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便車

作者:linwings (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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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著眼睛,風,從前方雷電疾馳…我回憶從前,忍不住輕輕嘆氣。我,到底擁有什麼?除了這學位、這文憑、腦袋裡滿滿的書…除了這些之外,我還有什麼?這樣想起來,就會覺得好空虛,戀愛也許不是生命中必要的部分,但我需要一個支柱,讓我在這種時候,能夠賴著不放。
誰,會是我的支柱?我不願意放開抱著李明的手,至少在這時候,我還有他。

「到了。」前座的他說。車子停在大門口,我跳下來,從前座拿回自己的背包,脫下安全帽遞還。
「謝謝。」我說。真正的戀人是不會為這種事說謝謝的。
「妳臉色很難看。」李明說,他總是細心。「功課要顧,身體也要保重。」
我幾乎有點鼻酸了。「噯,我會注意的。」我以為他要走了,卻發現他正專心的看著我的表情。
「怎麼了?」
「…沒什麼。」他笑笑。
「什麼沒什麼…」我皺眉。「說話別吞吞吐吐的。」
「只是想到我們都四年級了,大學四年好快…」他比了比我的頭髮。「妳以前長髮過肩,好秀氣,第一次上課時穿著藍裙子…」
「你怎麼記得這個,」我啞然失笑。「我都忘了。」
「我們曾經好過一段…」他說。
「……」
「那些都過去了,對吧?」
「欸。」
「我們還會是朋友?」
「……」
「宜婷,我希望妳過得好。」他拍拍我的肩膀。「妳如此堅強……」那一瞬間我想掐死他,把我的長指甲插入他的喉管,狠狠地…。

但我沒有。
機車引擎聲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來時路的盡頭。我知道他又回去載他的女朋友,這個「女朋友」,不再是我。倚靠騎樓下的樑柱,夜色緩緩地覆蓋天地,路燈慢慢亮了,由泛黃的色澤,漸漸光明。貌合神離的夫妻總會走上分離的路,男的他的奇遇,女的有她的出軌,然後他們就會真正地決裂…電影上總是這樣演著。很少有人能在初戀就定下終生,更多人是一再更換對象之後,才找到自己要的。只是每次分分合合,對感情來說都是傷害。初戀總是最真心,因為毫無防備,因為全心全意相信。所以第一次失戀也是加倍傷心。

我不算失戀,這根本不能算是失戀,我們早就根本沒有感情可言;李明,這豬頭,我幹嘛為他傷心。每天早上我慌慌張張的趕校車時,他從不出現。當我傷風感冒、請假遲到時,他沒有半通電話。拜託他的事情,他絲毫不放在心上…我們扛著「班對」的名頭那麼久,多痛苦?現在他跟學妹跑了,我該歡呼慶祝才是,可是為什麼我會想哭、眼淚會一直要落下來呢?必定是太累了,必定是太累了。揉揉眼睛,我說不出話來的疲倦。我該回去,煮飯、放熱水,吃個飽飯洗個澡,什麼也不想的好好睡一覺,然後…然後…然後明天再回學校去,繼續我規律的生活、繼續我拚命的用功。

我,還是我。
這一切都不算什麼。「哼!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傲氣的說。一串淚珠卻順著眼角流轉而下,迅速滑過臉頰。

掏出鑰匙串,三、四支鑰匙在我的手上互相敲擊,發出清脆的響聲。我們都是串在同一個環的鑰匙,因為撞擊,發出聲音,然而唯一的關聯也僅止於此;在不同的時候,與不同的人相遇,然後離開、然後成為過去,李明撞擊我的聲音很響亮,但是短暫地讓人無法去特別懷念…我悲傷,不是因為失去,而是失望自己一無所獲的空虛。我想要開門,鑰匙卻抖得厲害,好幾次抓不到位置。大門外的照明已經壞了好些時候,只能憑藉遠遠地一盞路燈微弱的光芒分辨東西,我摸索著自己的鑰匙,不知道為什麼怎麼試都打不開門。也許我該按電鈴的,學妹可能已經回來了…我想著,可是手抬不起來,我只覺得沒力氣。心情鬱悶,這種時候不該回家,我該找個可以透氣的地方隨便走走才是;只是山中入夜之後,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我無耐地想著。
於是沿著長長的道路往下山的方向走。走路讓我可以不太想別得事情,至於該往哪去?去做什麼?我並沒有太多計劃。人有時候也許該呈現「空白」狀態才好,這樣就不用花太多力氣在思考上。我就是想太多了,所以才煩惱。

