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便車

作者:linwings (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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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只要自己跟小葉單獨相處,就會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總是充滿太多阻隔、雜音、擾亂的訊息…,我們慣常從這些隔膜的縫隙中偷窺他人,揣測、假設、找出蛛絲螞跡企圖想要看清一切。已經習慣模糊的障礙,一旦除去所有屏障,兩人相對,卻又想盡辦法逃躲、閃避、隱藏,玩起迂迴戰術的遊戲。「坦承相對」之所以不容易,就在於恐懼。我小心翼翼地窺伺小葉的神情,他少見的凝重,皺了眉頭、悶聲不吭的思索著什麼,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神有些淡默…手按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著。從沒看過這樣的小葉,向來他總是活蹦亂跳的、像隻瘋了似的兔子,而現在這副嚴肅模樣,我開始對他有些畏懼。 

「妳想知道什麼?」停了一會兒,當我以為他就會這樣繼續沉默下去時,他突然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的問。

「什麼…什麼…?」我結結巴巴的。「你說…說什麼?」

「問妳啊,是不是想知道慧貞的事情?」

「慧貞?誰啊?」我轉不過腦筋,愣愣的問。

「沒有聽曉霜說過嗎?妳那個長舌學姊沒跟妳說這些?」他有些吃驚。「不是說朋友有通財之義?妳們女生最喜歡講一些八卦消息了…」

「這跟『通財』有啥關係?你不要亂用成語。」我笑了起來。「我沒問過別人,學姊也沒說過你的事情……那個…慧貞…就是你的女朋友喔?」

「前任啦。」他撇撇嘴角。

「那…現在呢?」

「散啦。」他悶悶的說

「散到哪去了?」

「結婚了,跟學長。」他獃了一下。「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看他的神色似乎不太好,連忙結束問話。「噢。」

「我們是同學,跟阿燦同一屆…她跟我同家族…」小葉勉強的回憶著,很吃力的說話。「大二的時候她轉學進來,不太習慣學校環境…我們要分組做圖、做模擬…她落單的厲害…我看她…蠻可憐的…」

「嗯。」我想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日久生情啊?」

小葉搖搖頭。「不是,是我自做多情。」

「?」我眼中冒出大問號。

「我想…嗯,我大概常常這樣吧,總是…總是會以為自己在別人生命中很重要…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他苦苦的笑一笑。「她需要我是因為…我想是因為我人還不錯…」

我有點聽不懂他混亂的說話方式,只覺得不快樂的小葉,和平時的小葉差很多,看了有點心酸酸的。

「反正…嗯…大概就是兩年多吧…到畢業之後還…還有聯絡…」他偏過頭去,看著窗外淋漓不止的雨水落下。「後來就…結婚啦。」

「跟你學長?」

「跟她學長…她…是五專生…」小葉想了想。「我…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她已經…訂婚了…」

我可以聽出來輕描淡寫的話語裡,是怎樣頹喪的心情。「那你們年紀差很多。」好不容易,我找了個話題。

「對啊,她比我大得多。」

「那你怎麼會喜歡她?」

小葉轉過頭來,睜大眼睛看著我。「年齡跟愛情無關吧?」他的眼神很坦白,這樣的質問讓我一時語塞。

 

我總認為愛情需要很多很多外在條件,譬如我們同學之間聊起來,總會比較一下男女兩方的年齡、學歷、家庭之類的…

「無關嗎?」我小聲的反問。

「也許有…」他認真的想了想。「女生喜歡男生大一些…對吧?」「這樣比較會照顧人。」

「那妳該找的是一個爸爸,」他癟著嘴說。「或是保母。」

「我們總希望…能有人照顧…」

「成年人不會照顧自己嗎?」

「可是…這…」現在換我吞吞吐吐。

「我相信愛情是一種扶持的關係,」他正經地說。「不是誰照顧誰、誰負擔責任多一些…」

我不甘願的同意了。「也是啦…」

「不過很多人都喜歡對方年長一些。」小葉拉開窗戶,涼涼的風透進來。「只是…年紀似乎不能代表心智成熟…」

「你好有思想喔。」我忍不住捧他一下。「這麼穩重。」

「當然啦!因為我已經心智很成熟囉!」他高興了,眼睛眨一眨,突然傾過身來。「而且我又年紀比妳大…」

我縮了一下脖子。「然後呢?」

「要不要考慮一下啊…」

又來了。

「林北可是不會久等女生的哦!」他調皮搗蛋的說。「快點決定吧,要不要喜歡我啊?我要的是男朋友的喜歡哦!」

 

「那妳回答什麼?」現在學姊窩在我的小公寓裡,歪歪地倒在床墊上,手裡捧著燙手的熱咖啡,渾然不覺熱度;直瞪著一雙眼,追問我。「快說!妳回答了什麼…什麼?」

「沒什麼啊。」我低著頭,彷彿做錯事一樣。

「妳不會就這樣跌進下一個愛情陷阱裡了吧?」她義憤填膺地問。

「什麼愛情陷阱…?妳不是也很贊成我跟小葉走一道?」我茫然的問。

「我可沒說妳會簡單就給他撈上手…」

「什麼叫做『撈』…」我有些氣結,這學姊…。

 

