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麗只有你聽得見

作者: EVANS (艾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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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歆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著那條咖啡色手帕,她將它當成是保護符一樣,時時刻刻都放在身上。其實暗戀一個人的感覺也很不錯,生活、工作變得有寄託。任歆歆不敢奢想有一天冉靖的眼睛會停在她身上,她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這樣也好,期望過多受的傷也會更多。對於現在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冉靖,任歆歆已經覺得滿足了。就像是能在演唱會的臺下,注視著心愛的歌手,不用牽他的手,也不必與他有任何的交集,只要聽著他的聲音,看著他的身影,這樣就夠了!在任歆歆的心中,她將冉靖當成是BEATLES、DON MCLEAN一樣崇拜。直到受訓快結束,她仍懷著同樣的心情。只是隨受訓結束,她的實習身份將受到考驗,讓她的情緒變得緊張起來,相對的與曾薏蘋的輕鬆與漠不在乎的態度比起來,任歆歆顯得是如履薄冰。不知道怎麼樣的企畫案,以及節目內容才能受到青睞呢?這幾天下班後,任歆歆都待在電台裏尋找靈感。

「妳在想什麼?下班了還不走?受訓課程不是結束了?」小陳遠遠地從走廊的另端,看見靠窗正在沉思中的任歆歆。
一見到是小陳,她微微地勾起嘴角。這段受訓時間裏,小陳給了她很多精神上的鼓勵,許多不懂的地方,他也會毫不隱瞞的傾囊相受。「我在想企劃案,萬一這個過不了關,恐怕過不了試用期。」她坦誠地說。
小陳像哥哥一樣拍拍她的頭:「會過關的,瞧妳這段時間這麼努力。」
「可是...我從來沒寫過企劃案,也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嗯...這麼說吧!假如妳是聽眾,妳想聽到什麼樣內容的節目呢?就朝這方面去想,
最好是找妳自己拿手的。」

任歆歆聽完他的話,緊咬著嘴唇,又陷入沉思當中,連小陳的離開都沒感覺。仔細思考著小陳的話,如果自己是聽眾,想聽什麼樣的節目?她注視著遠方的大廈,直到天色從金黃轉為灰暗。夜幕漸低垂,正當任歆歆想回家時,忽然聽見長廊旁傳來曾薏蘋
的聲音。「哎呀,走嘛...陪我去看電影....」曾薏蘋整個人緊緊靠在冉靖的身上,正仰著頭向他撒嬌。冉靖朝曾薏蘋的臉頰一吻,手臂攬住她的肩膀,溫柔地呵護著她:「再等一會兒,我把工作的尾巴收一收....」
「叫執行製作幫你弄一下就好了,看電影前得先吃飯,我肚子好餓...」
「好吧...好..吧...就依妳....」兩人親蜜相擁的下了樓梯。
冉靖對曾薏蘋真好,任歆歆覺得羨慕。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瞧見他們,她沒有半點妒意,反而是羨慕與欣賞。她想,這大概就是人常說的,人各有命吧!

終於在受訓結業日的前兩天,任歆歆熬夜將企畫案寫完了。她想自己還是適合做純音樂介紹的節目,不過,和冉靖的節目不同,她的企畫是比較接近讓門外漢接受的音樂介紹。任歆歆完成後迫不及待地想帶來給小陳看,想讓他給點意見。不過,一早進電台,卻因好幾個工作人員感染流行性大感冒而缺席,使得她丟下包包,便被執行製作叫去幫忙了。

「歆歆,快來幫忙!」
「喔,好。」她連忙挽起衣袖。
原本還想利用空隙的時間錄製自己的節目帶,看來恐怕得等看看明天錄音室是否有空
檔了。大家似乎都忙得團團轉,任歆歆也不例外,所以當小陳進來錄音室送新的試聽帶,並在她身旁站了一會兒,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忙喔!」
任歆歆一抬頭,看見是小陳,這時她才稍稍喘口氣。「是呀!」寫回函已寫到手發軟,但她不覺得辛苦,只是抬頭對他笑著,突然想起寫好企畫案的事,連忙又把他叫住:「等等...下班後我有東西要給你看,下班後等我一下。」
也不曉得為什麼,小陳第一眼看見任歆歆的時候,就覺得會跟她很有緣,可能是她笑起來還帶著淺淺梨渦、眼睛瞇成一線的樣子,跟自己死去的妹妹很像。不知不覺也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家人了。
「好!」小陳爽快地答應後就離開了。
任歆歆在得到他的允諾後,帶著笑容,繼續埋頭工作。

沒想到曾薏蘋把剛剛的那一幕,以及他們的對話全聽進去了,曾薏蘋走到她的背後,
語帶譏諷地說:「還真看不出來妳和他的關係這麼好?」
原本沒人注意到,現在經曾薏蘋大聲一說,全錄音室的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盯著任歆歆。
「啊...我們只是朋友....」面對眾人的眼光,任歆歆無措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慌亂
,桌上的信件,和紙、筆,都被她慌亂的手撥落了。任歆歆趕緊彎下身拾起。
沒想到曾薏蘋仍刻意地繼續追問著:「妳等會要拿什麼給小陳呀?毛衣還是圍巾?」
「沒...沒什麼.....」
「瞧妳慌成這樣,被我說中心事了?妳真厲害,進電台還沒兩個月,已經有人這樣刻意關照妳...」曾薏蘋故意越說越大聲。
於是任歆歆只好照實說:「是...企畫案啦...我想先讓他幫我看看...」