夜越來越深,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偶爾來往的車燈一閃而過,照亮我的來時路。這條路其實並不安全,砂石車常常風疾電馳地呼嘯而過,完全不在乎法令規定,而也有許多人因此發生過車禍;撇開交通問題不提,沿路的工程讓許多外籍勞工在此出沒,偶爾會聽到一些不太好的傳聞…一個女孩子,入夜後獨自在路上亂逛,實在不是很安全。可是我沒辦法去思考這些事。某種沉重的東西壓著整個人說不出話來,我甚至很難看清楚迎面而來的是什麼,只覺得天黑黑的、地黑黑的,整個人也黑黑的…。我到底在做什麼呢?唸書、上課,這些對我到底有什麼用處呢?愛情又代表什麼?短短的一生,我能抓住些什麼?掌握什麼呢?也許等會兒突如其來的一輛卡車,會把我的薄弱生命當場結束。如果人生在這個時候就畫上句點,我能對自己交代嗎?這看似豐富、實則虛妄的二十二年,我能告訴別人自己到底得到了什麼?又付出了什麼
嗎?我做了什麼能讓自己不愧對人生?我做了什麼讓人會懷念我?如果現在我就死了,有沒有什麼東西是我會戀戀不捨、什麼東西是真正屬於我的,我自己的?這樣想想,想想,就會明白自己活下去的價值和意義。然而無論我怎麼想、怎麼檢討,所有的思緒都混亂成一團,渾沌不明地充塞在胸口,我抓不出條理、掌握不到脈絡,只覺得非常疲倦。

心,疲倦,身體仍然是動著的。
哲學系的功課教我去清楚思辯、選擇邏輯,卻沒告訴我這些東西要怎麼用在自己身上,我學歷代名家的經典、了解他們的思考觀點…我可以交 出漂亮的報告,卻找不出自己的問題。
資管的輔修,讓我懂得計算數字、寫語言程式和網路…我也許會是個很好的程式設計員,卻不能準確地標的出自己的人生、卻依舊搞不清楚自己在尋求什麼、在想什麼、在要什麼…。老天,我這四年來到底在幹嘛?也許我能拿到兩個學位,辛苦畢業,然而這些是我要的嗎?我真的需要這些?李明呢?我得到他又算什麼?他對我有意義嗎?現在我失去了他,在同學面前掛不住臉,然而自尊和顏面這些東西又對我很重要嗎?我真的需要這些?還是根本無所謂?

問號連番出現,我不停地發現自己這四年來彷彿照著一個預定的迴圈進行,迴圈的負擔越來越大,我轉來轉去,找不到自己出口的方向。我想我迷失了,迷失在自己製造出來的bug 裡,更糟的是,我怎麼debug,所得到的仍是錯誤。本質錯誤,答案當然不會正確。現在我該怎麼辦?沿著山路步行的我,一身冷汗的想,然而沉沉地夜色,風吹過,卻不給我回答。

下山的車輛從我身後駛過,一輛接著一輛,車燈滑過我,然後向前掠過,彷彿我是不存在一樣。我不知道這些來往的車輛中,有多少人注意到我,這些人中又有多少曾經想過自己的一生到底在幹嘛?也許很多人都想過,也也許沒幾個人有時間浪費在思考上面。對這些人來說,我又算得了什麼呢?不過是山路上的一個步行女子。我無言地笑著,為了自己的想法微笑。沒有人會為我停下來,我也…不會為了別人駐足。車流一批一批地過去,光暈旋轉一陣,然後就是黯淡;道路兩旁的山壁雜草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蟲鳴,節奏性地閒歇穿插在車聲中...。我茫然地聽著、想著,渾然不覺自己的疲憊,彷彿麻痺了一樣。等到我發現自己有感覺時,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有輛車的車燈照著我,久久不去。我轉身看著那車,黑暗中,只看見光柱的線條一道一道的,照得我頭昏腦脹。

「妳怎麼在這裡?」有人從車中對我喊叫,聲音顯得又驚訝又是不信。「快上車,天氣不太好哦,要下雨了耶…」
「……」
「幹!妳在摸魚嗎?」那人跳下車,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了我。「站在這裡幹嘛?吃飽了發呆啊?」
我抬頭看著來人,眼前模糊一片,只覺得對方臉上,有兩塊玻璃反光。「我沒吃飯。」
「呃…」
「要下雨了嗎?」我問。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反正就隨口找了問題丟過去。
「是啊,妳上車吧,我送妳回去?」那人說。「還是要先吃飯?」
「吃飯。」
「好…那去吃飯。」他把我拉到車裡,讓我坐好,又找出一跟鐵絲把車門勾住。「這樣就不用抓住門把了…」他對我解釋。「妳要坐好哦。」
我沒說話,沒力氣說話,我想我是快餓昏了,不然就是神經燒斷某個接點,雖然腦袋裡轉來轉去的都是事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車開了,一路是下坡,我閉著眼睛覺得頭很痛,全身都不舒服;可以感覺到駕駛座上的人不時瞥過目光注意我,可是我根本不想搭理他。
「為什麼在路上亂走?這麼黑,山上很危險的咩…」他說。
「……」
「妳不是剛剛跟男朋友一起回去嗎?」
「噯。」我無力的哼。
「怎麼啦?」他追問。「你們吵架啦?」
「沒有。」我簡短的說。「你不要再問了,我拜託你。」
「……」沉默一會兒,他說。「想吃什麼?」
「隨便都行,」我現在只想找個充滿光、充滿人聲吵雜的地方,坐下來好好吃點熱的,然後去睡覺。「隨便都好。」我閉著眼,引擎規律地震動著,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打在窗戶上和樹梢間,蟲聲退去,黑暗中只有雨的聲音…雨的味道…。這是一個落雨的夜。撐起眼皮,往隔座的人看過去,他也正好向我這方向望過來,模糊的光線讓我看見他的眼鏡,然而這只是短暫時間的對視,下一秒鐘,他便轉過頭去,假裝沒這回事。