「太容易了,這樣不行…最起碼要先給他點顏色看看、擺幾道下馬威…」她頗有經驗地傳授心得。「否則,太容易到手的東西,男生不會珍惜。」

「我不是東西。」

「哼,陷入愛情中的女人都是麻木不仁的罐頭。」學姊嗤之以鼻的噴氣。

「等等…我還沒陷入愛情…」我趕快解釋。

學姊的眼睛瞇了起來,微微笑,有點邪惡。「喔…是嗎?」

「我發誓!」

「當然啦,妳可以發任何誓言…」她喝了一口咖啡,做了個苦臉。「噁…好難喝,這是什麼廢水…」

「那是咖啡。」

「這種難喝的黑水也敢說是咖啡?」重重嘆氣。「完了,我的舌頭已經被養叼了。」

「誰養的?」

「還有誰…當然是那個臭阿燦。」她講起來還不忘咬牙切齒,彷彿自己說的不是相距遙遠的男朋友,而是殺父仇人。

「怎麼了…你們…?」我不經意的問。那一瞬間我似乎看見學姊臉上有種疼痛的神色,她很快地斂下雙眼,把情緒收攝在眸中…嘴角微微揚了揚,露出一抹淡淡地、淺淺地笑。那樣的笑容把太多東西都包含進去。

「那…妳沒回答小葉的問題?」再開口,學姊已經避開自己的問題,巧妙地把話題轉移到我身上。

我聰明的不問,感情事,很難說。「沒…我說我會想想。」

「想想?」她眨眨眼。「妳自己呢,是怎麼想的?」

我搖搖頭,不說話。

「嗯。」把咖啡杯擱在桌上,她背著我躺下來,隨手翻著床腳的書。

「這種問題,的確該好好想一想,慢點答覆,總比回答錯誤來得好。」

「如果是妳呢?」我問。「如果是學姊,妳會怎辦?」

學姊翻了個身,面對我。「我不知道。」她笑笑。「可是…如果是我的話…嗯…我想我這段時間都不會想碰感情的問題。」

遲疑一會兒。「我也曾經這樣想過。」

「什麼時候的事情?」

「李明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我想了想。「其實,很早以前我就這樣覺得了…大概是二年級的時候吧…」

「逃避啊?」她哼,問話像刀。

我只得坦白。「欸。」

「幹嘛逃?」

「我…我想我很怕…再受傷害…」我結結巴巴的說,詞不達意。「總…總怕被…被刺…」

「逃了之後就可以不被刺?」她穿著白色的襯衫,頭髮散著,眼眉之間盡是挑戰的神氣。「然後就會快樂?」

「我…我不確定…」我被逼迫著回答連自己都沒想過的問題。

「確定?確定什麼?不是說愛情是直覺嗎?」她笑笑,笑的時候嘴角牽動,眉毛彎彎,看起來很溫柔,卻具有強烈壓迫性。「妳的直覺醒了嗎?」

我呆呆的想著。

「嘿,妳到底要些什麼?」同樣的問題又出現。「妳想要些什麼呢?」

 

我從沒看過這樣的學姊,她向來是火焰般的個性,包裹在一層厚紙之中,雖然我們都知道那中心是火,卻被外表的假象給矇昏頭,而她也樂得對其他人擺出不傷人的面目…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這樣的溫柔假象被挑開了;我想她跟楊學長之間的問題一定相當嚴重,嚴重到她居然肯把那無傷害性的防衛牆打開,露出『真面目』。

