直玩瘋了,雖說這個小鄉鎮沒有台

北來得熱鬧,但滿天的星星和蟲嗚卻也叫我嚐到另一番滋味。

  當然,對於新環境我還是會有適應不良的地方:偷偷躲在棉被

裡哭泣,念著家中一切;或是想著高中那群死黨,幾乎將寫信當日

記在寄。不過也在這時期我染上玩「嗶嗶噎死」的惡習……我想,

只要曾沉溺於它手中的人都不會反對「惡習」這名詞!

  總是習慣上站掛著,找尋奇怪的IP號碼,然後和陌生的人們

聊著不知所云的閒話……很無聊吧!但對懵懂的我,卻是生活一大

調劑,畢竟剛上大學,一切尚未定性,日子也就如此打發。幸好自

己沒有電腦,不是向同學借便是跑到計中玩,能上網的時間有限,

否則大概一天坐上二十四小時也不成問題,廢寢忘食喲!

  經過半學期的「墮落」,結交的網友雖不少,但談得來的卻只

有一名,或許初次嚐到有個可以傾訴秘語的青衫之交,不知不覺間

竟開始有陷入愛情的迷思,然而和他一直淡淡然地,沒下一步行動

;與其說沒下一步,不如說我們皆安於網友的狀態!

  說來也妙,他的帳號是西恩,我則為恩西,正因如此我們常有

「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默契,第一次聊天便有「相見恨晚」的感慨

,真是巧合至極!

  不過,初來乍到的驚慌感還是沒叫嗶嗶噎死的魔力沖淡,我時

時找了藉口回台北,享受家的溫暖;更何況曄姐和楊大哥都在台北

,我這名紅娘可關心他們的進度呢!

  曄姐今年即將畢業,我想楊大哥應該有所表示才對,說不定可

以喝到他們的喜酒,而我則扮成可愛的伴娘;嘻嘻,我內心打著如

意算盤。


望著桌上的鬧鐘,躺在床上邊憶著過往,邊等待曄姐的到來;

早和她約好今晚的 LadyTalk ,一定要狠狠將心裡的話傾巢而出,

在學校根本沒人可以好好吐吐心語,同寢的學姐還沒熟悉到那程度

,班上朋友也沒有高中死黨來得親密,論起來仍是「適應不良」四

字而已!

  『小鬼!』曄姐突地出現房門口,含笑盯著一身懶散的我。

  又驚又喜地飛快起身,我衝到面前熱情地擁住她,『曄姐曄姐

,想不想我、想不想我?』

  『呵,想死妳啦!』她嘻嘻一笑,拉了我手轉圈,道:『嘖嘖

,我本以為可以看到一名小淑女回來,沒想到……唉!』

  『什麼嘛,一回來就損我!』我嘟起唇,不滿地叫。

  『呵,這叫先下手為強。』

  我們倆坐在床上各抱顆枕頭,相視而笑,感覺就像手足那般地

自然,不,或許該說比姐妹更親吧!

  『小鬼,上了大學有沒有什麼心得呀?』曄姐關切地望我。

  『嘻嘻,比中學時期還輕鬆呀!但沒有什麼踏實感……』想到

這學期虛度光陰於網路,書讀得含含糊糊的,若真計較起來恐怕沒

中學時期學得多。『不過,我發現大學生時間好多,可以做自己的

事也可以讀更多書籍,端看善不善用有限時間囉!』

  『沒錯,記得我還是新鮮人時也有相同的困擾呢!』曄姐回憶

地道。『小鬼,努力使自己的生活充實些,別浪費大好時光,畢竟

辛辛苦苦上大學不是為了玩樂,我相信妳可以在這四年學很多事。』

  完了,這叫我如何再提及有關嗶嗶噎死的所見所聞呀?暗中扮

了鬼臉,我不好意思地笑,曄姐也察覺到我的做賊心虛,食指搖了

搖,表示不贊同。

  『對不起嘛,只是中正真的沒什麼好玩,人家才會迷上嗶嗶。

』由於常通信,對我的生活她可說瞭如指掌;帶著靦靦的表情,我

輕輕道歉。

  『嗯哼。』曄姐無可奈何,隨即又說:『對了,你和西恩見了

面沒?』

  『沒呀,反正我們只有站上遇見會打招呼,現在已經不像從前

那般每回都"脫客"啦!』見曄姐面目有異,急忙澄清:『沒什麼,

因為覺得"脫客"太費時間,而且他又不是天天閒閒沒事做,畢竟研

究生很忙的嘛!』

  『嗯,不要陷太深。』她雙關語地警戒,『妳該明白我的話,

不是嗎?』

  『是,當然知道,我又不是小鬼。』說完才發覺露出語病,嘿

嘿笑了幾聲,『倒忘了我本來就叫做小鬼!不過曄姐,難道妳在大

一時對愛情沒有憧憬嗎?我發覺自己雖然不會想找個男朋友,但總

希望可以多多吸引異性,最好能夠博取他們的眼光,好顯示自己的

身價,這樣算不算做作呀?』

  其實這問題老早便想問了,只是一來自己從小瀟灑慣了,不好

承認也有女兒姿態;二來信中如何說明這莫名奇妙的心理作用?做

人難,難上青天!我相信往後這種矛盾心態仍會繼續發生……

  『對愛情呀,當然會嚮往,只是大一時一切茫茫然,對於自己

的未來深感惶恐,倒也沒心思去想那回事;再說,我對於男女之間

的事一直懷著恐懼的心理,妳又不是不瞭解。』她微微一哂,卻看

得出惆悵。

  我剎那間記起,曄姐小學時父親因外遇而另組家庭,她和哥哥

跟著母親一起生活;而父母離異的事自然在心中成了個結,難怪她

老是羨慕我與家人和樂融融的情誼。

  『曄姐,對不起……』我愧疚地握住她的掌心。

  『其實,感情是撲朔迷離,當它來時天兵悍將也擋不了;小鬼

,別想太多,該來的總會來,其它的強求也沒用,不是嗎?』曄姐

落寞地反拍拍我的手。

  『就像妳和楊大哥嗎?』上了大學依舊口裡饒不得人,我故意

挑她話講。

  『這,也算是吧!』曄姐臉上一臊,更添嫵媚。

  『曄姐,我一直不知道你們為何會進展如此神速,告訴人家嘛

!』

  『這有什麼好說的?』她四兩撥千斤,可惜我足足有萬斤重,

硬是纏著她。

  『說嘛,說嘛!』只有這時候我才會這麼嬌柔吧!唉……

  曄姐看來有些困擾,不過和我終究是太熟悉,也忍不住說出來

討論;再說現下我已非考生,聊聊女人話題有何不可?

  『該從何說起呢?』她故作深思,吊我胃口。

  『曄姐……快講咩!』我性急地說。

  她戲謔一笑,開始緩道:『還記得我第一次來妳家的日子嗎?』

  『嗯,我媽說幫我請了個新家教,當時還想如何趕走妳呢!』

我調皮地回。

  『是呀,聽妳母親談及妳排斥家教的態度,真讓我忍不住卻步

。』曄姐彷彿心悸猶存,轉而又笑道:『可是,騏葳鼓勵我,說妳

不是壞小孩,能夠明辨是非,我也就傻傻地留下來教妳這名小鬼囉

!』

  『等等,你們那時就認識了嗎?』我一直以為他們是我從中拉

線才湊成一對的,難不成自始至終我都自以為是嗎?

  『當然不呀!』她摸摸我頭,『放心,妳這紅娘的功勞我們不

會搶。』


『嘻嘻……』我不好意思地笑,心思被曄姐看得一清二楚。

  『那夜他去妳的房間,不是嗎?』我點頭,楊大哥受我媽之託

來說服我。『我看見他從妳房間下來,本以為是你大哥。他大概看

出我的緊張,很溫柔地笑了笑,並傳授我不少治妳的方法,他對妳

真是瞭解,屢試不爽喲!』

  『啊呀!』我驚叫,原來讓人給出賣了,難怪曄姐將我收得服

服貼貼的。

  『嚇一跳?』她戲謔地瞅著。

  我禁不住苦笑點點頭,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總

算體會到什麼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呵,更精彩的在後面呢!』曄姐笑得頗賊,令人不禁頭皮發

麻。

  『什麼?還有哇!先別說……咱們離了主題,還是說說妳和楊

大哥的事。』我連忙改轉話題,只盼屆時她已忘了這檔事。

  『怕了?』她得逞地道,卻也拗不過我,繼續說:『那是和騏

葳第一次會面,對他的感覺還不錯。後來,和他在妳家見了幾次…

…』

  我打斷,喜道:『對對對,楊大哥那陣子來我家特別殷勸,若

非他欲蓋彌彰的行為,小鬼我也沒想過要湊合你們呀!』

  曄姐和我同笑,『沒錯,經過我逼問,原來他當時對我有好感

,但考量到年紀差距和一些因素才沒明說;而開始對他產生感覺,

是去遊樂園那次!』

  呵,說到重頭戲了!是我提議去遊樂園,因為讀書讀煩了,便

要求楊大哥帶我去散心,鬧哄哄地邀了曄姐,一伙三人便去六福村

大玩特玩,我甚至玩到吐了,一路上全靠他們照料;遞茶水的遞茶

水,送毛巾的送毛巾,活像老佛爺似地讓人伺候。

  『為什麼呀?』我問,還搞不清男女之間怎麼蹦出火花。

  『嗯……大概他很溫柔吧!』曄姐欲語還休,心頭甜滋滋,看

得我快融化。

  『不可能只這樣。』天,我還真是理性呀!但一直認為喜歡一

個人就該有個理由在,才會只受他吸引。

  『還有,他成熟穩重、見識廣博吧!』她簡單下個註解,續道

:『自從對他有好感後,還真期待家教的日子;因為可以明正言順

地見他一面,偶而沒瞧見他來,便像洩氣的皮球,那是我第一次對

男生產生這樣的情感。』

  『嗯,有陣子楊大哥忙著公司升遷的事,沒空來找我……不,

該說找妳才對!呵呵∼』我趁機嘲弄她,惹來一掄薄拳。

  『正因為沒看到他,才明白原來我早已陷於暗戀。可是,依學

歷及見識我遠遠不及他,更沒膽量去要求進一步,妳知道的,他足

足大我七歲呀!如果我是他,也不會和一名黃毛丫頭談戀愛。』她

嘆口氣地道。

  我聽得緊張,似乎感同身受般,儘管知道結果王子與公主快樂

交往,仍忍不住追問:『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然後奇蹟出現了呀!』曄姐笑得燦爛如花,我鬆了口

氣,跟著咧嘴,聽她說故事有如身歷其境。

  『什麼奇蹟呀?快說,快說!』

  『他來政大找我了……』她柔柔地訴,像是怕破壞當時的驚喜

,『我嚇一跳,怎麼他會出現校門口,雖然心裡很高興見到他,卻

不敢過去和他打聲招呼,直到他叫我的名字,才假裝驚訝!