「你是小葉?」我問。
「不是小葉,難道是小甲、小乙、小丙嗎?」他沒好氣的說。
「噢。」我說。「你車速變慢了。」
「不是每天我都會開那麼快的,小姐。」他說。「開快車也要看心情啊。」
「你心情不好嗎?」
「我勒…廢話。」
「為什麼?」
「哼,不屑講。」他癟了癟嘴。
「我心情很不好。」
「妳被甩了?」
「不知道。」
「哇靠,居然有這種女人,自己被甩了沒有都不知道?」他快嘴的說。「妳是豬腦嗎?」
「大概吧。」
「……」他一下子接不住話,想了想,好一陣子才開口。「有時候我也不是多聰明…」
「嗯。」我漫應著。
「…喂,不要這樣嘛,妳說說話啊。」他右手搖了搖我。
「說什麼?」
「說什麼都行啊…」他想了想,又偷看我幾眼,突然用力一拍方向盤!「喔x!妳逼我開快車哦,開快車妳才會有點反應是嗎?」
我大吃一驚,嗓子尖起來。「不會吧!」
小葉高興的笑起來。「這樣才對嘛,女生就是要給他聲音大一點才有精神…」
「我這樣鬼吼鬼叫你會很開心?」
「嗯,如果這樣會讓妳比較舒服的話…」他說。

「哪個人沒有被甩過的經驗…」小葉的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他自言自語似地說。「不要太在意,勝敗乃兵家常事咩…」
「我不是被甩。」我厭煩的說。「你能不能稍微安靜一點呢?」
「妳聽過莊子的故事嗎?哲學系有沒有教妳?」他無視於我的抗議,繼續說。「莊子的老婆葛屁了,他在喪禮上唱歌那個故事…」
「聽過又怎樣。」
「不覺得他很厲害嗎?」
「不覺得又怎樣。」
「我高中的時候才聽到這個故事,覺得真是高人啊,看,大家都很傷心的時候他反而高高興興的…這是反向思考法…」
「我聽你放屁。」我很不淑女的說。「你不懂反向思考就不要說懂…」
「好吧,林北不懂,那妳跟我說妳懂的…」他說。
我搖搖頭。「我只覺得很累,不想說話…」

我們相對沉默了起來,車子已經進入深坑的鬧區,沿路都是各式各樣的小吃店,大部分賣的都是豆腐類的食物…深坑的名產。
「在這裡隨便吃吃好不好?」他問。
「嗯。」於是我們找到停車位,這天不是假日,否則大排長龍的車陣會讓人食慾盡失;因為落雨,街道兩旁的店家空蕩蕩的,小貓兩三隻,老闆大多坐在門口湊在一起,端著酒杯閒聊。
深坑老街裡的店面燈火通明、熱熱鬧鬧地,一、兩個客人走過,招呼聲此起彼落,我撐著雨傘,閒散地走在其中…小葉則兩手空空地在我前方不遠處東看看、西瞧瞧,雨水落在他的頭髮上,亂亂地如同雞冠似地頭髮上沾滿亮晶晶地水珠。
「你不撐傘?」我提聲問他。「下雨了。」
「沒帶。」他乾脆的回答,一臉無所謂。「淋一淋雨也很好,古代山頂洞人可沒雨傘…」
「你是山頂洞人?」我疑惑;想想覺得不好意思,趕上前去替他遮雨。
「山頂洞人也會生病的。」
他看看我,順手把我的雨傘接過來。「唉唷,水藍色的勒…娘娘腔。」嘴上雖然說著,卻很自然的撐起來。
我抬頭看著自己的雨傘,那是女生愛用的雨傘,小小的、水藍水藍,跟天空一樣的顏色…照理來說在他手上應該很不搭調,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覺得一切都很順理成章;雨傘狹小的保護空間容不下我們兩個同時並立,這是適合單人用、或是兩人依偎用的雨傘…當然,我們兩個都有一半衣裳濕透了。

