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便車

作者:linwings (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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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學姊看到了,不知道會怎麼想……。
「你到底要幹嘛?」到最後,我無奈地問,聲音極輕,幾乎只有動嘴唇的程度;他的手緊捉著我,我推開也不是、認輸也不是,極其兩難。他沒說話,只是更握緊了些,抬頭看了看我,然後閉上眼,沉沉地睡去。我可以在這時候推開他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溫度慢慢的傳過來,覆蓋在我的手上,黑暗中,我覺得很溫暖。是手的溫度嗎?我迷糊的想著,他抓的那麼緊,他的手掌寬大而粗糙,我可以感覺到男生的指頭,那種跟女孩子細緻肌膚完全不一樣的觸覺…我不是沒有握過異性的手,李明的手也是…也是…也是…是不一樣的…到底哪裡不一樣?是感覺嗎?還是…是因為不同人的緣故嗎?我猶豫了起來。我沒掙開被握緊的手,十指指尖被包裹在他的手中,心裡不自覺,蹦蹦地跳著…撇過頭去,窗外冷冷的夜呼嘯而過。然而…這一刻,我是溫暖的。

車子開到深坑,小葉租的房子就在老街附近的公寓區。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家,然而對學姊來說,一切都駕輕就熟,她識途老馬般地把車開到定點,然後下車,開後門來把小葉用力搖醒。
在她下車的瞬間,我抽開了被緊握的手,所以,學姊什麼都沒發現。
「葉大少,起床了!」學姊拍著他。「你家到了,快下車!」
小葉迷迷糊糊的醒了。「到家了?」
「對啦。」學姊和我把他從車裡弄出來。「知道自己家在幾樓吧?小心點走。」
小葉跌跌撞撞地摔下車,我們趕忙想拉起他,他又顛顛倒倒自己爬了起來,活像軟骨病患者似的,重心不穩。老實說,看他那張睡眼惺忪的臉,我真的懷疑那個剛剛差點跟我打了起來的人,會是他。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喝醉了。可是剛剛的眼神…現在的腳步…我不確定的看著他的背影。

「宜婷,我送妳回去。」
「那你們呢?」我指指陷入昏睡中的學長。
「他跟我回坪林去,今天晚上睡、客、廳。」學姊咬牙切齒的說。
「噢。」我點點頭,再度上車。
學姊一個倒車,沿著小小的坡道準備離開公寓,我不經意的回頭看了一眼小葉離去的方向…卻發現有個人正倚靠著路燈柱子,彷彿在嘔吐的樣子。
「等等!!」我喊了起來。我們再度下車,走近一看,那果然是小葉,他吐的幾乎連站都有問題,勉強撐著,臉色在路燈照耀下顯得異常蒼白。
「怪怪我的媽,不會真的酒精中毒了吧?」學姊害怕的說。「要不要送醫院哪?」
小葉用力揮揮手。「別…別管我…」下一秒鐘,他又嘔出一攤亂七八糟的東西。每個醉酒的男人都會說自己沒醉。
「學姊,我們先送他回去。」我明確果斷的說。「看看情況再說。」
「喔,好。」

小葉的家在二樓,幸好只有十六層階梯,否則一路又拖又拉,我們不累死也跌死。我們摸出鑰匙開了門,先把小葉扔上他的床。我找到冷水,倒出一些給他喝。
「現在怎辦?」學姊問。「阿燦還在樓下,也是不省人事。」
「你們先回去好了。」我站在門口跟她討論。「我留下來,明天再搭公車回家。」
「……」學姊看看床上躺平了的小葉,她皺皺眉頭。「這樣好嗎?妳一個女孩子家…」
「總不能把他這樣丟著吧。」我說。「他要是醒來怎辦?宿醉一定很不舒服,況且他吐了。」
「喔,那叫做活該。」學姊不屑的說。「真可惜,本來想跟妳好好聊天的,我最近都好忙,很多事情…如果可能,下次把這些臭男生支開,再跟妳談談。」
「嗯,下次。」我說。

學姊走了,她的車引擎聲逐漸遠離,我在小小陽台上目送她離去;轉個身看著捲曲成松鼠似的小葉,無奈的嘆氣。這傢伙彷彿完全沒有知覺似的沉睡著,他的房間亂得簡直可以叫做垃圾堆,就連床上也鋪滿書,躺在上面,我就不相信人會不難過。可是他毫無反應。
「現在該怎辦呢?」我問自己。「唉…」我的嘆息在公寓裡回盪著,這是一個無聲的夜。
月光投射在床前的地板上,留下一格格窗痕,我在地板上清出一塊狹小的空間,抱著膝蓋坐下來。