  「咦,你怎會在這呀?」我暗喜地說。

  「呃,剛好送客戶回家,順便過來看能不能遇到妳,可以送妳

去小鬼家上課。」

  「今天沒課呀!」我真老實,但好高興他想到我,而且近半個

月沒見到他,剎那間居然有輕飄飄的感覺。

  就這樣,他那晚請我去吃飯、看電影,我們的話題都集中在妳

身上,從妳嬰兒時候談到中學時期,他全都記得牢牢的,連妳暗戀

誰都知道喲!』

  『啊……』我突然有晴天霹靂的震驚,楊大哥竟然將我出賣到

這地步,標準有異性沒人性;所幸,我一直沒告訴他,國中時候暗

戀對象是大學生的他,或許永遠也沒機會可以說了吧!呵呵∼

  『大概那晚過後,他才開始真正有所行動……小鬼,想什麼?

』曄姐瞧我出神,詢問。

  『沒有哇,倒是楊大哥那藉口編得真爛。』語畢,曄姐同感地

咭咭一笑。

  『那的確是藉口,他事後說出來的。』她俏皮地眨眨眼,『這

就是事情的經過,至今回想起來,仍覺不可思議呢!』

  我斜著頭,輕輕問:『曄姐,幸福嗎?』

  『嗯?』出乎意料地,她神情有些迷惘,過了好一會兒才道:

『幸福呀,我想應該是幸福吧!』

  不太對勁,我心底的警鈴作響,怔怔地盯著她,企圖察覺其中

蛛絲馬跡;曄姐連忙笑了笑,一臉無辜地反看。我不禁問:『曄姐

,楊大哥欺負妳嗎?』

  『沒有,他待我很好。』

  『是嗎?』我懷疑卻無法繼續探問。

  『當然呀,妳別想太多,騏葳總說妳喜歡想些有些沒的。』她

敷衍地說。


「送妳一句話,好不?」

  「嗯,直言無妨。」

  「"皇上不急,急死太監"……別殺我喲!:P」

  「吼∼」我破涕為笑,他根本就假意損我。「我不止要殺你,

還要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喝你的血咧!」

  「嘻……小人全身上下能獲得公公青睞,那真是死有餘辜了!」

  我笑出聲,他就是能夠讓我歡喜讓我憂;也許,自個兒情緒多

變也有關吧!

  「小狐狸,老狐狸不能再陪妳聊了,要上工去了∼」

  瞧瞧時間,四點半多,他要急著去家教;記得他教嘉義市一家

著名補習班的主義課,我曾戲謔說要假裝高中生去試聽,他嚇得連

忙道不可不可,怕我看到他太帥的模樣會迷戀,真是……唉,無言

以對!

  「嗯,騎車小心點,別因太想我而誤人子弟呀∼」我調皮地回。

  「哇∼妳……」

  「好啦,別妳呀我的,快走吧!」呵,他輸了這一場。

  「嗯,是該走了,下回再狂電妳!不招呼了,拜∼」

  「 881!」才打完,他馬上斷了線,可見時間真的很緊迫,這

樣一想我頓時愧疚不已,為了一件沒發生的事杞人憂天,還浪費他

寶貴的時間,真是不該,萬萬的不該!

  他下了站,我也無心再打報告,關上螢幕索性躺上床舖。

  細細地,回想那夜與曄姐之間的對話,她起初是那樣神采飛揚

,談論著楊大哥及過往,甚至自紅光滿面的神情可推斷──她是名

熱戀中的女子;是我那句無心的問題吧!「曄姐,幸福嗎?」,短

短的話語讓她若有所思,難不成他們之間出現裂縫?又難不成……

  哎呀,真不敢想下去!

  西恩說得對,我是害怕心中的理想國破滅吧!戀愛不該是歡歡

喜喜的嗎?或許最後兩人無法再一起,但還能像伍迪艾倫的「每個

人都說我愛你」一樣,離了婚仍是知心好友,互吐生活中的酸甜苦

辣吧!

  而戀愛過程呢?我想:就是彼此體諒,分享喜怒哀樂。茫茫人

海中,兩朵相會的魂魄,譜了一段特別的親密關係,由初識、欣賞

、暗戀到熱戀,這緣份應是值得珍惜且收藏,就算無法圓圓滿滿的

,也該有「曾經擁有」的感謝!

  事實上,平平淡淡的感情,有白開水的甘味,誰說要轟轟烈烈

才是愛情?我所想要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覺,很平凡

很平凡地,坐在搖椅上和另一半漸生白髮,閒暇時聊聊年少狂事,

彼此互相尊重、給予空間,最好有共同的興趣,共同的好朋友,大

伙兒像是一家人……欸,但這就是愛情嗎?

  我晃晃頭,心中也不明所以。

  唉∼到底怎樣的愛情是我的理想呢?而談戀愛又是什麼滋味呢

?從沒有人為我具體形容。不諱言,每次和西恩談天或是傳訊後,

總有種被充實的滿足,然而空虛也更明顯,這算是「愛情」的一種

嗎?上了大學,至今尚未對任何男生傾心過,連暗戀的機會都沒有

,嗚∼我的白馬王子在哪裡呀?

  哎呀,我又發花痴了!不想了,反正再想也是「太監」一名,

不如安安心心當我的皇帝,這週末回家一趟,瞧瞧久未碰面的楊大

哥。

  千里迢迢,我回台北了!

  當我告訴西恩要回家時,他表以不信的態度,哪有人勤勞到這

程度,還誑我說沒錢他可以先借我救急,不用特別跑回家要錢,當

場被罵句「神經病」,殊不知我是有計畫的。

  『媽,楊大哥家怎麼電話打不進去?』我拿著話筒,走入廚房。

  『佔線吧,最近騏葳公司好像很忙。』我媽邊剝著四季豆邊回

答,我突然發現她原本烏黑的髮鬢有灰灰的銀白。

  擱下話筒,我走向前用力抱緊,親吻她的頸項。『媽,我好想

妳喲∼』

  有時候我會湧出這股莫名的衝動!

  『妳神經呀!』我媽嚇一跳,怎地我這樣貿貿然。『今天又不

是母親節,還是妳心裡又打了什麼鬼主意?』

  『媽,小鬼沒那麼惡劣吧!』我無辜地叫。

  『呵呵呵,如果沒有就不叫小鬼了。』

  『媽,我是妳女兒耶!』我不依地撒嬌,伸手欲幫忙剝豆子卻

被阻止。

  『妳去客廳看電視,坐了四小時的車不多休息、休息。』我媽

心疼地道,讓我好生愧疚,從小就一直是媽咪的小寶貝。

  眼眶不禁溼潤……

  『林媽媽,妳這樣寵小鬼,她快五穀不分了!』忽然,楊大哥

出現在廚房門口,一派悠閒地,然而眼神有不可隱沒的疲憊。

  『楊大哥!』我衝向前,興奮得忘了他方才的諷刺,也將剛剛

的感動放一旁,因為楊大哥才是我這次回來的目的。對不起,媽媽

……我心裡喊著!。『我剛打電話給你耶!可惜佔線中。』


『哦,難怪我耳朵癢癢的。』他作勢搔搔耳朵,惹得我和媽媽

笑了出來。

  『騏葳,今天怎有空過來?』我媽問。

  『工作告一段落,想說看看小鬼有沒有回來。』楊大哥回答,

又轉向我:『小鬼,回來也不通知?』

  我往他身後東瞧西瞧,不見曄姐的形影;這次沒告訴曄姐,她

大概不知道我偷偷回台北。選日不如撞日,趁現在和楊大哥談談好

了。

  『媽,我和楊大哥先出去一會兒,一定回家吃晚餐。』親了媽

一下,我拉了楊大哥的手,不等他回應便走到門外。『楊大哥,我

們去走走,好不好?』

  『我能說不好嗎?妳都拉我出來了。』他雙肩聳起,表情無奈

逗趣。

  楊大哥對我一向溫柔體貼,如果不是知道他只當我是妹妺,可

能現在我還暗戀著他吧!唉∼我又想多了。

  『那……』一時間拉他出來,我也搞不清要去哪兒,猛地靈機

一動。『我們去政大?我好久沒去了。』

  楊大哥做了苦笑的神情,『妳還真是會使喚人呀!不過,我也

想去走走,等我一下,開車去。』我生日前,他的野狼一二五換成

轎車,如今已不見高三夜窗下,璧人倩影共乘機車的濃情蜜意。

  『嗯!』我點了頭,蹲在屋前的凳子等待。

  過不一會兒,一輛深綠色的福特天王星駛來,楊大哥為我開了

駕駛座旁的門,『上車吧!』

  『楊大哥,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呀?』坐定,我轉頭尋問。

  『為什麼這樣子問?』

  『你看起來的樣子呀!好像幾天幾夜沒睡飽……公司的事嗎?

』我猜測,媽媽剛剛也提及他公事繁忙,難不成曄姐那日的不穩情

緒來由於此?

  『嗯,近來公司人事會有大調動,我可能要升為經理。』楊大

哥氣定閒情好像事不關己,但我知道,事情絕非一句話可帶過地簡

單。

  『哇,經理?真的假的呀?』我一驚,沒料想楊大哥竟如此平

步青雲。

  『對妳說謊有啥好處?』他啼笑皆非,我則俏皮地吐吐小舌。

過了一會兒,楊大哥忽道:『小鬼,交了男朋友沒?』

  『啊?』

  『哈,妳這呆樣,大概是乏人問津吧!』他取笑,轉了個彎道

,政治大學便在眼前。

  『喂,楊大哥,你故意的呀?』我望著川流不息的車陣,感覺

時光的波動。『好久沒去政大了,不知道它有沒有變化!』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楊大哥停了車,突地冒出這句話。

  咦?為什麼他的話有濃烈的悲劇氣息……

  慢步走到大廣場,我靠身於圓柱,楊大哥則佇足在旁。遠方的

夕陽像朵火紅的向日葵,一片一片的花瓣努力地綻放,釋出最眩目

的紅光;零零落落的樹枝黑潻潻地張牙舞爪,四周的人聲逐漸散去。

  人,最孤獨時,不是一個人的時候,而是在一大票人群中,那

種格格不入的離閡。現在的我,頓時體悟出那感覺,轉眼看楊大哥

,發現他同我一般注視著遠方,神遊太虛,難道他也感到孤寂?