走了半條街,選了一間比較乾淨、價格也標的很明確的店家坐下來,小葉點了菜,他有點跋扈,自己愛吃什麼就點什麼,直到最後才赫然想起我也在座。
「能吃辣吧?」他趕緊問。
「欸。」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啊那…辣放少一點。」他趕緊囑咐店家,又更換了兩樣重口味的菜,最後再加一道湯。
「女生都碼愛喝湯…」他說。「不愛吃辣,一點點辣就哇哇怪叫。」
「我很能吃辣的。」我微笑。
他眼睛發亮。「會不會喝酒?」
「兩三杯紹興的酒量。」
「真的嗎?那妳該說是『女中豪傑』了。」他高興了。「下次跟妳對拚。」

菜很快就上桌,三菜一湯,炒飯很香。小小的桌子上擺滿熱氣騰騰的飯菜,燈光明亮,進進出出的客人不少,在這時候,我的悲傷感覺逐漸逝去,溫暖的滋味慢慢覆蓋,我心情從黑暗的淋淋夜雨中走出。
「哪,妳男朋友呢?」小葉問。「他不是送妳下山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說。「我們只是同學。」
「阿霜可不是這樣說的…」他喃喃地說。
「學姊跟你說什麼?」
「喔,那狗屁說:小葉啊,你別肖想人家美眉了,人家是名花有主,不會看上你這種二流貨色啦,這輩子打光棍沒關係,以後可以到我家來吃晚飯…」他苦著臉說。「妳學姊以前說話從沒這麼毒過…」
「喔。」我什麼話都不好說,於是只有沉默。
「妳剛剛走在路上,想去哪裡?」他又問。
「不知道,隨便走走,累了就回去。」我吞嚥米飯。
「那…在想什麼?」他問。

我只是笑笑。
有些東西不知道怎麼說才好,那一瞬間浮現的思緒,現在已經找不到脈絡可循。我們相對無言的吃眼前的東西,小葉吃飯如同秋風掃落葉,一筷子、一湯匙下去,就不見了盤中大部分的食物,然而好像是默契似的,他總是小心地留下一部份精華給我,就像是被遺忘似的,某道菜當他吃到一個程度,就不再碰那個盤子,而剩餘的部分也都剛剛好適合我的份量,好像是我們早就說好一般…。

吃完飯,我把半數的餐錢遞給他。「我不喜歡被人家請客。」
他猶豫了一陣,接受了。「算下次餐錢吧,」他說。「下次我再請妳吃好的。」
一切都很有默契,奇怪的合適。我不太相信這種感覺,很多時候,我總要遷就別人,遷就朋友、遷就李明…外表上不說,底子裡多少有些不舒服,而這樣的不愉快雖然短暫,卻隱隱種下不安的因子。跟小葉吃飯沒這種問題,就算在難以解釋的會鈔問題上,我們也不說什麼,就達成共識。彷彿常常一起吃飯。然後我們離開店家,他再度撐起雨傘,從背影來看,顯得很好笑,我忍不住笑起來。

「幹…嘛?」他兇巴巴的轉過頭來說。「不准笑!」
越是這樣說,我越是笑的不能扼抑。「你看起來像…像猴子玩雨傘!」
「ㄏㄡ…碼的勒…」他很不快樂的說。「妳以為想長得像猴子,很簡單嗎?」
我眼淚都流下來了。「是是是…很不簡單。」
「夠了,走!」他一把抓住我的肩。「太丟臉了。」

雨還是落著的,這個晚上的雨看來是不會停,然而在雨傘下的我卻不覺得煩惱;雨夜的燈火看起來特別絢麗…特別讓人留戀忘返…,雨水把路面塵埃洗盡,盞盞燈火彷彿倒在亮晶晶的玻璃上…我的心也慢慢清澈起來。

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一下子就變好的。
我們,指的當然是我,和小葉。他總是在放學的時候蹲在文學院門口,右手甩著那一大串鑰匙,活像是隻乾癟老青蛙的模樣,不茍言笑的神情,讓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我們一同下山。
偶爾早上我還能搭上他的順風車,當然,這要看他的起床時間和我的運氣。怪的是我們不常說話,也沒什麼話好說,點點頭、揮揮手…簡單的動作似乎就能說明一切;不說話有不說話的好處,至少對小葉的形象來說,應該比較好,否則聽他左一聲「幹」,右一句「碼的勒」…我的眉頭皺的足以夾死蒼蠅。