小葉熟睡著,他的表情就像小孩子。我記得很多浪漫小說上都會用類似的文字來形容女主角,天使的臉龐啦、純真的睡容啦…可是沒有一個用詞能比眼前看到的小葉更貼近孩童。而且,小葉不是女主角。他閉著眼睛的樣子,一如赤子,少了那些放蕩不羈的頑皮、鬼精靈神氣,看起來好平和,可愛多了。我用可愛形容他,因為除了「可愛」之外,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說起來這傢伙的確像個小鬼,他的思想、眼神、動作,說起話來雖然髒字連篇,卻是很直接的,完全的孩子脾氣。就連生氣、賭氣的模樣也很好玩。奇怪…這應該是男生形容女孩子的語氣才對…,我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然而無論如何,當他睡著了的時候,就不會製造麻煩了。我回憶起剛剛被他握著手的感覺,心頭忍不住又跳快一拍。李明…第一次跟李明牽手的時候,我只覺得理所當然,那是在系上辦的活動中,我們分配到活動準備組,搬運沉重的道具。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所以當他偷偷握住我的手時…我只是笑一笑,彷彿本該如此。我閉著眼睛回想久遠時光的一切,好一陣子…。有些東西曾經存在過,想要忘掉,是不可能的,回憶就像是我身體的某個部分一樣,不可能輕言分割。

嘆口氣,我慢慢睜開眼來。對上另一雙好奇的眼睛……有瞬間我說不出話來,他也只是這樣看著我,我是受驚嚇太大,一時之間張口無言,而他則是靜默地,就像是本該醒來、本該這樣瞧著我一樣…。
「妳不快樂嗎?」他的聲音在月光下出奇的溫柔。
我只是瞪著他。
「為什麼不快樂啊?」
「……」
「說說話啊…妳…」他有些著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攤在他面前…
「怎麼了?」他不解地看看我、再看看我。
「啪」一聲清脆的聲響,我賞了他個大巴掌。「你這隻臭豬,又騙人!」

他的表情,只能用「花容失色」來形容…
喔,小葉不能算花,他頂多也只能算是片爛葉子…很爛很爛的葉子。他用手捂著臉頰,老實說,我自己覺得手勁用得並不大,聲音響亮了些倒是真的…然而他的表情,彷彿我拿了釘槌砸爛牙齒一般。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騙人…」我不免有些愧疚,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來,別說是動手揍人了,就是說重話、威脅也沒有過…我可是個理性的人呢。
「幹,妳出手粉痛咩…」他嘀咕的說。「恰北北、潑辣貨…」
我把手抬起來。「有膽再說說看!」
小葉委屈的安靜了幾秒鐘…也只有幾秒鐘而已,接下來他開始張口嚷嚷。「頭痛啦!弄點茶來喝喝啦!」
「要喝自己去弄。」
「我喝醉了咩,呂宜婷,妳一點都不善良…」他信口開河的亂說。「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這不勞你費心。」我恨恨地瞪著他。
「別這樣啦,拜託妳說…小美眉…」他立刻換了口氣,竭盡巴結諂媚。「我知道妳最好了…我渴了說…」
「別想。」
「他碼的…」他開始說髒話。「臭三八,妳這個芭樂鳳梨蓮霧柳丁…」
我隨手抓起枕頭往他腦袋摔過去。「我要回家了。」我說,抄起自己的背包準備走人。
他馬上驚慌了起來,拉長了喉嚨問。「啊……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去哪裡都好,就不要跟你這個髒話大王在一起。」
「…」他開始怪叫。「麥造啦…」
「你說髒話,又罵我,我幹嘛要留在這裡?」我問。「我有毛病?吃錯藥了?活該挨罵?」
「…林北又不是故意的…」小葉委委屈屈的說。「我忍不住啊。」
「可是我討厭啊。」我很生氣。「沒有女生喜歡挨罵吧?」
「妳就當我在讚美妳嘛…」他頗為天才的提出主意。
「這是讚美嗎?」
「妳認為是,就是啦!」他說。「不要太在意嘛,我以後會改!我發誓!」

我相信了才有鬼呢!然而這樣瞪著他,心底卻忍不住地偷笑。跟小葉認識一陣之後就慢慢了解他,他就是愛說髒話,外表像流氓,心地卻還蠻不錯的,一條腸子通到底的脾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起玩弄心機,多少有一些,但那心機卻常常用到自己身上…。
「你這個笨蛋。」我忍不住罵他。
他看我鬆動了口氣,高興了,砰一聲倒回床板。「我要喝茶!」
「我又不是褓母,為什麼要給你弄喝的?你大少爺啊。」
「妳自己說要照顧我的…而且妳剛剛揍人!」他突然提高聲調,不勝哀怨的鬼叫。「臭三八!橘子西瓜龍眼香瓜…」
「……」我放下肩上的背包,其實,這麼晚了,要我離開這裡,也不知道該去哪?回家嗎?早就沒公車了。「有完沒完啊你…吵死了!」
「我要喝茶!」他賴皮的說。「林北要茶!」
「林母叫你閉嘴。」我回嘴。「你有茶包嗎?」
「哎唷,好可怕哦…」他裝出害怕的神情,瑟縮在床角。「廚房有茶葉,在…在櫃子裡,反正妳找找就是了…」
「那你呢?在這裡等著睡?」我看了他一眼。「你全身都是酒臭,去去去,趁清醒的時候,去洗澡。」
他露出狡詐的笑容。「哎唷,妳的眼神好色哦…」他說。
「……」我作勢撩起衣袖。
「好嘛好嘛,我去洗澡。」他哀叫著投降,可是眼神還是笑兮兮的。
「妳千萬不要偷看哦,人家我很害羞的勒…」
「小、葉!」我警告的吼他。
他很快的逃進浴室去,一路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開心的不得了,就像是了惡作劇之後的的小孩王。