  『楊大哥,』我沒忘了拉他出門的目的,只是目前這樣淒美的

夕景,讓我不想破壞其中氣氛。『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有關曄姐

的。』

  楊大哥回了神,苦澀具體於抿緊的唇間;他大概也察覺到我的

心思,微微點頭,下意識地由外套內層抽出一根煙。『介意嗎?』

  我甩甩頭,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警。猶記第一次看見楊大哥

抽煙時,是在剛升國二回家途中,瞧見他坐在樓梯間,一個人悶悶

吸著、吐著,活像失戀般。好奇心驅使下,我向他要了煙,而他居

然也給了我,可是才抽一口便急忙咳出,將整支煙丟了。他一旁嘲

笑我:「好的不學,壞的卻學得比別人勤。」當時曾問他,為什麼

男生要抽煙,煙味不好玩又不好聞?他給了三個答案:一是無聊、

二是提神、三是悶氣……至今,我仍記得他落寞的神情,和現在的

他,好像。

  他緩緩吐出一陣雲霧,如同遲慢的口氣。『小鬼,妳還年輕,

很多事不如妳表面所見那般單純,感情這件事更是複雜,沒有所謂

的對與錯,明白嗎?』

  我透過厚厚的鏡片,不解地盯著他長睫下的眼。

  『唉∼』他捻熄煙,嘆口氣。『我和宜曄近來……愈來愈沒有

感覺,她的依賴心太重,我工作又忙,無暇照顧,分手大概在所難

免。』

  什麼,我有聽錯嗎?『為……為什麼?』

  這是我的聲音?怎麼聽起來好遙遠的感覺?

  『沒為什麼,時間到了吧!我和她能彼此擁有的時間就這樣短

暫。』楊大哥沒任何表情,原本秀氣斯文的臉龐,頓時化為國劇臉

譜,複雜又迷離。

  這是他的回答嗎?曄姐知道嗎?


無言地回視夕陽,感到自己慘遭拒絕般地心疼,陌生的抽痛打

遠處傳來,景融於情,濃黑的綢緞自東方逐步侵蝕金烏的地盤,籠

罩人心的孤寂;夜的闃闇搭上月的雪白,就像一顆不協調的心突兀

地存在,火熱的情叫冷冽的愛凍結了……

  但夜,總會過去;人的心呢?

  失魂落魄,是我回到中正後的最佳寫照,同寢的學姐見了關心

地詢問,我卻無言回答;這如何啟口,說我執愛的人分手了?她們

大概也不會明白。

  照例,我借了學姐的電腦上網,試圖以那些有點黃又不太黃的

笑話來振奮人心;它們的確很好笑,笑到我眼淚快出來了,但笑過

後的落寞卻更深刻。正打算下站時,電腦傳來熟悉的嗶嗶聲,有人

丟水球過來,拜託,千萬別是無聊份子,本姑娘今天身心欠安中…



  西恩:「小狐狸好!:P」

  呵呵,我苦笑,研究生很閒嗎?有時候真懷疑學長是不是「呷

霸影影嘸代誌做」,不過,或許今天心情很糟糕吧?我有無處發洩

的苦悶。

  「一點都不好……:~~」

  「怎麼了?台北變天了嗎?」他還真瞭解我。

  「你有空嗎?我想和你聊,好不?」當下決定對他傾吐,不等

他回水球立即按下T叩他。

  畫面轉換成聊天狀態;自上次後,他的呼叫器改成好友可叩。

  「妳心情很不好嗎?台北發生什麼事了?」西恩首先詢問。

  「很大的事,我也不知道如何明說,因為根本啥都不曉得……

」的確,我現下心情既糟又亂。

  「他們……分手嗎?」緩慢地,螢幕出現問題,他也察覺出問

題。

  這時,我的淚腺開始分泌水滴,心有所不甘卻無奈地打上:「

沒有,可是楊大哥說在所難免。」

  「那就是還沒分手,妳探出什麼原因嗎?他有和女方談過嗎?」

  有時我真厭惡他就事論事的個性,活像法庭上的律師;難道他

就不能感情一點來看待這件事?我有些無理取鬧地想。

  「大概楊大哥太忙,無暇顧及曄姐吧!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和曄姐說的,這次回去我沒通知她……」

  「妳別理太多,那不關妳的事,畢竟男女之間的感情千變萬化

。」

  「但,但他們不能分手呀!」我很生氣地打上,淚激動地落下。

  「……我不知道妳有什麼好傷心,就算分手,失戀的人也不是

妳。」他一語道破,我確實是名不相干的小人物。

  「我就是傷心,他們分手,我比任何人都難過!」

  「說得好像妳才是失戀的人,

   該不會妳喜歡楊大哥,將自己投射在妳曄姐身上,

   所以人家不要她,妳就感同身受,痛不欲生呀?

   呵呵……:P」西恩開個玩笑。

  但我卻吃一驚,為什麼他的話會引起一陣悸動?

  的確,我曾暗戀過楊大哥,然而在明知沒結果的情況下,早已

放棄天方夜譚似的夢境,那麼,他們分手我又何必傷心得像其中一

份子?西恩的話如牢繩般,緊緊困住我呼之欲出的正義感──為了

曄姐,抑為我?

  「你是不會懂的……」虛弱地打上,發現手指正抖著,難道西

恩無意間說中我的私藏心事?

  「唉,別告訴我妳哭了唷∼:p」他試圖玩笑以打破僵局,可惜

出師未捷身先死,我無法控制發達的淚腺,對著電腦默默出清淚水

,好白痴的行為,不過他倒猜對了。

  「就是哭了,怎樣?我就要告訴你!」我真的哭了呀!眼淚和

鼻涕拭去不少面紙,只差沒嚎啕大哭。

  「喂,妳故意挑釁我,是不是?」他這輩子大概沒遇過我這樣

的惡人。

  我沒回答,連按"點"都懶,反正擦眼淚沒空也算個理由。

  「真的哭了?別這樣嘛∼」過了一會兒,他又問。

  「人家真的很難過,你又鬧!」其實不講理的人,是我。

  「妳在哪裡?」他突然冒出從來沒問過的話。

  「房間,問這幹嘛?」

  「妳等等唷!」他故作神秘,指標沒一點動靜。

  我納悶著,他又有什麼奇想?呆呆地瞅著電腦螢幕,忍不住想

起楊大哥在政大所講的話,他的神情是那樣淡然,彷彿一切成了定

局,連天上的神也無法改變……

  『鈴鈴……』猛地,我讓乍響的電話聲驚醒。

  『喂?』試圖鎮定哽咽,可不能丟臉到讓大家都知道我哭了。

  『妳真的哭了呀?』陌生的低嗓,搭上莫名的問話,如果不是

情緒惡劣,我可能此時大笑特笑後,再一把掛上電話。

  『請問你找誰?』我好氣地問。

  『呵呵,妳有這麼笨嗎?』對方反以嘲笑,『看螢幕啦!』

  我依言提起電話回到書桌前,看了螢幕禁不住破涕為笑;那混

合哭調的笑聲,我想一定讓西恩敬而遠之。


「嘻嘻,我啦,妳這小狐狸道行怎麼這麼淺呀?

   哎呀,別笑得這麼恐怖,好可怕唷∼

   又哭又笑的瘋婆子……:p」他早打好字等著我自投羅網。

  『你……你故意的!』我早該料到,『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寢號

?』

  『查就知道了呀!研究生沒那麼無聊,玩電腦只和人脫客啦!

』他笑語,像大茂脆瓜那般清澈的語調,好聽!

  『你在說我嗎?可惜我不是研究生。』我口一邊頂話,手也沒

閒著。

  「臭老狐狸、笨西恩……

   這是我們的第一類接觸耶!

   你還笨笨地破壞氣氛,

   真是可憐又愚蠢的"延舊生"唷∼」以牙還牙。

  『哇咧,安慰妳還被罵呀!』他呀呀大叫。

  反應倒快,我想他思考十分敏捷,當律師的人不能呆板遲鈍嘛!

  『安慰我什麼哇?』我咽聲猶存,憶起傷心的理由,再度悲從

中來。

  『妳又哭了?』他不好意思地問,『唉,從沒看過一個人這麼

愛當太監的。不要哭了,行不行?』

  『不行,因為人家真的很難過……』

  反正哭都哭了,我乾脆一股作氣就哭到底吧!面紙大把大把抽

出,鼻涕則毫不淑女地擤,完全不顧形像了。

  我意識到心裡的難過摻雜了陰影,是以前故意迴避的忽略,現

在雖若隱若現地浮上檯面,卻恐懼掀開它的真面目,就這樣依從任

性,莫名其妙哭了一大場,是莫名其妙嗎?就當是吧……

   『唉,女人真是水做的。』等哭了一段落,西恩才吐出一句

話,『好些沒?』

  『嗯……謝謝。』我羞慚地回,『對不起,浪費你時間陪我哭

。』

  『呵呵,小生榮幸啦!嘻嘻……』他油腔滑調,突地又叫:『

哎呀!』

  『發生什麼事?』我急忙問,難不成今天他要上班?但時間不

對呀!

  『呵呵,妳哭太久,害我都沒動鍵盤,結果被系統踢出站了。

』他委屈地訴苦。

  『什麼嘛,你害我嚇一跳,以為發生什麼重大事件。』我啼笑

皆非,他宛若一名大孩子,『我不也被踢出站了嗎?』

  『呵呵,對哦。不對呀,是妳哭才害我們都被踢,我很無辜耶

!』

  天呀,他安慰人的技巧真差,非得破壞自己的行情不可,但可

看出他隱藏住的溫柔。『是是是,都我的錯,行了沒?』

  『可以。』他滿意地應,忽而換了語氣,『喂,妳肚子餓了沒

?我肚子可餓死了。』

  經他一提,我才發覺腹中一片空白,『嗯,餓了,咱們一起吃

飯好不好?』

  話剛離口便後悔了,我們未曾謀面,不曉得他會如何看待一名

主動邀請的女孩……這麼衝動的個性真是害慘人!

  『妳,妳還真主動耶!』他隱隱笑著,像鄭愁予詩中的小島,

『好吧,反正遲早要見面,當了三四個月的網友,對妳難免有股好

奇心存在。』

  『什麼好奇心呀!我不過是想大伙兒吃個飯,順道答謝你一番

,不要拉倒。』哼,敢笑我?