「學…姊…」坐在她眼前,我忍不住抖了一下。「妳今天怪怪的。」

「是啊,我自己也是這樣覺得。」她居然同意我的說法。

「…我想…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妳說啊。」

我吞吞口水。「妳…有沒有想過,自己要些什麼?」

「這是我剛剛問妳的問題吧?」她挑起眉。

「現在換我來問妳。」

學姊笑笑。「我想要安定。」

「什麼是安定?」

「安全感,被接納、被認同…被保護。」她說。「我想要這些。」

「我也是。」我停了一停。「那…想要的東西,一定得的到嗎?」

「這可不見得…有些時候,妳以為抓得很牢、放在心上很安全的東西,其實最容易失去…」她神色黯淡了。

「我很害怕失去。」我說。

「可是每個東西都會有失去的時候…」

「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的嗎?」

學姊再度閉上眼睛,薄薄的眼皮動了動。「也許有吧,那真得是要很多很多運氣、很多很多機緣巧妙地幫助…才能得到的東西。『永遠』這種字眼,是很難得碰上的…」

「妳碰過嗎?」

「每個人都碰過吧,我想。」她雙手矇著眼睛。「只是…不是每個人碰到了都會珍惜。」

「有沒有方法不要失去?」

「失去什麼?」

「幸福啊!」

「妳還沒伸手去抓,怎麼知道會不會失去?」

「可是李明那次…」

「別跟我說笑話哦,一場不動真心的遊戲,能從裡面得到什麼?永遠嗎?永遠的笑話?」

我有些生氣,卻說不出話來。「那…那不是遊戲。」

「喔,」她放開手,嘴角又揚起那抹冷淡地笑容。「那麼我們來說說看,失去李明的時候,妳哭過嗎?」

「不是每場愛情都需要用哭泣做結束。」我趕緊說。

「冠冕堂皇的好理由。那…妳覺得很心痛嗎?」

「還…還好。」

「妳很在乎?不得不失去?有盡力想要挽回?」

「……」

「妳覺得,失去他或是割捨這份愛情,讓妳受傷了?」

「自尊心受傷。」我咕噥。

「其他呢?」

「都…都還…還好…」

學姊沉默了一陣,神情還是笑笑的。「好好玩的遊戲!」聲音裡充滿嘲諷。

「……」

「真正的愛情,在走到曲終人散的時候,就算是平靜地分開,也很傷人。」

「我…沒感覺過…」我咬咬牙。「我…不想感覺到…痛…」

「那樣也不錯,妳就別談戀愛吧。」

「可是…」

「每個愛情都會有甜和痛的滋味…剛開始甜的,後來必然痛…總是這樣,沒什麼例外。」

「我會失去很多啊!」我忍不住叫了起來。

「喔,那好吧,妳就抱著手上這些『寶貝』,為了害怕失去,就一輩子坐在這裡喊害怕…」

「……」

「愛情可不是投資哦。」她笑笑,溫和了點。

「我很怕呢…」我急躁的說。

「怕什麼?」

「我怕以後…以後會跟妳們一樣啊!!」我喊著。「我不要失去…我

怕啊,我怕變得什麼都沒有…」

學姊輕輕的嘆氣,我分不出她的聲音裡是不悅還是同情。「我倒是不怕的。」我看著她,愣愣的。

「每次愛情都是付出,看起來好像很傷、損失很多…但後來想想,每次都讓我長大很多…」

「我也追求一種叫做『永遠』的東西…花很長的時間、執著這樣的信念…相信這世界上也許個人,也有同樣的想法,能跟我走很遠的路…」她輕輕的說。「我想…這個人總會出現,我也許有天會碰見他…也許在這個城市、也許在很遠的地方…為了這樣的人,為了我自己…所以我敢嚐試…」「失去也就失去了,以後有天回想起來,這樣的痛,也就不是痛了。」

 

學姊看著桌上那盞泛黃、溫暖的燈,我看著她。她第三次閉上眼眸,皺起的眉頭慢慢放鬆,然後落下淚來,晶瑩的淚珠沿著臉龐滑落…她沒拭去,嘴角還是微微的一抹笑。很哀傷。

「這就是愛情的感覺?」我怯怯地問。「失去愛情的感覺?」

她搖頭。「不,」淚珠盈睫中她溫柔地說。「這只是愛情最淺薄的一個部分,每個人都會碰到…」

「如果我不去碰呢?」我固執。

「那妳就得不到『永遠』,也得不到妳想要的東西…。」她說。

「我沒什麼要的東西。」

她點點頭。「是嗎?妳真的沒有想得到什麼?」

「……」

「為什麼不順應自己心裡想得去做呢?」

「…我…我有點…怕自己會控制不…控制不住。」

「那很好啊,就控制不住去吧,想說的、想要的,就去說就去要。」她說。「去跟他講、去跟他說…」

我憂心忡忡。「不會被笑嗎?」

「不去試,妳怎麼知道?況且…」學姊收了淚。「一個成年的男孩子

,要是對女孩的坦白只會以嘲笑相對,那是個垃圾,叫他去死吧。」

「……」

「我很毒辣,對吧?」

我點點頭,腦袋一下子混亂起來。也許我該坦白說,然而,該說說什麼?我能不能就這樣挑明告訴小葉,我要的是一個可以陪我走永遠的同伴,而不是一場打發時間的感情遊戲?告訴他我對愛情一無所知,笨得厲害?告訴他我有些喜歡他…有些願意嘗試繼續走下去?告訴他…當他不在的時候,我覺得若有所失?我會惦記他、想念他的笑容?他會不會嘲笑我?學姊說歸說,但是,小葉那個玩世不恭的脾氣…也許真的會笑我。該不該冒險?說坦白,會比較好嗎?他也許會了解我…也也許…不在乎。這一瞬間,我徹底茫然。

 

