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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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看著教室裡的鐘已經指向七點二十,我打算將這個準備會議close掉。

       『明天早上八點半,除了崇光那組之外,大家直接到攤位集合。然後…』。

      轉頭對坐在旁邊的光說:『八點半之前,你要把攤位整理出來。』。

『以上!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散會了!』。

       我急忙拿起背包趕出教室外。

揚起手一看,23分,我必須在七分鐘內趕到學生家裡。

       『我沒有算錯的話,偉立你今天領薪水喔……』,芳對著走出門口的我說。

      『如果把妳計算的能力放在系會的帳上,我會很感激妳的。』。

『乖乖上課,不要誤人子弟咩!』,光對著我的背影喊。

      高高地舉起我的右手中指送了他一個凸。

×          ×          ×

        上了大學之後,原本想安安分份的唸書賺錢。無奈自己愛出風頭的個性把持不住,接了系上的副系總。才剛開學勒!一個「新生服務隊」就快把我搞得半死。

捱過了漫長的家教,托著疲累的身軀與半沙啞的聲音回到宿舍。打開光的電腦,我開始敲打著明天需要的資料。

『偉立!快沒熱水了!先去洗澡吧。』,光頂著渾身的熱氣走了進來。

『再把這三行打完就好了。』。

他打開吹風機,甩著一頭仍濕的頭髮說:『工作還沒做完啊?』。

『這份資料好像應該是一個活動組的組員兼室友前天就該打完的。』。

『辛苦咩……拍拍手!送你出國比賽!!』。

我再度對他伸出我的凸。

洗完了澡,一陣強烈的疲倦感湧上。也難怪,我已經將近25個小時沒闔眼了。對準了床位,倒頭就昏睡過去。

×          ×          ×

「薛……我要走了」

「…台南……好遠……」

「記得要寫信給我…你最會忘東忘西了……」

「狡辯……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吧。」

我舉起左手,無名指上的銀色小戒。

「我在成大等你……」

薛點點頭,左手上的對戒閃著銀輝,就像淚光。

一股熟悉的氣息若即若離在我唇間。

×          ×          ×

『偉立!』,光的大腳向我身上踹來!

『哇啊~~~~~~~~~~!!』,哎唷!我的腰子……

『快九點了ㄝ!還睡!!』。

光老早就把攤位整理好了,發現我還沒到,趕回宿舍把我挖起來。

我揉揉惺忪的眼,猛然才發覺事態不妙,抹抹眼角的汗並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換好衣服,騎著迅光衝到大學路上的攤位。

(2)

到了攤位點了名,我立刻帶著第一組人衝進車站。一半待在南下月台,其他則留在北上的月台或機動支援。

九點十七,第一批南下的火車應該到了。我帶著支援的人躲在一旁……

下來了……

衝啊~~~~~~~~~~~~~~~!!!!!!

『學弟!你哪一系的?學長幫你聯絡。』。

『學妹!你住那個宿舍?學長用板車幫你搬行李。』。

『來到台南啊,除了唸書之外,第一個要負的責任就是要逛古蹟……第二個嗎……就是要吃!!……』。

『沒到過台南也看過電影吧!唱國歌時那棵大榕樹就在這裡啦!』

『學弟……這裡啦!………學妹學妹!!……*&%@#』。

「古都熱血府城情」。

×          ×          ×

十二點五十,烈日當空,大家躲在攤位的傘蔭避暑。

『應該沒有新生會挑這種時候來吧?啊啊~~~~我好累啊~~』。

『媽媽咪啊!下午還要搞到五點耶!救命啊……』。

『才第一天就這樣,明後天不就完了?』。

『便當勒?肚子早就餓扁了!!系會不是有出錢訂嗎?』。

大夥兒有氣無力的聲音此起彼落。

『應該快來了吧?』。

我看著手錶,想著剛才不應該叫芳去買便當。

雖然育樂街就在旁邊,可是要一個女孩子提著十幾個便當也不是件輕鬆的事。我心中產生一點小小的愧疚。

『便•當•來•囉!!』,聽到芳在「吆喝」。

正高興地想說:真是個有活力的南台灣小姑娘。

回頭一看,左手拿著一份香雞排,右邊捧著一杯綠豆汁,後頭帶著一個個提著便當和波霸奶茶的學弟妹。

可憐的新鮮人,他們的夢幻般的大學生活可能只維持了三十分鐘,就被這種學姐抓來當苦力。

『劉總務婷芳小姐,我記得我們沒有買奶茶的預算。』。

『林副總偉立先生,我也記得你上學期的書卷獎有五千塊。』。

『吼…………請客啦!!』。

『哇∼偉立你好好喔……』。

『偉立,民意不可違。』,光和芳在一旁奸邪地笑著。

ㄠ人請客的時候,才會見識到什麼是中國人的團結。

凸。

×          ×          ×

『學長,這杯是你的。』。

『喔……我不用了……』,我晃著手中還沒喝完的英格蘭奶茶。

『怎樣?我學妹很漂亮吧?她叫愛玲!』,芳突然探個頭劈過來這句話。

『婷芳學姐……妳在說什麼啦……』,學妹被這句話弄得有點尷尬。

 芳的男朋友阿德,是我一個在交大唸書的國中死黨。眼見所有的死黨都已經「男有份、女有歸」,他就拜託芳在成大幫我留意物色。

『偉立,作學長的要照顧學妹唷!』。

『婷芳∼∼妳怎麼不叫我照顧學妹啊??!』,光發出不平之鳴。

『沒辦法啊……誰叫你不是阿德的國中同學呢?喔呵呵……』。

(3)

終於熬到最後一天了。

其實學弟妹們已經來了一大半,所以大家的心情也不會像前兩天一樣戰戰兢兢的。反正該出的烏龍也出了,該丟的臉也丟了。也不過就是叫錯學弟妹的名字,或者把行李扛錯寢室。

比較誇張的就是把有人學弟誤認成學生家長,還一直叫「阿伯你好」。

×          ×          ×

一樣炎熱的午後,大家吃著學弟妹扛來的便當在攤位有一句沒一句地哈啦。

光的直屬學弟突然把光抓去咬耳朵。學弟看來面色凝重,光跟他嘰嘰咕咕了一下,表情也有點無可奈何。

『怎麼啦?學弟有什麼困難嗎?』,我打入他們的談話。

『ㄝ…偉立,我學弟說他想換室友ㄝ……』。

換室友?!

天啊~~工程浩大!我得跑一大堆地方替他們更改住宿資料!

你們都還沒真正相處過,為什麼想換呢?』,我試著想瞭解他的問題所在。

『我…我室友他會抽煙,可是我有氣喘,一聞到煙味就會受不了…』。說著說著他都快要哭了。

「救命啊!這樣也能哭!」。

我是不瞭解氣喘和煙味有啥關係,不過看學弟這樣子如果不幫幫他,搞不好讀不完一學期就走人了。

『……光!麻煩你去問問看學弟當中有誰也是抽煙的,看有沒有人願不願意交換一下,問到了我再去學校更改資料,OK?』。

學弟如釋重負般地鬆了一口氣,說了聲「謝謝學長」就和光一道回宿舍去了。

×          ×          ×

『偉立學長,室友一決定之後四年都不能換嗎?』,旁邊一個學弟問。

『怎麼可能?!』,我笑著回答。

『當然是要住宿的人自己決定啊!』。

『不過你們第一年無法自己選擇室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總不能叫你們開學前在成大榕園露營吧?』,我接著說。

『所以呢…第一年你們就多擔待點,花點心思跟室友好好相處。到了第二年,你們就可以自由選擇比較合得來的人。』。我像個老頭子嘮叨了一番。

『說得好……偉立。』,芳的語調波型呈現八卦狀態。

『你要不要把你當初選室友的風波,跟各位學弟妹陳述陳述,讓他們做個參考呢?呵呵…』。

『當初為了決定誰要跟你住,到最後還用猜拳的不是嗎?』。

『哇喔~~學長你這麼搶手喔!』。

新鮮人一陣騷動,其他同屆的則在一旁狂笑。

因為我的室友陳崇光先生,當時他是猜輸才跟我住的。

×          ×          ×

大一下學期快結束時,要住宿的人開始找室友。我原本的室友之一阿輝,找我跟他一起住。說到阿輝嘛!抽煙、喝酒、打牌沒有一樣不精,但也不算難相處。想想沒差我就答應了他。

沒想到這件事情傳了出去,原本想找我一起住的人紛紛打了退堂鼓,甚至有人還要我把阿輝踢掉跟他們一起。但是我已經答應阿輝了,又不能反悔。

一直拖到住宿申請的最後一天,我還是找不到第三個人跟我一起住。

(4)

截止登記的前一個小時,除了我和阿輝之外還有七個人沒有決定室友。

其中的兩個人,一直在等我做最後的決定,是否把阿輝踢掉跟他們一起住,所以一直沒有登記。但是我在一開始就跟他們說過,我不可能把阿輝踢掉。

我不喜歡自己失信於人。
沒想到他們堅持要等,甚至還說:『反正不是和你住的話,那第三個人是誰都沒差。』。

而剩下的五個人,沒有人願意和阿輝住。到最後出動樓長出面調解,用猜拳決定選擇的先後順序。

結果我們的陳崇光先生,別號「天下無敵芭樂手」,第一回合就出了個小剪刀,被其他四個人用石頭給砸的七葷八素,成為我室友的不二人選。
      誰知道過了一個暑假,阿輝交了女朋友,開學前已經搬到外頭去住了。經過公告後沒有人遞補,這一間就變成我和光兩個人住而已。