我和李明的關係,真正是形同陌路,剛開始的時候還有熱心的「報馬仔」跑來,偷偷告訴我看到他和學妹相依相偎漫步校園…,然而當我微笑聳肩,表明不在意之後,這樣的告密者就自動消失了。系上公開傳播我倆分手的消息。我,不在意。和他之間,早該斷了。愛情是如此單薄的東西,兩個人如果不能全心全意,只要有一個人背離這段感情,那愛也就蕩然無存了。有人冷眼旁觀著,等看我憤怒無匹的模樣。也有人把我們的分手視為八卦,各種流言在眾人耳際流來轉去。真正想開了也就不在乎,他們說、他們聽本是理所當然,人都有窺探別人秘密的好奇天性,否則,市面上小道八卦雜誌不會那麼暢銷。有幾次在去圖書館的路上碰見李明,當著學妹的面,我也只是微微地點頭示意;男女之間的關係,不可能每個都像電視劇中「XX花」一樣,動輒互相賞巴掌、愛的要死要活、恨的醋海生波…這個時代已經不一樣了,念了十、二十年的書,知識上也許沒長進多少,理性卻分析的很清楚。我仍然相信愛情,如果可能,我想真正的、好好的談戀愛,然而這次我會仔細確定對象、自己的感情…而不是為了「想談戀愛而談戀愛」,這樣的愛絕對不會長久。而我需要長久的愛。至於小葉和我,老實說,那種距離感似有若無的存在著,我彷彿跟他很接近,又彷彿很遙遠;在一定的界線中,我們玩著無負擔的躲貓貓遊戲。我在確定與不確定之間游移,他也在明顯的觀望,形成曖昧又不累贅的關係。

我是個對自己每件工作責任都很認真的人,常常感覺壓力,就像李明和我當時一樣,如果他不先說,我可能會一直背負著虛有的名頭,直到畢業…或甚至是更久遠更久遠…我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在乎他們所說, 然而在跟小葉這樣捉摸不定的關係中,卻不覺得壓力。因為什麼都沒說,所以什麼都不是真實的。我的無所表示,小葉看在眼底,他到底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曉得,無論自己多晚離開學校,總會在門口碰到他。
「那…你們現在到底在幹嘛?」曉霜學姊在電話中顯得很不耐煩。「有完沒完,又不是扮家家酒…」
「我也不知道咩…」我學著小葉說話的語氣。
「喔,老天!」學姊嚷嚷。「不要拖拖拉拉的,妳以為自己有很多時間可以揮霍嗎?碰到好男生,快抓住啊。」
「小葉算是好男生嗎?」我反問。
「…哈哈,」學姊發出乾笑轉移話題。「算了,我過幾天會回去看看你們,一起出來吃飯吧。」
「學姊還沒告訴我…小葉學長算是好男生嗎?」
「這個問題嘛…見仁見智啦…我怎麼知道,這種問題該問妳自己才對。」學姊快速的把皮球丟回來。「好了,我去改考卷了說,晚安…」
「……」

小葉算是好男生嗎?
他如果不說髒話的時候,人還算蠻好的吧,我想。如果他的眼珠子不要老是轉來轉去,一臉古靈精怪的模樣…也許就是好人了…也許吧。嗯…真的是也許嗎?

曉霜學姊回來的那天,我們約好放學時在學院大門外碰頭。打老遠我就能聽到她哇啦哇啦的嚷嚷,和幾個男生的聲音夾雜,非常熱鬧。
「學姊!」我迎上去。「妳回來了?」
「回來一次跑的我腿都酸了,每一個地方都得拜訪一下,教育中心、系辦、主任老師…」學姊嘮叨的說。「好累。」
「我大清早從台南跑來台北接妳,送妳來學校,又陪妳上上下下的打點,可還沒叫累…」旁邊的男生說。「妳實習五個月,就體弱多病起來了?」
「楊宗燦,我警告你,少管我。」學姊對他做鬼臉。「你煩死了。」

我這個學姊,名字很漂亮,個性卻非常火爆直率…還有些任性,嘴巴也厲害,說起話來得理不饒人…其實還蠻害羞的,總之,個性複雜。一直以來,我深深懷疑她跟她的男朋友到底是怎麼相處的,我不知道誰能忍受她那有時聰明過頭,有時又遲鈍萬分的腦袋,該追根究底的時候她糊塗透頂,該裝笨的時候又勇往直前,毫不在乎。然而阿燦學長是個好人,這是真的,好像只有他知道怎麼「控制」學姊突如其來的情緒,但是一南一北,分隔兩地,這兩個人到底要怎麼繼續,可能是很大的問題。
「問題?我們有問題?」學姊總是不屑的說。「好啊,阿燦想要移情別戀就請吧,反正我也不差那一個…」
「是嗎?我懷疑還有誰願意跟妳這樣磨時間?」學長懶懶的說。
「哼,到處都是。」
「不是每個人都對火爆石頭有興趣的,又凶悍又固執,還很遲鈍…」
「那你是說你的興趣異於常人啦!」曉霜學姊瞪起眼睛。
「喔,我只是有征服不可能任務的嗜好。」
「你是說,我是任務嗎?」
「我沒說,是妳自己說得哦。」
「…好,再見,永別了。」
每次他們總是這樣對話,然後等學姊跳起來準備揍人時,學長又笑嘻嘻的閃到一邊去。他們把這樣的對話當成玩笑。那時候,我覺得好羨慕,因為這兩個人好像沒什麼煩惱,相處起來和諧的不可思議。
「妳真的以為我們和諧?」曉霜學姊搖頭。「喔,妳沒看到全武行的戰國時期。」
「你們會吵嗎?」
「哪對夫妻不吵架?妳在說夢話嗎?」
阿燦探頭過來。「我們已經是夫妻了?這麼快…」
學姊的背包直接往他腦袋上摔過去。
「啊…嗚…」小葉蹲在老地方狠狠的打了個大呵欠。「法客!林北在這裡這麼久,看你們一直打情罵俏的才累人…怎麼沒人想到我肚子會餓啊?」
「你已經被遺棄了,抱歉。」學姊竊笑。
小葉咬牙切齒的說。「小人跟女子都很難養,算了,得罪妳沒什麼好下場…」他站起來拍拍學長。「鳥蛋燦,走了吧,我們兄弟好久不見…別讓這個女人壞了我們的好事。」
「喝酒之外還有什麼好事…」學姊犀利的說。「我和宜婷是女子,你就是小人,別以為好到哪裡去。」
「幹!妳少說點話會死嗎?」小葉一臉苦著,無限悲痛的模樣。「我這兄弟自從跟妳糾纏不清之後,就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的人格放在哪裡了…自由啊!我們總有喝杯酒的自由吧?」
「請請請,」學姊笑著。「你們慢慢喝,喝醉了我開車送兩位回來。」
這下子小葉不說話了,遲疑一陣,他又拍拍阿燦的肩膀。「喝半醉就好,嗯?」
我和學姊都忍不住笑出來。小葉偷偷的瞪了我一眼,兇神惡煞的表情,卻不讓我害怕,因為我彷彿看到他眼底有那麼一些些,頑皮的笑意。

