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與修羅

作者: Lucifer (六翼熾天使)

第一篇    第二篇

心情故事小說站所有圖片,文章皆不開放轉載,轉載必究


公車飛奔在淡水河畔,河面上僅有微弱的波動,和一長串圓拱形圖樣。關渡大橋上雖車流不息,但真正沈重的,並不是那鋼鐵的車體,而是裡頭一顆顆強忍不平凡際遇的人心...在關渡橋頭換搭另一線的公車,往八里方向行進,這一路上,炎沒有多說話,除了「下車... 要換車了... 」「上車吧!  五個站次就到了... 」,他就是一直望著窗外,讓我隱隱約約感受到,發生在他身上的際遇,恐怕不是那麼樣輕易就能釋懷。我隨著他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下了車。炎轉過頭來對我說話...

 「等等有大約二十分鐘的爬坡路,要是累了說一聲,我們可以歇息一下...」炎平靜地說著,我點點頭。兩個人跨過了馬路,循著一條坡度不算小的單線柏油路前進...

 不過十分鐘的光景,我就感到呼吸不順暢、腳步沈重了起來,此刻我想跟炎要求歇息一會兒。不過一抬頭,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炎在我的前方三五公尺處,用沈穩的步伐一步步向上走去,在他的身後,很明顯地感受到,其實他也走得相當吃力... 以他的個性,他不是個會折騰自己的人,為何現在,他卻如此地堅持?一步一步地,只是注視,就讓我也感受到來自他腳部肌肉的酸楚... 猛吸了一口氣,我跟了上去,我知道,上頭一定有什麼讓他這一陣子低落的原因...

 轉了個彎,來到了個墓園。「難道是炎的好朋友?不是成為植物人麼?怎會在這裡?這... 」當時在心裡,我還以為是剛出車禍的炎的朋友。只見炎同墓園的管理員打了聲招呼,緩步了進去...

 在周遭都是台灣式的亂葬崗墳堆中,這裡是少見整理井然有序的天主教式墓園。炎走到一處墓碑周圍草尚未長齊的墳前,畫了個十字、雙手合十喃喃自語了起來,我低頭一讀,大吃一驚。

 「這是她麼?」炎放下手,我語氣驚訝地問。

 「妳看到了... 不是?」炎靜靜的說著,從懷裡掏了包煙,開始抽了起來。一時間我的思緒呈現混亂,竟不知道要怎麼接續話題。

 「這是我的錯... 」很快地,一根煙就燃盡了,炎深吸了第二根煙,緩緩地吐出後,向我道出來龍去脈。我聆聽著這難以接受的事實,竟流下淚來。

 「如果我不要心情不好,她也不會想拉我去山上散心... 如果不是我堅持要 參加社團交接,她也... 」

 「別說了... 」我擦拭了臉上的淚水,制止了炎的自責。

 「如果如果... 人如果一直玩著『如果』的造句遊戲,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陰霾?」兩人又是沈默不語。

「你的朋友呢?」我轉開了較為悲傷的話題。

 「一個多禮拜前醒來了... 只不過下半身脊髓受了傷,沒有辦法用腳移動了... 」炎稍稍恢復了些,用比較不悲傷的語調說著。

 「只要沒有死、或是生不如死就好了... 」第二根煙燃盡,炎又準備取出新 的。我伸手奪了下來。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難道不是生不如死?!」我用嚴厲的語氣斥責,打從心裡,我是真的不願意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現在槁木死灰的德性...

 「給我!  妳沒有資格評論我!」炎冷冷地瞧著我,要我將手中的煙交還。

 「不要!」我一個順勢將煙丟到旁邊的陡坡下,讓炎搆不著。

 「妳!」炎的兩眼猶如要冒出火似地,直視著我。有一刻我簡直以為他要揮揮拳打我了,閉起雙眼,我等待著暴風雨的肆虐。

 「還真像... 哈哈... 呵呵... 」炎放下高舉的右手,笑了起來。那種笑聲讓人聯想起山窮水盡的失敗者的狂笑... 他走到矮籬旁,跳坐了上去...

 「妳們有些地方還真像,只是... 只是她是永遠不能被取代的唯一呀!」說 完,炎流下了眼淚... 沒有哭泣的聲音,只有淚水...

 「都過去了... 你該站起來了... 知道嗎?嗯?」從來沒有想過,在印象裡最強勢最笑看世事的炎,竟然在我的面前毫不設防地落淚... 像在安慰因跌倒而嚎啕大哭的孩子,我讓他靠在我的肩上,就像曾經他借給我他的胸膛... 此刻的心情是純淨無邪的。

 「讓妳見笑了... 」過了幾分鐘,炎像是止住了悲痛,轉過身去用袖口擦乾滿是淚痕的臉,一邊笑一邊還在哽咽地說著。我搖搖頭,示意無所謂。

 「走吧!  到海邊去晃晃... 」炎跳下矮籬,就要離去。

 「等一下... 可以教我怎麼跟她說話嗎?」我要炎教我一些天主教膜拜的禮儀。炎笑著點點頭...一個鐘頭後,我們相偕走在沙崙的海邊。

 「謝謝妳今天陪我... 」炎靜靜地說著。

 「嗯!  我只是還你個人情!」我搖搖頭,笑著回話。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沿著海水漲退線前進。