從此,光的「天下無敵芭樂手」被改稱為「宇宙霹靂金手指」。

×          ×          ×

『等一下!學長…你沒有說到,為什麼當時那麼多人想跟你住啊?』,我大概地描述完選室友的事,一個學弟如此問。

『關於這點喔……』,芳跳出來說。

『你們都是新鮮人,可能不知道大學的課業有多麼沈重……』。

『當你發現,明天就要交一份很重要的作業,但是怎麼都寫不出來時,這時候你就會希望偉立在你身邊,用著溫柔的聲音說:「來!這一份拿去參考看看!」』。

『喔!還有!他的衛生習慣非常好,每天定時擦地板清理垃圾洗衣服,每兩個禮拜就會曬一次棉被,每隔一個月會大掃除一次。像這麼好用的室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喔!』。

『哇!學姐!妳好像購物頻道的推銷員耶!』,新鮮人一片讚嘆。

那是當然,因為芳家裡頭就是在賣電視購物。

凸。

×          ×          ×

不知道為什麼,大學生每天都在吃。

迎新辦個水餃會,慶生弄個豆花會,寒流來開個火鍋會,冬至到煮個湯圓會。

雖然聽起來很不健康,但至少大家都吃得很開心,就算了。

反正,參加個童軍團的拉克夏,或是野鳥社的露營,或是登山社的溯溪,效果比去菲夢斯還好。也難怪,這幾個「苦力」社團永遠不怕招不到女社員。

晚上七點,光一地下室裡頭擠了七十幾個人在鬧哄哄地包著水餃。

『哎呀!紅茶沒了啦!再去麥當勞買一桶啦!』。

『這已經是第二桶了耶!』。

『先吃點豆花嘛!紅茶已經叫他們補送了。』。

『咯……先舀一小瓢餡,再在這裡…沾點水掐一掐就好啦!』。

『哇!學長!你還會包水餃喔!』。

『天吶!這一盤怎麼包成這樣?!』。

『……確定能吃嗎?』。

『唉唷,吃到肚子裡都一樣嘛!就別在意形狀咩!』。

『就是啊!重要的是包水餃的樂趣啊!』。

的確,在這種情形下在意太多就會失去樂趣。

此時,我必須拋棄我生命中龜毛的那一部份。要是再像去年一樣,我一定會餓死在光一地下室……嗯?那是什麼?
      我拿起一顆直徑約二點八公分的球狀物:『這是誰包的?』。

『我!很可愛吧?!』,站在我對面的光舉手高呼。

『……光……你小籠湯包吃太多了。』。

生平第二次的水餃會,我還是餓肚子。

(5)

『今天晚上,能出車的請舉手!』,第三堂下課時,芳在台上統計人數。

『妳又有活動啦!』。

『才剛弄完服務隊,能不能休息一下啊?』。

說實在的,這幾天真的累壞了不少人。

『我是無所謂啦……』,芳用著這樣的語調說話一定有鬼。

『剛好今天有武聖夜市啊!學妹們又說想要快點熟悉這個環境,如果你們覺得太累的話,我只好找大三的學長幫忙載囉!……』

『有!我有空!』。

『既然是學妹的要求嘛!……』。

『雖然很累,還是去看看好了。』。

『嗯?偉立,要不要去啊?』,光轉過頭來問。

我抬頭呆望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鏡,然後繼續低頭按計算機算管數習題。

『偉立……你要唸書啊……可是我們車不夠耶,那你車借我吧?』,芳說。

『別想、夠了、算妳狠、我去。』。

我的迅光曾被芳在時速20的狀況下犁田,還好人沒啥事,但面板刮得跟月世界一樣。她算準了我寧可乖乖就範,也不願迅光再被她蹂躪。

『好!那晚上七點半大家在勝九門口集合喔!』。

×          ×          ×

時間一到,我和光騎著摩托車到勝利後門。

『偉立!這裡這裡!』。

聽到芳的吆喝轉過頭去,差點沒昏倒。

黑壓壓的一片!天啊!她到底找了多少人啊?

『芳……妳在組進香團嗎?』。

『逛夜市就是要人多才好玩嘛!』。

×          ×          ×

『好啦!把你們的鑰匙拿出來吧!』,芳拿出手提袋。

由於只有一半的機會能載到學妹,大家在把鑰匙丟進去前,都先雙手合十祈禱著今天不要太「芭樂」。

『都放進來了喔!那我先抽吧!』,芳搖搖袋子後伸手進去。

『先說喔!今天抽到的人要讓我練車喔!………咦?這隻是崇光的吧?』。

『喔喔喔喔喔喔!!芭樂!芭樂!芭樂!芭樂!』,現場一陣歡呼!

×          ×          ×

接下來抽了十幾支都沒抽到我的迅光。

『最後兩隻囉!來!孟君換妳……嗯!這個是子育的!』。

『只剩下偉立的,那就麻煩你載愛玲囉!』。
『啊?…喔……愛玲,我的車停在那邊,妳等我一下……』。

太巧了吧?

『ㄝ?我的鑰匙呢?』,發現我的鑰匙還沒拿回來。

『這裡∼∼』,芳從口袋裡掏出鑰匙。

『謝囉………?………劉•婷•芳!!』,現在我才發現自己被耍了。

『噓…小聲一點!我不放心把愛玲交給其它人嘛!拜託你囉!』。

芳不僅動員能力強,連「搓湯圓」的技巧都是一流。

(6)

浩浩蕩蕩的十幾輛車,從勝九出發。東寧路過育樂街到民族路,繞過西門圓環後直行,看到一個武聖點心城的紅色鐵招牌,鑽進小巷後發現車水馬龍,過了一個紅綠燈後,就到達了我們的目的地。

『哇!』,所有的新鮮人在同一瞬間完全目瞪口呆。

好大!

真的好大!

『這……這到底是……?!』。

『我第一次看到夜市還有專用的停車場耶!』。

『天啊!還有人在入口處指揮交通勒!』。

「一四大灣、二五小北、三六武聖」,幾乎每個台南人都知道。來台南沒逛過夜市,就像是去知本沒有泡溫泉一樣。

×          ×          ×

「超•級•保•齡•球!」

我正準備開始玩時,後頭「啪」的一聲打在我肩上!

轉頭一瞧。

『幹嘛?「圓仔嫂」芳?』。

『早上好像有人還不太想來……現在倒是玩得挺高興的?』。

『我又沒說我討厭逛夜市。』,我繼續打著「保齡球」。

『愛玲勒?』,她問。

我指著前頭一票圍在鬥魚攤上的人。

『笨!』,芳巴了一下我的後腦勺。

『我的意思是:你怎麼一個人在這打彈珠?』。

『還是……你不想要跟我學妹多認識認識?』。

我望了鬥魚攤一眼,推了推眼鏡。

『還早啦!她才剛進來,前置作業都還沒完成。』。

『前-置-作-業---!林偉立!我好想扁你喔!』,她的表情就像被雷劈到一樣。

『芳啊…我知道妳在幫我,可是這種事一個巴掌也拍不響啊!』,我還是盯著彈珠台。

『況且…愛玲看起來很精明,她應該也知道這樣的情形,所以別急嘛…』。

『唉!我不想說服你了………』,芳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喔…』,她在我後腦補了一下。

『要是一直這麼被動,真的會一輩子交不到女朋友喔!』。

『嗯嗯嗯∼』,光塞了滿嘴的食物遞過來一包地瓜球。

『嘿嘿……光,謝啦!』,塞了兩顆再拿給芳。

『好燙!呼…交不到沒關係,只要多吃點好吃的,人生一樣會很快樂啊!』。

(7)

因為學期初的新生服務隊做得還不錯,學長有意讓我成為下一屆的系總,叫我在這次連假參加一個由南部大專院校所共同籌辦的幹部研習營。

這應該是件好事。

但根據我個人的「直覺」,它很可能只是一次變相的聯誼。一群男男女女在研習的名義下,重複玩著從高中就玩到爛的小天使小主人、或是來電75。

畢竟我是代表系上去參加這個活動,就算心不甘情不願,總得做好門面,免得丟了系上的臉。

兩天一夜下來,臉部神經受損率達到55%,微笑肌肉耐久度趨近臨界點。

在回程的火車上,我看著記事本上密密麻麻的姓名電話地址只想吐。

我很討厭靠「直覺」判斷事物。不科學、不理性。

最該死的是,通常這些「直覺」都是正確的。

×          ×          ×

傍晚,回到我溫暖可愛的宿舍,開門一看。吃過的便當、用過的衛生紙、報紙、沒洗的衣服堆滿一地。

我的臉部神經開始暴走。

直接把鞋子穿進房間,我還擔心我鞋子會被弄髒。然後在棉被堆中,把兇手拔出來準備拷問。

這一拔不得了,我以為我摸到了核子反應爐。

『喂,光!』,我拍拍他的臉。

他只是微微地將雙眼張開瞄了我一下。

涼了半截,我把光包得跟顆粽子一樣,立刻送他到成大掛急診。

×          ×          ×

『肺炎!要住院!』,醫生丟下這句話就去看下一個病人。

急診室裡亂成一片,我也不敢再追問醫生狀況。

撥電話到光的家裡,響了21聲沒人接,我才想起來光說他爸媽這星期出國到日本玩了。幫光辦好住院手續弄進病房後,我回到宿舍整理他住院要用的東西。

光是台南人,一個星期回家一次洗衣服。我翻遍他的衣櫃找不到多餘的換洗衣服,只好把散落在四處的衣服襪子一件件收集起來,和床單棉被套一起丟到洗衣機去洗,再將房間裡的垃圾全清乾淨,然後提桶水開始擦地板。