原還是調侃的臉,曾薏蘋一聽說是企畫案,她右眉一挑,不得不嚴肅起來,沒想到任
歆歆的動作這麼快,曾薏蘋自己的企畫案還沒動半字,原本心想叫冉靖幫她寫一個,
可是他卻說要她自己寫。拖了好久,但曾薏蘋就是想不出什麼好點子。她舅舅可是電台的總經理,萬一她弄得太難看,或是輸給了這個醜胖子,這可太損自己的面子了。她一向最討厭的就是像任歆歆這種人,高學歷但人卻奇醜無比,出了門粧也不化一下,身上的衣服更是俗斃了,更差勁的是她竟然筆試還拿了高分,這怎麼可以,曾薏蘋最討厭別人搶過她的風采,更何況還是個這麼醜的胖子。不行,一定要想個辦法,把任歆歆比下去。曾薏蘋咬咬唇,腰一直,頭一抬,二話不說地推門離開。恢復平靜後,任歆歆繼續埋首做自己的工作,當然簡單心思的她,根本沒料到曾薏蘋出門後,心中盤算的事,以及她準備做的事。

好不容易在下班前,任歆歆總算獨立地將回函全處理完,她站起身子,雙手伸直地伸展懶腰。
「整理完了?」執行製作接著誇讚她:「歆歆,不錯喔,很賣力。等會兒先下班吧,妳不是還要交錄音節目帶的作業?」執行製作的體貼讓她很感動。
「謝謝執行製作,明天錄音室能不能借我一個小時?」
「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就可以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任歆歆高興地將桌上的東西收拾乾淨,並將回函交回收發室之後,便背起包包準備去等小陳。可是當她將背包披到肩上,卻發現重量好像比她上午來的時候輕多了。她將背包打開,卻訝然發現整個企畫案的檔案不見了!任歆歆緊張地在背包四周找著,但翻遍每個地方,就是沒見著。怎麼會不見了?會不會掉在路上?
不可能呀?任歆歆就快哭出來了,那可是她花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所整理出來的結果,以及用了好幾個晚上熬夜寫出來的構想,就算現在再叫她重寫,她也不見得全部都記得。

最後她是哭喪著臉去找小陳。「我的企畫案不見了?」
「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原本是放在包包裏,可是就是不見了...」她越說語氣越哽咽。
小陳安慰著她:「沒關係的,不見就算了,回家找看看,說不定根本沒帶出門。」
她張大著眼拼命地搖頭,很肯定地說:「不可能,我很確定帶出來了。」
「那大概是包包的釦子鬆了,不小心掉出去了。」
任歆歆沮喪地將臉埋入雙手中:「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該怎麼辦?」
「再寫一次吧!我相信妳做得到的。」
「大概來不及了....」
小陳凝重地望著她:「這是妳希望的結果嗎?做了這麼多的努力,就這樣放棄了?」
她也不想呀!但是自己真能在短時間裏,再整理出企畫案嗎?任歆歆一點把握也沒有。「可是我...」
「別再說了...」小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去做就對了,妳現在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快回去吧!」他催促著她,並且推著她擠上公車。公車開動後,任歆歆回頭望著小陳,他揮著手,並且向她比了個V字的手勢。

任歆歆總算在繳交作品的最後一天,將企畫案寫完,並附上節目帶。為了這個,這兩天她幾乎不曾闔眼,直到東西送交到經理面前,她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她已經盡了人事,現在只能聽天命了。作品的成績三天後才會公佈,但在成績未揭曉前,任歆歆萬萬沒想到曾薏蘋卻對她丟了顆炸彈。一顆強而有力、威力十足的炸彈。

公佈成績的前一天,任歆歆一早就到了錄音室整理母帶,老遠就聽見曾薏蘋怒氣沖沖的斥責聲,任歆歆還沒聽清楚半句,陰沉著臉的曾薏蘋已走到她的面前。當著眾人的面,舉起右手,用力地摑了她一巴掌。火辣辣地熱氣直往頭竄,任歆歆被震昏得直往後退。「妳竟敢抄襲我的企畫案!說,妳什麼時候偷看到的....真是卑鄙,為了取得正式資格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早就知道妳這種人了,上次筆試考滿分,妳大概也是作弊,或是用了什麼不當的手段吧,....早就看妳不順眼了,妳這種人我太清楚了,最會裝蒜,裝的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博取大家的同情,.....」曾薏蘋的聲聲指責,實在讓人無法招架。
任歆歆聽了完全是一頭霧水,怎麼可能?她根本沒瞧過曾薏蘋的企畫案,更別提抄襲
了。「我沒有.....」她捧著熱燙的臉頰,拼命地搖頭,緊張地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曾薏蘋將手中的檔案夾朝任歆歆的臉上摔去,她又著實地退了好幾步,一直到撞上櫃子,才滑坐地面。任歆歆看著地上零亂的紙,赫然發現這正是自己辛苦撰寫的企畫案。曾薏蘋接著拿出一本封面還燙金的資料夾,在她面前晃動著。「這是我早在截稿前所交的企畫案,妳自己看看吧,妳的企畫案幾乎有八成與我的相同,還敢狡辯?」
任歆歆顫抖的手難以置信地想接過,但曾薏蘋卻又將企畫案迅速地收了回去。「我已經向經理,和舅舅報告過了,像妳這種行為應該要受到懲罰,太過份了,這可是我辛苦寫出來的東西。」曾薏蘋氣得雙手插腰直跺腳,嘴噘得好高,嗓門又大得深怕其他人聽不見。
任歆歆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要向曾薏蘋解釋清楚,她不是會抄襲別人的人,更何況企畫案是她熬夜趕出來的。「曾小姐...請聽我解釋...我...絕對沒看過妳的企畫....我.....」
「喔,那..妳的意思是我說謊?還是指...我抄妳的?」曾薏蘋盛氣凌人地站在她面前。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搖頭:「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請聽我說...讓我看看妳的企畫案....」任歆歆向前緊抓著曾薏蘋的手,希望她能聽自己的解釋。
曾薏蘋根本不想搭理,厭惡般地將她的手甩開。「走開,別用妳的髒手碰我!」
這時聞聲而至的冉靖也從外面進來。他緊皺著眉:「發生什麼事?一早就大吵大鬧的?」
一見到冉靖,曾薏蘋完全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原本的凌氣逼人馬上轉變成柔順的小女人,她的眼淚瞬間傾巢而出,淚水沾染了如蘋果般嬌嫩的臉旁,曾薏蘋滿腹委曲地衝進冉靖的懷裏,雙手緊懶著他的腰,輕聲細語哽咽地對他說:「我的企畫案被她抄襲了...」
冉靖以質疑地眼神注視著任歆歆。「真的嗎?」
任歆歆拼命地向他搖頭,什麼人都可以誤會她,但卻最不願讓冉靖誤會,她絕不是會抄襲的人。
「沒有...曾小姐誤會了...」任歆歆一說完,曾薏蘋反而哭得更傷心,她將冉靖緊緊地抱著,心酸地抬頭望著他,語氣可憐得像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我對她那麼好,她說企畫案不會寫,我就把自己寫好的給她看,結果...她竟然還抄我的...要不是我提前一天先交出去,經理根本不會相信這是我寫的,連舅舅都責問我倒底是怎麼回
事....」