 「你有沒有聽過關於圓桌武士的故事?」腦海裡閃過曾在書店裡閱覽的故事,我突然很想跟炎分享。

 「你是指亞瑟王石中劍的傳奇?當然,小時候很喜歡那個故事呢!」炎坐在我身邊,兩個人聊了起來。

 「我不是指童話書裡的那一段啦!  而是比較成人才會去注意的部份... 」我想提的,是關於蘭斯洛的部份。

 「成人的部份?  那個故事有拍成A片?  快說給我聽... 」炎不正經地回應著。

 「你不要曲解我的語意啦!我是指在故事裡相當搶眼的角色,就是亞瑟手下中,武藝最好的武士蘭斯洛... 」

 「蘭斯洛?  沒聽過?  怎麼會想跟我提這個呀?」炎好奇地問。於是我把蘭斯洛之所以成為當時最好的劍手的原因,還有與亞瑟王妻子相戀的故事向炎交代。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像他?」我把心中的感覺說了出來。

 「我?蘭斯洛?差多了!第一,我不玩劍、第二,我玩跆拳道是基於興趣,可不是因為家人親友發生變故... 第三,我最不喜歡跟人家搶同一個女人。」炎說得漫不在乎,卻把眼光飄向遠方...

 「蘭斯洛... 是嗎?」炎自言自語地說著,突然笑了起來。

 「如果妳是亞瑟王的妻子,或許我會考慮考慮... 哈哈哈... 只可惜妳不是,妳男朋友也沒那種本事讓我為他效命。」本來是沒有這層意思的,卻在炎無心的玩笑下,引起了我的沈思。

 「走吧!  我們到淡水老街吃東西去!  那裡的魚丸很好吃喔... 」炎沒注意到我的沈默,站起身來就走。望著他的背影,我有股惆悵... 


那一年,大學聯考因某些人為因素,考上了南部某國立大學。得到這個消息,對我來說是個沈重的打擊,雖然早在七月二日步出考場時,我就已經約略估算出成績... 但比起念建中的其他同儕,這樣的成績說實在有些難堪。其實我還是可以待在台北的,以『轉系』為目標,讓大一的生活延續著高三那種唸書的專注。只不過最後,我以『選系不選校』為考量,下放自己。

 名次榜公佈那天,跟幾個同學騎摩托車,沒有目的地繞了台北盆地一大圈。回到板橋都已經將近五點。找了個加油站,將摩托車加滿油,我用一整天下來最緩慢的速度,閒晃於板橋街頭,中山路跟文化路這兩條板橋大動脈,就像因膽固醇過高壅塞了一般,就連摩托車都寸步難行。

 來到了漢生東路,海山國中大門依舊是矗立在那裡,國三的學弟妹這會兒已 經結束了下午暑假輔導的留校自習,三三兩兩地嬉鬧返家中。新蓋好的圍牆相當 高,看樣子現在的學弟要蹺課,還得有相當不錯的翻牆本領。沿著圍牆邊看過來,赫然發現一座警察局蓋在這裡。是怕再發生群架事件麼?那我們還真是有本事,捅了一次簍子後,就搬來了這麼嚴肅的建築物來坐鎮。

 我在校門口停了車,想要進去學校裡面看看,卻被在門口過濾出入人物的安全人員攔了下來,即使在我表明了校友身份之後,還是不得其門而入。拍拍屁股,我也不想刁難那些人,算起來他們還是挺辛苦盡責的。沿著正面的圍牆騎到底,我轉進了小路中。

 這條路上的店家,跟三年前剛畢業時沒有什麼兩樣,唯一有改變的,大概就是電玩店裡擺設的機台,從一九四三變成了快打旋風、小瑪利 bar台變成水果盤... 繼續前進,我停在一家機車行。老闆拄著柺杖,對我的造訪,還是像以前一樣,高興地吆喝了起來。

 「炎!  你今天怎麼有空來呀!?」翔哥的左腳仍舊無法隨心所欲地控制,只能一拐一拐地靠著柺杖移動。

 「沒有啦!就這麼晃呀晃剛好經過,就來看看你怎麼樣呀!現在左腳還沒有恢復嗎?」

 「我看是沒法囉!不過命撿回來就算奇蹟了!還得感謝你那一晚趕來,沒了你那四萬塊錢,我可能就得躺在床上一輩子呢!怎麼樣,那部摩托車好騎嗎?」翔哥指著門外的我的黑色豪邁。

 「當然好騎!只要你沒動手改過!」我笑著回答,門外的我的車,是兩個多月前跟翔哥買的,當初爸媽特別囑咐不要改些有的沒有的...

 「好呀!欺負我現在沒法子治你!就猛虧我!來來來!吃點東西再走!那個福仔!今天就收工了!去隔壁幫我叫點東西填肚子!另外要半打台啤!玻璃瓶的喔!」福仔是去年才從海山畢業的學弟,翔哥受傷後請回來的學徒,對翔哥相當尊敬。酒足飯飽,我跟翔哥講述了這陣子的經過,他還是跟往常一樣,用瀟灑的風範要我看淡一些掛念。

 到了南部!  就好好唸書!沒考上台大又怎麼樣?反正去哪裡都不要看輕自己!知道自己有本事就成了!」到了將近九點,我才離開,跨上摩托車的時候,聽到幾個國中生嬉鬧追逐的聲音,這才想起來:以前的家教班老師在這附近有教室,我循著記憶,在教室門口遇見了三年沒見的老師。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呀?」老師開心地笑著,跟還沒有離開的學生介紹了我 的身份。