說我潔癖也好,我討厭光腳踩在地上時沙沙的感覺,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拿條小抹布,乖乖地趴在地上擦。

從書桌底下慢慢抹,順便擦一下桌腳。

擦到櫃子,連抽屜縫也抹了兩下。

抹到門口,發現杵著幾株包著米色保鮮膜的蘿蔔。

緩緩地抬起頭往外一瞧,走廊上還有十幾株蘿蔔。

『這下你們應該瞭解……為什麼大家都想找他當室友了吧?』。

幾個站在芳後面的小蘿蔔頭用力點著他們的腦袋瓜。

『司機勒?』,芳問。

『司機?』。

『你室友啦!我們包廂都訂好了,就差他一台車。』。

『唱歌?……喔…他現在正在成大醫院的「包廂」裡。』。

『?!……Are you serious?』。

『我再晚點回來,喜瑞兒就燒成喜憨兒了。』。

眾人嘩然。

『偉立……崇光他…沒問題吧?』,同學擔心的問。

『醫生說是肺炎,住院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看不出來崇光學長也會生病……』。

『對啊對啊!他不是打橄欖球的嗎?』

都快二十歲的人睡覺還會踢被子,不感冒才有鬼,我心想。

×          ×          ×

『芳…他爸媽現在不在國內,妳先過去看看好嗎?我把他要用的東西整理好就過去。』,我抄了光的病房號碼給芳。

女人也有重義氣的一面,眉頭不皺一下就把紙條接了過去。

(8)

將房間整理乾淨,剛好衣服也烘乾了。

內衣褲、毛巾、牙膏牙刷、他放在床頭沒看完的小說,一樣樣點齊塞到背包裡。

瞥頭看到我從下午回來到現在還沒打開的行李,想了三秒鐘。

我挖出埋在裡頭的盥洗用具塞入背包。

×          ×          ×

八點多,我回到成大醫院。

『愛玲妳怎麼在這?婷芳呢?』。

『啊!學長你來了……學姐她去打電話。』。

『喔……妳怎麼沒去唱歌?』。

『歌什麼時候都能唱,不差這一次啊……』。

『喔…………』。
        我可能真的累了,平日討厭冷場的我竟然找不出話題跟她哈啦,沈默地分坐在病床的兩邊大眼瞪小眼。

×          ×          ×

『偉立你來啦?!』。芳劈過來這句話,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熱線完了嗎?』,看她滿臉愉快春風,鐵是打給阿德。

『羨慕嗎?……快去交一個啊?』。

『下次你們吵架別叫我當傳話筒。』。

九點多,護士進來拔掉光身上的點滴時,像發現瘟疫一樣。

      『天啊!他這樣不行喔,你們要趕快幫他把衣服換掉!流汗流成這樣!』。

ㄝ……我都忘了我剛才為什麼要洗衣服了。

『偉立……這種工作就交給你啦!我們去買點東西回來吃。』,兩個女人一下子閃的無影無蹤

我從背包裡拿出光的替換衣物,拍拍他的臉。

『喂……光啊…起來換衣服啦……』。

他還是微微地將雙眼張開瞄了我一下。

『…喂…………………裝死啊……………』。

『………』。

『…………………………去!等你病好之後,我要看到你的「誠意」!』。

我搖搖頭,弄了一盆熱水來。

拉起簾子,脫下他身上的「成大醫院服」和早已濕透的貼身衣物。然後用毛巾將他的身體擦乾。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不好意思,光的耳根和脖子一片通紅。

『喂………你笑啥…………臀部抬起來一點…………』。

『哼!室友做到這樣,不是一頓宵夜可以解決的。』。

擦乾之後,再替他換上新的衣服,才發現他的嘴在喃喃的唸著。
靠近一聽……「廁所」

大的小的……「都要」    -_-凸

我抱起70公斤的他丟到馬桶上,關起門後說:『光………你欠我一頓鬥牛士…』。

         ×          ×          ×

把光抱回病床上,剛好她們兩個回來了。

『學長,這是你的。』,愛玲拿了包立頓奶茶給我。

『啊……沒有英格蘭奶茶嗎?』。

『別理他,愛玲。』,芳開始啃食著從樓下7-11買來的大亨堡。

『這傢伙有怪癖,喜歡挑那種超級難買的牌子。』。

『有一次去家樂福,他一看到生活的英格蘭奶茶,就抱了一箱回來。我就很好奇啊,什麼東西這麼好喝,居然會讓小氣的偉立迷成這樣!』。

『小氣?!那天是哪個女人跟我借錢買了十條「翹鬍子」?』。

『可是洋芋片好吃啊!你那個奶茶我喝了一口……天啊∼好像喝糖水一樣!』。

『管我……我喜歡喝啊…………』。

說歸說,我還是把立頓接了過來,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抿抿嘴唇。

『…………………妳們要不要去唱歌?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不了,看光這樣子我也沒心情,等他好了再叫他請客。』,芳看看錶。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和愛玲就先回去囉!明天早上再來跟你換班。』。

『早上?正大光明的翹掉統計哦!壞孩子婷芳?』。

『記得copy一份筆記給我,乖寶寶偉立!ByeBye!』。

(9)

書和筆記,喝光的鋁箔包和麵包殘渣,和一票期中考前惡補的大學生。

『偉立!這題怎麼作啊?』,光拿考古題放在我桌上。

『…………先把式子列出來,你看…注意這裡的積分不太一樣,然後代3-27那條公式,把這個值求出來之後,再代回剛才的式子……』。

『等一下!3-27那條是什麼意思啊?不懂耶?!』。

『混!』,我把筆記翻到那一頁。

『……拿去……自己看,五分鐘後還我!』。

×          ×          ×

『哎唷……我算得好累喔……』,放下書本,芳捏捏自己的肩膀和背。

這句話就像一顆原子彈,把寢室裡原本安靜的氣氛炸開來。

『對啊!累死人了!什麼爛公式嘛!』。

『看都看不懂………』。

『就是啊!你看這題考古題!根本就是要我們把整題計算都背起來嘛!』。

大家開始七嘴八舌的抱怨起來。

『別抱怨了,反正再撐也沒幾個小時了,晚上考完就輕鬆啦!』,我說。

『撐過一時也要撐過一輩子咩!』。

『好想睡覺喔……』。

『吼……我餓了啦!』。

『我也有點餓ㄝ……』。

然後,這群人就像掙脫束縛架的EVA在房裡四處爬行搜尋著食物。我早餐吃的消化餅、K書時吃的白土司、康寶草莓果醬陸續被翻了出來。

『偉立?這是什麼啊?』,同學翻出一包東西。

『咖啡豆。』。

『能吃嗎?』。

『笨!要用這個煮啦!』,芳翻出了我煮咖啡的傢伙和酒精燈。

『偉立,你什麼時候買了這套爐具啊?以前怎麼都沒發現?』。

這個暑假,我在台北的一家咖啡廳打工,臨走前老板娘將店裡的這套我常用的爐具送給了我,外加兩包藍山的咖啡豆。

「明年我還想喝到你的藍山喔!」,她這麼說。

三十秒後,小桌子上的書被清空,換上烤麵包機。

我轉動著磨豆器,咖啡的味道逐漸佈滿整間寢室。

打開房門,點起酒精燈煮水。

『咖啡確認,插入拴插入!』,光興奮地看著我將上杯插入底座。

彷彿被不可思議的力量牽引著,底座裡的熱水逐漸湧入上杯。

『LCL注入!』。

『光……如果你把管數當成「死海文書」來唸,一定會驚天動地。』。

×          ×          ×

『嗯………好香喔!』。

『我第一次喝這種現煮的咖啡耶!』。

『好像跟一般的咖啡味道不太一樣?』。

『不錯喝……』,芳放下咖啡,抓起抱枕躺了下去。

『害-我-都-不-想-爬-起-來-了---』。

『那當然!』,我聳聳肩,裝出一副做作的樣子。

『當時店裡的客人還說我煮的咖啡有「幸福的味道」勒!』。

迎面立刻飛來兩顆抗議的抱枕。

×          ×          ×

『偉-立----你-們-房-間-好-舒-服-喔---』。

『做-你-老-婆-一-定-會-很-幸-福---』。

又躺了兩個。

『喂喂……你們不是來K書的嗎?』。

『記-得---叫-我-們-起-來-考-試----』,芳翻身再抓一顆抱枕。

(10)

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我開始眉頭深鎖。

因為一連串的裁員,母親和妹妹相繼失業。景氣不好,工作難找,母女倆決定要作點小生意。

『那你們打算作些啥勒?擺地攤?』。

『不孝子,你以為你老媽有力氣跑給警察追啊?』。

『我跟巷口的陳太太提過,可能在那裡賣點吃的吧!』。

放下心中一顆大石頭,不然讓老媽在外頭追給警察跑,我卻在台南逍遙,會遭天譴的。

『所以……現在就看你的孝心了……你能幫忙出多少?』。

這簡直就是在問我的存款數目嘛!