愛情是會讓人盲目的。冉靖一見到心愛的人靠在他懷裏傷心落淚的模樣,也不再多問,他將曾薏蘋緊摟在懷裏,並溫柔地訶護著:「好了,別哭了,總經理知道了,他會有安排的,妳不會受委曲的。」
曾薏蘋根本就是在捏造事實。在冉靖將曾薏蘋摟緊的那一刻,任歆歆就知道,自己再多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冉靖最終還是會相信曾薏蘋,他們是愛人呀!當冉靖以懷疑並帶著責怪,甚至是鄙視的眼神望著她時,任歆歆殘餘想解釋的心意也全瓦解了,她受不了這種眼光,別人的眼神她並不在乎,可是冉靖的不一樣。當他溫柔地望著她,任歆歆會以為是陽光,但當他露出嫌惡的眼神時,眼光就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刺向她的心。

尤其是當她看見原本將臉埋在冉靖胸膛前的曾薏蘋,微微地轉過臉來,帶著得意的挑釁笑臉,任歆歆這才知道,自己被陷害了,這一切都是故意的。沒有人願意聽她的意見,也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她默默地將地上的紙張拾起,那是她辛苦的結晶,可不能就這樣被糟褟了。淚水也流不出來了,陣陣心痛已讓她變得麻木。自己真是沒用,竟然連跳出來與曾薏蘋爭執的勇氣都沒有。「舅舅說,他叫妳明天不用來了!」曾薏蘋說的輕輕柔柔的,但撞擊在任歆歆的心裏卻如百斤重。未經審判就已經被定罪了。

她抬起頭注視著滿臉驕傲的曾薏蘋,那張美麗如仙的臉,此時看起來卻讓人覺得俗不可耐。背對著眾人,她無奈苦笑,曾薏蘋主演的戲,竟沒有一個人敢出來拆穿。突然間,任歆歆覺得這一切不過是場夢罷了!從被電台錄取開始,不過是一場她幻想出來的夢,夢總有一天會醒的,她不可能永遠沉盡在夢裏,不是嗎?任歆歆將企畫案的稿子全收在夾子裏,一語不發,背起包包,淡然地轉身離開了。走出大門,她仍回頭望著大樓一眼。陽光從頂端洩落,大樓就像塗了黃金粉般似的,看起來好耀眼、璀璨,
這更讓她覺得是黃粱一夢。

當她調頭離去不過一個街道,小陳從身後趕上了她。
「我都聽說了。」
任歆歆微笑著:「都沒關係了。」
「我相信妳。」
她停下腳步,感激地看著他:「謝謝。」
「別怪其他人,大家都有口飯要吃。」
她點頭:「我能瞭解。」
「妳打算以後怎麼辦?」
「找別的工作吧!總是得養活自己呀!」她聳聳肩。
小陳從皮夾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我的朋友,他在一家小電台裏當製作,雖然待遇、設備或許比不上這裏,可是總是個機會,如果妳還不想放棄音樂工作,去找他吧!」
任歆歆不知道該對小陳說什麼,原本以為乾涸的眼淚,又再度因他的關懷又回到眼眶裏。上天造人真是奇怪,會有像曾薏蘋那樣刁難她的人,但卻也有像小陳這樣隨時鼓勵她的人。她吸了吸鼻涕,心中充滿感激但卻說不話來,只會拼命地點頭。
小陳臨走前,還不停地揮手提醒:「記得,要去找他喔!」

「歆歆,妳未免也太好欺侮了,那個恰查某住那裏,我去找她理論。」藍筱雲捲起衣袖,拖著任歆歆。
藍筱雲聽完任歆歆的被「解雇」的經過,怒氣沖天,但任歆歆卻仍聞風不動的坐在地
板上,幫新買進的CD一張張裝上封套,絲毫不為所動。
「嘿,妳是怎麼了?小姐,我要去幫妳出一口氣,妳不帶我去,我怎麼會知道在那裏?」
她噓了口氣:「我想整理東西。」
「妳的意思是就這樣算了?」
「反正錢有算給我...我不想再見到她。」
藍筱雲最受不了的就是任歆歆太過善良的個性。這是什麼社會了,對敵人友善就是對自己傷害。那個曾薏蘋分明就是妒忌歆歆的音樂知識豐富,深怕歆歆進電台後會壓過她的風采,才陷害歆歆的。沒想到歆歆竟然連反擊的想法都沒有,就這樣灰頭土臉的離開電台。「妳知道妳這樣是姑息養奸耶...」
「筱雲...」任歆歆無奈地笑著:「我才是他們眼中的那個奸呀!」
「那個冉靖呢?難道就這樣算了?妳都還沒採取行動,甚至...嘿,他倒底認不認識妳
呀?」
好友這一問,任歆歆想起了當時冉靖懷疑的眼神,她毅然地甩甩頭:「我想...他不認得我的,這樣也好,以免日後走在路上會尷尬。現在不過是回到原先的起點,我也沒損失什麼,再說,我只是欣賞他的才華,沒有其他的感情存在。」
筱雲有些不信,這兩個月來,歆歆開口閉口就是冉靖,她從來沒見過歆歆對那個男人這樣有興趣。「真的?」
「當然嘍...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不會有交集的,這一點在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
,就很清楚了。」任歆歆停下手邊的動作,眼神自然地移轉到陽台。