我在廚房裡找燒水壺,沒有。找茶包,還是沒有。真是名副其實的翻箱倒櫃,這裡就跟森林一樣,而我是在森林裡尋找珍珠項鍊的可憐公主。亂、七、八、糟,你所能想像到的什麼都西都有,流理台裡躺著一堆吃過泡麵的碗、泡咖啡後的杯、湯匙筷子、鍋碗瓢盆髒抹布,甚至還有喝完的可樂罐子、工地撿來的小磁磚…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洗碗精。
「你要磁磚幹嘛?」我在廚房嚷著問。「怎麼放在廚房?」
「那是設計用的咩,幫我洗一洗晾陽台…」他的聲音在浴室裡,隨著大量的灑水、五音不全的歌聲傳來。
「……」這傢伙,真的以為我是來當「瑪麗亞」的啊?我在後陽台找到洗衣精,勉強湊合著洗碗筷,然後又刷洗流理台。我痛恨髒亂,而小葉的廚房,已經不能用髒亂來形容,地板上到處都是拖鞋印子,從瓦斯爐到水龍頭…無一不是徹底的烏黑顏色,垃圾桶到底有幾天沒清理?一股悶悶臭臭的味道讓人想吐。
「這裡又不是瓦斯礦坑!」我生氣的說。
「什麼?」他在浴室裡問。
「沒事,洗你的澡。」我吼回去。刷過流理台,大略的整理過廚房,我找出抹布刷子清洗地板,順便宰了十幾隻準備落荒而逃的蟑螂。櫃子裡沒看到茶葉,卻居然找出一疊漫畫雜誌。我在冰箱裡看見有兩顆雞蛋,架起鍋子,煮了一最簡單的湯。把垃圾送出門,收了滿地都是紙屑的客廳,地上還粘著飯粒和乾掉的咖啡漬…,迅速地擦了,又收拾茶几上的零食和螞蟻。
「你真是髒死了!」我罵他。「這裡有老鼠住我也不驚訝。」
他躲在浴室裡,大聲唱著歌,當作沒聽見。一個小時之後,廚房和客廳都恢復了大概的整齊,環顧四週,我覺得很滿意,瓦斯爐上傳來蛋花湯的香氣…。
「小葉,你洗完了沒?」我敲著浴室門問。「洗了一個小時了。」
「噢。」悲慘的單音節回音。
「怎麼啦?酒精中毒了?」
「沒啦。」
「到底怎麼了?」
「唉。」
「你還好吧?」我忍不住著急。「怎麼啦?」
「嗚嗚嗚…小婷,林北完了…」他發出貓哭耗子似的怪聲。「完了…」
「啊?」
「妳到廚房去面對後陽台站著。」他命令我。
「為什麼?」
「不要問啦,去站著,不准回頭哦。」
「……」我呆了一陣,開始竊笑。「大哥,你不會是沒帶衣服進去換吧?」
「妳烏龜機車不要這麼聰明啦…」他發出憤怒的聲音。「小心林北光溜溜跑出來,嚇死妳!」
我走向廚房。「現在女生哪有那麼容易被嚇到。」我說。「好啦,你出來吧。」
「不能偷看欸,」他不放心地叮囑。「偷看長針眼哦!」
「放心吧。」我保證。「我不會偷看的。」
「誰知道妳們女生…」他在浴室裡不安的嘀咕。
「你到底出不出來?還是要死在裡面?」我又氣又好笑。
「千萬不可以偷看哦…」
浴室門-「咿呀」地開了,我彷彿聽見身後傳來大象慌張跑步而過的聲音,接著臥室的門砰然關上。雖然知道這樣很失禮,但是我再也忍不住狂笑的衝動,蹲在地上徹徹底底的笑,笑到眼淚都擰出來。這個小葉啊,實在有點脫線!