『………妳要多少?』。

『……5塊有沒有?』。

『明天我匯進去。』。

掛上電話,我看著存款簿上5開頭的五位數。

大不了再多兼兩個家教,省一點學費應該還是繳得出來。

我不喜歡讓家裡的人知道我有多少錢,所以她們總認為我在台南賺了不少。

正中我下懷。

×          ×          ×

怎麼分配四個家教勒?

一星期共上八次。星期一到六每天晚上,星期天趕兩場。

為了兼顧功課及家教,不管學長的威脅與利誘,我硬生生地推掉了之後所有的系會活動。

我掙扎了很久,因為我是那種習慣站在人群之前的個性。我也知道,這樣的舉動就等於是將系總的位置拱手讓出……但是……

一文錢會逼死一條漢子!!

白天上課,晚上家教,夜裡趕作業,似乎回到高中的苦讀時代,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遇到大報告時,就非得熬夜不可了。

最慘的是,如果還得查參考資料,為了避開尖峰的使用時間,我就得每堂下課時趕到總圖,以近乎暴走的速度查到資料並影印,然後再火速衝回教室上課。

除非圖書館體諒趕家教的同學,把休息時間延至晚上十一點。

×          ×          ×

我回到宿舍已經十點半了。

從昨天開始算,除了每堂下課趴著稍微休息,我已經37個小時沒闔過眼。再撐過今晚,只要我把這最後一份期中報告交出去,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X的,頭又開始痛了!

偏頭痛似乎是我的家族遺傳。小時候我最喜歡替老媽買去買「腦新」,一包十元,用著鋁箔包裝的白粉。因為吃了頭痛藥之後,我就不必替她「阮頭殼」。

「阮頭殼」,舒服了老媽的腦袋,苦了我稚嫩的雙手。

大一點之後,知道長期吃藥等於慢性自殺,我就開始把老媽的「頭殼」當作練手力的對象。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堅持不吃成藥的我屈服在疼痛的淫威下,也吃起了頭痛藥。

拿出抽屜裡的普拿疼吞了一粒。也只有在這時候,我才會想結婚生個小孩來幫我「阮頭殼」。

(11)

洗完了澡,我攤開一疊疊堆在我桌上的資料繼續奮鬥。

光跟班上的人去唱歌,為了慶祝報告寫完。大學生總會找些名目來讓自己「合理的夜夜笙歌」。也好,他在房裡不是打GAME就是聽搖滾,我落得清靜。

『根據以上的問卷調查,我們可歸納出下列幾個影響木柵線載客量的因素,從……從……哎哎哎!手上的資料根本不夠用嘛!「從」哪勒?……真難掰……』。

我丟下手中的報告,揉揉痠澀的雙眼。

走到窗口透氣。不是深夜,宿舍外卻一反常態地漆黑。

『大家都出去玩了吧……』。

停車場上只有我的迅光,躺在寂靜的月光下。

『…………』。

拍拍我的臉,繼續寫報告。

×          ×          ×

一陣吵雜的摩托車聲將我驚醒!

『該死!!!睡著了!』。

一看手錶已經快三點了,五千字的報告還寫不到一半!

我開始緊張了起來,趕快攤開資料開始胡謅。

『ㄝ!你怎麼還在寫啊!』,光一進門就劈過來這句話。

一股無名火冒起來,我一聲不吭。

『就跟你說不要兼那麼多家教,你看,寫不完了吧!我看看……拜託!你理論部份都還沒寫完!明天怎麼交咩?!』。

『陳崇光,不要惹我。』。

『你跟我兇什麼,報告趕不完又不是我害你的!誰叫你自己本末倒至,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你要是不改一改你的……你在吃什麼?』。

『你很煩。』,頭疼的更厲害。我壓著脾氣拿出藥丸。

『你在吃什麼?!給我!』,光衝過來搶走我的藥。

一陣扭打後,我突然覺得昏炫,眼前一片漆黑。

×          ×          ×

張開雙眼時,聞到醫院的藥水味。

坐起身來環顧,發現我在急診室裡。六點五十,報告完蛋了。

低著頭掩面,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

光從急診室外頭進來:『你醒了?……』。

我沒答腔。

『醫生說你疲勞過度,要你好好休息……還有……』。

他攤開手掌上的那顆藥丸說:『這個……你的…普拿疼…我以為……』。

從他手中拾走,順手丟了出去。

『……幹嘛為了兼家教把自己搞成這樣?……』。

『…………』。

『……缺錢用又不肯跟家裡拿,你到底在撐什麼咩?』。

『…?!!』。

×          ×          ×

我從來沒向任何人透露過我的經濟狀況,包括光在內。

並非有意要隱藏困窘的生活,而是有些人會莫名其妙的「苛責」我。

『窮成這樣,你還敢花這麼多錢去參加救國團喔?!』。

『你買這多少?…唉唷!你花得下去啊!你也不想想看…你媽媽這麼辛苦…』。

每次有親戚在我面前如是說道時,我總是笑而不答。就像是隔壁的阿婆,跑來罵你家的客廳地板沒掃乾淨一樣的耍寶。

除了笑,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合適的表情。

(12)

『剛才,我打電話到你家……你媽很擔心你…她叫你不要兼這麼多家教,生活費不夠可以跟家裡講,家裡又不是養不起你……』。

哼哼,有其母必有其子。

『……不要再兼家教兼成這樣了啦…功課還是要顧咩!……』

『哼哼…陳崇光,你做的太棒了……』。

我訕訕笑的臉逐漸轉為猙獰。

『我該給你拍拍手,還是揍你一頓?啊?………』。

『我看起來像是個白痴嗎?還是自虐狂?……如果我家真的養得起我念大學,那我現在應該和大家一樣,在宿舍的床上睡得甜甜蜜蜜!不是待在成大急診室的病床上,跟你這個多管閒事的混蛋在發飆!!』。

『今天就算我累死在台南,也輪不到你打電話去我家打小報告!幹!你要我怎麼跟我家裡的人交代!!你以為我這樣子是為了什麼!幹………』。

氣得全身發抖的我,低頭看到左手的銀色小戒,想起了薛。

哽咽。

×          ×          ×

從急診室被趕出來,已經七點四十了。

我坐在後座沈默,光也是。在回宿舍的這一段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卻令人覺得異樣的漫長與尷尬。

洗臉刷牙準備上課,像是越獄的囚犯一樣,我像逃命般地騎著腳踏車離開宿舍。

不知道光心裡會怎麼想?看到他的室友,在剛才的急診室裡頭,完全喪失自我控制的能力。

咆哮、哭泣、捶胸頓足。

我用盡了生平學到最惡毒的詞彙,把光罵到臭頭。也許是覺得他真的多管閒事,也許是我趁機洩憤。

他靜靜的站在旁邊讓我罵。

罵到值班的醫生看不過去,把我給趕了出來。

×          ×          ×

看到我出現在教室,同學都嚇了一跳。

『ㄝ……你們看見鬼啦!』。

『偉立…你昨晚不是掛急診嗎?』。

『Oh∼no!Baby∼』,我搖搖手指頭,挑著眉毛說:『我和一般人有著很大的不同……YouKnow?』。

『對咩!和蟑螂同等級的生命力咩!』,剛進門的光補上這句,大家都笑了。

整天,我不敢跟光再說一句話。

×          ×          ×

最討厭今天的滿堂。

第八節上完之後,育樂街裡萬頭鑽動,吃個飯得先搶車位再搶座位。

圖書館排隊影印的人比平常更多,大家都是要趕報告吧!

抱「掛急診」之賜,助教答應讓我遲交一兩天。坐在總圖後門的涼亭裡,我啃著白土司,唸著剛剛從圖書館裡「手拓」出來的資料。

看看時間該去家教了,騎上摩托車正要離開圖書館。

『偉立!』,光在後頭叫我。

裝作沒聽到,油門一催就遠遠地把他甩在後頭。

(13)

兩個小時的家教,我都在想著我今天的失常表現。

心中暗暗後悔,不應該對光發脾氣。只因為自己一時的情緒失控,讓自己醜陋的一面展露無遺。

我還得跟他一起住半年多勒!

×          ×          ×

回到宿舍還沒十點。在樓下看到寢室的燈沒有亮,我暫時鬆了一口氣。

拿出電話卡打回家準備跟老媽哈啦,一場艱苦的奮戰。

不知道要用怎樣的方法,才能再讓她相信我在台南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然後沒事還會來跟我要點「零用錢」。

『喂……媽咪小姐……沒有啦!昨天晚上去吃東西結果吃壞肚子啦!……』。

『……對啊!我室友送我到醫院的啊!……』。

『……「疲勞過度」?廢話!!玩一整晚當然「疲勞過度」啊!』。

『……昨天剛好去家教啦!所以才比較累啦!…』。

『……拜託!妳相信你兒子還是相信別人啊?!………今天?沒有家教啊?』。

『……剛才不在?…我和朋友去吃飯啦!……』。

『……好啦!不跟妳說了啦!等一下我還要跟「同•鞋」去打保•齡•球!』。

『偉立……我聽到囉……!!』。

啊勒?芳的聲音?

轉頭一看糗了,一票要去打保齡球的人剛好在我後頭!