冉靖為她包紮的那條咖啡色手帕,正晾在陽台的竹竿上,輕輕地在夜風中飄晃著。九月中旬的夜晚,一如仲夏般的悶熱,任歆歆的汗從額頭成一直線滑落至下巴。她收回
眼神,低頭繼續整理CD。「好熱喔...」她喃喃地說。

任歆歆沒放棄音樂的工作,她拿著小陳給的名片,找到了他朋友工作的電台。小陳的朋友阿凱,衝著這張名片,二話不說地就錄用她當助理。阿凱說,小陳從沒推薦人給他,所以一推薦一定是很不錯的人。這句話讓任歆歆毫不考慮地就接下這份工作。兩
人簡直是一拍即合。雖然起薪與設備、工作環境都無法與先前的相比,可是任歆歆卻覺得在這裏工作愉快多了,她只要向阿凱負責就行了,而阿凱也毫不隱瞞,盡其所能地教她。經過了一個月的訓練,阿凱開始讓她負責一些介紹音樂的小單元,甚至偶而會讓她代代班。小陳來看過她幾次,不但誇讚她做的不錯,還說這裏比較適合她。或許是天公疼傻人吧!任歆歆開始相信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道理。

「怎麼樣?下班後去吃個飯,慶祝妳過了試用期了。」阿凱錄完最後一節後,對她說。
「過了試用期?你是說...我合格了?」她張大著眼。
阿凱裂嘴一笑:「要開除妳還真難,像妳年紀輕輕懂得音樂知識還真多的人,去那找
呀?小陳還真是深具慧眼。」
聽完他的稱讚,任歆歆著實地鬆了口氣,好久沒聽見別人對她的稱讚了。她眉開眼笑地說:「當然好..可是我和朋友約好了...」任歆歆想起今天是筱雲上班的第一天,說好要一起去用餐的。
阿凱爽快地回答:「一起來吧!反正..小陳說他下班後也要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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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好像在日劇裏面,男、女主角下班後總愛到小PUB喝幾杯的感覺。」藍筱雲抬頭就看見頭頂上的霓虹燈閃閃發亮,興奮地直抓著任歆歆的手臂。
「這是我朋友開的,我和小陳常來捧場。」阿凱解釋說。

這真的很有身在日劇中的感覺。簡單的吧臺,衣著整齊的調酒帥男,天花板有著如雲端般的白色團霧,和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如星子的霓虹燈。美味食物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杯子輕觸的清脆聲,時時可聞。任歆歆和藍筱雲都是日劇迷,遇到這樣的場景,
不免像遊大觀園一樣,興奮地東張西望。
「先點東西吧,小陳可能還要等一會兒。」阿凱殷勤地將菜單遞給她們。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我的肚子可快餓昏了。」筱雲搶過菜單,認真地看起內容來了。
任歆歆有點不好意思,她扯了扯筱雲的裙角。
「幹嘛?」筱雲不識相大聲反問:「妳要吃什麼?」
「啊...」任歆歆害羞地紅了臉。
面對筱雲的直爽,阿凱一點也不覺得唐突,反而很欣賞。「對呀,肚子餓了就是要吃東西,歆歆,要吃什麼就告訴筱雲吧!」

耶?阿凱竟然第一次見面就直呼筱雲的名字。任歆歆注意到了,她偷瞄著阿凱的表情,發現他一直笑著注視筱雲。看來,這餐飯可不僅是慶祝她通過試用。任歆歆低頭暗自偷笑著。突然有人輕拍了她的頭。「笑什麼?」
啊...,小陳來了,她的偷笑竟被他看到了,任歆歆的臉紅得像辣椒。「我...」
「是呀?妳偷笑什麼?」這個筱雲一點也不幫她,反而還繼續追問。
這...她可不好意思說出口。
任歆歆只好將臉全埋在桌面下:「別問我了...」
見她尷尬的糗樣,小陳出面幫她解了圍:「好啦...別逼問我們的純情小百合,她大概是看到了調酒師太帥了,所以說不話來了。肚子餓了吧,快點餐呀...」

奶油螃蟹、泰國蝦餅、紅燒獅子頭、.....當熱騰騰的菜一道道上來,任歆歆看的眼都
花了,這些菜恐怕都八竿子也打不著在一起,這廚房的師傅可真有一套。
「啊...pub這麼先進?還有這麼多種菜?」
小陳得意地說:「那得看是誰來吃呀?朋友特別弄的。」
藍筱雲更是興奮,一看見她最愛的螃蟹,激動地連筷子都折成兩斷。「啊...斷
了...」
「瞧妳迫不及待的樣子...,好像非洲難民....」阿凱雖然表面上取笑筱雲,但手上的
筷子卻自動地夾了隻螃蟹到她碗裏。
任歆歆偷偷地以手紂碰了筱雲一下。平日豪放不羈,說話爽朗,個性像大俠的筱雲,竟然露出靦靦的笑容,她開嘴卻結巴的說不出話來。
「快吃呀,以免螃蟹冷了,就辜負了阿凱的心意啦....難得見他對女孩子這麼體貼
的。」小陳也看出端倪。
「討厭啦.....」筱雲嘟起嘴。面對在場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筱雲很不自在,以前老是和同齡的男孩混在一起,戀愛的對象也和自己差不多,也都是學生,一下子面臨大她五、六歲男人的好感,竟感到無措。筱雲偷瞄阿凱一眼,發現他也正露出笑臉望著她。她心一慌,手一滑,剛拿來的一副筷子又溜到地下去了。「哇....」