第二天早上,學姊背著隨身的行李回去了;我陪她搭公車,兩個人站在車牌下,等待著…。

「我要準備考研究所,」她似有意、若無意的說著。「以後也許不能常常碰面了。」

「要考去哪裡?」我笨拙的問。

「嗯,南部吧,遠離城市的地方,最好能靠山靠海…」她很隨興的笑了笑。

想了想,我反問她。「現在輪妳要逃了嗎?」

她挑了挑眉。「我想找個安靜地方,專心想想自己未來該怎麼走。」

「妳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我詫異了,眼前這個一向很果斷的學姊,居然也會迷惘。

「每個人都會有碰到抉擇的時候,」她說。「我也有自己的煩惱啊。」我看著她,年齡上的短短差別,似乎卻得走很長的路來彌補。

「學姊…妳跟楊學長之間…沒有挽回機會了?」我小聲的追問,一個晚上,不時想到這個問題。

 

她和學長,曾經是我很羨慕的一對…我還記得他倆人在學校的時候,常常一道散步、聊天、說說笑笑…那樣的契合,一個眼神微笑都是感情交流。怎樣的錯誤和分歧,讓這兩個親密的戀人,分開了?是不是每個人都會犯同樣的錯誤?是不是每個愛情走到最後,總會發生同樣的悲劇?而這樣的分離,難道沒有補償的機會?沒有復合的希望了?

「妳覺得很可惜?」她看著我。

我默默地,想著。「那麼深厚的…感情,就這樣結束了?」

學姊把手搭在我肩上。「如果沒有互相體諒和包容,再深厚的感情也不過是個短暫的笑話而已。」

「可是你們……」我慌亂。「為什麼……」

學姊朝我笑笑,避開問題。「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她彷彿不在意,眼角卻有一絲失落。「緣分來的時候,就好好掌握,這樣…就算結束的時候,也不會太傷心…;每次每次,都是一種獲得吧…」車來的時候,她拍拍我,上去了。

 

我看她在窗中獨坐的側影,還是一貫的俐落神態,只是嘴角咬得緊緊的,笑容逝去。心裡覺得想哭。越是堅強的人,越有不為人道的苦處;受傷的時候我們偽裝堅強,因為害怕被看透隱藏的傷口。公車刺耳隆隆的引擎聲,把學姊帶走了;早晨的陽光照在我身上,暖暖的,卻好像是剛溶解的冰,滴在心口,一陣一陣的刺痛著。我喜歡喜劇的故事,因為它讓我快樂。我討厭悲劇,因為它讓我傷心。然而現實生活中,人也許能選擇避開閱讀悲劇故事…卻不能選擇自己會不會走上悲劇道路。只有走到最後一步,才能看見結果。這不是個公平的人生。然而有什麼東西是真正公平?是可以拿砝碼秤子衡量?拿尺標做記號?拿數目去確分?人發明數字,在邏輯中去推衍真理,卻不能掌握人生,在生命中尋找公式。只能累積很多很多的經驗、很多很多的過去,然後用曾經碰過的血淚疼痛,追尋一點點幸福滋味。

 

這就是人生。

是我得獨自面對的龐然大敵。是走錯一步,就會跌得鼻青臉腫、摔得頭破血流的陡峭山路…我一路攀爬、狼狽不堪…沒有人能教我、沒有人能告訴我該怎麼走…每個人都孤獨。

「我想我需要同伴,我想我需要同伴…我會跟他一起走,要摔一起摔

、要跌一起跌、要哭的時候一起哭、要笑的時候,就笑個開懷;要走很長的路,互相信任、包容錯誤…我會拉著他,他也會抓住我…」我抱著頭,喃喃自語。「會慢慢了解彼此的…」

這樣的念頭從心思化成語言,我輕輕地說,彷彿每個字都在心底紮根、每個句子都是承諾。

「我要找長久的同伴,」我答允自己。「永遠的愛。」

 

我回家換衣服背著書包,上山去。去上課、交報告、讀書…也去找小葉。校車一路顛簸搖晃,我的心情也是抖動震盪萬分不安…,我知道自己在冒險,在做一個從沒想過的舉動。昨天回來的時候,我可沒想過只是一個晚上的差別,會有多大的變化。現在我知道了。車廂內人多,有的人閉目養神、有的人吱吱喳喳地在說些什麼,空氣悶,開了冷氣仍然沖不去一股沉重的味道。然而這些我都管不著了,緊張讓我手心、額頭出汗,抓著扶手,我覺得自己腳在抖。啊,我害怕。然而害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討厭逃避。之前不知道自己想什麼的時候,我可以顧做無知,當個白痴;現在我曉得了該怎麼做,就絕對不會放任自己逃躲。就說吧、就去告訴他…說…說他是特別的,比李明更特別,說我…說我願意試試看,想要更了解他…說我看不到他笑的時候會覺得失望…說我其實沒有像之前說的那樣討厭他…一切都是我自尊心在作祟…