『嗯…對啊…有人在催我了……好啦…我ㄗ道啦!掛囉!』。

掛上電話,同學開始起鬨。

『你該不會是「有了」吧?看你講得甜蜜蜜的……』。

『對啊!我都懷疑我是不是有戀母情結的說。』,我咬著拇指裝可愛。

『天啊!你這麼跟媽媽講電話的唷!』。

『偉立跟誰講電話都是這樣好不好?!』,芳接著說道。

『重點是……』,芳咳了兩下。

『你要跟那個「同•鞋」去打保•齡•球?呀?』,她語帶玄機的說。

不愧是中華民國八卦協會的榮譽理事,國立成功大學「謠言指揮處」的地下主任執行長,專門挑問題核心下手。要是處理得不好,往後我就吃不玩兜著走。

『妳•覺•得•呢?「同•鞋」?』,順水推舟,替自己的回答打了個9.8分。

『真不夠意思!要去打球也不找我!?』。

『找啦!你們房裡都沒人在啊!……還有啊,最近這一個多月都沒看到你,你到底在忙些什麼?』。

『你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我笑笑的說。

×          ×          ×

走到停車場,剛好看見光回來。

『崇光~~~~!!』,芳揮揮手,做出標準保齡球姿勢。

光回比了個OK。

『那偉立你就給崇光載囉!快點嘛!再晚一點就不知道要排到什麼時候了!』。

我在心中暗比了個凸。

(14)

        『Ya~~~~~~~!火雞了~~~~!!』。大夥兒一陣騷動!

『偉立!換你囉!』。

『喔!……………去!!』,我拿起12磅的橘色球猛力一擲!

『哎哎哎哎……歪了歪了……啊啊……』。凸

『偉立啊!今天打77分有送球卷唷!』,芳看著那條剛洗乾淨的水溝說。

×          ×          ×

坐回座位看時鐘,十一點四十,可能得到兩點才打得完。

心中盤算著報告,回到宿舍兩點二十,也沒熱水洗澡就免了。手上的資料大概夠我掰完理論部份,佐證只好等明天一早總圖開了之後去找,順利的話中午之前就可以把報告交出去了。

盤算完畢,我抓空檔在一旁閉目養神。

『ㄟ……』。

有人在踢我的腳,張眼一看是光。

        『換我嗎?』。

搖頭,在我旁邊坐了下來,我反射性地移了移身體。

        『………你累了?』。

『沒有。』。

『……還在生氣?』。

『沒有!』。

『那為什麼今天叫你都不理我?』。

『沒有啦……』。

生氣?我慚愧得想躲他都來不及勒!

『咯!這給你。』,光給我一疊厚厚的紙。

拿過來一看,是所有捷運線的影印資料。包括施工發包過程、環境評估、土地徵收及營運後的各項統計數字。

我瞪大了眼一頁頁的翻,這起碼得泡在總圖裡一整天才找得到。

『放心,裡頭沒有和大家重複的!』。

『光……』。

『我們先回去把報告寫完吧?』。

×          ×          ×

編了個愛睏的藉口,我和光先離開了球館。

坐在後座,心情有些波動。

『偉立……』,紅燈停下時,他叫了我一聲。

『啊?』。

他握了握我扶在他腰間的手。

『………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嗯?』。

(15)

因為光的幫忙,報告順利的完成。

中午,我將報告丟給助教後就打算回寢室補眠。

走到房門口時我卻嚇了一大跳!

『光?!你……你在擦地板?!』。

『總不能每次都你在做咩?』。

我開始懷疑著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是不是背後有個拉鍊,拉開後迸出一隻會吐火的合成獸。

×          ×          ×

『喔……腰好酸,你每天這樣擦地都不會累嗎?』。光站起來捶捶自己的腰。

說實在的,一般的男孩子都會覺得會做家事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是掃掃地、煮煮飯、洗洗衣服什麼的。但要他連續做一個禮拜,他大概就會向家中老母磕頭了吧!

『這句話留著回家跟你媽媽說,她會感動的痛哭流涕。』。

『吃過了嗎?』。

『沒胃口。下午沒課,我想先補個眠,晚上我還要家教。』,拿起寶特瓶,我咕嚕咕嚕地灌著白開水。

『喔…那你先睡一下吧!……幾點起來,我叫你?』。

「噗!」一聲,我把剛吞下去的水全吐出來。

雖然,都只是些很正常的,所謂的「室友義務」。

輪流清掃房間、叫室友起床等等這些芝麻蒜皮小事。

但是今天的光,讓我感覺異常體貼,實在令人無法聯想到我昨天才狠狠地發了他一頓脾氣。

我搔搔頭,用著狐疑的臉的看著光。

『……這樣很奇怪嗎?』,光笑了,笑得很燦爛。

看著光露出那顆虎牙,我漸漸被一股熟悉的感覺給包圍了起來。

暖暖的,像陽光一樣。

那是一種深入心靈的溫柔與包容。

會讓人身陷其中無法自拔的依賴,像毒癮發作。

像夢魘揮之不去,令我窒息。

×          ×          ×

跌坐在床沿,我呼吸變得沈重,眼眶也開始灼熱。

『偉立……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他拍拍我的肩。

『……吃晚飯我再叫你起來!嗯?』。

(16)

薛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裡。

「偉立,你太累了……」

「休息一下,好嗎?我在這裡……你不要怕……」

他的味道,一種淡淡的甜,不斷地刺激著我的大腦皮質,發出放鬆的命令。

但我卻一個不小心失去了平衡,整個身體向下墜落。

「是夢!?」

「對…這是夢…」

「薛不在這!?」

「早就不在了」

「他在哪?」

「在距離我最遙遠的地方」

在無聲的下墜中,突然刺進一道陽光。

『偉立!』。

猛烈的搖晃,我疲倦地張開雙眼。

『我幫你包了炒飯!起來啦!』。

『已經七點了,再不快點你家教會來不及咩!』。

『…………』,我環顧四周。

這裡,是台南成大,是我的宿舍。

那個,是陳崇光,是我的室友。

他不是薛,也不會是任何人。他「只能」是我的室友。

人,必須具有學習能力。

×          ×          ×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打打自己的臉清醒清醒。

『好!精神百倍!吃飯囉∼∼』。

把炒飯吃個精光,整理好教材。

『光!我走囉!』。

『不要誤人子弟咩∼早點回來ㄝ!』。

笑笑地對光比了個凸,關上房門。

什麼都沒發生過。

(17)

九點多家教完回來,發現光穿得整整齊齊的待在寢室裡。

『走吧?』。

『走?去哪?我才剛回來耶……』。

『武聖啊!』。

『才不要……』,我把包包一丟攤在床上。

『我騎摩托車從永康回來都快累死了!』。

『走咩……我載你啦!我一直在等你回來ㄟ!』。

『吼……』。

『快啦……我一個人去很沒意思咩……』。

『好啦好啦……』。

拿著安全帽走到停車場,坐上光的車。

『啊?其他人勒?』。

『我剛不是說了嗎?只有「我一個人」啊!』。

『?!喂!………哇啊!』。

還來不及反應,光已經催了油門向前衝。

上了賊船了。

×          ×          ×

武聖的停車場爆滿,可能是期中考剛結束的關係吧。

看來今天這些商家又撈了一大票。

光蹲在地上鎖大鎖。

『陳崇光先生,請問你……』,我頭又開始痛了。

『我們兩個男人跑來武聖夜市幹嗎?』。

『哎……陪室友逛逛夜市,挑幾件衣服咩……』。

『更何況……』,他鎖完站起來。

『你不是很喜歡逛夜市嗎?』。

『啊?』,我的下巴張的有點大。

×          ×          ×

是啊!我真的很喜歡夜市的氣氛。

爸爸媽媽被小孩托著買玩具,班上同學吃喝玩鬧,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

熱鬧地充滿生命力。

要不是光提起,我都快忘記了這種融入人群的感覺。

×          ×          ×

『…………』。

『發呆啊……走咩走咩!我請你吃蚵仔煎!』。

『等一下……』,我拉住光的衣服,指著入口處的小販。

『……先來包地瓜球吧!』。

(18)

「超•級•保•齡•球!」

「ㄍㄚ 尤 喔!」

「再來一球!」

「加油!加油!」

『啊啊∼完蛋了啦!又歪了!』。

『來……偶算一下……來!七排!飲料一瓶!』。

操著台灣國語的老闆,在我面前又放下一包蘆筍汁。

『你!有什麼意見?!』,我用著鄙夷的眼神轉頭看偷笑的光。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喜歡喝蘆筍汁喔?』,他晃著手上的另外兩包飲料。

我拿起他剛才摸氣球的「銘謝惠顧」貼到他臉上。

『總比有人抽到這個來的好吧?「芭樂手」……哇靠!』。

『怎麼啦?』,光問。

習慣性地舉起手錶一看,不知不覺已經逛了一個多小時!