小葉在房間裡到底搞些什麼?我不知道,只聽見裡頭乒乒乓乓、碰碰撞撞的,大概有半個小時之久,我懷疑他在臥室裡飼養了一兵團的猛瑪象、或是翼手龍…也許是非洲土人軍團…
「你在幹嘛?」我有些擔心。「拆房子嗎?」
「沒事!」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激動。
「…還好吧?」我疑惑,環顧四週,慶幸電話安置在客廳,至少必要的時候,我還能打電話向外求援。
然後門開了,小葉走出來,髮梢濕淋淋的,衣服上都是汗水,彷彿剛下擂台,把拳王揍成兩截。
「你在裡面搞什麼鬼?」我問。
他開始竊笑,一句話都不說;嗅嗅鼻子,露出一臉饞像。「哇靠,什麼東西這麼香?」
「我找不到茶葉,所以煮了湯。」我看著他。「能喝吧?」起先我懷疑他能不能喝湯,一則以他方才實在是吃太多了,而那看起來不怎麼有腹量的肚子,也許裝不下這大半鍋的湯;再者,我找不到鹽巴調味,只有猛灑胡椒鹽,而為了增加湯的顏色,我又倒了冰箱裡的牛奶…看起來白澄澄的一鍋湯,味道到底怎樣?就連我自己也不敢輕言嚐試。我實在不是個好廚師,很久以來,媽也只准許讓我在廚房裡洗洗碗。
「別碰鍋子…也別碰刀,」媽媽每次都疾言厲色的告誡我。「我不想親眼看見廚房炸掉,也不願意在菜盤裡發現妳的手指頭!」
太能幹的父母,孩子恐怕就有些無能,這句話應正在我身上,這麼多年來,雖然我有一個可以獨立完成辦桌大菜的老媽、十項全能的老爸,廚藝卻沒有多大進展。

小葉舀了湯,喝了一口。我看見他的眉毛,攢成一團糾結的毛線,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要
哭不哭的奇妙表情,喉結上下滾動…我懊惱的想,他可能就要吐了。
「哎,」他好不容易吞下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很…很不錯!」
「真的?」我不相信。
「嗯。」他又喝了兩口,而且乾脆放下湯碗,直接拿起杓子從鍋中撈取蛋花,用比喝毒藥更恐怖的表情灌了下去,他吞嚥的神情讓我想起被噴效殺死的蟑螂。
「如果你要吐,就吐吧。」我在一旁盯著他的表情,非常不安。「沒有必要勉強…」
「幹…不…,我是說,這湯很好…」他的痛苦誰都看得出來。「如果能加些鹽,少放點胡椒就好了。」
「我找不到鹽巴,」我開始推卸責任。「也找不到奶油或太白粉勾欠…所以我加了牛奶…」
「林北!我就知道是牛奶,難怪味道超…特別!」他自言自語,繼續喝湯。「那牛奶放很久了耶…」
後來我把空空的湯鍋拿去洗,他則在電視下的儲物櫃中摸索著胃藥或止痛劑的存在。
「妳睡房間,」也許是因為喝了那鍋湯,小葉顯得好不舒服,髒話不說,眼珠子也不轉,整個人攤在沙發上。「我…收拾過了。」
「那你睡哪裡?」我問。
他用手指指沙發,還來不及開口,就衝進浴室裡…我想下次煮湯的時候,絕對要注意冰箱裡的牛奶是不是過期了。

依照浪漫小說不成文的公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下一個步驟就該是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總之,天明之後情愛綿綿,就算有怎樣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此時也都煙消雲散、愛的難分難捨。請注意,我說的是「浪漫小說」。在現實生活裡,我那年過半百的爹娘如果知道自己女兒膽敢跟哪個「野男人」過了一夜,在揍扁我之前可能會先宰了他,挫骨揚灰也不過如此。想起來真令人畏懼。重點不在這裡。總之,我們兩個隔著一道門,分處兩邊而睡,小葉很快的就睡著了,他的酣聲清楚的告訴我有多疲憊,老實說,就算他有再好的體力,連續趴在馬桶上吐了幾次之後,也夠累人的…而且,我開始懷疑他的清醒,可能不像我想像中那樣實在。
環顧房內,他說已經「整理過」的房間,其實不會比廢物回收場好到哪裡去,只是習慣之後,我學會不吃驚。剛剛散亂在床、地板上的書、光碟盒、廢紙塑膠袋、垃圾雜物髒衣服…突然間都消失了,床底下塞著幾個厚重的紙箱,黑壓壓的一片,角落也堆滿一整排的,漫畫和各種原文書。看到那堆英文書,我忍不住充滿了感動,這傢伙畢竟還是有點真才實料,而不是個混飯吃的草包…這樣想著,隨手從床底下抽出一本書,藉著床頭的讀書燈看了一眼…xx春光乍現!?……我立刻把書又丟回去,再搜了一陣,又摸出一本…涼夏初體驗!?……卯起來把箱子全倒出來,看了幾秒鐘,差點沒昏過去…還是別說好了。總之,最後我把這些「罪惡」的書籍都扔回紙箱去,一腳推進深深的床底。真是一窩大毒瘤!覺得怪怪的,男生啊…看起來端端正正的外表下隱藏的是怎樣的腦袋瓜子?到底在想些什麼、裝了什麼東西?女孩子很難去推測;像門外睡的那個大色狼…,人模人樣,誰知道他在動什麼鬼腦筋。這樣想想,有些不安,趕緊爬起來把門鎖了起來。