說我喜歡他的坦白直接,說我喜歡他握我手的感覺,他的眼睛看我的感覺…那樣讓我覺得自己不害怕、不孤獨、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可以跟他說李明的事情嗎?我可以跟他討論、分享自己的經驗嗎?我可以嗎?可以請他告訴我他的故事?可以告訴他我的故事?我擔心的、害怕的、緊張恐懼、不安的、喜歡的、惦記的、放在心上的,愛哭的、會笑的…所有的事情…我能告訴他嗎?他值得冒險去說嗎?我是不是會跟學姊一樣,有一天就全部失去了?失去信任的對方、失去面對這世界的勇氣…然後遠遠地跑到山與海連接的那一方,躲起來,舔自己的傷…如果真的會失去,那…還有什麼是真的能託付的?他會不會拒絕跟我分享這些?會不會因為覺得我是個重擔所以不願意拉著我?他會不會說,抱歉,這只是個遊戲,妳看得太認真了?他會不會哈哈大笑,譏笑我的認真?我不確定…我們畢竟只是因為一個善意的便車,而相識的兩個人。在這之前,從不曾認識,天南地北,我走我的路、他走他的橋,八竿子打不著一邊…

然而碰上了,是不是就是緣分的開始?他能確定自己接納我?我能確定自己接納他?

我們是不是,都在觀望、冒險、做一些自己從來沒想過的付出…然後求什麼呢?我,為什麼現在要冒險?為什麼願意去試試看?他只是個滿嘴髒話的賴蛤蟆…笑起來很真摯、眉宇間都是陽光…一個長不大的…鬼精靈的…男孩子。可是我現在勇往直前、義無反顧。昨天的那時候,為什麼我沒這樣衝勁十足?連害怕也顧不得,只是想一個勁兒的去找他,說明白。直覺嗎?這就是直覺了嗎?我心跳的幾乎快要蹦出胸口,從嘴裡吐出來…手指有些抖、抓不穩。反正最糟糕的情況,不過就是大哭而已。「一場大哭,跟很多場大哭都是一樣的,」我在心底安慰自己。「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如果害怕失去,怎麼會能得到?「什麼東西都會失去的…現在不說,以後就永遠說不出口了。」我很有勇氣的…我想我…我想我是很有勇氣的…

 

到學校之後,我匆匆的趕往小葉的辦公室。

這是第一次我走進他的工作環境,整個辦公室鬧哄哄的、喧嘩四起,彷彿是整座菜市場遷移到學校裡來了;一群眼眶腫脹、臉色蒼白的傢伙,打著呵欠、揉著眼睛,全身包裹在厚重外套中,看起來隨時可以倒地昏迷,卻拉直嗓門,唯恐天下不知似的相對吼叫著。

「幹伊香蕉芭樂……中憲為什麼不罩我?」

「幹!你耍白爛還敢嘰嘰歪歪…」

「媽的…林老北趕了一晚上圖,今天不上課喔?」

「幹你老師的…」

我一推開門,迎面而來居然是這樣恐怖的「髒話聲浪」,配上伍佰的?  「浪人情歌」、濃濃的香煙味、咖啡味、一堆男生幾天沒洗澡的臭味…「對…對不起…」我的聲音在這群「驚濤駭浪」中被淹沒了。

「靠夭啦…筆記勒?…」

「甲塞勒…」

我說的話,沒人聽見。

「對不起!」我提高了聲音,「請問…」

「幹!那個機八老師…」

「你叫個屁啊…」

現在我知道小葉是怎麼訓練自己的髒話習慣了。我關上門,站在走道旁深深的吸氣,準備給這群不知死活的小鬼們來場精神喊話…    

「欸?宜婷?」有個不勝驚喜的聲音從走道的另一端響起。「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偏過頭看,小葉正和某個高個子的男生站在一起。推推眼鏡,這男生居然是楊學長!

「學長!」我忍不住喊了起來。「你怎麼在這裡?」

小葉的臉馬上沉下去。「塞…!是我先喊妳的…」

我不理他的胡言亂語,趕緊走上前去。「學長,你什麼時候上山來的?」

「今天上來的,昨天晚上我住小葉家。」學長笑容可掬,他怎麼看都比小葉來得順眼多了。「怎麼了?」

「我…昨天…」我急躁的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昨天…昨天曉霜學姊也住在我那裡…」

發出驚訝之聲的不是學長,是小葉!「啊!真的??」我白了他一眼。

「這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哦!」小葉自顧自地說。「鳥蛋燦,這絕對不是巧合…」學長蹙了蹙眉頭,顯得有些混亂。

「我…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看過學姊的眼淚,再看眼前的學長,我覺得好傷心。「可是…什麼誤會是不能說清楚的呢?」

「對咩,何況整件事情說起來也沒什麼…」小葉難得的正經。「你知道阿霜的個性就是那種火爆霹靂的死脾氣嘛…而且,她也是受委屈哦!」

「我沒說不知道啊。」

「那幹嘛…好好的,說分就分。」

「……」

「林北跟你同學、兄弟一場,你的毛病就在於太為別人著想…,照顧昔日女朋友是很好、沒錯…你很有同情心、很善良!可是總也要為阿霜想想,你太照顧別的女生,看在她眼裡是什麼感覺啊?她又不是木頭…看了不會難過?」