楊學長開車往基隆夜市方向去。從上車到現在,小葉都在喃喃自語,埋怨著我們不肯坐他的「小福」。
「說,林北的小福哪裡不好?」他猛搖著前座的椅背。「快說!」
「門不好。」學姊說。
「冷氣不好。」我說。
「開車的人不好。」學長說。
「碼的勒…」小葉說。「謝謝三位捧場。」
我們笑做一團。
「反正你們都在圍剿我就對了。」他很不開心。「為什麼,為什麼連兄弟也回頭踹我…見色忘友!鳥蛋燦你這隻色豬。」
「謝謝恭維。」學長抿著嘴笑。
「不好玩…」小葉很沒趣的嘀咕。
「不要生氣了,等等請你吃海鮮呢。」學姊安撫的說。
「哼,林北不吃喈來之食。」
「不錯嘛,小葉你還會用成語…」我們都吃了一驚。
「我會的多了呢,只是…那個…嗯…什麼珠…什麼珠要藏在山裡的…」他抓抓頭,思考了好一會兒。「什麼珠…什麼珠的…反正就是要把才華藏在裡頭,不要給你們看到。」
「你也沒多少才華啊。」我損他。
他轉過頭來瞪了我一眼,突然不說話了。
「喔喔…小葉生氣了。」學姊從後照鏡往我們這瞥了一眼,說。「別生氣嘛…」
「哼,不要以為林北是小孩,給妳哄哄就會高興…」小葉臭著臉。「妳又不是糖…」
「那誰是糖呢?」

對話突然中斷了,我抬頭看了一眼小葉,赫然發現他也在瞄我。
「呵,我知道誰是糖了。」學姊笑了,她婉轉的說。「那你跟糖坐在一起,不可以欺負人家啊。」
「誰欺負她了…」小葉哼了哼,清清嗓子。「糖有時候也會噎死人的。」
「可是小孩都愛吃,對吧。」一直不說話的學長插嘴。
「我不要跟你們說話了…鳥蛋燦有了自己的糖就不管兄弟死活。」
學長姊們放聲大笑起來,弄得我好尷尬。
「哎,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我笨拙的替自己開脫。
「做糖的不必懂。」學姊一語雙關的說。「妳只要乖乖坐著,讓人垂涎就好了。」
我臉紅起來。
「我勒xx,夠了,這樣下去我們的對話會變得很色情!」小葉大叫,他用腳猛踹前座的位置。
「你色情就算了,我們可是很純潔的ㄡ…」學姊和學長兩個又嘻嘻哈哈的笑起來,好不開心。
小葉做出氣短的表情,哼一聲轉頭看窗外,再不搭理大家。一時之間車內的氣氛冷落了下來。
然而當我望向自己這方的窗外時,赫然發現,窗玻璃上隱約反射著他的眼睛,雖然下一瞬間他就瞥過去了,可是那雙眼睛讓我覺得好奇怪…嗯,說不出來。我臉又紅起來,而且彷彿發燒般久久不退。