房裡暗暗的,白亮亮的燈是唯一照明;和一般男生一樣,小葉的桌上擺著電腦,螢幕上覆蓋一層厚厚的灰塵,線路繁雜的從桌子的這一端纏繞到另外一端,加上數據機、電燈、印表機和掃描器…複雜的電線形成一環綿密的網。我在磁片堆中看到一副小小的相框,木色的框子裡,嵌著一張名片大小般的照片,鵝黃色衣裳的女孩微微的笑著。照片裡的人當然不是我。這個故事還沒有如此戲劇化。美麗的相框上也覆蓋了同樣的塵埃,厚厚的灰,一層一層的壓抑著怎樣的思念…我不知道。我當然不會相信這是小葉的妹妹。男生,沒幾個會把自家老妹的照片珍重放在桌前,除非他有病。而且,小葉的妹妹要是能長得這麼漂亮,那他這個作哥哥的應該去檢查遺傳基因。

這,絕對是,女、朋、友。不然就是暗戀的對象。我女性的敏銳直覺很快的聯想出一整套斷氣迴腸的愛情故事,配合著輕盈美妙的音樂旋律…絕對賺人熱淚。哎哎。幾番想要伸手把照片拿起來好好端詳,然而又怕他發現後不高興…想想也就作罷了。只是躺在床上,天將發白的此刻,我的好奇心,無法抑制的翻騰而起,對於這照片上2D 美女,小葉和她之間,必然有一段驚心動魄的感情糾纏。這樣想著,就越來越睡不著…迷糊中入睡,夢裡仍然想著這懸疑的情
節…我發誓要去追根究底,好好的問問學姊。這樣想著,天,就亮了。

我們同時發現自己遲到的事實。
小葉仍然趴在沙發上,像水母一樣的縮著身子,喉嚨裡發出拔牙般的呻吟。「他碼的,這個月第六次遲到。」這個月,到現在也只過了十天。
「我早上的課過了。」我指著錶說。
「幹伊娘的臭鬧鐘!又不叫。」他翻了個身,從椅子深處掏出鬧鐘,用力搖了搖,然後甩到一邊;我很驚訝在那麼狹窄的空間裡,這傢伙居然還有翻身的餘地。「算了…請假一天也不會怎樣。」
「那你不上班了?」
「嗯。」
「那我走了。」我抓起背包。「我還要上課。」
他像裝了彈簧一樣的跳了起來。「不會吧…妳還要上課?」
「對啊。」我穿鞋子。
坐在沙發上的他,頭髮豎的像雞冠,眼睛腫腫的,像泡在水裡發漲的荔枝,很不文雅的打呵欠。「可是已經遲到了…」
「可以趕上第三堂課吧,」我考慮著。「總不能就都不去了。」
他抓抓頭,很專心的想了想,然後深深嘆氣。「那我跟妳一起去…等我一下。」
「我可是要搭公車。」我提醒他。
「林北栽啦,我車還放在學校勒。」

男生整理儀容是種折磨,妳會發現他的衣冠楚楚,原來都是障眼法;房裡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抽屜開關、外套上衣亂飛…然後當他還算整齊的走出來,那個原來就已經像垃圾堆的房間,現在恐怕得要找一列清潔工人來整理。小葉的刷牙就像喝水,洗臉如同蜻蜓點水,梳頭髮不用照鏡子,左邊刮一下、右邊抹一抹…他就很滿意了。
「走吧。」最後,他對我說。
我沒有提醒他的頭髮,亂得可與雜毛雞媲美。

我們相偕走下樓,公寓對面就是早餐店,沒等我說話,小葉已經習慣的走進去…拉著我。
「吃早餐。」他語氣堅定地對我說。
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老闆娘,我老樣子來一套!」他對忙碌的婦人喊。
「我要紅茶和漢堡。」
「還要紅茶和漢堡。」他又嚷。
他的嗓門好大,好像唯恐無人不知我們在此的神氣,我偷偷看了看四周,確定附近沒有同學、朋友出現。如果給人家發現我們居然一起在這裡吃早餐,我那「一世清白」大概就要付之江東流水了…很快的,系上那些三八們會開始傳言我跟男生同居的消息。
「幹…嘛?東看看西看看的…」他問。
「這裡…沒有我同學住吧?」
「林北那ㄟ栽…」他邪惡的笑。「喔…妳怕人家看到。」
我瞪他。「我的名譽很重要。」
「誰管妳的名譽,」他對我扮鬼臉,幾個小時的短暫睡眠,我還是身心疲憊,他卻彷彿補足精神。「哼,不值錢!」