她從沒看過這樣的筱雲,任歆歆實在按耐不住了,笑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就在她覺得一切都很美好的時候,小陳突然說:「歆歆,妳知道嗎?曾薏蘋和冉靖要結婚了,婚後將離開電台工作,要移民到加拿大,將來他可是乘龍快婿......」
任歆歆的笑容僵住了,整個發愣,她突然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古人說樂極生悲就是這個意思嗎?小陳後來又說了什麼,她都沒聽見,光是先前提到冉靖要結婚的事,就夠令她震驚的,這無疑是將她最後的一點點小夢想也催毀了。

雖然她在筱雲的面前極力撇清對冉靖不再掛念,但咖啡色的手帕仍被她放置在書桌的抽屜裏。偶而她會在冉靖錄完音的時間,站在電台對面的街道上,等著看他出來,她對自己說,即始看一眼也好。現在,他要結婚,要去加拿大,連看一眼的機會也沒有了。一想到這裏,她的心就沉重起來。怎麼會這麼快?任歆歆的筷子杵在碗裏,眼神凝視著前方,思緒卻飄到好遠的地方,筱雲擔心地看著她,並夾了塊獅子頭放進她碗裏。「嘿,這是妳最愛的...」
「喔...謝謝...」她回過神來,面對筱雲質疑的眼神,任歆歆很快就將眼神移開。
「別提你們那個鳥電台的事了。」藍筱雲刻意移轉話題說:「這個蝦餅很不錯耶,上次我去非常泰吃,就覺得很好吃了....還有這個獅子頭...歆歆的媽媽最會弄了,改天我們一齊到她家去吃飯,好不好....」
「好呀...」阿凱附和。
「嘿,歆歆...好不好?」筱雲用力地扯一下她的衣袖。
「呃?...好...好...當然好......」任歆歆恍如如夢初醒般猛點頭。

一年後。時間如飛逝,又到了隔年的夏季末。今年的夏天因為聖嬰年的到來,而顯得更加熾熱,就連夏季末的天氣,也和仲夏差不多。不過,任歆歆對這些完全沒留意。
每天忙碌電台工作,讓她無暇想別的。兩個月前,阿凱將手邊的一個音樂帶狀節目交給了她,加上必須兼任阿凱的助理工作,任歆歆忙得連和朋友聚餐的時間都沒有。不過這也完全拜筱雲所賜,因為她和阿凱的戀愛,無疑是加重她工作量的罪魁禍首。誰叫她是他們的紅娘呢!

任歆歆雙手伸直,動動腰後,CHET BAKER 的LET'S GET LOST就快播完了,她趕緊坐回位置,按下開關。將嘴湊近麥克風:「又到了說再會的時刻,不過你知道,我是不愛說再見的人,接下來還是CHET BAKER的TIME AFTER TIME,這一樣是選自BLUE NOTE 的經典專輯THE BESTOF CHET BAKER SINGS。下周四JAZZ MEMORY,歆歆在這裏等你。」
「卡」一聲關上按鈕,今天的錄音工作總算告一段落。
「我先走了,BYE!」向工作人員道晚安後,她瞄了眼牆上的時鐘。

現在是晚上十點多,對夜貓子的她來說,時間還算早,任歆歆心想,今天大概能吃到
媽媽煮的消夜了。一想到這,腳步不由得加快,晚上什麼東西都沒吃的她,現在肚子
可感到咕嚕咕嚕的。先到7-11買了份罐裝咖啡及晚報,然後才回家。

「媽...我回來了...有什麼好吃的?」任歆歆一進門就先到浴室洗把臉,雖然是搭冷氣公車回來,但整張臉還是黏答答的。
「冰箱有綠豆湯、米苔目,...還有王媽媽送來孫子的彌月蛋糕...」任歆歆忽然聽見母親嘆了口氣。
「媽?怎麼了?」她轉過頭望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母親。
「王媽媽的女兒也不過小妳一歲吧?唉,已經是兩個小孩的媽了...」
她知道母親的意思,可是「結婚」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更何況她連「戀愛」都求不
到了。任歆歆放下手上的東西,親蜜地從母親身後將她抱住:「我要讓妳養一輩子呀,讓妳看到煩為止呀!」
母親搖搖頭:「妳呦,前條巷子的林太太已經跟我提了好幾次要幫妳介紹對象,每一次妳都找藉口不去,也不曉得妳心理在想什麼,歆歆.....」
她像小孩一樣賴在母親的身上,撒著嬌說:「媽,我知道啦...我是沒時間,現在我只想把工作弄好,沒辦法想其他的,更何況像我這種姿色,得相親多少次才能有結果呀?我是不想浪費林媽媽的時間呀!」
母親拍了下她的頭:「妳這小孩...老是覺得自己長的醜,一點自信也沒有,可是在媽的眼裏,妳是最漂亮的。算了算了...嫁不出去就算了...和爸爸媽媽住一輩子好了。」
「當然好哇!」任歆歆高興地猛拍手。見母親態度軟化,任歆歆總算鬆了口氣,從冰箱裝了碗米苔目,切了塊蛋糕放在桌上,攤開剛買回來的晚報,邊吃邊看起來。