我們四個人停了車,浩浩蕩蕩地走進夜市,用「浩蕩」來形容,還算是十足客氣,因為阿燦學長和學姊兩個人一看到各式小吃,方向感就完全迷失了,他們眼睛發亮的東看看、西瞧瞧,拉拉扯扯的從這一家攤子逛到下一間店面,完全忘記跟在後頭的我。
「這滷味不錯哦,」學長提著袋子說。「阿霜,來一塊吧。」
「我想去吃奶油螃蟹…考魷魚好像也很香…啊!還有章魚丸子!」學姊也是一臉饞像的左顧右盼。「再來碗排骨湯吧!」
他倆橫衝直撞的往人群最多的地方逆流而上,我還來不及喊,就被擁擠的人浪推向另一個方向;夜市裡的人越來越多,每個人臉上都漾滿幸福的微笑,說著自己的話,完全無視於眼前我的存在,手一推、一擺,我就像斷線風箏一樣的飛到連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角落。
「學姊!」我試著呼救。「學姊,妳在哪裡?」然而這夜市如此大,長長的一條街,以學長姊的功力,現在早就不知道逛到哪裡去了。我心裡有些發愁,倘若跟他們散開了怎辦?如果學姊找不到我,會不會就這樣把我丟下,自己回去了呢?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去,從基隆出發,大概要坐火車吧?可是向來我就是個大路痴,看著地圖也分不清東南西北,更何況把我丟在這熱鬧融融的街道上…我該怎辦?哪裡有警察局或是廣播站呢?

我無限愁苦的想著。
「妳站在這裡幹嘛啦?」小葉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傳過來,很鬱悶的口吻。「除了擋路之外,妳到底還會些什麼?」
「耶,你知道學姊在哪裡嗎?」我驚喜的抓住他的手臂。「我跟他們分散了。」
「拜託,分散了還會再碰面啊…」他說。「沒事不要打擾人家的兩人世界,懂嗎?長這麼大了這點道理都不知道?妳吃豬菜長大的?」
「……」
「走啦,我粉餓了說,」他給我白眼。「那個湯圓攤子好像不錯…,來一碗吧。」
「除了吃之外你還會什麼?」我不悅的頂回去。
小葉側過頭來,給我一記奸邪的微笑。「吃糖。」
「……」
「吃過湯圓再去對面吃臭豆腐吧,真好,這裡就像童話故事一樣…到處都是食物…」他像個頑童一樣的開心。「只是要付錢而已。」
「你有必要選修兒童文學…」我小聲的說。「童話故事裡可不是通通都是食物…」
「對,不只是食物,還有很多很多糖…」
「……」

我們吃了湯圓,又吃了臭豆腐、一口香腸、燒烤海鮮…吃的我肚子撐的想吐,幾乎走不動,然而對小葉來說,這彷彿只是開胃菜而已。
「嘿,營養三明治…」他嘩的一聲往路邊的攤子衝了過去。
「學校福利社也有賣三明治啊!」我跟在後面提醒他。「吃不膩嗎?」
「喔,小姐,學校那種乾乾癟癟的機器三明治怎麼能跟這個比啦,光說味道soso,氣氛也不一樣啊…」
「可是這裡比較貴。」我說。
「妳媽xx啦!逛夜市的時候想到錢,粉討厭咩…」
「敗家子。」我刺激他。
「夠了!」他轉過身來,兩手比畫著威脅我。「在說話就把妳嘴巴縫起來。」
「哼,害怕人家說…作賊心虛吧。」
「……」
「難怪你都沒有女朋友…」我繼續嘮叨。「一定都被你氣死了。」
小葉從老闆娘的手中接過厚實的三明治,二話不說把東西往我嘴裡塞。「多吃東西,少說話。」
我差點被噎死,他卻頭也不回的走開了。「狗屎燦可沒跟我說過,糖會這麼囉唆的…」他的喃喃自語從前方隱約傳過來。「幹!這傢伙陷害我,非找他算帳不可。」