  『哇,連虧一下都不行。』

  『你到底要不要,小狐狸肚子好餓。』為免尷尬,我只好使出

網路上的話。

  『嗯……』他佯作考慮,『好,我在A棟門口等妳。』

  聽到答案,我心跳漏了一拍,『那,那怎麼認你?』

  『我穿藍色直條的襯衫和牛仔褲,妳呢?』他倒阿莎力。

  『我……』低頭看看身上的裝扮,一條棉褲和一件衛生衣,不

禁苦笑,在房間一向穿著邋遢,可出門不能如此,尤其現實生活中

西恩仍是名陌生人,還是男人呢!『哦,黑色牛仔褲和紅色Sonora

的T-Shirt。』

  『我想可以認出妳。』他頓了下,『不後悔?』

  『後悔什麼?』我不懂他問這話的意思。

  『沒啥,我現在去A棟門口等妳,快下來,拜拜!』語畢,他

即斷了線。

  『喂……』拿著話筒,我呆了一兩秒,隨即想起得趕快換衣服

,否則第一次見面便遲到,留下的印象鐵定不好。

  該有顆期待的心嗎?像天邊高掛的星辰……


步出電梯,我靈機一動,等會兒該說什麼樣的話來嚇嚇那隻老

狐狸;呵∼網路上我們總是比賽誰夠狡獪、誰夠機靈,這回可不能

大意失荊州,先給個下馬威,所謂「好的開始便是成功的一半」。

  賊賊地笑了下,透過玻璃門注視外頭有無身著藍衫的人,灰暗

的天色很難辨認,加上反光的浮影,只能瞧見濛濛的一片。我一顆

羞澀又期待的心,噗通噗通地叫囂;那是不規律的緊張心動聲?抑

是紅酡的臉龐洩露秘密?

  等了一會兒,不安地看了看手錶,時間過了十分鐘。奇怪,沒

道理會花費這樣久呀!記得他住在E棟,就在A棟對面。緩慢地踏

出女舍門口,探頭望望眾多石柱周圍,嘖嘖,一對對情人愛侶正耳

語呢喃中,我不知不覺面紅耳赤,好尷尬的場面。

  『死西恩,居然敢遲到!』我破口輕罵,『瞧我不電死你才怪

……』

  『哇,妳這麼兇,將來沒人敢娶妳了。』猛地,身後傳來那清

脆的低嗓。

  回轉過身,才驚覺有個男生離得好近,半彎著身子雙瞳直視我。

  『西恩?』我不信地喚。

  那男生挺直腰桿,面帶微笑地點頭。『嚇到妳啦?』

  『廢話,哪有靠那麼近認人的呀?』我自衛地退後一步,除了

保持距離,也較好觀察他。嗯,他是名很適合穿襯衫的傢伙,筆挺

的藍衫顯示出斯文氣息,深藍的牛仔褲烘托出碩長體魄;我自頸部

開始打量著眼前似曾相識、卻不熟悉的西恩……

  『看夠了沒?我通過檢查了嗎?』他靠在我耳畔細聲,害我全

身酥麻。

  『神經病,你以為我在選種馬呀?』我吼叫,企圖遮掩內心的

漩渦,這回倒退二步之遠。『你從哪兒冒出來,剛剛怎麼沒看見?』

  『呵呵,我一直站在外邊的柱子,想能不能嚇嚇小狐狸呀?』

他嘻皮笑臉地說,『我不覺得我可以當種馬耶!』

  天呀,他居然和我打同樣的主意,而那處變不驚的哈拉功力,

更讓我有種快昏倒的感覺。『你……我,實在無言以對。』

  『哈哈,一句話──認輸!』他得意地笑。

  聽到他的笑聲,說也奇妙,我居然沒有被嘲弄的惱怒,反而有

和他一同大聲喝采的豪然;不過,總得保留點矜持,我淺淺地笑,

用眼神睥睨他幼稚的行為,什麼「種馬論」呀。

  『瞪我呀?』他以一種好奇兼有趣的眼神盯著我,像是在撥弄

一隻貓兒。

  心裡很想衝動一句「就是瞪你如何」,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吞

了回去,實在不想和他孩子般地吵鬧,都幾歲的人了。

  『我、好、餓。』逐字說出胃中的想法,表示快因血糖過低而

無力了。

  『對唷,我們是要去吃飯的。』他搔搔頭,如同一名憨直的大

男孩。『走,我帶妳去文化路吃小吃,保證"俗擱大碗"!』

  『嗯!』我開懷地笑。

  和西恩的第一次會面,像是寒流入境又凍又冷時,和太陽公公

說哈囉那般溫暖,充滿乳橙色的、很快樂的色調;朦朦間,我暫時

忘卻台北那件令人神傷的事,直到再度回家那刻的來臨。

  然而,該來的躲不過!

  『小鬼,電話!』

  正沉迷於楊過和小龍女的愛恨糾葛,老媽一聲令下只得飛快地

奔下樓。

  『來了!』會是誰打電話來,『喂?』

  『……小鬼。』是曄姐,慣有的柔柔語調,『回來也不說一聲

。』

  我突然心頭一緊,這趟回台北不知是遺忘或逃避,竟然沒通知

她,連信都少寫了。『嘻嘻,曄姐別生氣,一到家我就累得躺上床

了嘛!』

  『嗯,我想也是。』她頓了下,像在思考如何吐出下句話,『

小鬼,晚上有節目嗎?』

  『應該沒有。』我回答,注視窗檯隨風揚起的簾子。


外頭好像快要下雨,遠處吹襲潮濕的空氣,似乎預告將來的風

雨。

  『妳要過來陪我嗎?我現在一個人好無聊,咱們也好久沒見面

了。』她平穩地道,像寧靜的海平面,這樣的氣氛令我產生預警。

  『好,什麼時候?』我抬頭看看家中的老鐘,時針懸宕在九和

十之間。

  『十點好了,我過去接妳,記得先告訴林媽媽一聲,今晚可能

不放妳回去了,呵呵。』她笑語。

  『嗯,我等妳來,嘻嘻。』她都笑了,我不能不笑;但,好奇

怪!

  掛了線,我跟媽媽說了聲,只見她一臉擔憂,告誡我說話婉轉

點,別太意氣用事,很多事情沒有絕對的善與惡,聽得我似懂非懂

的,難不成老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還是……甩甩頭,彷彿這麼一

來可以讓煩人的事都拋去。

  我呼出口氣,心裡有如黑夜中的雲,烏潻麻黑,看不見白天的

潔淨。

  到了曄姐租賃的房間,小小的茶几張羅了宵夜,有滷味、燒烤

和擔仔麵,甚至一瓶紅酒。另外,我也注意到她美麗的眼眸,有些

微微不明顯的透紅,恍若淚腺擠壓過多,傷了雙瞳;床罩上散了一

席照片,有我也有楊大哥……

  這一切,說明了什麼?我無語地瞅住假裝忙碌的曄姐。

  她正收拾著床舖及一地的書籍,嘴邊帶了不好意思的苦笑,道

:『呵呵,快期末考了,房間便開始變樣,剛剛忘了先收好再載妳

過來……』

  『曄姐,』我按住她拿起書本的雙手,『別忙了,反正小鬼也

不在意。』

  『那倒是,又不是請妳來看我清理房間的。』沒了忙碌的藉口

,她不知所措般,『吃呀,匆匆忙忙只能準備這些東西,妳可別介

意!』

  『嘻嘻,曄姐,妳幹嘛客氣起來?』我陪笑,她則緩緩坐在對

面,露出從未見過的表情,那幾近成熟又悲傷的心情寫實,該怎麼

形容?

  『小鬼,』良久,她開啟口,眼眶噙了淚,柔聲卻平靜地道:

『我和騏葳……分手了!』

  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仍不免為之一驚,茫然又沉默,

喉間突然起了乾燥,不知如何啟口。和楊大哥答案所不同的是,曄

姐這回說得十分篤定,篤定得如同磐石。

  現在,我才有法子體會什麼是「晴天霹靂」的滋味!

  『他今天晚上,確確實實地告訴我,他的抉擇……』她低頭啜

泣,我瞧見一滴一滴的淚,豆大地落下,浸濕鋪在地板上的毛毯。

  『曄,曄姐……』我回了神,開始慌張地尋找面紙,將整盒子

遞至她手邊,注視著她,『曄姐,別哭,小鬼好心疼……』

  她抬起頭,憔悴遮去她自信的光彩,兩行清淚猶掛頰骨,看得

我好不捨;隨著撲簌簌的淚流,她續道:『他說,我們緣盡了……

我在他最忙、最慌的時候,還不諒解地誤會他……他累了、倦了,

希望我別再找他……我和他,徹徹底底,散了……』

  『曄姐。』此刻,我失去言語能力,只會反覆喚她。

  『其實,我早有預感的……但,一直不敢面對,我逃避……不

接他電話,不和他見面,想讓彼此暫時分開一段時間,等冷靜下來

時,再好好談談……可是,可是……』曄姐一邊訴說,一邊哭泣,

眼神渙散,不知她在注視何方?是那薄情狠心的楊大哥嗎?

  我再也忍不住了,坐到她身旁,擁抱她抽泣的身子。『曄姐,

如果哭可以讓妳好過些,就哭吧!小鬼在這兒,妳還有我呀!』

  窗外的雨聲打得更加緊湊,渾圓的水滴潑在玻璃上,形成細細

長長的小瀑布,淅瀝淅瀝的雨點,猶如林黛玉楚楚動人的淚顏;我

眼前的人兒,也跟著台北的天空,落淚。

  崩潰了,心目中最溫柔堅強的曄姐,一股腦兒哭倒在我身上,

像一隻我見猶憐的小鹿,低低嗚嗚的,更是受創的可憐人,淚水不

一會兒即濡染一片濕潤,我除了慌亂失措,還有滿胸的心疼。

  去年,他們尚卿卿我我地流連窗台下,羨煞高三生的我;生日

時,他們還濃情蜜意地為我慶生,那悠悠淡水畔有甜美的留影存在

,閃閃的波光瀲灩,如影歷歷。

  天呀,楊大哥,為什麼……為什麼要砸碎美麗的圖畫呢?

  我無力地往返回憶和現實,腦中盡是楊大哥和曄姐的影像,等

發現時,早已淚流滿面,模糊的焦距映出模糊的思緒,朦朧中各種

想法飛來飛去,正要捉住較確切的具體時,卻發覺它們稍縱即逝;

艱難地吞口唾液,我的呼吸像被人抽了去。

  『小鬼,妳別哭呀!』曄姐拭去我如雨下的淚,苦澀地道,『

就是怕妳難過,才不想告訴妳……沒想到還是傷了妳。』

  『怎麼發生的?你們明明、明明看起來那麼要好……』我想弄

清楚這一切混沌,理想中的愛情居然是這番結果。『曄姐,一定有

起因的,對不對?妳告訴我,好不好?我好亂唷,你們該是幸福美

滿的一對呀!』

  我想我必定昏了頭,曄姐明明是最難過的人,我卻要求她解釋

,這無疑是二度傷害。她露出為難的表情,壟起的眉頭寫盡痛苦,

幾度將啟口的朱唇,顫慄地開了又合;頓時,這天地好似只餘下門

外那轟隆作響的雨勢激烈潑灑,像是臉頰上的淚雨,又像是心頭中

的血泊……


在台北,怎麼染了基隆的綿綿冬雨?