 「老師不是常在課堂上說以前我有個學生,又會打架又會打電動,這樣還能 考全校第一名嗎?  就是這個學長!」

 「拜託!  我不過要畢業之前考了兩次,被老師說得跟神一樣... 」面對學弟學妹的眼光,我倒不好意思了起來。 

「啥時候你也懂得謙虛了呀?」老師笑著拍拍我,找個座位師生倆又聊了起 來。

 「喔?杉保送了清大?真是不簡單呀!」老師點點頭,不停地詢問過去那些同窗到了高中後的事。

 「對了!  你來晚了一步,婷昨天還有來找老師呢!找我要以前同學的通訊錄... 聽說她跟杉分手了,倒是蠻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老師平常就像我們的兄弟一樣,對一些同學間的緋聞,老喜歡拿來當課堂上的話題。

 「其實你們這年紀呀!談戀愛都還嫌太早呢!我跟你師母大學認識後,也是走得很辛苦才在一起的!你呢?你長得也不算差,高中有沒有交女朋友?」老師倒是挺直接的。我點點頭,一臉苦笑,沒有說什麼,看看時間,也快九點半了,便趕著跟老師告辭。

 「去了南部,還是得唸書喔!一次跌倒不要緊啦!」跟老師揮揮手,我便往回家的路上行進。經過了昔日上下學必經的平交道,此時正有火車要通過。我看了看以前婷居住的公寓,現在是一片漆黑。升上高三的時候,婷搬家了,所以我手中握有的電話,大概是找不到人的。想到這裡,我想起了老師跟我提到,婷向老師索取了舊的通訊錄。

 「她是在想找我麼?」我的心裡升起了一個問號。但隨即消散...

 「就算是也沒用了,前一陣子板橋區電話都換了前三碼,婷大概不知道吧!」我嘆了口氣,火車從眼前呼嘯而過。後來,隨著成功嶺集訓的開始與結束,我甚至連去探訪婷的時間機會都沒有,便來到了台南。在這裡,我遇見了另一個女孩,只是幾經波折,又是無緣聚首。傷心之餘,我投入了 bbs這個新的世界。 

『歡迎你的加入,請輸入你想使用的代號:』亂七八糟輸入了一堆英文名字後,竟然都是告訴我此代號已有人使用。就在我想翻字典找些稀奇古怪的名字時,我突然想起了個婷告訴我的故事的主角名。

 『L.a.n.c.e.l.o.t』

 於是,我加入了這個新的領域。剛開始時,習慣性寫些自怨自艾的文字,直到某一次,我寫下了關於高中時的故事...

 那一天深夜,當我把故事完成,卻收到了一個人的呼叫... 看了看名字,我不記得有認識呀!不過,我還是禮貌性地接受。

 『你寫的故事是你自己的嗎?』對方一個字一個字地鍵入。

 『呃... 這是故事... 這是故事嘛... 』我想打馬虎眼蒙混過去。

 『你是... 炎... 對不?』看到這句話時,我一顆心簡直快迸出來了!  這一定是我以前的朋友,不然怎會知道我的事、我的名字? 

『你是哪一位?』我開心地想要對方表達身份,不過對方卻繞了個彎。

 『你看我的 id 就應該知道我是誰了... 』

 『G.u.i.n.e.v.e.r.e? 這麼長的名字... 我怎麼會... 』輸入到這裡,我突然想起:因為婷介紹亞瑟王故事的原因,我高三英文寒假作業的讀書報告,就是以亞瑟王的短篇英文傳記當書目... Guinevere...這不是... ?!!! 

『妳是婷?!』我用顫抖的雙手,輸入了這幾個文字... 腦海裡想起的,是那一天在海邊聆聽她說故事的情景... 


『妳是婷?』電腦那頭,快速地出現了這樣的問句。我沒有正面的答覆,因為就算我點頭,炎也是瞧不見的...

 『嗯... 看樣子你還沒有被愛情沖昏頭,忘了老朋友的存在... 』我相當吃力地鍵入這一長串的句子,畢竟我可是 bbs這個世界裡的菜鳥,從未透過螢幕和數據機與遠方的人交談。會跟炎再一次重逢,是我始料未及的事件,當初大學聯考完後,就很想找炎出來敘敘,因為升上高三時,炎就整個人消失了,沒有再報名補習班... 問以前同考上建中的老同學,他們跟我說炎現在每天都留校唸書,直到學校趕人...

 「男人就是男人... 總是能心無旁鶩地面對自己的目標... 」當時想像起炎拼命唸書的景象,打從心裡羨慕起男人的決斷。

 『妳過得好嗎?』怎麼好像許久不見的朋友詢問對方近況時,都一定會用這 樣的句子?電視劇裡是... 小說裡也是... 炎也是...

 『說來話長... 改天有機會再聊吧!我是借用朋友的電腦與數據機上線的,不好意思用太久... 』

 『嗯... 我知道了!  那... 我們見個面好不好?  好久不見了... 』炎透過電腦這種非生物體傳遞訊息時,我還是可以感受到他期盼的心情,是我的錯覺麼?他掛念著我?不會的... 他現在有苦戀著的女生呀!