我們在一間專賣芋頭湯、蓮子、愛玉之類的店面找到學長姊。他們正吹著冷氣,對坐喝著自己的點心。
「我不吃芋頭…」學姊拿起湯匙,把碗裡的芋頭全部丟進對方的碗。
「給你吃。」
阿燦學長的臉色相當難看。「挑食!」
「管我。」學姊繼續挑出白木耳。「這個也討厭。」
「……」
「好啊,鳥蛋燦你在這裡。」小葉大馬金刀的坐下來。「我也要喝。」
「自己點。」
「誰付錢?」
「別指望我。」
「你媽媽雪特啦…當初是誰說要請我吃海鮮的?誰?林北給你當玩具耍哦?」小葉好生氣。「阿霜,妳說要請我的,不可以欺騙學長。」
「好啦好啦,你點我付錢。」學姊笑著說。
「那我要來個…」他抬頭看看琳瑯滿目的招牌,正經八百的考慮一會兒,然後對服務生說。「先來個十全大補湯好了…」
阿燦學長的一口芋頭全噴出來。「哪裡有十全大補湯?」他又氣又笑的嚷。「你腦袋秀逗了?」
小葉沒理他。「美眉,」他對服務小妹說。「妳去拿個最大的海碗,把那個什麼芋頭蓮子木耳珍珠的…通通放進去,帳就算在這個人身上…」他指著學姊。
學姊二話不說,伸手指著阿燦。「我的帳算他身上。」
「那我的帳算誰身上?」楊學長怪叫,可是沒人理他。
服務生的表情看起來扭曲,她猶豫的問。「真的嗎?」
「廢話,不吃白不吃。」
「吃完以後你就要進醫院了。」曉霜學姊微笑。「還要喝酒嗎?」
「如果妳要出錢的話。」小葉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賭氣的模樣。「進醫院才好…」
學姊我看了一眼,我聳聳肩,表示什麼都不知道。
「小葉,怎麼了啊?」學姊問。「不是剛剛還好好的。」
「哼。」他一癟嘴,不回答。
小妹送來了一大碗的「湯」,滿滿地裝滿料,小葉又要了一個碗,舀了一份出來,推到我面前。
「這個給妳,其他都算我的。」他正眼也沒瞧我,自己低下頭去狼吞虎嚥起來。
我看著眼前這一碗滿滿的「精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小葉怎麼生氣啦?」學姊湊在我耳邊低低的問。「你們怎啦?」
「沒什麼。」我也同樣低聲回答。
「嗯?」
小葉抬頭,兇巴巴的。「ㄏㄡ,不要偷偷在下面說話。」
「那你幹嘛生氣?」
「碼的勒,林北沒有福氣吃糖,吃大補湯總可以了吧!」
「……」

我想我不太懂男生的腦袋在想些什麼,剛剛好好的,現在又不開心了;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然而男孩子的心思難抓,哪能用大海撈針來形容呢?簡直就是瞎子摸象嘛!總之,這天晚上,小葉吃了「十全大補湯」、灌了酒、吃過枸杞鰻魚…他醉的跟毛毛蟲一樣,倒在車後座,連說話都說不清楚。

「好哇!這下怎辦?」學姊很生氣,她兇神惡煞的質問阿燦學長。「他喝得爛醉了,你也快掛了…難道要我開車嗎?」
學長無辜的哼著,他也醉得頭昏眼花,連從夜市走到停車處都有些困難。「我…我不是…不是故…故意的…」
「為什麼要喝這麼多?你以為自己很行嗎?你想酗酒嗎?」學姊罵著。「怎麼老給人家找麻煩?」
「唉。」阿燦掏出車鑰匙。「別…別唸了…妳開車…」
「你真的要我開?半夜欸!山路耶!」學姊嚷了起來。「都不要命了?」
話雖這麼說,但當她發動引擎,有模有樣的調整座椅、冷氣,準備開上路去時,我們也只能祈禱四方神明保佑。
「不會死在這裡的啦,」學姊安慰我似的說。「這一車都是社會菁英啊,老天爺不會眼睜睜的看我們去死…」
菁英?我有寒毛直豎的感覺。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一片寧靜,深夜的道路上,來往車輛飛馳,彷彿騰雲駕霧,沿路的路燈掃進車內,一片一片的暈黃顏色,明暗交錯。學姊挑了一片輕音樂,小提琴和長笛的協奏顯得音色醇美,如同陳酒一般地適口,夜裡聽這樣平靜的音樂實在醉人…而過了一陣,當我發現學姊的駕駛技術顯然比傳說中高明萬倍時,提心吊膽的恐懼也放鬆下來。

小葉捲縮成一團,車內的冷氣和低溫顯然讓他很不舒服,我在椅子下找到毛毯,替他蓋了起來。學姊的眼睛從後照鏡看過來,微微地一笑,我不知道她笑些什麼,可是看起來有些不懷好意。車行平順,我們下了交流道,轉向市內道路。小葉稍稍哼了一聲,我又替他拉緊毛毯。而當我的手滑過他的衣領部分,他的手卻突然從毯子下伸出來,很快地抓住了我。這動作讓我大吃一驚,我忙著要抽回,他卻不放。低頭看,小葉的眼睛在窗外路燈的照耀下,格外晶亮有神。

「你…」我狠狠的、使出吃奶力氣硬是把自己的手奪回來。「過分!」
「怎啦?」學姊不知情的問。「怎啦?」
「沒什麼…」我邊說,邊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過去。
然而毛毯底下的小葉,不但不害怕,還伸伸舌頭,小小扮了個鬼臉,還示意我不准聲張。啊,大家都被他騙了!當下我明白一切。這豬頭小葉怎麼可能就這樣喝醉呢?正當我這樣想著,端放在腿上的右手傳來一個溫度。小葉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敲敲我的手背。我推開他,並再度用眼神警告。但是他並沒有收到訊息,反而又把手指移過來。我們就這樣在黑暗中躲避、反擊幾個來回,好幾次我真想把他的手抓起來用力咬上一口。徹底的讓他吃到教訓。然而學姊在前座專心開車,我不想打擾她,再者,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居然在後座「偷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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