  『我,我的依賴性太重。』曄姐輕輕吐出,眼神落在交纏的手

指。『我太依賴他,他已無力哄我、陪我……這一切,早有預兆的

。』

  『曄姐……說不出口,就別說了……』我瞧出她幾近破碎的心

,曉得自己方才的要求太殘忍,一逕道歉。『對不起,小鬼不該做

那種要求,對不起,對不起……』

  『小鬼,陪曄姐這一夜吧!我需要好好發洩,好好大哭一場…

…』

  說著說著,她的淚似洪水般,湧上眼眶,噙著淚的瞳仁,讓人

好想為她抹去痛苦;她的眼是濃濃的哀愁。

  我不懂哪來的想法,突然好希望變成男生,安慰感情受創的曄

姐,因為如果我是男生,就可以追求她,給她幸福,不讓她哭泣,

不是嗎?有人說,忘卻失戀的最佳方法,就是再談場戀愛;我無語

仰望著搖晃扭曲的天花板,心裡惋惜喊道:可惜我不是男生……

  事情屈指算來,過了四、五星期之久,正值期末考的我卻無心

準備。不停地思考「愛情本質」,我亦天真地詢問周遭曾陷入或正

在愛河中的同學和朋友,連西恩都讓我無厘頭的問題,嚇得呆若木

雞。

  但,我好迷惑呀!好想找個人,確確實實地教導我──愛。

  這期間雖沒在課業上下功夫,卻也沒浪費寶貴的時間,我認真

地學習並試著解析「愛情」;別人上圖書館是為了報告和期末考,

我上圖書館則是為了借閱「校園戀愛學分」、「大學生的男女感情

」等書籍,很瘋狂的行為,簡直是扛了把鏟子,奮力挖掘一個大洞

,再跳下去,叫他人填土將自己埋葬起來般,把未來當垃圾在腳下

踩……

  然而,愛情還是無法由書本獲得,特別是楊大哥和曄姐之間的

情形,我反覆思索,仍不得其解。為什麼一對郎情妾意的鴛鴦,後

來會反目分手,而原因竟是「依賴」?

  其實,聽完曄姐當晚的描述,並不如我想像中纏黏楊大哥呀!

  在分手的三個月前,楊大哥因公司的人事調動開始忙碌,曄姐

體諒他的無暇,整整一個月未曾,不,該說不敢主動聯絡,只想待

得他有空閒時再談談彼此的近況,一如往常電話中或見面時的模式

;這對極度沒安全感的曄姐而言,是相當困難的,年幼時遭遇家變

,父親不告而別的例子,讓她受到很大的心靈創傷。

  可是,楊大哥未曾考慮到她的心境。難道在追求前程時,可以

要求女方全心全意地等待、體諒?那,曄姐的心又該誰來體諒呢?

男女感情,不應是互相諒解,即使沒時間見面也可以電話傳情,短

短一句:「今天好嗎?」,相信那比千言萬語還受用吧!可惜,楊

大哥大概忙到焦頭爛額,竟連一句關心都沒有;曄姐怕了,她怕楊

大哥日久失情,故意在長久不聯絡的情況下,以漸行漸遠的藉口疏

離,使這段感情無疾而終。

  所以在二個月前她寫了封長信,內容說明自己對這情形的想法

,請楊大哥可以在空暇之餘,稍稍體諒她的恐懼,撥通電話也好過

不聞不問。看,曄姐連打電話給他的勇氣都沒,只怕打擾到他的時

間,然而楊大哥可能忙昏了頭,氣惱地斥責她的無知及依賴,嚇得

曄姐失去自信,整整躲避一個月的時間,想說彼此冷卻後的思緒較

理性,或許可以尋出合適的溝通法子。

  結果,這樣的好意竟換來楊大哥的絕情……

  這些看法好像我是怪罪楊大哥,一點都不客觀。是的,我的確

怪著楊大哥,因為有哪個女孩不希望時時見到心愛的人?有哪個女

孩可以忍受被心愛的人冷落?如果是我,我當然期盼能夠天天看見

「他」、聽著「他」和觸摸「他」,就算只是短暫的幾分鐘也好呀

!難不成,連這樣的要求都太過份?

  是呀,「天天」是過份了些,然而這就是少女情懷的幻想,現

實中我自然不會如此作法,而曄姐也沒有,她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只小小地要求楊大哥給通電話,偏偏楊大哥一通也未曾打過,還嫌

她不懂事、不獨立……

  面對這樣的情形,我能不怪罪楊大哥嗎?簡直氣到怒髮衝冠,

索性以「期末考」為理由不回家,而打從幫曄姐整理行囊回桃園,

我已近半個月沒回台北了,老媽約略明白她女兒這種「路見不平,

氣死閒人」的個性,倒也諒解地放任我待在嘉義;有這種媽咪真好!

  提早畢業的曄姐在桃園尋覓一處外商公司的工作,成了社會新

鮮人,和她通信的過程,我能隱隱約約感受到她封閉的心靈,還有

一顆執迷的心──她仍深愛著楊大哥!

  楊大哥的決定,傷人太深!他是幸運的,獲得曄姐全心全意的

愛;然而,他也是不幸的,無法享受這種全心全意……

  唉,我好迷惑,真的好迷惑──愛情,好難懂!這些日子以來

,我的思緒終是無法清楚地解析「愛情」的本質,於是帶著危危可

岌的成績,以及一顆不再靈光的腦袋,我還是逃不過寒假回台北的

命運。

  半個月的避不見面,楊大哥該察覺到我的不悅,因為連搬回家

都沒向他提一聲,按照常例,他是我的免費搬運工兼司機,為我來

返嘉義台北;這次的抗議行動做得非常明顯,我想。

  一天,在外出和高中好友看完電影的返家路上,瞧見他站在門

廊下獨自抽煙,神情就像那天──我第一次看見他抽煙的樣子。


在台北,怎麼染了基隆的綿綿冬雨?

  『我,我的依賴性太重。』曄姐輕輕吐出,眼神落在交纏的手

指。『我太依賴他,他已無力哄我、陪我……這一切,早有預兆的

。』

  『曄姐……說不出口,就別說了……』我瞧出她幾近破碎的心

,曉得自己方才的要求太殘忍,一逕道歉。『對不起,小鬼不該做

那種要求,對不起,對不起……』

  『小鬼,陪曄姐這一夜吧!我需要好好發洩,好好大哭一場…

…』

  說著說著,她的淚似洪水般,湧上眼眶,噙著淚的瞳仁,讓人

好想為她抹去痛苦;她的眼是濃濃的哀愁。

  我不懂哪來的想法,突然好希望變成男生,安慰感情受創的曄

姐,因為如果我是男生,就可以追求她,給她幸福,不讓她哭泣,

不是嗎?有人說,忘卻失戀的最佳方法,就是再談場戀愛;我無語

仰望著搖晃扭曲的天花板,心裡惋惜喊道:可惜我不是男生……

  事情屈指算來,過了四、五星期之久,正值期末考的我卻無心

準備。不停地思考「愛情本質」,我亦天真地詢問周遭曾陷入或正

在愛河中的同學和朋友,連西恩都讓我無厘頭的問題,嚇得呆若木

雞。

  但,我好迷惑呀!好想找個人,確確實實地教導我──愛。

  這期間雖沒在課業上下功夫,卻也沒浪費寶貴的時間,我認真

地學習並試著解析「愛情」;別人上圖書館是為了報告和期末考,

我上圖書館則是為了借閱「校園戀愛學分」、「大學生的男女感情

」等書籍,很瘋狂的行為,簡直是扛了把鏟子,奮力挖掘一個大洞

,再跳下去,叫他人填土將自己埋葬起來般,把未來當垃圾在腳下

踩……

  然而,愛情還是無法由書本獲得,特別是楊大哥和曄姐之間的

情形,我反覆思索,仍不得其解。為什麼一對郎情妾意的鴛鴦,後

來會反目分手,而原因竟是「依賴」?

  其實,聽完曄姐當晚的描述,並不如我想像中纏黏楊大哥呀!

  在分手的三個月前,楊大哥因公司的人事調動開始忙碌,曄姐

體諒他的無暇,整整一個月未曾,不,該說不敢主動聯絡,只想待

得他有空閒時再談談彼此的近況,一如往常電話中或見面時的模式

;這對極度沒安全感的曄姐而言,是相當困難的,年幼時遭遇家變

,父親不告而別的例子,讓她受到很大的心靈創傷。

  可是,楊大哥未曾考慮到她的心境。難道在追求前程時,可以

要求女方全心全意地等待、體諒?那,曄姐的心又該誰來體諒呢?

男女感情,不應是互相諒解,即使沒時間見面也可以電話傳情,短

短一句:「今天好嗎?」,相信那比千言萬語還受用吧!可惜,楊

大哥大概忙到焦頭爛額,竟連一句關心都沒有;曄姐怕了,她怕楊

大哥日久失情,故意在長久不聯絡的情況下,以漸行漸遠的藉口疏

離,使這段感情無疾而終。

  所以在二個月前她寫了封長信,內容說明自己對這情形的想法

,請楊大哥可以在空暇之餘,稍稍體諒她的恐懼,撥通電話也好過

不聞不問。看,曄姐連打電話給他的勇氣都沒,只怕打擾到他的時

間,然而楊大哥可能忙昏了頭,氣惱地斥責她的無知及依賴,嚇得

曄姐失去自信,整整躲避一個月的時間,想說彼此冷卻後的思緒較

理性,或許可以尋出合適的溝通法子。

  結果,這樣的好意竟換來楊大哥的絕情……

  這些看法好像我是怪罪楊大哥,一點都不客觀。是的,我的確

怪著楊大哥,因為有哪個女孩不希望時時見到心愛的人?有哪個女

孩可以忍受被心愛的人冷落?如果是我,我當然期盼能夠天天看見

「他」、聽著「他」和觸摸「他」,就算只是短暫的幾分鐘也好呀

!難不成,連這樣的要求都太過份?