 『改天吧!快開學了!改天再見面吧!』我狠心地回絕了炎的提議,心裡其實也是百般的不情願。

 下了線,向朋友說了聲謝謝,我獨自下樓去開車回家... 說起來那也不是我的家,只不過是個空空蕩蕩的房子... 當初從板橋那間一家五口住還算寬敞的公寓,搬到土城那層僅僅兩房兩廳的小房子時,我還疑惑為什麼要捨近取遠,而且越來越小... 原來,是為了移民打算...大學聯考完的那一年暑假,全家移民到加拿大去了... 父母有詢問過我的意願,我毅然決然地留下... 

關上門,開了燈,我從冰箱裡倒了杯牛奶,讓自己慵懶地躺在沙發上歇息。昔日感到擁擠的空間,現下卻只感到冷清,有時候好後悔自己當初怎不跟父母一 起前去,該死的民族主義!

 打開音響,裡頭流洩出張清芳的歌聲... 「別人的愛情故事,纏纏綿綿...你我之間,卻隱隱約約... 」忍著視覺空虛帶給我的寂寞感,閉上眼,往事一幕幕如幻燈機投影效果般自腦海裡閃過。

 那一次和炎蹺了補習班課去淡水之後,很快地進入高三暑假,也因故與炎斷 了聯繫... 當時身邊有穎,使得唸書疲倦時,還找得到人解除煩躁。只是在聯考結束後,終究步上分手一途。穎在補習班打工時,認識了我們學校的學妹...

 或許是父母及小妹們都去了加拿大的原因,幾天的逍遙之後,更強烈的寂寞 感襲來,某天穎正在工作時,我耐不住一個人生活的無趣,索性去探班,卻給我撞見他跟學妹在調笑...

 「妳聽我解釋呀!」穎著急地想掩飾。

 「解‧釋‧吧!」閉上眼,擺明了不理會的態度,我給穎解釋的機會,但我情願相信我雙眼所見。

 「對不起... 」幾秒鐘的沈默,穎迸出了抱歉的語句。

 「對不起... 是嗎?這是你的解釋嗎?」我冷冷地說著。「當你的女朋友的確是件很幸福的事... 不過,在我還沒有成為你的女朋友前,我得到的關心可不比現在少... 你知道嗎?你對女生朋友跟對女朋友一樣好... 這樣是不行的呀!沒有一個女孩子可以忍受這一點的... 你的下一任女朋友一定也不會長久的,如果你不改... 」 

「下一任女朋友... 婷... 妳... 」穎露出難以置信的眼光,其實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這麼輕易地就將分手說出口!搖了搖頭,我回到我的車上,加足油門離去。只不過駛過了幾個紅綠燈,我便停到路邊,將因淚水模糊的視線清理乾淨,才繼續上路。就在大學聯考放榜,男孩子們準備上成功嶺前,國三的同窗辦了一次同學會。在那裡,我遇見了小雅。

 「好久不見了!  妳變得越來越漂亮了喔!」小雅一見面,就猛誇我那一頭長可及腰的頭髮。

 「妳也是呀!短髮配妳的臉才顯得脫俗呢 另外恭禧妳考上台大了!」上了高中後,和小雅偶而用電話聯繫,不過並沒有影響我們的情誼,就是那種淡淡地、卻難以遺忘的友誼...

 「我前幾天跟穎分手了... 」喝了杯雞尾酒,我跟小雅敘述緣由。

 「嗯... 那有沒有什麼打算呢?」小雅關心地問我。

 「打算呀?  就是去我考上的私立大學釣個金龜婿,養我一輩子呀!這頭長髮就是為了當人家的情婦留的... 」我用煞有其事的語氣說著,小雅對我這種天馬行空的想法也感到有趣。

 只不過,上了大學後,我並沒有很多熱情去參與社團事務,如小雅所料,進了大學後,很多人對單身的我相當感興趣,頻頻獻殷勤... 而我卻忘了遵循當初的信念,從裡頭挑個有錢的男生來奉養我... 

「喂! bbs真的很好玩喔!妳可以跟遠方的人交談作朋友,或者是寫文章發表高論喔!」上大學認識的朋友裡,有個 bbs痴... 那一天去她家作客,發現她一回家就是窩到電腦前,連打瞌睡都不把電腦關掉。好奇的我,就這麼用朋友的 id 在上頭晃呀晃,偶然地瞥見了炎的作品...應該說一看我就知道那是炎的作品...

 「教我玩吧!我也要有個自己的代號... 」我把睡眼惺忪的朋友拉起,央求她簡略地教我一些指令。這才知道,炎玩 bbs有好一陣子了,也寫了很多東西,看樣子他上了大學後還是沒擺脫一些宿命... 而炎上線的時間多半為深夜,我便連續幾個晚上等在那裡,果然給我遇見了,而有了第一次線上接觸... 

接著幾個月,炎就是偶而捎封信來問候,或者是因他要回台北而希望能見面... 我都委婉地拒絕,因為那時候看著他在版面上,盡寫些痴戀別的女孩的文字,心底有股醋意,雖然他從未對我表示好感,一如我也總是刻意忽略心情上的一些微弱波動。聖誕節前夕,中午我在學校上了線,好巧地遇見炎。

 『聖誕節一個人過呀?』我單刀直入的詢問。

 『嗯... 剛剛終止了最後一次付出... 覺得好像失去了生活重心一樣... 』原來炎喜歡的女孩子跟人家舊情復燃,他好像又做了件蠢事...