『十一點多了,沒熱水了啦!』。

『啊……對喔……』,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那去我家洗嘛!』。

『啊?!』。

摸摸我的下巴,好像還在。

『反正待在宿舍也沒事,來我家晃晃嘛!』。

『晃晃?你家在歸仁耶!』。

『騎摩托車半小時就到了咩……』。

『不幹,明天早上還有統計要上。』。

『你要自己一個人去教室曬魚乾嗎?明天停課ㄝ。』。

『你唬我,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誰叫你最近上課都在睡……』。

『好了咩,不要龜龜毛毛咩!走了走了!』,光邊說邊把我推向停車場。

×          ×          ×

摩托車經過東門圓環。

『喂!宿舍往這裡啊!』。

『回宿舍幹嘛?』。

『不拿換洗衣服怎麼洗澡?』。

『拜託………不--要--龜--毛--啦!你不會穿我的啊?!』。

理都不理我,加了油門快速的飆過東門路。

坐在後座,感覺自己好像綁架了一樣。

(19)

騎了好久,最後終於在一排透天厝前停了下來。

『唉唷?天要落紅雨喔?』。

一群鄉親在樓下裡泡茶,看到光回來有點驚訝。

『父仔、母仔,ㄗㄝ阮室友啦!』。

『阿伯、阿嬸林好。』,我操著不太流利的台語。

『喔!你就素阮光仔ㄟ室友喔!攏啊袂甲你工謝謝ㄋㄟ!』。

『丟是咩!多謝你那時甲阮光仔照顧。』。

『謀啦!賣安ㄋㄟ共啦……』。

『好袂,我先帶依迄洗身軀咩。』,光把我推進家裡頭。

『凍做嘎地ㄝ厝內,袂客氣喔!』,他老爸補上一句。

×          ×          ×

到了三樓,光把他房門一開,我便在心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各式各樣的電器和書籍、一張舒適的大床和獨立的衛浴設備。

『不錯吧?』。

我蹲下摸了摸地板,沒灰塵。

『你媽很辛苦。』。

『ㄝ,那有,最近我都是自己掃咩。』。

光打開衣櫃翻了翻。

『你在我房間洗吧……咯!新的內衣褲跟毛巾…短褲可以不用新的吧?』。

『謝了。』。

我打開浴室的門走了進去,又嘆了一口氣。

站在落地鏡前,將衣服褪下。

扭開水龍頭將身體打濕。

不必擔心沒有熱水,也不用為了同學在門外催促而草草了事。

洗澡,是我認為最能放鬆心情的一件事。

無憂無慮地,將自己暴露在水花之下,讓熱氣舒暢全身的每一個毛孔。

就像躲在羊水裡,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安全感。

我拿起香皂,自戀地對著鏡子一吋一吋慢慢塗抹著身體。

×          ×          ×

『唷!偉立,你今天洗得很久喔?』,光老早就洗好,拿了一堆食物放在房裡。

『那是啥?……哇!烏魚子配大蒜!』,真是令人興奮的東西啊!

『我媽剛烤的,快來吃吧!』。

打開電視,轉到志村大爆笑。

從光手上接過啤酒,咕嚕咕嚕地灌下肚,再夾起兩片烏魚子塞到嘴裡。

『哇……爽快!……嗝!』。

『……呵哈哈哈哈……好低級喔!』。

很久沒有笑得這麼輕鬆。

×          ×          ×

烏魚子吃光了,電視看完了,樓下的泡茶會也散了。

走到陽台,四周一片寂靜漆黑。

『這裡的光害比台南市還少,你看!星星特別明顯!』,光說。

剛才的愉快氣氛霎時被夜空沖淡。

我看著星星,表情嚴肅了起來。

『偉立……』。

『啊?』。

『以後……有事可以說出來,不要一個人辛苦成這樣子。』。

『我從來沒有覺得辛苦過啊!』,我笑笑地說。

『雖然偶爾會覺得累……但每個人在面對自己的命運和生活上的難題時,誰不是這樣子的?』。

『………………跟你比起來,我好像在浪費自己的生命。』,光趴在陽台上說。

『沒那回事,光………』,我拍拍他的肩。

『一人一款命,沒有必要拿我的生活方式來套在你身上,那是不能比較的。』。

『我覺得,認清能力和本分好好的作自己該做的事,就算是對生命負責。要是懵懵懂懂的被事物牽著走,完全不知道為誰忙碌奔波,為啥事快樂難過,那才真的是浪費生命。』。

光沈默。

『說到你心中的Key Point了嗎?光?』。

他的表情轉為驚訝:『你怎麼知道我在想這ㄌㄟ?』。

我只是聳聳肩,因為他並不是第一個跟我說這種話的人。

『偉立,我很想知道……你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For What?』。

『對室友的關心咩。』。

『就這方面而言,你已經做得太棒了,光……今天我很開心。真的。』。

光又笑了。

『那就好……』,他輕輕地握了握我的右手。

『睡了吧?快兩點了。』。

『嗯!』,我點點頭,跟光回到房裡。

×          ×          ×

雙人床上,光沈沈地睡著。

我站在陽台上,抱著自己的右手失眠了一夜。

(20)

最討厭這種日子。

在期末考結束之後,應該是大家要一同出遊狂歡的時候。偏偏高中生現在才要開始考。

於是就看到我的學生苦苦哀求:『好啦!老師!再多上一堂啦!』。

家長也說了:『難得小孩子想唸,就多麻煩你囉!』。

要不是因為缺錢用,我也不願出賣我的人身自由。

×          ×          ×

回到宿舍將摩托車停妥,想想昨晚沒睡,早上考試,下午再考,晚上趕兩個家教,現在的我只想趴了就睡。

拖著疲累的身體走進宿舍。喔!老天!不要吧!大老遠的我就聞到鹹酥雞和披薩的味道。打開房門一看!!

『你回來啦!』。一票人朝著我傻笑。

看著散落一地的骨屑和殘渣,覺得自己真命苦……

都說「會幫忙!會幫忙」,但每次酒足飯飽之後,我總得起身踢開睡倒在地板上這堆男男女女,收拾完這一地的杯盤狼藉,我才能安然入睡。

算了!我認了……

『有誰可以告訴我,今天你們又在慶祝啥?』。

『愛玲生日。』,光答腔。

『哪為何要躲在這小小的房間吃東西勒?』。

『等你請客啊!∼∼』,芳比平常還要興奮。

『十萬塊!十萬塊!十萬塊!十萬塊!』,我看到一群大學生在發酒瘋。

原來是我申請的獎學金通過了,這群人對於ㄠ人請客這檔事倒是挺認真的,要是大夥兒唸書有這般衝勁的話,成大或許會變第一志願。

事情到這般田地,我也只能「捨命」了。

×          ×          ×

終於,大夥吃飽喝足了。依照往例,我準備踢開這堆躺的東倒西歪的同學們整理房間,發現愛玲還醒著。

『學長!我幫你吧!』。

『好啊!』。

我到洗手台將餐具清洗完畢,回到房間時,發現愛玲已經將裡面整理得乾乾淨淨。還把那「堆」人一個個都「排」得整整齊齊。

我向她豎起我的大拇指。

『已經過十二點了,我生日到囉!』。

『生日快樂……不過我沒準備禮物……』。

『那…學長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說著的同時,她已經把我的車鑰匙遞給我了。

『妳的動作還真快!』,這下子想拒絕都沒辦法了。

×          ×          ×

『想去那?』,我發動我的迅光。

『去小美軍!』,她一副喜孜孜的樣子:『來台南半年了還沒去過呢!』。

『孤男寡女,攝氏十二度的大半夜不睡跑到海邊去要幹嘛!』。

我的臉微微地扭曲。

『生日的時候壽星最大唷!』。

(21)

一路上,我跟愛玲聊著她豐富的新鮮人生活。

到了小美軍,我把車騎上堤防。

寒冷的台南天空,被繁星鑲出一片蕭瑟。

        『看!好多星星喔!在台北從來看不到!』,她興奮地指著天空。

『喔…』,我想轉移話題:『我們剛說到哪?』。

看來她已經被這夜空給迷住了,一直盯著天頂不肯轉頭。

『……學長!你有沒有向流星許過願?』。

我搖頭苦笑。

『我也沒有……不過聽說很靈耶!』。

她轉過頭:『學長!如果流星顯靈,你最想許什麼願望?』。

『喔……家教薪水高一點吧!』。我笑著,腦中閃過一絲惆悵。

『學長……你言不由衷唷!』。

×          ×          ×

『學長,你有過很喜歡的人喔……』。

我們坐在堤防上沈默了數分鐘,愛玲吐出這句話。

『有過?哪冒出來這麼拗口的動詞?』。

『我覺得……』。

『如果學長「有」喜歡的人,你一定會有行動。』。

『也有可能是「沒有」啊?』,我一副挑她語病的樣子。

『你還是言不由衷喔!』。

女人的敏銳,實在是令人讚嘆。

她拍拍我的肩膀,裝老成的說:『年輕人要往前看,不可以老是在原地打圈圈,這樣子是很浪費生命的。』。

『…………是是∼∼感謝女俠指導,晚輩受教頗深!』。

『兄台不需多禮,鬥牛士一客即可!』。

『跟我ㄠ鬥牛士?喂喂!是誰載妳來的?』。

『啊∼萬萬不可啊∼小女子知錯了∼學長大人饒命∼∼』。

兩個容易起鬨的體質,在小美軍的堤防上輪流耍寶了半小時。

×          ×          ×

『啊啊∼好冷唷∼學長我們回去了好嗎?』。

『嗯∼我還以為妳剛從台北下來不怕冷勒!走了走了!』

我發動摩托車,示意愛玲上座。

『學長……以後我叫你偉立好不好?』。

『啊?喔……隨妳啊!』。

氣氛突然變的異樣。

『………愛玲!抓穩後面的把手喔!我等下會騎得比較快一點!』。

(22)