  是呀,「天天」是過份了些,然而這就是少女情懷的幻想,現

實中我自然不會如此作法,而曄姐也沒有,她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只小小地要求楊大哥給通電話,偏偏楊大哥一通也未曾打過,還嫌

她不懂事、不獨立……

  面對這樣的情形,我能不怪罪楊大哥嗎?簡直氣到怒髮衝冠,

索性以「期末考」為理由不回家,而打從幫曄姐整理行囊回桃園,

我已近半個月沒回台北了,老媽約略明白她女兒這種「路見不平,

氣死閒人」的個性,倒也諒解地放任我待在嘉義;有這種媽咪真好!

  提早畢業的曄姐在桃園尋覓一處外商公司的工作,成了社會新

鮮人,和她通信的過程,我能隱隱約約感受到她封閉的心靈,還有

一顆執迷的心──她仍深愛著楊大哥!

  楊大哥的決定,傷人太深!他是幸運的,獲得曄姐全心全意的

愛;然而,他也是不幸的,無法享受這種全心全意……

  唉,我好迷惑,真的好迷惑──愛情,好難懂!這些日子以來

,我的思緒終是無法清楚地解析「愛情」的本質,於是帶著危危可

岌的成績,以及一顆不再靈光的腦袋,我還是逃不過寒假回台北的

命運。

  半個月的避不見面,楊大哥該察覺到我的不悅,因為連搬回家

都沒向他提一聲,按照常例,他是我的免費搬運工兼司機,為我來

返嘉義台北;這次的抗議行動做得非常明顯,我想。

  一天,在外出和高中好友看完電影的返家路上,瞧見他站在門

廊下獨自抽煙,神情就像那天──我第一次看見他抽煙的樣子。


順著他注視的眼光望去,嚇然發覺那正是曄姐大三租賃的房間

,他在想什麼?提出分手的是他,他還會有依依不捨的牽掛嗎?我

有些瞧不起地悶哼,彷彿這樣可以幫曄姐出一口氣;大概那「悶哼

」大聲了點,他回轉過頭盯住我,捻熄手中的煙,咧開嘴地笑。

  『回來啦?』

  『嗯。』我低頭經過他身邊,應一聲算是回答。

  『小鬼……』他拉住我手肘,欲言又止地。

  『幹嘛?』畢竟是多年的情誼,楊大哥自小疼愛我的感情,不

是兩三句話能忘恩,我只得停下腳步,怔怔瞅住他那如受傷野獸的

眼簾……受傷?是的,那是受傷的眼神,我曾看過的。緩了緩,不

忍地又道:『楊大哥,有事嗎?』

  『妳最近好像故意不跟我講話,難道妳怪罪於我?』他終是知

曉我的個性。

  歪斜著頸,默默地計算露出涼鞋的腳丫。他到底想要怎樣的答

案?除了「是的,我怪罪於你」之外,我又能給他什麼回答?在他

面前我無法說謊,楊大哥對我太瞭若指掌了。

  『唉∼』他嘆了口氣,『很多事情不是妳表面想的那樣單純,

記得上次在政大時我曾這麼說過嗎?』

  『記得……』怎能忘掉?那日的夕陽是我今生所見最可怖的。

踢著假想的石子,我語氣不甚熱衷,很無情地指責:『但單不單純

,有關你和曄姐分手的事實嗎?』

  『用不著冷嘲熱諷,我十分明知妳善於口誅筆伐的優點。』楊

大哥無可奈何地閤眼,『妳不是我,不會明白我心中的壓力有多大

!……告訴我,妳願意聽我講嗎?倘若不願意,我不會逼妳聽的。』

  眨眨眼,心裡懂得楊大哥並無此義務,但他卻情願冒著被拒絕

的風險,以要求我的聆聽。抿了抿唇,再無情我也必須道:『當然

願意。』

  他如釋重擔地鬆口氣,露出一絲苦笑,『我總算有申冤的機會

。』

  噗哧一笑,拉了他的手走到附近的冷飲店,以示我卸下武裝的

和善;而且,安靜的地方可以冷卻我的衝動,也較能讓楊大哥暢所

欲言,不被人打擾。

  『事情是如何開始的?』話一出口,我才驚訝自己語調中的律

師氣息,難不成受了西恩的潛移默化?急忙輕咳聲,『我是說為什

麼會這樣?你們明明看起來很要好……』

  『小鬼,男女之間的感情沒妳想像中那般永堅不垂,感情是會

隨時間逐漸淡化,對宜曄我不是沒想過天長地久,甚至連何時提出

求婚我都預備好了。』楊大哥頓了下,好似極困難地繼續道:『但

她那種渴求呵護的慾念太強,我已無法負荷,我有工作上的壓力也

有現實考量,當我發現她愛我愛到哭泣、難過,而我卻無能為力時

,妳覺得我應該讓彼此再難受下去嗎?』

  『我還是無法理解……』啜口飲料,我瞟了眼窗外冬枯的樹木

,黃葉稀疏又孤伶伶的身影;多像那日拎著大包小包離開台北的曄

姐,她提早畢業是為了離開這傷心地嗎?

  『唉∼』認識楊大哥那麼久,第一次看他一天嘆氣這樣多次。

『妳知道是誰最先提出分手的嗎?』

  『不是你嗎?』我理直氣壯地道。

  『當然不是,是宜曄。』

  我抬起頭,不置信地瞪大眼,『騙人的吧!』

  『是她沒錯,』楊大哥吸口氣,感傷地道:『那時我為了公司

的事冷落她一陣子,根本無暇顧及她的存在,連她偶而打來的電話

都令我感到無力,但我一直想在忙碌過後補償她,所以也沒多理會

她,認為她只是一時孩子氣,大概是這樣的疏忽讓她產生沒安全感

吧!她終於受不了了,寫了封長信給我,告訴我她心中的感受以及

難過。原來她一直誤解我,以為我想藉冷淡來疏遠她,在信後她請

我決定去留,妳說,在那非常時期我能何感觸?』

  原來還有這段內幕,怎麼曄姐先前都沒提呢?縱使心中留有疑

問,我仍硬著嘴皮說:『為什麼你不向她解釋?你明明知道曄姐的

家庭狀況,她是名極度沒安全的人呀!如果你解釋了,她會不明白

嗎?』

  『我找不到她!』楊大哥疲憊地呼出氣,茶匙無意識地撥弄咖

啡上的泡沫,『她故意躲避我,打電話、登門找都不見人影,她宛

若消失一般,妳認為我有機會向她解釋嗎?』

  這下子,我才曉得他們兩人之間的認知有多大差距。曄姐的避

不相見是為讓楊大哥有時間思考,楊大哥的忙於工作是為了未來補

償曄姐;天呀,我又得到一個無法理解且荒謬怪誕的結論!

  像是征救最後一絲希望,我顫抖地問:『那……那之後呢?曄

姐沒有一直躲下去,你還是可以解釋呀!』

  『妳真以為在心灰意冷之後,我還有力氣向她解釋清楚嗎?我

累了,工作上我差點為她搞得人翻馬仰,家裡頭我也無法說明她的

態度來由,這一切好巧不巧都發生在我最慌、最忙、最亂的時候,

我只想到與其兩人都難過,不如就此鬆手……』楊大哥失落地望住

我,『小鬼,妳以為我不傷心難過嗎?放她走,等於放棄我所付出

的愛以及當初的抉擇,我同樣心痛、心疼,然而我能夠向誰說去?』

  我開始感到世界顛覆了,眼前的景物三百六十度地旋轉。真的

,我無法決定誰是誰非了,對錯再度混淆,好亂!曄姐沒錯、楊大

哥也沒錯,那這段逝去的感情,誰該為它負責呢?

  曄姐的楚楚可憐,楊大哥的振振有詞,難道這就是「愛情的本

質」?


大一上,我沒談過戀愛;然而,跟隨時間之河流到大一下,我

卻有談過戀愛的疲憊感,是楊大哥和曄姐所賜予的,我也不明白為

什麼會有那樣的感覺,或許他們之間的戀情,我同樣也付出了、參

與了,如同西恩之前所言:我正以曄姐的身份和楊大哥談戀愛?

  也許,這能說明為什麼我偏曄姐那邊的原因吧!

  好累,誰來教我「愛」呀?

  新學期有新希望嗎?

  開學後不久,我組裝了架電腦,從此不用再向學姐借了,當然

更加勤奮上網,然而仍關上呼叫器,不再獨情於結交網友,反而傾

向寫些有的沒的文章,如果它們算文章的話!本以為隨筆亂寫沒人

看,出乎意料地居然有了讀者期待我的故事──其實是我對楊大哥

和曄姐的一些感觸,於是上網的目的又多了一項,就是潑故事。

  西恩呢?當然,我們繼續保持聯絡,他偶而讓我情商當故事的

讀者,聰明如他,一眼便看穿故事本質及來源。記得自台北搬回嘉

義那夜,在聆聽過我的描述後,他曾說其實愛情國度中,很難界定

對與錯,當事人都不知道了,更何況旁觀者,再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對於我尚未全盤瞭解內情時,便定下楊大哥的罪,他十分不認同

,果然是學法律的!後來想了想,的確,自己太過衝動,假使硬脾

氣的我沒聽楊大哥的說辭,可能因小失大,讓自小寵愛我的楊大哥

平白受冤。

  唉∼但,哪個人有罪沒罪,豈可斷定?

  「嗶!」甫上站,馬上被捉包。

  不禁笑了起來,這就是成名的後遺症,有時候是讀者丟來水球

鼓勵我創作,有時候是老網友來訊與我討論劇情走向,說實話,如

果不為此感到虛容感,那才怪呢!

  西恩:「嗨,大作家。」

  呵呵,自從寫故事以來,西恩老是冷嘲熱諷地喚我大作家,不

過狐狸不是當假的,我自然有對付他的良計。

  「哇咧,原來是大律師呀!」

  「嘻嘻,小狐狸最近又有什麼新作現世呀?」他總是我的頭號

讀者。

  「沒有了,大概江郎才盡……」

  近來沒什麼思緒及創意,總覺得故事每次發展到談情說愛的場

景時,都有種使不上力的無奈感,或許想像和現實的差距遠比我預

料來得大,而心中的陰霾尚未撥雲見日,都是楊大哥和曄姐的錯,

我耍賴地想。

  「哎呀,再客氣就不像妳了。:P」他故意虧我,誰叫每回寫不

出來時,我老愛哼哼唧唧、鬼哭神號地,然後沒多久又生出續集。

  「是唷,是唷!^^;」加上冒冷汗的符號,以示我的尷尬。

  「呵呵,妳肚子餓不餓,介意陪老人吃頓飯嗎?」

  現在已經快半夜十二點了還沒吃,鐵定為了課業繁忙,記得這

陣子常看他出入圖書館,抱了大堆的論文集。呵呵,之所以在圖書

館見到他,也代表我用功,常跑圖書館嘛!