 『要不要打個賭!  這絕不會是你最後一次給她的感動?』

 『ㄟ... 這... 算了... 』即使是面對電腦,炎還是不說謊的。

 『要不要見個面?』不知道為什麼,好想見見他,我提了個詭譎的意見。

 『現在?今天?不會吧!?』炎對我的提議感到訝異。 

『對呀!僅此一次喔!要就快!帶你來參加我們學校的舞會... 』我突然有種雀躍的心情,期待與炎的相會。

 『嗯... 我現在趕到台北最快也六點了... 要是塞個車... 』炎在那裡估算著。

 『我在新光三越大樓展望台等你... 晚上八點半以前喔!要是你沒趕上,我們就約在一樓前廣場... 』

 『嗯!  我盡量趕上... 那我現在就去準備... 掰掰... 』下了線,我趕忙回家換了身衣服,四點不到,我便在約定地點等候... 


我獨自站在台北盆地最高的建築物頂樓,眺望著這個地域裡曾有我的足跡之 處...我的國中生活,是在西南方跨過淡水河的那個角落。那時的我青澀懵懂,追尋著不知屬於我、抑或是眾人希冀的目標,也在那裡,使用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初戀... 現在回想起來,真的覺得奇妙:當初怎麼會想交男朋友呢?目的為何?所為為何?  這些即使到今日依舊困惑著我的疑問,我承諾自己將永遠遺忘...不是因為不愉快,只是知道了答案又如何?不論如何,我在那裡結識了炎... 這是生命裡不可逃避的緣份麼?想到這裡,我看了看錶:四點五十八分三十二秒...

本想利用枯燥的車程睡一會兒的,不過吵雜的引擎與 bus video裡演員群的 嬉鬧聲,搞得耳根不得清靜... 望向窗外,地平線遠處的景物移動得是如此的緩慢,即使車流速度都還算平常,我仍然擔憂起今晚是否能準時赴約...

 是什麼原因,讓我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飛奔而去?是愛情麼?在我的愛情哲學裡:時間與空間猶如剪刀銳利的雙刃,沒有任何的戀人可以在久未重逢的情境下,編織出夠堅韌的情愫,足以抵抗它的裁剪...車子由休息站再一次滑上高速公路,我暗自祈禱著接下來的路況良好,看了看錶:五點十七分三十四秒...

 走到了眺望區的東南方角落,循著正在修築中的木柵線望了過去,我找不著那屬於黃杉客的椰影婆娑... 頂著驕陽,一邊練習樂曲一邊走隊形的日子,是最值得珍藏的... 我的高中生活,只有這樣麼?  噢!還有在細雨中與穎共撐一把傘,在校門口接受他百朵玫瑰的求愛... 身邊同學的欣羨眼光,那是我最驕傲的時刻呀!只是,這些驕傲,卻如曇花一現... 原來... 穎的百朵玫瑰,不等於唯一...是什麼聲音,泛起於腦海裡?是炎嗎?是那一年的冬天夜裡,炎在無人的大街上放肆的呼喚聲嗎?  我應該是從那一刻起,發現另一種男人的瀟灑吧!無拘無束、隨興隨欲... 我戀上了那一種溫柔嗎?不... 那不能算是溫柔...太灼熱了...地平線上,太陽終於完全隱沒... 一盞盞的街燈,在不知不覺中亮起... 台北的街頭,開始了夜的炫麗... 看了看錶:六點五十三分四十七秒...

 從巴士下交流道,直到承德路下車為止,是最難以煎熬的路段... 我不喜歡在台北的路上開車就是因為這樣,總是會因為其他車搶車道造成阻塞,而忍不住想按喇叭。小跑步地登上銜接台北火車站與台汽北站的天橋,此刻的天空已是一片漆黑...偶然抬頭看到了一顆星星,在光害嚴重的市區中心這算得上是奇景吧我突然緩下了腳步:這顆星星是好兆頭還是壞運道?眼前新光三越大樓孤獨地聳立,站在廣場上,我彷彿可以感受到來自上方某對特別的目光,買了上樓去的門票,我依序步入電梯中,隨著樓層數字的快速躍動,我的心跳加速了起來...「高空缺氧的關係吧!」我解釋自己難以言喻的慌張,撥弄了頭髮、理了理衣領,我看了看錶:八點二十三分一十六秒...

 帶著某種預感似地,我移動身軀來到電梯門口,等待著炎的到來,在電梯抵達的鈴響聲中,我不自覺地摒住呼吸...門一打開,我就瞧見了炎,儘管他是站在最裡頭的角落。我緊張地牽動嘴角笑了笑,他也用不自然的微笑回應... 炎也在緊張嗎?  他不是一直都是無所驚懼的麼?

 「好久不見... 」兩個人從目光接觸,一直到炎開口打招呼,足足沈默了有半分鐘。

 「嗯... 好久不見... 」我努力地牽動唇邊的肌肉,吐出了這句話後,又是一片沈寂。

 「妳到多久了?」炎笑著問我。

 「剛到...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據實以告。是不希望炎以為我很期待這次的會面麼?  我不懂自己的矜持...

 婷撒了謊,我可以感覺到... 從她的語氣、表情裡,我的直覺這麼告訴我。

 「走吧!  到那邊看看... 」我伸出手,比了個方向,領著婷到西邊。

 夜裡的淡水河,在環河快速道路路燈的點綴下變得華麗許多,延續著剛才的 沈靜,我將眼光放到遠方... 我不懂自己的拘束所為何來?我不是一直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的嗎?怎麼這個時刻變得彆手彆腳的呢?滿腦袋的混亂思緒,無從打理起...