「可是我沒變啊!」

「屁啦,哪個人不會變喔…你們又距離遙遠…阿霜都變很多了,你感覺不出來?」

「……」

「不要讓莫名其妙的第三者插進你跟她之間啦。」小葉搖搖頭。「阿霜人很死腦筋的說勒…」

「我有告訴她,我還是很愛她啊…」

「說你媽的豆花啦…光說有屁用啊,你電話裡說『阿霜,我愛妳喲』,然後又跟妍芬糾纏不清…我水泥灌漿腦袋才會相信你說的屁話勒…」

「妍芬是誰?」我忍不住插嘴。

小葉對我哼了哼。「禍水。」

「學長,你有…有別的…別的女朋友了?」我萬分錯愕。

「狗屁啦!!」小葉很生氣。「鳥蛋燦我警告你…林北可也是看著你跟阿霜從頭到尾的說…不要在這個時候給我出這種飛機…」

「…我也不想。」學長輕輕的說。「只是我們的脾氣都有點直拗,誰也拉不下臉來說抱歉。」

「那你去說啊!」我催促。「是學長的錯嗎?」

「我有點錯…她…也有啊!」

「鳥蛋燦先道歉去,阿霜就會說抱歉了啦!」小葉說。

「你怎麼知道…說不定…」學長的神情很錯亂,他又是猶豫、又是自責、還有點說不出來的怯懦,笑容消失,眼中全是煩惱。

「學姊跟我說:如果沒有互相體諒和包容,再深厚的感情也不過是個短暫的笑話而已。」我低聲的說。「學長,你們該不會只是一場笑話而已吧?」

小葉笑了起來。「去啦,鳥蛋,跟阿霜說說咩,你們兩個幹嘛都自尊心過度膨脹?看…兩個都傷心…多可憐?」

「我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有點笨…」學長苦苦的說。

「動感情的時候,哪個人不笨!」小葉用力拍著他。「笨才好,越笨越好,騙到哪個是哪個…」他的眼光瞟向我,很溫柔。

我露出「給我小心點」的眼神,殺氣騰騰。

沉默了好一陣子,學長恢復了笑容。「曉霜已經回去了嗎?」

「嗯,回台北的家去。」我趕緊回答。「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楊學長笑了笑,彷彿本該如此。「那我現在去找她。」

「好啊!讚哪!有勇啊!」小葉很高興。「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ㄠㄨ…好痛!」我踹了他一腳。

「下次再回來看你。」學長揮揮手,提起腳下的草綠色袋子,瀟灑的走了。

小葉滿臉笑容。「慢走啊,不送了!歡迎再來啊!」回過身來對我露出一臉邪惡野狼的尊容。「幹嘛踢我?嫌我長得太高?」

「你夠矮了。」我冷笑。

「喔,那妳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不甘願地拍拍我的頭。「來找我幹嘛?」

「……」我一下子話全塞在嘴裡

「幹嘛?」他追問。「妳變啞巴啦?」

「欸…..」

「欸?」

「這個…」

「這個?」

我發現自己原來準備好的長篇大論,現在都變成一團爛泥巴,堵塞在腦袋裡。

「嗯……」

「嗯?」

「我…」

「妳…妳…妳…妳想怎樣?」小葉低著頭看我,滿腹疑惑的問。我原來以為小葉長得蠻高的,但現在又覺得他太矮了,他眼睛看著我的距離,實在太近,近到我覺得自己很想逃。

「不要吞吞吐吐的咩…妳想說什麼?說妳愛林北哦?」他怪叫的嚷起來。「還是說要我還錢?我沒欠妳錢喔…」

「是…是…是前面那一句…」我的聲音簡直是小貓在哀嚎。

「什麼?妳說什麼?」

「我…說…我說…我說是前面…前面那一句啦!」

「哪一句?」

「就…就是…也不是…也不是…」

小葉有點莫名其妙的模樣。「好好,妳別急…慢慢說。」他牽住我。「我們去辦公室談,這裡蠻冷的。」

他拉著我走進辦公室,短短的路上我幾乎氣的想拉開窗戶把他扔出去。這笨蛋!怎麼聽不懂我說的?我…我…我也是個笨蛋!怎麼一個簡單的句子也說不全!兩個笨蛋要溝通,好難!