  「好哇,你又忙到剛剛呀?」

  「沒錯,老闆不放我走,害我肚子咕嚕咕嚕叫,嗚∼ Q_Q」

  「呵呵,不哭,小狐狸陪你去吃飯!」自從三個月前見過面後

,這學期我們有時候會互相約出去吃飯,而且都在三更半夜,也不

知是晚餐或宵夜。

  「嗯,我現在過去接妳。」

  「See u later……」

  利用新捉來的程式,恩西這帳號仍留在站上,反正鍵盤不時會

動一下,我也不會被踢下站。改了暱稱:現在不在家,便從衣櫃拿

出厚厚的外套,今年的冬天好長,過了年節還是這麼冷。

  隨口呵出一團團的熱霧,站在A棟門口的柱子下,感覺那白茫

茫好似楊大哥呼出的煙霧,迷迷濛濛,不知他現在如何,而曄姐又

如何……

  唉,如果時光能倒轉該有多好!

  『小狐狸,發呆呀!』西恩俯視我,沒錯,他一七八公分的身

高的確可以「俯視」我的一五八。長那麼高幹嘛?

  『沒啦,想起一些事。咦,你穿這麼少呀?』他敞開的外套下

,只有一件Hang Ten襯衫,看得怕冷的我直打哆嗦。

  『又不是從南極來的笨狐狸,重質不重量啦!』西恩咧嘴嘻嘻

一笑,嘲諷道:『妳穿得像肉粽一樣。』

  『哼,等會兒你就別哭著求我給你外套穿!』我不假辭色,『

吃什麼?』

  『到民雄肉包好了,天氣這麼冷,不想到嘉義。』他道。

  『呵呵,你不是不怕冷嗎?』得理不饒人是我的缺點之一,『

我以為你已經變成冷凍豬肉,零下18℃運送至府呢!』說話刻薄是

缺點之二。

  『天呀,我覺得妳比我適合讀法律系。』

  『嘻嘻……』

  在冬夜中騎車真不是人受的,我偏偏自找麻煩地當名陪客;幸

好,騎車的人不是我,躲在西恩後面受的冷風也較少。呵呵,其實

我想騎也不能騎,因為台北發達的公車網絡,便利的運輸工具,使

我除了走路外,其餘的交通啥也不會,最為汗顏的是包括腳踏車。

  西恩已不只一次恥笑我這生平最大恥辱!


『妳要吃什麼?我請客。』衝進民雄肉包,西恩拿著單子問。

  『真的?』見他點頭,我正經八百地講:『一個蛋餅、饅頭、

燒餅,再加大杯的熱豆漿。』

  『哦,熱牛奶一杯。』

  哇咧,我點那麼多他居然只寫一杯熱牛奶?『喂,你好沒誠意

唷!』

  『嘿嘿,冷凍後的豬肉記性不好。』見我不服氣地嘟起唇,他

趕緊說:『妳以為我真小氣呀?少來,我早知道妳在民雄肉包除了

熱牛奶外,其它不吃,不然幹嘛請客?』

  這……薑還是老的辣!

  『我就說怎麼今天你突然有人性。』我的雙腳在桌下騰空搖晃

,熱牛奶的白蒸氣氤氳繞昇,對面的西恩看起來好遙遠唷!

  『呵,跟妳在一起多多少少都會有人性啦!』西恩放好餐點,

續道:『妳根本引不起男人的獸性。』

  可惡!我一時愕然,沒想這小廝口舌功夫竟是如此爐火純青。

不行,絕不會敗在這一仗,所謂「輸人不輸陣」,我立即反駁:『

如果男人都是你這德性,那我寧可多多開導,使你們人性化;犧牲

小我,完成大我。』

  『呵呵,是是是,小的請求妳多多開導我這未進化的"男人"。

』他嘴裡講得極為謙卑,眼神有讚賞的味道,可是那濃厚的冷嘲熱

諷還是很刺耳。

  『哼,朽木不可雕也。』

  這會兒他倒安靜地吃燒餅油條。

  我喝了半杯的牛奶,不禁疑惑,怎麼西恩從沒提過女朋友,他

的條件那麼好!『西恩,可不可問一個很鹵莽的問題?』

  『問呀,我再決定回不回答。』他頭也沒抬一下地道,雙眼專

注在店裡的報紙;我瞄了眼,是社論。

  『你有沒有女朋友哇?』我單刀直入地問。

  『咳……』西恩吃驚地吞下口中食物,『有沒有人說妳問問題

很直接?』

  『有哇,但拐彎抹角的好嗎?』我甚為無辜。

  『呵呵,』他收起報紙,手肘撐於桌面,『其實像我條件這麼

好的人,怎麼可能沒有談過戀愛?不過,愛情是件很麻煩的東西,

在兩相情願之下還好,就怕是單方面付出的苦戀。』

  我一臉興致勃勃,難得西恩大曝八卦。『你苦戀呀?』

  『哼,我條件這麼好耶!』他跩跩地道:『小狐狸,其實愛情

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容易又美好,並非王子遇到公主從此就幸福美滿

,人心會變,就像地球一樣,經過時間的洗禮,高山也能變平原。』

  『我知道,"相愛容易,相處難"。』

  『沒錯,』西恩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而且遠比妳想

的還難上幾百倍!妳大概沒想過,當一對戀人走到怠倦期時,必須

天天說服自己是愛對方的,以此來維繫雙方的感情。』

  『啊?愛,能以說服的方式嗎?』我真的沒想過。愛,不該是

發自內心最真實的感覺嗎?

  『所以我說妳還單純呀!』語畢,西恩又低頭看報。

  我腦中一片翻滾,為什麼咧?直到回到房間,仍體會不出西恩

那句話的意思,畢竟「喜歡」這種感覺是特別的,如果愛必須靠說

服、催眠的話,那麼為什麼不選擇分手,何必折磨彼此呢?想到這

,我又忍不住憶及楊大哥與曄姐,難道他們之間走到最後,也是依

賴強迫的方式才能交往?搞不懂,我搞不懂啦!

  『啊呀!』我猛地起身,想到這西恩不虧是老狐狸,竟以四兩

撥千斤的計謀來逃避核心,他還沒回答有沒有女朋友呢!

  接下來的日子,偶而我們仍會三更半夜出去覓食,有時瘋狂點

,還會買宵夜去「好樂迪」唱歌,唱到凌晨時分才回學校,夠嗆的

了!

  不過,像我們孤男寡女的出遊數次,什麼火花也沒出現,不會

很奇怪嗎?我是覺得奇怪,因為明明對他有好感,卻滿足現況像朋

友的情誼,「愛在朦朧時最美」這句話其來有自,我發覺:暗戀西

恩,這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滋味,真是甜蜜蜜、酸溜溜又苦澀澀

的。

  有時候走得靠近一點,或者手指不經間接觸,我都會臉紅心跳

,加上他有意無意間的言語撥弄,真是攪得我不知該怎麼自處。

  但暗戀直管暗戀,我仍以「狐狸本賊」的氣勢待他!

  其實,我也發現自己只要時間一到,恩西這帳號便如同循規蹈

矩的小學生,乖乖巧巧上站等待或瀏覽,雖不刻意去找尋他,卻期

待他的一絲絲信息,每回接到他丟過來的水球,心中總禁不住一陣

悸動,又驚又喜;或者看板時,他的文章一出現,便迫不及待地看

內容,試圖逐字逐句探出他的心思、他的情緒,甚至藉以瞭解他的

一天作息,活脫是日本少女漫畫的暗戀公式。

  可是這並非沒收穫,好幾回,他都以一種「神算子」的崇拜眼

光看我,直誇不可思議,卻沒想到這背後我作了多少功課。但,我

一向尊重個人隱私權,就算再如何迫切,也不會隨口問人他的消息

,只經由文字上的蛛絲馬跡來索取想要的消息,所以每回見他一臉

佩服時,胸臆間便充滿竊喜。

  但在竊喜後,緊接而來的是失落,我不曉得為何因……

  現在,我快習慣站在A棟門口,數著地上的鵝卵石,算著手中

的G-Shock,然後巧笑倩兮地迎接他的來到,這讓我有戀愛的錯覺。


『妹子,久等了。』他總是在來到時,以一貫的迷人笑靨,喚

我一聲:妹子,理由是我網路上的暱稱──「恩西妹子」。

  『嗨,學長!』而我,明明心中波濤洶湧,表面上仍風平浪靜

,有時真懷疑那名激情又衝動的暗戀女孩,是我嗎?善解人意地問

:『想吃什麼呀?』

  『邊走邊想好不好?』

  『嗯。』

  我們順著新鋪的石板路走向立體停車場。

  和他的距離不到一步,寧謐充斥於腳下的步伐,搖擺的手臂常

有意無意間碰觸一起;這種撲朔迷離的氣氛,其實很傷人的,叫你

不知該喜該憂。

  初春的寒流使人倍渴溫暖。

  坐在一二五的星鑑上,瑟縮於西恩偉岸的背後,各式各樣的旖

旎風光常常使我產生罪惡感,覺得自己好邪惡,喜歡想著羅曼蒂克

的情節;不過想歸想,我可一點踰矩行為也沒做,總得保持少女的

矜持,嘻嘻……

  『我們去文化路吃魚翅羹和碗粿,好不好?』西恩斜頸與冷颼

颼的北風相抗衡,大聲喊著。

  呼嘯而過的冷冽令我無法回答,只得點頭悶聲。好冷的冬夜,

我一定得了病才會和他出來;研究生通常作息不定,日夜顛倒,記

得以前我常笑西恩是晝伏夜出的蝙蝠,而他也很配合地將暱稱改為

「可愛的老蝙蝠」,每思於此,我總忍不住莞爾一笑呢!

  『啊!』

  在忠孝路轉向林森路口時,一輛小貨車突然閃出,西恩急忙一

個斜彎,驚險地渡過一劫;我則嚇得呆若木雞,雙手下意識抓緊他

的腰間,反射地叫出。

  『哈哈!』該死的西恩居然笑得開心。『不怕不怕,我技術好

得很。』

  『剛剛好危險耶!你還笑……』我不由得紅雲一生,微弱地申

冤。

  『……』咻咻的風吹又捎來他的話語,卻叫風聲和車聲掩蓋了

去。

  『什麼?』我努力嘶叫。

  忽地,他減緩車速,停滯路肩,轉過頭道:『把妳的手臂給我

。』

  『做啥?』呆呆地伸出雙手,只見他露在安全帽外的星瞳詭異

地瞇起,來不及反應我已環住他的腰際,光溜溜的手指則安穩地躺

在他厚外套的口袋裡;這一下「兔起鵠落」讓我身子火燒般地炙熱。

  『呵呵,這樣就不怕妳被我甩出去,手也比較不冷了。』語畢

,又自顧自地騎將了去,殊不知身後的我早臉紅心跳。

  天呀,不該抱期待的青蘋果,悄悄蠶食鯨吞佔據我滿腔思緒…



  到了文化路上,群聚的攤販、閃爍的霓虹,嘉義唯一的夜街正

熱鬧地喧嘩。其實嘉義是很好的養老地方,物美價廉,人情味比起

台北濃得香郁,這是我的感觸,雖說資訊少得可憐,繁華景致不如

台北,然而在這裡生活鐵定有閒雲野鶴的悠揚。

  停好車,西恩很紳士地替我接過安全帽;奇怪,他今晚特別溫

柔,我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快速,彷彿呼之欲出!