電台和晚報正有個專欄報導的活動,今天晚上正好是由她執筆的,任歆歆翻著找到專欄後仔細地盯著。「長相酷似詹姆斯狄恩的爵士樂小號手兼歌手CHET BAKER,不但在爵士音樂中佔有一席之地,並且常博得女人的憐愛.......這張CD正是收錄了他在
1953至1956的作品....正是他黃金年代.......」自己的文章印成鉛字的感覺還不錯。任歆歆邊看邊勾起嘴角。然當她眼神移到專欄最後,卻瞄到旁邊版面上的社會新聞。「高速公路車禍傷亡.....」任歆歆的全身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好奇地繼續往下看,當她發現到受傷名單中竟有個熟悉的名字「冉靖」,她全身就像觸電般,手顫抖,嘴唇發白,連桌上的米苔目都被她不小心地打翻了。
「歆歆,怎麼這麼不小心?」坐在客廳的母親回頭望她。
「沒有...我手滑....」怕母親見到她異常,連忙蹲下來,收拾殘破的磁碗。

怎麼可能?不,不會是他,他和曾薏蘋不是在加拿大嗎?可是姓冉的人卻又非常的少......。這一晚,任歆歆沒法子闔眼。她打開抽屜,咖啡色的手帕還放在原處,手指輕觸著手帕的邊緣,回想起那段往事,不知不覺竟已經過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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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任歆歆打了通電話給阿凱。「喂,我是歆歆,今天有點事,想請個假。」
電話筒裏傳來濃濃的鼻音:「妳生病了呀?小心一點,去看個醫生吧,記得晚上要回來錄音喔!」
她沒向阿凱解釋。這種心事是很難說清楚的。任歆歆想了一個晚上,決定要去醫院看看,受傷的人倒底是不是冉靖。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沒辦法將這則新聞視而不見,想見冉靖的衝動,一直沒辦法從心中抹滅。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在加拿大的生活是否愉快?萬一這個受傷的人真是他...為什麼又回到台灣來呢?一大堆疑問慫恿著她,像發瘋了似的掃過每家她所知道的醫院。最後竟然在自家附近的全台北最大的醫院中,找到了他的名字。

她很快地就從護士的口中問到他的病房。
當任歆歆找到病房的樓層,電梯門一開,她便看見風采依舊的曾薏蘋,和一名婦人站在走廊上對話。是冉靖沒錯!任歆歆難過的嘆了口氣,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她很想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可是卻又不想與站在病旁門口的曾薏蘋相遇,於是她輕聲地繞過長廊,在另端不遠的會客室裏,找了個能看見曾薏蘋與婦人的角度坐了下來。她想,曾薏蘋總有離開的時候。然而靜下心後,曾薏蘋與婦人的爭吵聲,卻傳入她耳裏。

「不要,我不要....」
「薏蘋,妳怎能......」
「媽,我說過了,這是他自找的,出車禍不能怪我,好啦...他現在眼睛失明了,我更不想和他在一起,誰會將自己的後半生浪費在一個瞎子身上。」
冉靖失明了?!任歆歆心一驚,不自覺地緊抓著胸前的背包。
婦人委婉地勸著曾薏蘋:「好歹他是妳丈夫呀.....」
「丈夫?他盡過什麼丈夫的責任?每天就只會追問我的行蹤,不讓我做這個,做那個
的,我又不是他的奴隸,早在上禮拜我已經向他提過要離婚了...」
「薏蘋,妳不能這樣...叫我和妳爸爸怎麼跟冉靖的父母交待?」
「媽,妳可不想葬送女兒一輩子的幸福吧?他是瞎子耶!」
「冉靖又不是一輩子都會是瞎子,只要找到適合捐贈的人...」
曾薏蘋打斷母親的話:「哎呀,那還得等久,又不是每天死人的眼睛都可以捐出來,再說等的人也很多,輪到他要等多久?媽...妳還是不懂嗎?就算他眼睛沒失明,我也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和他說話真無趣,不是音樂就是書,也不愛陪我逛街,也不買鑽石給我...當初還以為是嫁到金龜婿,什麼嘛,吝嗇鬼....」
「好啦...小聲一點...別讓冉靖聽見了...」
曾薏蘋一點也不在乎:「聽見最好...反正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peter對我好太
多了!」
「peter?妳真的跟他在一起?我以為那只是傳言.....」
「媽,不管了,別再對我說教了,我要回加拿大去了,peter還在等我,以為這次離婚
手續可以辦妥,真是掃興。」
「薏蘋....不行呀...你走了,他怎麼辦?他的親人都在加拿大...我也不可能....」
曾薏蘋不耐煩地噘嘴:「給醫院多點錢,找個特護,還是什麼阿貓阿狗的看護就好了,我不想管了,媽...電話就交給妳打了,讓他父母找人來照顧,我要走了。」
「薏蘋...薏蘋.....」母親的叫喚也沒辦法挽回曾薏蘋。

目睹這一切的任歆歆,覺得心好痛。冉靖太可憐了!她一直以為郎才女貌的組合,結局應該也會跟電視上演的一樣,美滿、快樂、幸福。曾薏蘋的母親也離開後,任歆歆才從會客室出來。在門外站了好久,深呼吸好幾口氣後,任歆歆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冉靖的眼睛矇上層層的紗布,整個身陷在柔軟純白的床鋪裏,他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頭微微傾斜著,雙手平放在白色的床單上面。任歆歆盯著他的臉,不再是健康黝黑的肌膚,反而和紗布的白有些相襯,兩頰顯得消瘦多了,而他及肩長髮也不見了,說真在的,要不是剛見到曾薏蘋站在門外,她可能認不出躺在床上的人是不是冉靖。受傷的冉靖和任歆歆記憶中的他已有了很大的改變。真不知道這一年當中,他是怎麼過的?