送愛玲到勝八門口,確定她進去後,我回到自己的宿舍,發現光的拖鞋不見了。

歪頭想了一下,我走到中庭。

果然看見他坐在椅子上,旁邊開著一罐海尼根。

『剛還喝的還不夠?』。

『噢……你回來了啊……』。

『第幾罐了?』

『嗝!……半打……』。

『喝太多了吧?』。

臉沒怎樣,但脖子卻一片通紅。

『坐多久了?』。

『剛剛你和愛玲出去的時候,我就醒了。』。

『現在只有十二度ㄝ!…你看你,只穿這樣…不感冒才有鬼?!』。

『那就麻煩你多多關照囉……嘿嘿……』。

『才懶得理你,我又不是你請的菲律賓男傭。』。

『剛剛……你們去哪?』。

『小美軍。』。

『去你的!大半夜自己跑去海邊吹風還教訓我?給你點顏色瞧瞧!』。

『喂喂!你幹嘛啦!哈哈……不要啦!』。

光搔著我的癢,我抓著他的手想要阻止,但一個不小心,反而被他緊緊地抓住兩手的手腕。

『哇啊∼饒命啊,不要啦!啊哈哈!吼……』,被搔到奄奄一息。

光突然從後頭給我一個Bear Hug。

『偉立,老實告訴我……』,光渾身酒味薰得我有點喘不過氣。

『你……喜歡她嗎?』。

『問這幹嗎?』。

『回答我就是了。』。

我搖搖頭。

『媽的!連沈愛玲這樣子的女孩子你都不喜歡,你到底在挑什麼啊?』。

『……你管我?』,我有點不悅地拉開他的手。

『難道……嗝!』。

『偉立你不喜歡女人……呼呼呼?』。

『你如果不是喝多了,就是欠扁。』。

『嗯……好像真的喝太多了……』。

他晃晃他的腦袋,然後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好了,回房間吧。』。我扶起光的手臂想把他扛回寢室。

『等一下,再陪我坐一下……』,他把我拉坐在椅子上。

×          ×          ×

『偉立…你對我很好……』,光頭低低的,慢慢的說著。

『會幫我分攤工作,會擔心我,照顧我……我應該要懷疑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可是我沒有……』。

『因為你體貼的恰到好處,讓我沒有辦法去懷疑你……』。

『讓我感覺…嗯…很好……』。

『你對每個人都這樣嗎?……偉立?』。

『只是因為室友而已。』,我口氣冷淡地說。

『真的嗎?難怪那時候大家都想跟你住……呼呼呼……』。

(23)

『你很厲害,你知道嗎?……我從來沒遇過像你這樣的人,對自己的要求嚴格到我覺得不可能做到……但是,你就是可以!』。

『就算再怎麼忙,就是不蹺課…教授再怎麼龜毛,就是當不掉你……什麼事情到了你手上,就是會做得很漂亮……』。

『厲害到讓我感到害怕,真的……』。

『但是後來我才發現……你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你身上背負著許多我難以想像的壓力…』。

『那個時候我心裡有一種很心疼的感覺,我很想幫你分擔一些……』。

『我開始整理房間,讓你少忙一點…多寫點作業,不要每次都叫你出版本…或者多花一點時間陪你,不要讓你一個人待在寢室……』。

『光?……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掐著我的兩手好讓它不會發抖。

『像今天……』。

『我想聽到你跟我說,拿到十萬塊很高興啊,然後我就可以跟你說,你可以不用兼那麼多家教啦!然後我就會多ㄠ你一次啊……』。

『看到你跟愛玲出去,雖然覺得你有點見色忘友,但是如果你們兩個在一起,也是不錯啦…………結果你還是對她沒意思?……』。

『你管得太多了吧!』。一股無名火冒起,我站起來想回到寢室。

停下來!不要再窺視我!

『偉立!』,光拉住我。

『我是真的擔心你……我不希望看到你累…』。

『夠了……』。

不要!我不需要!我一個人就可以過得很好!

『如果……偉立你真的不喜歡女孩子的話……』。

『只有你比較特別……我……』。

『光……你夠了…不要再說了……』。

我想否認,否認光說的一切。

但就像被掐住心臟一般,呼吸沈重到難以發聲。

失落的回憶片段,逐漸浮現。

「擦一下吧,你嘴唇都裂了」

「嗯……這是牛奶味道的」

「偉立,手給我……怎樣,喜歡嗎?」

「幹嘛……想把我套牢啊?」

「偉立……我在這裡!你不要怕!休息一下,好嗎?」
「……偉立……對不起……她……」

「夠了……」

『如果你………』。

『我說夠了夠了夠了夠了夠了夠了!!你沒聽到嗎?!給我閉嘴!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啊!!』。

記憶裡的能量在一瞬間釋放出來,將我的身體撕裂。

封印在心中已久的貪嗔愛戀衝破了結界,化成無意義的呻吟與淚。

理智,崩潰

(24)

『偉立,你怎麼了咩?』,光一臉迷糊的看著我。

『啊啊………陳崇光…………你……你!!』。

『你非得看到我殘破不堪的站在你面前才心滿意足嗎?!你說!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你說啊?!!』。

『啊?我……我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子啊!』,光也亂了手腳。

『那就離我遠一點!不要用你的好奇心來試探我!』,我再度對他咆哮!

『今天我是死是活,愛男人愛女人,都跟你沒有關係!天底下有多少個人等著我去愛!輪不到你!』。

『還敢說什麼…哼哼…「特別」的……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個男人啊!我怎麼可能不懂男人心裡在想什麼呢?……哈!說這種連國中生都騙不了的笑話!!』。

『偉立!你不要這樣……』,光緊緊的將我抱住,想制止我的失控。

『放開我!你這隻豬!別以為這樣……』,我用力地把光舉過肩膀。

『……我就會乖乖聽你的!!』,狠狠地把他摔在地上!

然後,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逃開。

×          ×          ×

看見天空泛白,我發現我靠著工學院大道上的樹幹。

吹了一夜的冷風,才將翻騰的情緒稍稍平覆下來。

疲倦地走到大學路的早餐店,買了份蛋餅與紅茶填填肚子。

攤開皮夾準備付錢,不小心掉出一張「銘謝惠顧」。

再度哽咽。

喜歡不喜歡光,是不重要的。

因為,他的未來是屬於另一個人。

另一個「女人」

而我只是他的室友。在生命的軸上,以極短的時間所穿越過的一個點。

沒有質量,不佔體積。

硬是將這個點用力的撐開。

也許,會鑿開一條通向天堂的蟲孔。

或者,直達地獄的黑洞,在那裡為自己的失足懺悔。

我不願再次浪費自己的生命去交換贖罪卷。

×          ×          ×

回到宿舍,昨天的一票人都走了。

我癱在房間的地板上望著天花板,逐漸地陷入昏沈。

靈魂彷彿處在彌留狀態,審視著裡頭每個充滿記憶的角落。

「是離開的時候了」

「讓這裡的一切成為生命中的一個點」

「沒有質量  不佔體積」

「扣扣」。

聽到敲門聲,陷入半睡眠的我神經突然繃緊了起來!

『偉立……我是愛玲,你在嗎?』。

又是一場硬仗。

(25)

我疲憊地撐起自己的身體,拍拍臉整理整理衣服打開房門。

『咦?你還在睡啊?』。

搔搔頭看看鬧鐘,已經中午十二點多了。

『走啦,該吃午飯了。』。

『對不起,我沒有胃口……』。

『嗯!你說什麼?!』,她把眼角用手指向上提,裝出漫畫中的凶惡眼神。

『我可是特地找你吃十九歲的第一頓的午餐喔∼∼』。

真的是很好笑的樣子,但我的笑容仍然掩飾不過臉上的倦態。

『偉立……你怎麼啦?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喔……沒事,只是有點累……』。

『那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吃,不然下午你會更疲倦喔!你先休息一下吧?』。

『…………喂!愛玲…』。

『我知道,你要吃育樂街轉角第三間的炒飯,對不對?』。

『啊?』,我充分的表達了「妳怎麼知道」的疑問。

『崇光學長說的啊∼他說你非那家的炒飯不吃!我一會兒就回來!』。

「是光嗎?」

聽著愛玲下樓的聲音,十足的行動派。

抬頭看著窗外的陽光,很冷。

下了一個決定。

(26)

「贖罪吧!」

聽到愛玲的腳步聲,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坦承,需要勇氣與決心。

我可以選擇隱瞞。

但在事實被揭發的那一瞬間,欺騙所帶來的傷害是難以癒合的。

×          ×          ×

『好點了嗎?』。

『嗯……謝了,愛玲……』,三兩下就把我愛死了的炒飯給解決掉。

『妳要喝咖啡嗎?』,我晃晃手上的咖啡豆。

『嗯!』,她點點頭。

我點燃酒精燈煮水,打開房門讓空氣流通,拿出研磨器開始磨豆子。

愛玲走到我書桌前,翻開了我刻意擺出來的相簿。

『咦?偉立你高中是唸台北第一痞子高級中學啊?』。

只是因為校服正式了點就被說痞,有時還真為母校喊冤。

『好說好說,小綠妹妹。聽說貴母校與總統府旁的郵局簽了長期建教合作計畫是吧?』。

『哇!沒想到你高中參加過這麼多活動喔!』。

社內活動,校慶,外校聯誼,救國團等等的照片一脫拉庫,我高中前半段成績不突出也不是沒有原因。

『偉立……哪一個……是你曾經「有過」的那一個啊?』。

很順利的帶到了重點。

『妳為什麼想知道?』,我想再作最後一次的確認。

『你為什麼不想告訴我?』,她眨著調皮的眼睛。

『現在,我覺得我該告訴妳了。』。

愛玲作出把耳朵掏乾淨的動作,令我發笑。

×          ×          ×

『好!相簿翻到第八頁,在中正紀念堂的照片。』。

『第八頁……有!中正紀念堂………?那一個啊?』。

『只有兩個痞子穿著校服在傻笑。』,愛玲指著那張照片給我看。

『如何?他很帥吧?』,邊說我嘴角還揚起一絲甜蜜。

『………………………………偉立!!』,愛玲訝異失聲!