  『幹嘛盯住我看?』他問。

  『是你盯我吧!』我不著痕跡地抑住顫慄,低頭收回視線。『

如果你沒盯我看,怎知我盯你?』

  『呵呵,我不跟妳爭辯,先餵飽肚子要緊。』他帶頭走在前,

我笑了尾隨在後,好像跟在哥哥後面的妹妹,感覺好溫馨。

  這樣傻傻的情愫害我沒察覺到靠近的車輛,西恩喝了聲,千鈞

一髮地拉住我身子,然後瞪大眼低喃那沒帶眼睛出門的車主,再輕

輕叩下我的頭,斥責:

  『妳想嚇死我呀!走路不看左右,不知道嘉義的紅綠燈是裝飾

用嗎?』

  『呵呵。』我楞楞地笑,直眨眼;說實話,自個兒也吃一驚。

  『笑什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握住我的手,『走吧!』

  『不笑,難道哭哇?』我心頭一緊,猛吞唾液。他……他牽了

我的手耶!

  Oh,my God!我該嬌情地抽出手來嗎?還是裝傻地讓他握呀?

呵呵,我心中暗暗苦笑,這一夜發生許多突發狀況,好似明明有些

事產生,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事,腳下倒退的柏油路,漸漸印

出楊大哥和曄姐的身影,原本迷亂的歡喜轉為淡淡的愁緒。

  唉,我該任憑本性墜入情網嗎?

  叫了碗粿,西恩見我一臉鬱抑,問:『怎麼了?』

  『沒啦!』我翹起嘴角,安分吃著碗粿。

  『……妳是在怪我嗎?』他怔怔望住我,眼中盛滿愧疚。

  知道他誤會了,我頑皮地笑出聲,神色曖昧地說:『怪你什麼

呀?』

  『好哇,妳耍我!』他如釋重負地露齒輕哂,『吃完,我們去

仁義潭走走,好不好?』

  『嗯。』我點頭,看來不需要做決定,一顆心早背叛了理性。

  如果談一場戀愛會受傷,我願意為了西恩受傷嗎?腦中不停地

思考這問題,他該是喜歡我的,否則不會牽我手、令我抱他腰才是

。莎菈.布朗曼優遠的歌聲,此刻無端地在我耳畔響起,「Think

of me」的高音帶出綿綿情意……


仁義潭的堤岸,直排昏黃的街燈輝映水裡的珍珠;黝黑的夜空

,一輪弦月最為顯眼,數點寒星點綴在黑絨布上,遠處墨綠的中央

山脈,矗立而綿延,像幅王維的破墨山水;難怪就算在凌晨時刻,

還有這麼多雙雙對對的鴛鴦,悠遊其上。

  呵呵,今夜還是寒流最冷的一天呢!

  西恩引領我走上堤岸,幽幽蟲鳴,粼粼波光,這場景和前年我

生日時,好像呀!選了一起鵝黃燈柱,坐在水泥地上,呼嘯而過的

湖風,凍得我耳朵直發冷,牙齒連打顫,西恩看到了很溫柔地包住

我雙手,呵出團團白氣,籠罩住兩人天地。

  『嘻嘻……』我咭咭一笑,劃破寧靜。

  『又笑了,』他莫名其妙地瞧我,瞳仁裡有我小小的身軀,『

這會兒又想起什麼呀?』

  『我突然想到,還不知道你的真名,而你也不知道我的耶!』

  很好笑吧!我居然能夠在不知道西恩真姓名情況下,暗戀他近

一個月。其實,知不知道名字也沒關係,因為我們極少以電話聯絡

,大多時間網路上留個信息,或是出去吃飯時說個話,以帳號互相

喚對方,倒也沒什麼不便。

  西恩賊賊笑了下,『誰說我不知道妳的?』

  『啊?』

  『喂喂,下巴掉到肚臍了。』他瞇起的眼睛很迷人,總是盈盈

盪漾。

  『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我撥去他藉以合上我下巴的手,不

置信地叫,『不公平,我都不知道……』

  『嘿嘿,山人自有妙計。』他故作神秘,很得意地說:『妳叫

"林浩欣"對不對?』

  『天呀!』他還真的知道,我拱起眉宇,『為什麼?』

  『不說,妳自己猜。』

  『一定是我同學說的對不對?』想來想去,只有這答案最為可

能。

  『錯,我又不認識妳同學。』他俏皮地眨眨眼,『給妳個提示

:妳不經常用工作站上嗶嗶嗎?這下該曉得了吧!』

  我恍然大悟,擊掌喟道:『對呀,我忘了以前工作站可以查名

字,等等,這麼說來,你上學期就知道我的名字,而我卻傻傻地啥

也不知?』

  『哈哈,小狐狸敗北了。』他點點頭,放肆大笑。

  『我的媽呀!』怎會挫敗得如此下場?當我正安然地享受嗶嗶

上專有的神秘感,還沾沾自喜地玩著「藏鏡人」的遊戲時,殊不知

身份早已曝光,反而弄巧成拙!

  『妳怎麼這樣笨?』他摸下我震撼不已的腦袋瓜,柔情地訴:

『再如何,也沒有人會對自己喜歡的人一無所知,連最基本的姓名

都不曉得呀!』

  呵呵,有哇!那個人還遠在天邊,近在你眼前呢!我心中暗諷

。喔哦,他剛剛說什麼,「對自己喜歡的人」?難不成……難不成

……頓時,我天旋地轉起來,紅臊著臉,一言不發地,多想將這時

刻剪成一紙書籤,埋藏於心頭深處的紀錄裡。

  『為什麼不說話?』良久,他開口。

  『沒呀,想一些事……』我的視線落在遠處的湖島,就是不敢

看他。

  『想妳楊大哥和曄姐的事?』

  我猛地抽痛,瞄了他一眼。『也算吧!我一直不明白,他們倆

明明相愛,卻甘於分手,如果將問題講開來,結果是否會較好呢?』

  『一半一半,也有可能更糟糕。妳想想,就以遲到為例子好了

,在尚未溝通說明前,等人的一方可能會多體恤點,畢竟沒談開過

,然而如果講明,等的那方大概會氣到火冒三丈還不止,因為都講

過了,對方居然還明知故犯!』他撇撇嘴,語重心長地道:『"溝

通"是一門很重要的藝術沒錯,但如何適時恰當卻很難。』

  『可是,遲到是不禮貌的行為。』我執拗地說。

  『哈哈哈,沒錯呀!不過倘若對方對時間偏偏少了根筋,妳難

道要一直僵持、一直勤導,直到妳無力為止?』

  聽起來,他好似曾為了這事苦惱一陣子,難不成是「以前」的

那位?

  『唉,"相愛容易相處難"!以前夢幻中的愛情是多麼綺麗,哪

知現實生活中的考量多如麻。』我直直注視著西恩,剎那想起:『

學長,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嘛!』

  『嘻嘻,我還以為妳忘了呢!』他捉住我的手,在掌中寫下三

個字,每刻一字便道一字。『陳、宗、滆,記得了。』

  『陳宗滆,』我照樣念了一次,『很特別的名字,挺好聽的耶

!』

  『既然好聽,妳以後就別嚷嚷"學長",校園人多我怎知妳叫誰

呀?』

  『你的樣子好像吃醋唷!』我故意虧他。

  『呵呵……』他以笑蒙混,『還有問題嗎?』

  『有。』我迅速答了,『我們……我們現在算什麼呀?』

  這問題很難啟口,可是在今夜過後我已無法再以平常心看待他

的存在,因此必須獲得明確的定義,否則受困於曖昧不清中,嘿嘿

,小小的腦袋瓜可受不了。


『妳覺得是什麼?』他反問,果然夠「老狐狸」!

  『是……戀人嗎?』我怯怯地說出口,觀察他的反應,只見一

臉笑容可掬。

  『那妳還問,小笨蛋!』

  他喜歡我,天呀,我暗戀的人居然喜歡我,而且我們還成了男

女朋友。這種愉悅,再多的字眼也形容不出;再度地,我又沉默地

痴痴瞅住西恩……是的,我仍改口不過來,當初認識他是「西恩」

,現在何必改變呢?

  『喂,別看我,再看就要妳付費哦!』他害羞地遮住我雙眼。

  拉下他的手,我眨去眶裡的感動,好小好小聲如蚊蚋般地輕訴

:『我覺得好幸福,可是又好可怕;太幸福的人會不會遭天嫉呀?』

  『哈哈,妳的小腦袋瓜究竟裝了什麼怪東東?』西恩擁抱住我。

  在最後一波的寒流中,我孤寂了十八年的愛情世界,升起平生

最熱烈的高溫,團團的火焰像盛開的薔薇,簇擁我著既期待又害怕

的少女情懷。天呀,我就要談戀愛了,這回,可不需對空吶喊:誰

來教我愛呀!

  昏黃的燈下,浪漫逐漸升起玫瑰色般的溫度……

"
第一次見面

他是腆靦的 我是活潑的

那一路上 都是我的言語和他的笑聲

他靜我動

雖然只是匆匆的一會

但不知覺中 彼此已在心裡留下印象

就要戀愛了嗎﹖

我也不知道 心中全然沒準備


第二次見面

我是被動的 他是主動的

戲院出來 劇情的討論是我們的話題

我聽他說

雖然又是短短的一會

但不知覺中 彼此已在心湖泛起漣漪

就要戀愛了嗎﹖

我也不知道 心中小鹿直亂撞


第三次見面

他是羞澀的 我是外向的

咖啡館中 書籍音樂藝術我侃侃而談

他聞我述

雖然仍是少少的一會

但不知覺中 彼此已在腦海念著對方

就要戀愛了嗎﹖

我也不知道 心中滿是他身影


第四次見面

我是女孩的 他是男孩的

花田小徑 他的手我的手交纏在一塊

我俏他笑

不再是匆匆短短少少

不是不知覺 彼此眼底心中都有愛了

就要戀愛了嗎﹖

這回我知道 我就是要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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