我懶得和他抬槓,老闆娘適時的送來早餐。我低頭吃漢堡,喝紅茶,小葉的早點卻彷彿源源不絕…,一道接一道,吃了漢堡蛋外加玉米蛋餅、煎餃、蘿蔔糕,又喝了大杯的冰咖啡。這就是「老樣子」?那碰到危急狀況,還得了?但是,看他吃東西的確是很好玩的事情,我一直不太能理解,男生的胃到底有多龐大,彷彿是垃圾袋,塞什麼、吸收什麼。
「哇,這真是太神奇了!傑克!」我忍不住說。「你簡直跟吸塵器一樣…」
他給了我一記白眼。
正當我們互相丟擲惡毒的眼神時,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不勝訝異的口吻。「學姊!妳怎麼在這裡?」啊,我想我一世英明就到此為止了。
「學妹早啊。」我轉過身去,聲音乾乾啞啞的。「真巧!」
「是啊,真巧!」另一個學妹說。
她們好奇的眼光往我後頭直溜,我可以想像今天下午,所有人都知道這消息之後的場面…我一定會被主任抓去坐沙發、被老師帶去徹底輔導…。我發誓,真的,我只是跟個男生同桌吃飯而已!
「妳要不要走了啊?」小葉的聲音還是平穩如常,他根本不搭理其他人。「幹…嘛?一大早就準備三姑六婆哦?」
我想對學妹解釋什麼,但時間和眼前的情況也不容許,而且,這種尷尬的處境最好趕快毀屍滅跡。

小葉付了帳。
「小葉,你女朋友喔?」老闆娘爽朗的問。
嚼著三明治的學妹們,耳朵都豎起來了,一臉好奇專注。
「對啊,很漂亮吧?」小葉大言不慚的說。
我不可置信的瞪他!
「很漂亮,比以前那個還漂亮哦。」
以前?
「呵呵。」他高興的笑了。「她叫小婷。」
「喔,很好聽喔…」老闆娘也笑著。「下次再一起來吃早點吧。」
「好啊,下次她住我家的時候再來…」
完了,我彷彿可以感覺到身後有兩雙亮晶晶的眸子和尖尖的耳朵,把這一切像攝影機、錄音機一般的紀錄下來,加上適量的加油添醋…完美的八卦啊!我會死得很慘的。當然,在那之前,我會先讓小葉陪葬。

我們坐上公車,剛剛好有兩個位置;司機一踩油門,我們不約而同往後車廂跌去。
「妳,坐裡面。」小葉抓著扶手,把我丟進座位,然後他大搖大擺的坐在靠走道的位置。
「我不要跟你坐一起…」我喃喃自語的抱怨著。
他瞟了我一眼,有些得意的。「哈,妳沒選擇。」
「你滾開就有了。」我說。
當然,那厚臉皮的傢伙不會走開,他哼著五音不全的旋律,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大剌剌,跩屁了的德性。我雖不甘願,卻也真的別無他法。已經過了尖峰時間,載客量也少了,一路上沒幾隻小貓上車,到又下了幾位老弱…我瞄了身邊的那個傢伙一眼,想要換座位,卻又說不出口。
小葉的坐姿不太雅觀,腿開的大大的、斜斜的放,好像太長了,沒地方容得下,無論我如何把自己「縮小」,都逃不過他的勢力範圍…
「你的腳…」我想要指正他。
「什麼腳?」他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他那一點防備都沒有的眼睛,好一陣,最後只得很無力的深深嘆氣。「沒…沒什麼,算了。」
「什麼嘛什麼嘛!」他像小孩一樣的纏過來。「腳怎樣?很帥?很長?很漂亮?」
「……」我露出被繩索吊死般的窒息表情。
「不然是什麼?」他追問。「快說快說…」
「你的腳很臭。」
「啊!!」他發出被大象踹到屁股的聲音,立刻把腿收起來。「騙人吧!」
我開始竊笑。
小葉用力的吸了吸氣,對我扮鬼臉。「哼,唬爛我。」
這下換我露出得意的表情,小小的報了剛剛在早餐店的仇。
「小婷…我跟妳說…」他想到什麼似的嚷起來。「林北要請妳喝咖啡、看電影、吃晚餐。」
我眉毛揚了揚。「真的?為啥?」
「這是追女朋友的過程啊。」他老老實實的說。
「追?」我大驚失色。「不會吧。」
「本來就是,追女生都碼要一關一關的來…走吧,今天晚上請妳下山吃飯、喝咖啡和看電影。」
什麼叫做「一關一關」哪?「不行,我今天晚上要趕報告。」我趕緊拒絕,一次錯乎,怎能再錯;剛剛在早餐店,我沒立即糾正小葉的信口開河,已經夠嘔了,更何況是讓他真以為我打算默認「女友」這個資格。
「那明天!」他還是很興頭。
「也不行,明天是小組報告開會。」
「那後天…後天是週末!」他高高興興的說。
「不可能,我後天要回家。」
「碼的勒,妳都碼天天有事…那我怎麼追妳?」他有些懊惱了。
「那就不要追我啊,我又沒說要你追。」我很理性的解釋。
小葉可有不同的看法。「不行,我要追妳,不然我會很癢…」
「哪裡癢?」
「心裡癢癢的啊…」他理所當然的說。
「……」
「妳的行事曆開出來吧,林北來研究怎麼抓時間。」他說。
「我每天都很忙。」
「總有空閒的時間吧?」
「抱歉啦…我忙到天昏地暗,沒啥時間有空…」我笨拙的說。
「塞林娘…」他開始嘰哩咕嚕的罵髒話。
我有點歉意的看著他,小葉的模樣很不開心,他垮著臉,好像每個人都欠他兩千萬一樣。
沉默一陣,他又想到別的花招。「那妳平常不吃飯?」
「吃啊。」
「中午都會吃飯吧?」
「當然啊。」
「嗯…很好很好。」他自言自語的笑了起來。
我狐疑地瞪著他轉變神速的臉。「什麼很好?」
「沒啥啊,以後我們可以常常在一起吃中飯。」他對我善良的笑。「這樣不下山正式吃也沒關係,反正林北也沒太多錢給妳吃…就從今天開始吧,中午我去找妳哦…」
「……」
「我跟妳說哦,狗屁燦說,男人沾上三種東西就會變窮的說…」話題一轉,他突然說起無關的閒聊。
我還呆滯在剛剛的錯愕中。
「一個是電腦、一個是車子、另外一個是女人;」他繼續說。「有其中兩個就是窮光蛋了…再加上女人,就要當褲子了說,幸好幸好,我現在還沒有當褲子…」
「快要當了吧…」
「那要看妳啊,如果我們都能在學校吃吃飯就解決的話,那我的褲子還有好幾條呢…」他好愉快。
我真的想打開窗戶,然後把這無神經、遲鈍的笨蛋扔出去,如果不是害怕吃上人命官司…這夢想一定會變成現實。座位附近的老先生、老太太們捂著嘴,無聲的笑著,不時看著我。我想我需要挖洞,哪裡都好,把自己像鴕鳥一樣塞進去…也許這樣小葉就找不到我。學姊說錯了,這傢伙是居心不良的壞人。我錯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嗚嗚嗚…。