『嚇到妳了嗎?』。

我知道,我作對了。

她很快的將她的驚訝程度減到最低。

翻著相簿,靜靜地聽著那段屬於我和薛的過去。

(27)

我的聲音,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平穩,一字一字緩緩地吐出,彷彿是在敘述一個朋友的故事。

一個高中時代被同學戲稱為「班草」的朋友,喜歡上一個男人的故事。

×          ×          ×

『那……之後呢?』,愛玲合上相簿,對著正煮著咖啡的我問。

『聯考失常,我只考來成大。才想著無法和他一起上台大。結果他考得更差,到中原去了。』。

『當初原本有股衝動想和他一起到中原去,可惜我的經濟能力不允許我去念私立大學。』。

雖然事隔數年,我對此事仍耿耿於懷。

接過我的咖啡,她繼續問:『那……你們現在還有聯絡嗎?』。

『當然有,上次回台北還跟他和他女朋友去吃飯。』。

『女朋友?!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有時就是這麼一回事,人會因為環境與時空的不同而產生改變。

看著我皺著眉頭沈思,她又問:『你還在意他?』。

我沈默。

『這條,就是他送你的吧?』,她拿起我放在日記旁的唇膏。

『你可以看,但是不能抹。』。

『小氣!用一下都不行?!』,這個女人,手動的永遠比嘴快。

『因為那條唇膏已經超過保存期限了。』。

『哇∼∼呸呸呸!怎麼不早說?!』。

看她這副耍寶樣,我不禁又笑了起來。

『沒錯!偉立,就像唇膏一樣,人的愛有時也會有保存期限唷!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呵!』。

『而且,這朵花還是「班花」喔!』,她靠過來說。

『你看!連你的「他」都找到女朋友了,你也應該要努力試試。』。

沒想到她聽完薛的事,仍不以為意地對我示好。

『我不以為………』。

啜著咖啡的我,決定要用直接的方法跟她攤牌:『顯然,妳還不懂我為何要跟妳說我高中同學的事。』。

(28)

『我會喜歡薛,不僅僅是因為他能讀出我隱藏的表情,或者他能抓住我心中最不穩定的一部份,給我一種溫柔的依賴感。』。

『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男人,一具我想擁抱的軀體。』。

『愛玲,我是Gay,是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

『可是,你的同學他最後不也是……』。

『對!所以他不是,他和我不一樣。』。

是啊!薛和我是不一樣的,我知道的。

在大一的寒假時,他穿著她親手織的毛衣就知道了。

聽薛說,那是聖誕禮物。

我低著頭,不想讓愛玲看見我的眼睛。

×          ×          ×

『…………你不想嘗試著改變一下嗎?』,她似乎亮出了底牌。

『改變?』,我竊竊地笑了起來。

『如果妳有辦法對一個女孩子產生愛情,我想我也應該辦得到。』。

『愛玲,我沒有辦法給妳妳所想要的,我只會辜負妳……換一個比較現實的說法,我無法從妳身上感受到愛情的欲望。』。

很殘忍的話,因為愛玲的眼眶已經紅了。

總比欺騙她來的好吧!我想。

『那,如果是我呢?』,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學長?!……』,愛玲吃驚地回頭。

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

被風吹亂的頭髮還是很有型,雙眼依舊深邃。

就是那個光。

就是那個光。

突破我的防禦,逼出我的醜陋,把我的原罪赤裸裸地照出來的光。

『你不喜歡男人。』,我冷冷地說。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回答我的問題。』。

『有意義嗎?我絕對不會去愛上一個喜歡女人的男人。』。

『偉立,我是認真的。』。

『我當然知道,你是認真的……』。

『你嘗試減輕我的負荷,你對我投注關心,你希望我快樂,你甚至願意走進我的感情世界……』。

『但是你能給我多久?五年?十年?一輩子?』。

『還是……只到我們不再是室友為止?』。

『而我又憑什麼能相信你?相信你這個男人……能對我這個男人動情?只因為在你眼中,我是「特別」的?』。

『但是,你喜歡我。』,光用著相當肯定的語氣。

『只因為這樣,你就覺得有必要承擔我的感情?』,我搖頭苦笑。

無聊又可愛的理由。

但也許,這就是我會喜歡光的原因吧!

『光,你給我的已經太多,我已經很滿足了……但再這樣下去你可能會承受不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辦法接受男人?你只是在逃避我而已。』。

我想我是低估了台南人的草根性。

越不相信他,他越要證明給你看。

『那,你過來一下,我們來做個測驗好了……愛玲,麻煩妳先離開一下,五分鐘後再回來,好嗎?……』。

(Fin)

最後,我還是沒有跟光在一起。我說過了,人是具有學習能力的。

人常會因為一時的衝動而誤判了狀況。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發現自己的盲點。

我對光做了什麼測驗?

很簡單,我吻了他,然後跟他耳鬢廝磨。

他預料到了我會如此對他,我想。

因為,他並沒有反抗。

沒有反抗,安安靜靜地動也不動。

所以,他被當了

×          ×          ×

待在成大快六年了,我一直覺得台南只有兩個季節。

才五月而已,天氣就熱到讓我汗如雨下

頂著頭上的大太陽,我瞄了一眼手錶。

二點半,有人還沒來。難得我一次準時地出現在約會地點,居然給我遲到。

啊勒?那邊怎麼這麼多人?

看著一票人圍在光復大門口,忍不住好奇心過去看了一下。

哇!研究所榜單?!

是我寫論文寫昏頭了嗎?

他們不是才剛考完沒多久?成大的效率啥時變得這麼高啦?

當我正仔細地看榜單時,突然有人從後面把我抱了來轉圈圈!

『哇啊!喂喂喂~~~~~~誰啊!』,眼一斜,瞄到旁邊偷笑的愛玲。

『~~~~~~愛玲,別只顧著笑~~~~~~請叫妳的「學弟」放我下來好嗎?』。

光終於停了下來,臉上掛著興奮的表情。

『學長好!』,他對我行了個舉手禮。

『待退老兵居然還能正取第一,真是國軍之光啊!』,久沒見面先他虧一下。

『什麼時候退伍?』,我接著問。

『來得及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嘿嘿……』,光說得一副血海深仇的樣子。

『這次,我一定要讓你「參觀」到成功湖的水中世界!』。

『沒錯!該還的水球債還是要還……』,愛玲也接著答腔。

『婷芳她也說她要回來幫我向你「討債」,偉立你要有覺悟的準備呵…』。

『一起去喝杯咖啡咩?我們好久沒聊聊了!』,光親切地搭著我的肩膀。

『不了,我現在跟人有約。下次吧!反正你們倆都還會在成大,你研究所這一頓不ㄠ,我也會無法安心當兵。』,我挑著眉毛搖搖手指頭說。

看到對面騎過來一部黑色的野狼。

『啊……我朋友來了,光、愛玲我先走一步了!』。

『偉立,畢業典禮見!』,光對著我的背影喊。

『我會做好終極的防禦措施等你們來的∼∼』,我轉頭送了他一個凸。

×          ×          ×

跑到對街,接過安全帽,我看到他手上因匆忙沒洗乾淨的油污。

『你實驗又當啦?』。

他送我一個凸:『不然我怎麼會遲到?』。

『我六點系統要再測試……』,他發動大野狼看看錶。

『所以……只剩下三個小時買我們口試的衣服。』。

『夠•用•了,我們這次又不是去玩,買完就走人啦!』,我坐上後座。

×          ×          ×

『熱死了∼∼我們先買兩杯梅子綠好不好?』,他把車停在育樂街口。

『天天喝「小紅帽」你喝不膩啊?』。

『嘿嘿……因為我是大野狼嘛!』。

 

<寫在後頭>

當我post到第十六篇時,有朋友寫信來問我:

『這是不是一篇同性戀小說?』。

其實,在我自己的認定裡。

它不是。

並非我刻意要模糊它的立場。

而是它本來就很模糊。

我只能說,我描述出來的是一個現象。

是一種真正存在的微妙感情。

我說不上來。

那不是單單用「同性戀」或「異性戀」這幾個字就能把它劃的清清楚楚的。

眼尖的朋友應該也不難猜出,「室友」其實是班草的第二部。

性質上「班草」較接近我自己所認定的「同志小說」。

而「室友」則是比較偏重於和人之間的互動。

在我的構想裡,班草其實是一個很大的故事。

只是礙於時間與靈感,沒有辦法在我入伍前完成。

原本想趁兩年的研究所把它寫完。

但我卻錯估了成大的教授水準以及自己的惰性。

被狂電。 -_-

好不容易挨到畢業了,為我鼓鼓掌吧?

×          ×          ×

『你寫的東西好像都跟同志有關嘛!』,這是另一個朋友的信。

也許。

從一開始的班草與沈默之劍,到現在的室友,都有同性戀的色彩孕存。

雖然如此,我倒不希望自己被定位成所謂的「同志小說家」。

只要有靈感,我還是會有不同題材的作品出現。

當然,我也盼望大家能提供我一點意見或故事,刺激靈感的催生。

如同文章的生命之源是靈感。

讀者有所感的心,是最大的創作原動力。

謝謝收看,我們下次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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