 「晚上有什麼計畫?  我可是無家可歸的喔?」隨便挑了個話題,我笑著問身旁的婷... 這才注意到,她很高呢!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有一頭黑得發亮、讓人忍不住想撫摸的直髮...

 「我沒有舞會的票,所以得晚一點才能進場,我們先去別的地方好了... 東區最近新開了間氣氛不錯的 pub,我帶你去見識見識!」婷從容地敘述著她的計畫,聽她的語氣,我有點不適應... 感覺上,被當成未經世事的少年看待...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身旁的男孩子,即使已經許久未見面,並沒有什麼改變... 反倒是我,好像變成了收費導遊般地世故...是呀!這麼久沒見面了,我怎麼可能還裝成昔日在別人羽翼下成長的女娃兒呢?這些日子以來的感情挫敗,雖說讓我恐懼愛情... 在心底,卻還有一株喚做希望的小樹在抽芽呢!這是昔日的炎栽下的嗎?那麼沒什麼改變的炎,是會細心地將其培養成為我心遮蔭的蒼鬱巨木?還是再一次用他熾熱的烈焰,將瀕臨乾涸的心湖曬得皸裂?

 我在想什麼呀?就算寂寞,也不能再嘗試了呀!何況炎是否在乎我,我根本不知道呀!或許他今天特地趕來,不過是為了打發寂寞難耐的聖誕夜罷了...那麼我的自作多情,是不是顯得太過愚蠢呢? 

「妳的車呀?OPEL CORSA耶!要四十三萬咧!」炎一邊打量著我的車,一邊用羨慕的語氣說著。 

「我爸媽擔心我騎摩托車危險,在移民前買給我的!」我帶著點悲傷的語氣 回話,炎早知道我目前是獨居台灣...我熟練地轉動方向盤,在車陣中穿梭著,幾經轉折,來到了民生東路某知名pub ... 

跟著婷走進這間位於地下室的 pub,侍者很快地帶領我們入座。

 「好在我有先訂位... 不然聖誕夜這裡怎麼可能有位子!」婷笑著跟我說,而我還昏炫於這裡燈光閃爍中。

 「一杯長島冰茶... 」婷點了杯我深諳箇中酒力的雞尾酒。

 「妳真的要喝長島冰茶?  我可不要背妳回家喔!」一邊提醒婷,一邊我也點了相同的飲料。

 「今天妳請客嗎?  那我不客氣了喔!」假裝要敲婷的竹槓,其實是要點東西來填肚子... 空腹喝酒是很容易醉的...

 果然,酒一下肚,婷的雙頰緋紅,直拉著要我陪她跳舞... 我是很想拒絕婷的邀舞的,像她現在這樣連站都站不住,怎麼可能跳舞嘛!? 可是拗不過婷、拗不過男人想與美女擁舞的本性...

 「炎!  就今天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婷在醉意中語無倫次,我也亂了方寸。

 「妳不要藉酒裝... 呃... 戲弄我!我會當真的!」想起早上還在為了別的女人煩惱傷神,現在卻擁著曾經最在意的女孩,其實我的心是相當難受的,覺得自己沒有堅持...

 「我沒有醉!雖然我站不穩!但是我的神智很清楚!我知道了!你也嫌棄我對不對?就像杉和穎!滿口喜歡我!還是背叛了我!不對喔...你從來就沒說喜歡我!從我們第一次說話時,你就覺得我膚淺!看不出你的無奈!竟然以為你跟人家同流合污... 」我聽著婷一連串的『酒後真言』,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她竟然是那麼地在乎當年我惡劣心情下,對她所說的第一句話!

「對不起... 請你不要不理我... 我已經... 什麼都沒有了... 」婷在我的懷裡飲泣了起來... 撫摸著她的秀髮,我赫然發現她的孤單...

 「婷... 對不起... 」我一邊幫婷拭淚,一邊語氣和緩地對婷說著。她恢復了鎮定之後,笑著搖搖頭...

 「剛才情緒失控... 忘了現在的你有喜歡的女孩... 對不起喔... 就當我沒問過你吧!」我將手帕遞給婷,她一邊擦著、一邊笑著向我賠罪。

 「妳會錯意了... 」我搖搖頭,婷用不解的眼光望著我。

 「距離晚上零點只剩下兩個多鐘頭,『今天』當妳的男朋友太不過癮了,『明天』吧!ok?至於今天就當作奉送的好了... 可以吧!?」我看了看錶,煞有其事地說著。婷先是愣了一愣,然後一頭埋進我的臂彎裡... 在吵雜的音樂聲中,我聽見婷半撒嬌地說:「今天算便宜你了!」 


我在炎的眼中,看到了只屬於我的溫柔...第一次,這麼緊貼著炎的身軀,我可以聞到他身上屬於男人的氣息。對於剛剛與炎的約束,我還是不敢相信,猶如置身夢中... 他不是個會施捨自己感情的浪子呀!?  何以在我無心的悲傷流露中,願意掏出他最珍惜的溫柔?炎的過去裡,充滿了太多的無奈... 他總是被迫去面對非他的能力所能更改的處境。不過,他總能瀟灑地泰然處之... 難道,他也不過是在從容地應付著我的失意罷了?這一切的疑惑,卻都在炎溫柔的詢問中,自行消散...