任歆歆不敢驚醒睡夢中的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連呼吸都刻意減到最輕聲。忽然她看見冉靖的手動了一下,他坐起身,伸手到身旁的桌上,摸索著想找東西,但一
不小心卻撥弄到裏面還殘有開水的玻璃杯,並且打翻了。
「該死!」他咒罵一聲。
任歆歆迅速走近,找了個新的紙杯,又幫他從熱水瓶裏,重新裝了杯開水。她將紙杯送進他的手中。冉靖的五指伸得直直的,似乎並沒接過的打算。
他低沉不安、充滿戒心地問:「誰?」
「我是....我....」該怎麼對他說才好呢?任歆歆遲疑了一會兒。
「薏蘋呢?」
這個問題更讓她難以回答,於是任歆歆乾脆繼續沉默下去。
「妳是聾子還是啞巴?聽不懂我說的話嗎?」他憤怒地朝她大吼。
任歆歆被他的怒吼嚇了一跳,她完全沒想到他的脾氣變得如此暴躁,以前在電台裏,她從沒看過他對誰怒言相向,也沒人見過他使性子。
她更不敢說實話,腦子胡亂一想,結結巴巴地回答:「我...我是你太太請來的看護....」
「不必了,請回吧!我不需要她假好心。」冉靖冷冷地打斷話。
「可是....」
他哼了一聲:「連妳也看不起一個瞎子?以為我一定需要別人照顧?還是少了這筆看護的錢覺得可惜?她給妳多少錢,我給妳,條件是立刻滾出這裏。」
任歆歆的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來了。「冉先生,這是妳太太的一番好意,她有事回加拿大了,請讓我照顧你好嗎?」
他暴跳如雷地大喊:「滾.....」
冉靖衝動地打翻身旁任何能碰觸到的東西,包括身上的點滴管也被他扯掉。任歆歆心
一急,便衝出門大喊:「護士....」她拭去眼角的淚,不敢再進去看他,深怕又會引起他的憤怒,只好默默地看著護士為他注射鎮定劑,直到他再度闔眼,任歆歆才真正的離去。

#   #   #   #   #   #   #   #   #

任歆歆心事重重的離開醫院。一想起冉靖發狂的樣子,她就覺得莫名心疼。冉靖和曾薏蘋之間到底怎麼了?關係怎麼會弄僵成這個地步?現在她們都離開了,誰來照顧冉靖呢?任歆歆於心不忍,更無法就這樣丟下冉靖,尤其是無意間聽到曾薏蘋與母親的
對話之後。該怎麼辦呢?瞧他剛排斥人接近、照顧的模樣,就算真正為他請看護,一定也會被他暴躁、不安的脾氣趕走的。自己能為他做什麼呢?忽然在她的心裏浮現一個小小的聲音,乾脆就如剛情急之下所說的謊言,就讓自己暫時當他的看護,照顧他。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任歆歆加快腳步回到電台,一進門就衝進了阿凱的辦公室。神氣還未定,她就急著抓著阿凱說:「阿凱,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無論如何妳一定要答應我,而且不能問原因。」
瞧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阿凱皺起了眉,關心地問:「歆歆,妳不是去醫院看病嗎?怎麼突然冒出來就跟我說這種怪里怪氣的話,挺嚇人的,快說啦...到是什麼事?」
她搖搖頭,雙手合掌堅持地說:「拜託,放我一個月的假。」
阿凱跳起腳來:「怎麼可以?妳好不容易才熟悉手上的新節目,怎能就此暫停,妳瘋
了,還是不想做了?這不是妳的最愛嗎?倒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都能讓妳放棄電台工
作?」
「求求你,我只要一個月的時間,我沒辦法向你解釋,也不能告訴你原因,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她幾乎要跪地求他了。
或許她真有苦衷,但阿凱也絕不允許她放棄電台這是她辛苦好久,好不容易才建立起
來的。他搖頭:「我不能答應。妳一定是暫時失去理智了,現在我答應妳,妳之後一定會後悔的。」
任歆歆急切地解釋:「不會的,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求求你,阿凱,你知道我很少求人的,就看在我工作一向認真的份上,答應我。」
阿凱從沒看過神情如此慌亂的任歆歆,就如她所言,也從未見過求人的任歆歆,所以
事情一定很嚴重,不然她不會寧願放棄電台的工作,現在可是她重要的時期,若她這
段時間新節目做的好,電台上層鐵定會栽培,但萬一業績、口碑都做不起來,歆歆恐
怕還得做好一陣子的助理。「妳先告訴我是為了什麼?」
任歆歆無措地落了幾滴淚:「我不能說,你們不能體會的...而且...我也說不上來,
反正....」
「妳不能告訴我原因,我不能放任妳毀了自己,歆歆,我們是好朋友,有什麼不能說
的嗎?」他擔心地問。
她沉思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慎重地說:「阿凱,這段時間我必須到醫院去照顧一個人,請別問我那個人是誰,我只知道必須去做這件事,不然以後我一定會後悔的。」任歆歆的表情凝重,眼神誠懇,態度堅持,整張臉充滿著渴望,整個人好像籠照著一
道特殊的神采,臉發出光芒。
阿凱說不出拒絕的話,但他還是有所堅持。「這樣吧!助理的工作,我暫時叫筱雲來幫忙,可是晚上新節目的錄製,我希望妳不要放棄。」
她鬆了口氣,眼睛泛著淚光,感激地注視著阿凱。「謝謝你。」
「但還有一個條件,妳要答應我。」阿凱在她快踏出門口前又叫住她。
「嗯?」任歆歆停下腳步。
「別把身體累壞了,小陳可是會怪我的。」
對於阿凱的最後一句話,任歆歆並沒多想就離開了,現在她滿腦子裏,只有冉靖。

任歆歆趕到醫院的時候,長褲下半截已經全濕了。原本以為只是一小段路程,加上天空飄的是細如羽毛的雨絲,淺紫色小陽傘應該罩得住,結果沒想到,轎車一過,路面的積水還是不留情面地噴向她。算了,反正等一會兒就會乾了。她抖一抖傘就進了醫院。