公車隆隆的引擎聲,彷彿恥笑著我的無知,我的愚蠢被綁在迎風招展的車尾巴,明白向眾人昭示:我真是個笨蛋!

「你瘋了,為啥要追我!」我覺得好窘,眾目睽睽之下,說不也不是、說是…當然也不是。
小葉反而理直氣壯。「因為妳善良啊,啊…是不漂亮啦,青菜青菜就好,女孩子太漂亮林北消受不起說…」
「青菜?」我大怒。「還有人像海鮮嗎?你這頭沙豬!!」
我說不出來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總覺得他好像在開玩笑一樣。
「我哪有殺豬!」小葉好委屈。「我很少吃豬肉欸。」
「……」
「為什麼生氣?」他問我。
「你,在開玩笑對不對?」我抱著一線希望的問。「我甚至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呢,怎麼可能讓你追。」
「不知道名字沒關係啊,我等等去把身家履歷寫一份給妳,看熟就好。」他正經八百的說。「只是追追看…有什麼關係?」
「你是在玩嗎?」
「不是啊,我很正經的。」他抬頭挺胸,彷彿要證明自己說話的可性度。
我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你一定是瘋了。」
「為什麼?林北很正經的勒!」他嚷。
「因為我不喜歡你這種人。」我乾脆的拒絕他。「我討厭你這種人。」
「又沒叫妳馬上跟我走…」
深深地、我深深地吸氣。「不,我的意思是說,這輩子,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像你這樣的傢伙。」
「……」
「輕挑!」我說。「你滿口髒話、又愛騙人、又討厭…」
「……」
氣氛一下子靜默起來,小葉不吭聲,我也不說話。

我在石碇的站牌下了車,想了想,還是先回家一趟,換件衣服、洗個澡,昨夜在夜市裡的那股氣味,彷彿怎麼也消不去似的,黏在身上,說有多難過就有多難過。小葉也跟我下了車,他站在雜貨店前面等校車;我沒搭理他,自顧自過了街,往巷弄中走去。

「喂…」遠遠的,他喊。「呂宜婷!」
我就知道,看吧,跟他劃清界線之後,我的名字從那可愛親切的「小婷」,一轉眼降格成了三個字。
「幹嘛?」我回頭看。
他想了想,隔著不算寬的街道,拉長嗓門嚷嚷。「我問妳…」
「問什麼?」我不得不也拉直嗓子回應。
「如果我不講髒話、不輕挑、不討妳厭的話…妳會不會讓我追啊?」
「……」
「我是很認真的在問妳喲!」他吼著。
「……」
「妳要不要考慮看看啊?」
校車這時候來了,從街道的那方慢慢駛過來。我真希望那校車能當場壓死這大嘴巴的傢伙,不然…壓死我也是可以的。雜貨店前面好多人都等著搭車,他們也同時聽到了小葉大剌剌的喊話,每雙眼睛都流露出驚異不止的好奇。我開始考慮挖地洞的可能性!
「妳快點回答啊,車來了!」他無視於旁人的側目,高聲嚷嚷。
我只覺得滿臉通紅,我想我現在一定很像一根紅蘿蔔。
「我下午再來問妳唷,給妳一早上考慮。」他獨斷專行的說。「時間就是金錢勒,妳一定要想清楚哦!這樣的事情不是每天都有的耶!」
在司機和眾人的催促下,他終於上車,走了。我可以感覺到整車的人不可思議的目光,都往我這裡掠過來。便宜大拍賣嗎?我想,他的意思就是這樣。這自大狂、自戀的沙豬…我詛咒他走路跌進下水道、吃飯噎死、喝水嗆死、睡覺被口水哽死…。誰甩他這種垃圾啊。哼,他還搆不上李明的標準呢,人家說,男朋友當然是越找越好,哪有一個比一個差的道理。回去的路上,我詛咒著他。

那天我並沒有去上課。
蹺課,是大學生唯一的權利,尤其是在面對小葉隨時會冒出頭的剎那,我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紅字就紅字吧。我豁出去了!