 

辦公室裡仍是吵擾沸騰,髒話滿天飛,彷彿一鍋正在滾水的餃子,嘩啦啦地冒著泡泡,轉來轉去。我坐在角落,看著小葉處理手邊的工作。他忙碌了一陣子,跟學弟商量討論、找資料核對蓋章、填表格、接電話,嘴上嚼著從另一桌「鏘」來的三明治,身子一轉又開了電腦,收發信

件丟通知…他大手大腳,不是碰到這一頭的書、就是翻倒另一邊的架子…地上到處可以看見垃圾袋、廢紙和陳年積壓在一起的髒污…桌上也好不到哪去,打剛剛進門來,他就想把那一桌凌亂的垃圾都掃下檯面,包括一整疊光明正大排在桌角的遊戲光碟和A片…。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會跟這種人扯上關係?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真的,我可以跟他說:「等等要上課,先走了。」

然後管他去死。那些言情小說中的男主角,難道我一個都遇不到?想想李明…想想楊學長,再再證明了這個學校不是沒有培養出「好貨色」,只是為什麼我到最後,挑三撿四的結果,竟然得跟一個俗爛到極點的小流氓在一起?而且想到他還會覺得心中怦然大動?我的直覺有問題,不然,就是我的腦袋有問題。這四年來我唸的那些東西呢?那些用現金打造出來的知識都跑哪去了?哲學上的邏輯辨證呢?資管的微機分、管理決策呢?這些東西不是都為了要讓一個人保持理性,去除直覺臆測之類不科學、不文明、不實用的專業培養嘛?唸了四年,這些學問怎麼沒能用到替我分析、決策、推斷我的感情走向?我居然還得靠直覺做事?而我的直覺現在正往小葉這方一面倒。盯著他看,總覺得他好像不如我想像中那樣糟糕,我的好感拚命給他加分,評分三級跳。我完蛋了,真的,當一個女人的腦袋開始不清醒的時候,她會作些什

麼,誰也很難說;我哭喪著臉,不勝哀怨的想著。我就要踏入一個沒天沒夜的惡夢地獄了,跟著這個小流氓…如果他接受我的話。

「幹嘛這樣看著我?」小葉悶悶的聲音,從桌子的方向傳過來。「好噁心哦!」

環顧四週,辦公室裡原來熱鬧哄哄的盛況,現在已經沉寂多了;大部分的人都辦完事,各自歸位。小葉顯得閒閒的,趴在桌上很沒力的樣子。他動作很快,不但處理完手頭上的一堆麻煩,也順便在我發呆的時候,把那堆見不得人的「黑貨」藏了起來。

「你說誰噁心??」我喊,很生氣,居然敢有人說我噁心?

「妳啊,妳看人的眼睛幹嘛這樣直直的啊…好害怕…好色喔…」他又裝出那副玩世不恭、欠扁欠揍的態度,嘿嘿奸笑。「幹嘛…想把林北生吞活剝哦…好啊好啊,給妳吃…」我趕緊阻止他靠近的舉動,這辦公室裡還有別人在哪!隔壁桌上,另外一個助教正捧著厚重的書,專心在讀,但看他竊笑的樣子,鐵定是把我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錄音下來了。

「別靠近我!」我尖叫。「你…別動,就坐那邊。」

「幹嘛?」他倒是乖乖的收斂了。

「我…我有正經事情要跟你說…」

「好啊,說。」小葉慷慨激昂。「上刀山下油鍋,林北在所不辭…為女朋友兩肋插刀,樂在其中…」

「夠了夠了,你安靜!」我勒令他閉嘴,他的胡言亂語讓我頭昏腦脹,幾乎快想不起來自己是該幹了什麼來著。「讓我想一想…」我抬手揉揉眼睛、摸摸鼻子,覺得自己很可笑。本來是要壯志激昂的來坦白,理由準備好一大篇,什麼動作、手勢、聲調高低起伏…配合起來絕對讓他感動的亂七八糟…但現在也混亂的亂七八糟。我一個字都想不起來。我瞪著他,試圖想從他臉上讀到一點什麼蛛絲馬跡…他也看著我,試圖從我狀似白痴的表情上搜尋到一些意念。

 

我們就這樣發呆了好久。

我覺得好想哭,從來從來從來沒有人是這樣談戀愛的…戀愛的開始,應該是酸酸甜甜、像喝金桔檸檬一樣的滋味啊!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那妳到底要說什麼勒?」等了好半晌,小葉開始按耐不住他浮躁的脾氣。「林北等到花兒都要謝光光了…」

「我…」我試圖張口,尋找一個漂亮的開頭。演講比賽都是這樣啊,有個強而有力的開始,中間段落就可以即興發揮了,重要的是,講評者都只會聽開始跟結尾…。乾淨俐落…我得找個乾淨俐落的開頭,無懈可擊的結尾。

「妳什麼?」他原本打算專心的傾聽,這下子又快要受不了了。「幹嘛啦?機機歪歪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嘛…妳要嫁給我?妳要結婚嗎?妳要拍照嗎?妳要跟別人跑了嗎???」