「告訴我... 妳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我的?」炎突然丟給我這個問題。是呀?我從來沒有想過去喜歡上眼前的這個男孩,可是此刻卻依偎著他,就好像把他當成了全部的世界... 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這樣一個男孩... 

這樣一個男孩?  怎樣一個男孩呢?  我在心裡追究起昔日用詞習慣的根源帶著點傲慢、狂妄、不把所有人當一回事... 當初的設定是這麼樣的吧!可是現在呢?擁著我的炎,用極其溫柔的目光注視著我,我怯懦地低下頭,努力抵抗來自他擁抱傳遞過來的熾熱...

 「炎快將我僅存的理智融化蒸散了!」在我猛一驚覺的瞬間,心底長久來構築的矜持失守了...

 「很久很久以前... 我記不得正確時刻了... 」下意識地回答。腦海裡一幕幕場景掠過,我再也不想去仔細思索,只想就此陷溺在長久思念所蝕刻、現下充滿著炎的溫柔的心井裡。

 「帶我走吧!  去哪裡都行... 」舞步節奏加快後,我央求炎帶我離開,到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 

一路走回停車場,炎搶先站在駕駛座的門旁。「不是要我帶妳走?鑰匙交給我吧!」我從炎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活力正在散發出來,笑著將車鑰匙交給了他, 我坐到駕駛席旁...

 「你又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婷看著我駛上公路後,笑著問我。

 「讓我想想... 」我仔細地在記憶裡搜尋著可能的片段,卻發現自己對婷的感情曾經中斷!高中的時候、大學以來的這段期間,四年多來,我在意過此時在我身旁的女子麼?即使到了今天早上,我還在為了別的女子長吁短嘆... 我可以說從今晚,才真正放自己無拘無束地喜歡上婷麼?

 「這麼難回答嗎?」婷看著我,然後轉頭到窗外。我沈默不語...

 「炎...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婷突然打破沈默,用平靜的語氣對我說著。我聳聳肩,繼續著踩著油門往目的地而去。

 「你從不說謊、並努力保護自己跟所喜歡的人,不受流言所傷... 」婷將頭靠在車窗玻璃上,不疾不徐地敘述著她的想法。

 「當你喜歡一個人時,就是全心全意的投入... 你刻意地讓自己的心裡只留 下一個女孩可以容納的空間,其他的全部塵封,不讓自己有機會去做出傷害對方 的舉動... 只不過,這樣對你自己不公平... 如果對方並沒有同樣這般的對待你... 」說到這裡,婷看看我,我則在思索著她的語意。

 姑且不論和筑傾心相戀的那段,因為那時候彼此都沒有三心二意... 只是現 在,喜歡著一個不能喜歡上我的女孩... 彼此見面都是心底一陣刺痛... 正因她也和我一樣無奈,所以我誓言等待...我和她真的處境一樣?  我突然提高了我自己的姿態,不再只是保護她,而忘了自己的痴正是彼此傷痛的來處。在人前的她,總是親蜜地同他出雙入對呀!而我呢?!

 「是該解放自己的時候了!」我突然對著自己歡呼... 是呀!我本來就不適合有個苦苦哀求的面孔,既然這麼樣的無奈,為什麼不恢復往日灑脫,瀟灑地離去... 至少... 走路有風...

 「可以告訴我,你到底什麼時候喜歡上我了嗎?」婷見我臉上表情露出微笑,知道我解開了某種自己給自己的束縛,笑著問我。

  「我麼?從很久很久以前... 我記不得正確時刻了... 」我正經地說著,婷愣了愣,搥打起我來。

 「哪裡有人這樣的啦!抄我的答案!不可以啦!你取笑我!你賴皮!」婷撒嬌地噘起了薄薄的雙唇,卻難以掩飾心中的喜不自勝...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我看了看婷,兩人相視一笑。車子到了沙崙海邊,炎將車子停妥,兩人步往出入口。

 「關著的耶!  怎麼辦?」我向炎發出疑問。

 「當然啦!  現在是十二月、又是大半夜的,本來就不會開呀!」炎漫不在乎地說著,好像早知道這結果地往圍牆邊走去。站在擺著一顆大石塊的旁邊,炎朝上指了指,示意我要翻牆。

 「人家今天穿長裙耶!」

 「唉唷!  沒有人看啦!  而且這牆也不高!」炎站在石頭上,牆最上頭只到他的腰。我勉為其難地站到石頭上,翻上牆去,這才發現石頭減少的高度好多。

 「跳下來!  我在下面接著!」炎伸出雙臂,我突然不感到恐懼,縱身一跳。炎沒有站穩,兩人倒臥在草皮上。這一刻,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因為和炎的臉的距離是這麼樣的近... 我可以看到月光下的炎的雙眸,泛著異樣的光彩,我以為... 炎會吻我...

 「起來了!海面上月亮的倒影很漂亮呢!」一把拉起了我,炎一手攬著我的腰,一手指著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有點失望,但隨即被美景吸引。兩個人坐在沙灘上,靜靜地看著皎白明月、聽著海浪爬上沙岸又退回去的聲音... 此時炎突然問了我個問題。

 「一個人在台灣... 不會孤單麼?  不會想家人麼?」

 「你知道什麼叫孤獨感麼?」我怔了怔,眼光望向遙遠的海面,緩緩地說著。

 「不管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觸摸到什麼,你都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這就是孤獨... 你能體會這種感覺麼?」婷看了看我。我搖搖頭...