「欸?妳怎麼會在家啊?」洗完澡,電話響起,學姊的語氣不勝訝異。
「那妳怎麼會打來勒?」我則非常不解。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嘿嘿,妳昨天晚上住在小葉家哦!」
「學姊,妳說話的口吻好曖昧。」
「哪有!」她馬上否認。「我是很認真的。」
「這不是個認真的問題吧。」
「欸欸欸,妳管我!」有點惱羞成怒。「昨天後來怎樣啦?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妳敢說沒有什麼,我才不相信!」
「那妳昨天跟學長怎樣?他昨天住在妳家耶,妳敢說沒什麼,我也不相信。」我俐落的回敬。
「……」我想學姊就快要抓狂了。
「到底怎樣了嘛!」她按耐著脾氣問。「快說,妳還是我學妹吧?」
「也沒什麼…」我決定不再吊她胃口。「小葉家好髒,我光洗廚房就……」
「洗廚房!?」學姊打斷我的話,吼叫的喊。「洗什麼廚房??」我的耳朵好痛。
「妳沒事洗他家廚房幹嘛?」她譴責的說。「我還以為會有什麼精采的事情會發生勒!」精采?我的學姊啊,妳那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來著?黃色廢料?
「那妳等等要去學校嗎?」她問。
「我累了,想睡。」
「小葉勒?」
「他上學校去了。」
學姊哼了哼。「噢,那我打電話找他…妳去睡吧!」沒等我多招呼,她啪啦一聲掛上電話。
躺在床上,精神上雖然好累、好倦怠,卻一時間睡不著,眼前白白的一片,日光從窗外射入,照的人眼睛花亮。我的腦袋不知道為什麼,不斷浮現好多影像。也許是太累了。
當然是太累了,否則小葉的臉不會一直在我眼前跳來跳去。可惡,這傢伙真是陰魂不散…越是想忘記他,他就越跳出來嚇人。我們是不合適的,所以我拒絕他。不合適的條件有很多,他太活潑了、太機靈古怪、太莫名其妙、太詭異…唉,其實這些都是藉口。事實上,我最大的問題,就是有懼怕他。害怕,這種感覺常常出現在我跟他相處的狀態中。不知道為什麼欸,我對李明不會這樣、對系上的同學或其他人…甚至是主任老師們,都是有說有笑的,仗著自己成績不錯、交情穩固,我有時還顯得沒大沒小,從來不曾怕過任何人。

可是我怕他。
天哪!為什麼我會害怕呢?「因為他怪怪的,」閉著眼睛,我試圖將自己洗腦。「他怪怪的,嗯,怪怪的…他的眼睛很邪惡。」「我不能跟怪怪的男生交往,這樣媽媽會昏倒的。」是的,這是個完美的理由,我不能讓老爸老媽他們擔心。可是一邊這樣說著,我的腦袋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許多記憶。小葉抓頭髮、說髒話的模樣、共撐雨傘的情景、夜市裡,他拉著我穿過人群…他的手指緊緊握著我,在黑暗的車廂中、他的眼睛…好溫柔的口氣…媽的!我怎麼會想到這些?再媽的!我什麼時候開始學會說髒話?等等,重要的不是這些。我的決定是不跟他交往,幹嘛腦袋裡老轉出這些讓人心煩意亂的記憶,而且,他桌上的那張女孩照片,到底是誰??這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如此,然而我的腦筋卻不聽使喚地拚命膨脹,想的太多,就像泡了熱水的澎大海,不斷發脹…整個腦袋都好疼,而我無法控制自己亂跑了的思緒。我是不可能跟這種男生有任何繼續的關係,之前是因為學姊出現,讓我稍稍亂了方寸,然而這只是意外,現在得讓這意外回到常軌。網路上稱呼那種低條件的男生叫做「青蛙」,而在我眼中,小葉根本只能算是賴蛤蟆。
可是為什麼現在我會不停止地想起這隻臭嘴髒腳的笨蛤蟆呢?而且而且,在想到他的時候,心底還覺得有些暖暖的…?我想我也許得找諮商老師,好好談談,否則,再過不久,我就要去醫
院報到了。都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連自己要不要、喜不喜歡,都搞不清楚嗎?我需要時間好好想想,然而在想清楚之前,務必得與那個干擾腦袋運作的麻煩傢伙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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