走到冉靖的病房層樓,老遠就聽見從他病房傳來大吼的怒罵聲。「出去,我不想吃藥,連早餐都給我送出去。」
她衝進門,看見護士一臉無奈地望著她。任歆歆朝護士點點頭,接過她手中的餐盤。
「進來的又是誰?滾出去...我不需要人照顧.....」冉靖的脾氣真的很暴躁,動不動
就怒言相向。
護士出去後,她輕聲將門關上。「我是你的看護。」
冉靖不屑嘲諷地說:「又是妳?不是叫妳不要來了嗎?我看妳也是有被虐待的傾向,
幹嘛,執意要來這裏找罪受。」
任歆歆不理他,只是將餐盤又放回他身旁的桌上。「不吃東西是會沒有體力的。」
「妳乾脆煮一道蝦子大餐來好了,蒸龍蝦,烤蝦,燒酒蝦...隨便妳,看看瞎子能不能
用蝦子來補。」他毫不領情地說。
任歆歆將豆漿倒進小紙杯,然後送進冉靖的手裏。「是豆漿,味道不錯喔!」
她甜蜜的聲音並無奏效,冉靖的手一揮,豆漿全朝任歆歆的身上潑去。她連往後退了
步,但胸前一大塊襯衫還是都濕了。「啊...你...」
「我不需要豆漿,省省妳的力氣吧!回去告訴曾薏蘋,我不需要她的虛情假意,自己不露面,反叫個看護來監視我!」他的聲音低沉蒼涼,嘶喉時尾音沙啞。任歆歆看得出來,肉體與精神上的相互折磨,已心力交瘁。

可是為什麼還那麼頑強呢?現在的他正是需要有人照料的時候呀!她嘆口氣,連番搖頭。雖然他嘴上罵著曾薏蘋,可是一定還是希望她在身旁吧,不然為什麼責怪妻子的不露面呢?想起曾薏蘋那天所說的無情話,任歆歆感到心裏酸酸的。冉靖倒回床舖上,頭向上仰著,他的手還緊握著拳,紗布下的肌肉隱隱跳動。他在想什麼呢?任歆歆一直不動地站在他身旁,靜靜地守候著。突然冉靖整個人又跳了起來,他一面胡亂扯著床單,一面大喊:「妳在等什麼?一場瞎子演的好戲嗎?還是在暗自嘲笑?出去,滾.....」他又再次扯斷手腕上的滴管,並拼命用力地搥打自己,任歆歆連忙撲過去,想抓住他的手臂,但卻被冉靖瘋狂的力氣推開。她的背撞向牆,著實地發出很大「碰」的一聲。

「哎...」她強忍將疼痛忍下:「我沒有...我從沒嘲笑你...為什麼你一定要這樣想呢?我來的目的只希望你的康復。」
「康復?」這個字眼更刺激了他:「康復什麼?身上的肉還是心呢?還是瞎掉的眼,
我從不知眼睛還有再生能力,哈...哈...」冉靖冷冷地笑了一句,任歆歆卻再也忍不住他這種自滅的態度,她起身,走到他身旁,朝他的臉摑了一巴掌。
「你為什麼要讓身旁的人擔心難過呢?如果你的父母看見你現在的樣子,一定心疼死了,如果現在不把身體養好,以後那有精神做眼睛的移植手術呢?失明又不是天塌下來了,你還是有機會的...」
「住口!妳憑什麼教訓我?」他摸著臉頰的手,突然揮向任歆歆,他想反擊,任歆歆向後退,讓他撲了空。「想打我對不?好呀,來呀...以後要是有機會恢復光明你就會有機會了,如果你現在餓死了,想打我恐怕等來生了。」
「妳...」冉靖對她的挑釁氣極敗壞,從他全身不停地顫慄就可以看出。或許該對他採用激將法,任歆歆心裏有了這樣的打算。
她試探性地問:「要不要吃點東西?餐盤還留在桌子上。」

很久,冉靖都沒有出聲,任歆歆只聽見兩人的喘息聲,迭起仳落,彷彿是一場冷靜的
對峙。「好嗎?我端一點食物給你...」她進一步試探地說。
沒料到這一次冉靖終於鬆口了。「拿過來。」
任歆歆喜出望外地將餐盤裏的饅頭夾上荷包蛋,然後準備送進他手中。但當她一碰觸到冉靖的手,他卻突然其來的反扣住任歆歆的手腕,她的手一鬆,饅頭不小心掉落地面了。「啊...掉了....你....」她抬起頭吃驚地望著冉靖,卻冷不防迎面被冉靖揚起的手,摑個正著。
「雖然我是瞎子,但還是可以教訓妳。」冉靖咬著牙冷酷地說,然後一把將她推向牆壁。他是蓄意的!
任歆歆的心整個揪在一起,不是為了他打她巴掌,而是此刻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已
經不是她以前喜歡的冉靖。以前的冉靖是溫柔的,是對人體貼的,他從不會對人報復,更不會摑人耳光。冉靖「啪」的一聲,又揮手將餐盤打落地面,連帶身旁的日用品、杯子也沒逃過他的手。聞聲而至的護士全都又推門衝了進來,望著愕然呆站在中間的任歆歆,也只能抱以同情的眼光。一名年紀較長的護士,將她帶離病房,溫柔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給他一點時間適應吧!失明的滋味是很難受的,我們這些眼睛看得見的人,是很難去體會那種無助感的。」
任歆歆含淚點點頭。或許她不該這麼焦急。拭去眼角的淚水,一回想起冉靖過去的模樣,但沒多久淚水卻又再度湧進。老天,我該怎麼幫助他才好呢?任歆歆背靠著冉靖病房牆外,聽著他憤怒、咆哮的聲音,無助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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