 「說真的!我對自己曾經很有自信... 不論外表或內在... 我努力地去扮演別人眼中乖巧的女孩、扮演情人可以誇讚的對象...可是,我卻得到一次次的背叛... 其實... 我很孤獨... 真的... 」婷將頭倚在我的肩上。

「人不能老活在悲傷痛苦的回憶裡... 」我偶然地憶起一段曾經讀過的文字,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婷將頭抬起,靠在自己的膝上,一邊朝向我細心聆聽,一邊整理著在月光下看來更動人的長髮。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遭遇不愉快、甚至悲痛的回憶... 但是處理的方法有 兩種:一種整天愁眉苦臉,這種人不會長命... 就像我高二下有一段時間過的生 活。」婷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兩人默契般地笑了笑。

 「另一種人則會細細地收藏每一份回憶點滴,不論好壞... 只是收藏還不夠 更得要創造新的未來!由不好的回憶創造出好的未來... 由好的回憶創造出更美好的未來... 呃!我忘了本來的語句了!這是我自己瞎掰的... 」我躺了下來,仰望著滿天星辰。

 「不會呀... 你說得很好... 你也做得很好... 」婷用微笑,示意我的轉述跟身體力行都是很好的證明。我閉上眼,有點想睡了,模糊中覺得臉上有被頭髮輕撫的感觸,正想睜開眼卻發現雙唇被柔軟物覆蓋了上來...

 「婷在吻我!」只有維持了一瞬間思考,我的理智失去了作用,只剩下身體自然的回應...一直到婷的唇離開了好一會兒,我才緩緩地睜開眼,此時婷抱著雙膝,將頭髮柔順的披在一旁,溫柔地看著我。

 「婷... 」我輕喚著她的名,她羞澀地打斷我的話。

 「不可以笑我的動作生硬... 這是我的第一次... 你該感謝的!」我的一顆心翻騰不已,幾秒鐘後,我故裝風度瀟灑地說著。

 「走吧!  為了答謝妳的初吻,我們看日出去!」  

 在龍洞的海濱,我坐在濱海公路護欄上,炎則從背後環抱著我。遠方的海面上有漁火點點,機動引擎的聲音,夾雜在海浪拍擊沿岸聲中,隱約可以辨別。海平面之處微微泛白...

 「抱緊一點... 可以麼?  有點冷... 」我微顫了一下,提出這個要求。炎解開了他的風衣,將我包裹於其中,只露出我的臉龐。

 「有沒有想過... 出國跟家人一起生活?」炎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當然有... 只是,很難以想像在那裡生活... 」我靜靜地說著。扯了個亂七八糟的理由。「我很怕冷的... 」

 「我是覺得,還是跟家人一起生活會比較好... 比起妳一個人在台灣... 」炎敘述著他的理由。

 「我是一個人在台灣嗎?」我以為,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此時的心情,有些沮喪。

 「妳當然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炎趕忙想解釋,看著他手忙腳亂解釋著,我突然覺得很窩心。

 「我只是希望... 妳可以去那裡,說服家人回來台灣呀!」

 「你就這麼希望我走喔?」故意曲解炎的意思,我在心裡竊笑著。

 「呃... 妳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好啦好啦!不提就是了... 」太陽在東方緩緩升起,我終於不再是孤獨迎接每一天的來臨了...

 本來在看完日出後,就準備回台北了,不過途中婷嚷著要去九份逛逛,於是便轉了個彎,在一片山嵐的迎接中,踏入這個其實早被商業氣息淹沒的小地方。

 兩人就像要彌補長久來擦身而過的遺憾,片刻不離對方身邊地在九份古街上閒晃... 買了兩雙木屐,兩人有模有樣地學起電影,在廢礦坑區的石階上,用力地踩出聲音來,然後每拖一步,就笑得彎下腰來;因為下雨,又去買了支油紙傘,卻又覺得太好看而捨不得用,另外去買了一支小傘... 然後在海風強力的吹撫下『翻了傘』... 一整天,我和婷就是肆意地散播笑聲,儘管旁人多半用詭異的眼神望著我們。下午,怕塞車的關係,兩點多光景便開車下山,坐在身旁的婷突然要我停車。

 「那邊!  好漂亮呢!」婷跑到一處平台上,下方是七八十度的陡坡,然後底端直接沒入海中。

 「海的那邊,是怎麼樣的世界呢?」婷突然自言自語起來。

 「不知道去那裡習不習慣呢!?」婷撥了撥被風吹散的頭髮,我明白了婷的決定。

 「不習慣可以回來呀!」我笑著回應著。

 「你會等我嗎?」婷轉過身來,問了我這個問題...

 「呃... 我考慮看看... 」我打馬虎眼想矇混過去。

 「不用考慮了!  你會的!」婷倒是很有把握,不理會我的呆滯,往車子走了去...

 「喂~  我可沒說喔!」我雙手插在胸前,注視著婷的背影。

 婷轉過身來,笑著對我說。「你會的!  因為我一定會回來... 」兩個人凝視了幾秒鐘,婷又自顧自地轉身,用愉悅的聲音說著。

 「我就知道你會等我!  喂~  司機先生快來開門!」

 天使與修羅... 不再是兩個世界、無法交融的代名詞...


心情故事小說站所有圖片,文章皆不開放轉載,轉載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