「不…不是…」我萬分艱難。

「不然要幹嘛?妳餓了?生病了?頭痛喔?還是…女生那個…朋友來?」他說得自己也臉紅。

「不是啦!」我急的真想把他往窗外摔,這傢伙,嘴大話多,就是不能多等等。

「不然到底是要幹嘛勒?」他嘆口氣。「妳們女生好那個喔…說話也不乾脆點,我等的頭髮都白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一邊說著,他低下頭去找個塑膠袋,拉開書櫃的一角,把什麼東西快速塞進袋子裡。「好煩喔…快點說啦…」

「我…我…」看著他的背影,我消失的勇氣突然跳了出來。「我說,我喜歡你!」

「嗯…喜歡是很好的事情啊,不錯嘛!……欸…啊???」他錯愕轉過來的表情像是我在他嘴裡塞了一顆大蕃薯。「妳剛剛說什麼ㄋㄟ?再說一遍!!」

隔桌的助教趴到地板上去,找尋他不小心摔掉的書!有幾個滯留在辦公室裡摸魚的學弟,有志一同的衝了出去!

「我說!」我的勇氣真是值得讚佩。「我說我喜歡你!」

「什麼…喜歡?朋…朋友的?好…好…好朋友的?」現在換他結結巴巴。

我有種旗開得勝的驕傲感。「比好朋友更多!」

「是…是…是那那…個男…男朋友的喜歡喔?」

「我想是吧。」我撇過頭去。「唉,你別問我別的,我不想說了。」

「說…說啊,當然要說!」小葉雙眼發亮。「還有呢?」

「沒有什麼啦。」我開始有些羞愧,幹嘛啊,為什麼我不能像其他女生那樣含蓄優雅的說出自己的感覺,反而得在這裡鬼吼鬼叫…這是我的感情故事欸!

「有吧!怎麼會沒有!」他差點就準備跳過桌子來。「快說!快點說嘛!」

「我…我還要說什麼?」

「說…說…說妳什麼時候才恍然大悟?說妳什麼時候才發現事實真相?什麼時候才被林北感化的啊?」小葉幾乎是逼供似的追問。

「這些很重要嗎…」我有點嘔。

「當然…當然不重要…拜託妳,再說一次好不好?」他靠過來,可憐兮兮的。

「說…說什麼啦!」我臉紅的好厲害。

「再說一次妳喜歡林北啊…這句話實在太美妙了!」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用『林北』兩個字?」我覺得浪漫氣氛蕩然無存。

「沒關係,妳學會文字代換就好了。」

「……」我氣結的看著他,然後皺皺眉頭。「那…」

「那什麼…快說快說…」他眉頭舒展,笑得瞇起了眼。

「那個啊…」我努力閉氣。

「什麼?喜歡我?再說一遍吧…」

我看著他手上的那袋垃圾…「那是個什麼東西啊?臭死了!!」噢!好想吐,好像堆肥過久之後的天然肥料發酵品…。小葉低頭看看手上的東西,然後又看看我。我閉氣到幾乎要吐血的地步。

「這沒什麼,只是幾雙襪子。」他順手打個結,拉開窗戶把那包惡臭物扔了出去。「以後這東西就不會再出現了…林北終於有人幫我洗襪子了耶!!」

「你…」我愕然。

他關上窗戶,又轉過來。「好了,再說一遍吧…說妳愛…」

隔壁桌子下傳來有人似哭似笑的聲音、門外似乎有一票觀眾正打算擠破頭衝進來…電話聲響…下課鐘聲打起。

 

喔,這真是一個完美的愛情開始;我把那結尾放到了開頭去說,依舊是無懈可擊。我說過的嘛,評審都碼只聽開頭跟結尾。至於中間部分,隨你即興發揮!

 

我的資管必修「高等資料庫」被當掉了,這使得本人勢必得留校唸大五。對小葉來說,這到好,他整天忙著應徵工作,準備拎我回台中上班;現在課餘時間之外的空檔,我被這隻老謀深算的狐狸,控得死死的,哪也去不了。

「為什麼我得去台中?」我對他鬼吼鬼叫。「老娘不想去台中啊!」

「台中好,山明水秀、地靈人傑,才會出我這樣的一時俊彥…」他倒是老神在在。「台中有很多工作,尤其現在對建築系的人最吃香了!」

「哼,不過是個學士畢業。」我冷笑。「你確定自己是什麼『俊彥』?」

「兩個學士學位又怎樣…還不是落在林北手上…」他說的活像是逮到了獵物,賊笑。

「要我說幾次你才不會用『林北』兩個字?」

「幹!管這麼多幹嘛…妳不去唸書喔!」他惱羞成怒。

「還有不要說『幹』。」

「媽的…」

「還有『媽的』。」

「塞…」

「還有『塞』!」

「……」他對我皺皺眉頭。「妳管好多,小老太婆!」

「還有『小老太婆』!」我忍不住又吼了起來。「我比你小得多…」

「差不多啦!」他揮揮手,故做無謂狀。

「差很多!!」

「女生都碼在乎那麼多哩哩剌剌的鳥事…」

「你再敢胡說八道就給我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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