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便車

作者:linwings (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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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bug ,讓我頭昏腦脹的bug 。是bug 就得要踢掉。否則這個程式永遠會有致命傷。
我迷迷糊糊的想著,然後就睡著了。早晨的陽光從窗口照進來,這是個好天氣的日子;跌進夢境深處前,那是我唯一的意識,但是很快地,這一切就被疲憊覆沒了。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在玩躲貓貓的遊戲。
我刻意地迴避他,害怕不小心碰上了面,會出現尷尬的局面。如果有可能,我會去拜師日本忍者,修習飛簷走壁、藏匿無蹤的技術,好讓自己消失。小葉到底有沒有來找我?多少有一點吧,我想。每當我去餐廳吃飯、上電腦教室key in作業、跑圖書館翻資料時,總是不經意地會發現他,他不是正忙著跟餐廳小妹打屁、就是坐在離我不遠處的位置上玩連線對戰遊戲,或是躲在書庫的某個角落看武俠小說…他的眼睛雖然擋在人、電腦、書頁之後,卻彷彿都盯在我身上,轉來轉去,那表情就像是好奇的小白鼠一樣。我想他正在重新評估我,「品頭論足」聽過吧?他現在八成就在做這樣的工作,好好衡量我的價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對社會的、對家人的、對喜歡或不喜歡的人…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高價位的產品,至於我,大概只能排在二手貨商店外,三件五十元地拍賣。我很討厭用數字或條件來計算自己。那樣會讓我感覺到一無是處。然而這世界如此現實,每天清早洗臉照鏡子的剎那,我已經在評估自己:身高不夠高、體重不夠輕、熬夜後眼圈又腫起0.2 公分、臉上的青春痘增加好幾粒……。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越來越現實。所以只能拚成績、拚文憑,當別的女孩子累積男友數量時,我累積獎學金和成績單。一樣驕傲。這沒什麼不好,是,我的確很出色。然而某一部份,心底的某一部份,是空的。李明從沒填滿過我的那片空白,頂多只是補充我的驕傲份量,而老實說,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填補這空缺…我有愛我的家人、相處不錯的同學、偶爾可以打打電話、吐吐苦水的朋友和關心我的老師…是的,我擁有很多東西,然而沒有人能補足我的空白。生命的空白。我缺少了什麼?就連自己也不知道。

瞪著桌上的課本,每個英文字母都在嘲笑我的無知、每個數字都在追問我該怎麼辦?該要如何走下去?
「學姊學姊…」身旁的學弟扯著我的衣角,小聲地喊著。
「?」我恍惚望向他。
學弟笨拙地指著講台。「老師…老師…老師在叫妳!」
抬頭一看,講台上的老師正不耐煩地瞧著我。
「呂宜婷啊,妳談戀愛啦?」老師惡毒的損人。「戀愛的女人都會變遲鈍的哦。」伴隨著四周的哄笑,我真想扒個地洞,把腦袋塞進去。
「這樣不行喲,上來上來,把這段說給大家聽聽,老師讓妳清醒清醒!」有學弟做出誇張的昏倒模樣。羞愧無地的感覺實在很糟,我從脖子紅到耳根。

所以說,我恨死統計這堂課、恨死臭芭樂老師,恨死這群人小鬼大的二年級…當然,我也恨死自己上課不專心。還有小葉,他的罪名現又多了一條---讓、讓我上課分心!我一定要跟這傢伙徹底斷絕關係才行,這傢伙的罪行真是罄竹難書,令人髮指。

然而若我不掛念他,他就算在我前面表演吞劍、噴火、空中翻轉二十六圈的絕技,我也不會多瞧他一眼。捫心自問,我是有點在乎這傢伙。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也不要知道為什麼,這種事情還是少問少麻煩的好;最好小葉就這樣安份地,不要輕舉妄動,給我點時間把他忘掉,然後我就可以心無旁騖的專心讀書,好好把這學年過完,拿了文憑走人…我是這樣想的。談戀愛太累了,我有些疲倦。我不知道該怎樣說明自己的心情,也許是因為李明,也許是因為我自己,總之,對愛情的追求淡薄了…也就不期待。不…也許我還是期待的,哪個女孩會不希望有人愛自己?把自己當成最重要的人?聽我說話、陪我煩惱生氣也陪我快樂開心;只是要碰到這樣適合的人,需要太多運氣,而我最缺少的就是運氣…我總是靠實力。小葉有沒有可能填補我的空缺?這樣的問題,讓我好久想不出答案。

「呂宜婷?」下課的時候,系辦的人叫住我。「哲四的呂宜婷?」
我點點頭。「有事?」
那人拿了個牛皮紙袋。「哪,剛剛送來的。」
「這是什麼?」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大概是什麼資料吧,剛剛建築系助教跑公文送來的。」跑公文?哼。那個陰魂不散的臭傢伙,果然開始行動了,我就知道他不會安分太久。表面上我笑著,謝過助教,拎著袋子像甩垃圾一樣地走出系館,在面山谷的坡道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正午時間,大家都趕著往餐廳方向走,四下無人,正好拆這袋東西,瞧瞧裡頭放了些什麼。封口黏的死緊,好不容易撕開它,一疊雜七雜八的紙片掉出來,落了一地都是,風吹起來,我雞貓子鬼叫地追著這些紙片跑。
「這是個什麼?!」隨手抓到幾張,晃眼一看,都是影印證件,畢業證書、成績單、文憑、獎狀…看得人眼花撩亂。
「我的簡介啊。」神不知鬼不覺,有個聲音從身後響起。「幹嘛?妳看過就要丟啊?」
我簡直嚇傻眼了!「你…你…你…」我指著他,說話結結巴巴。
「我…我…我…」小葉神色陰沉地厲害,他蹲下身去替我拾起散落的紙片。「我個屁啊!」
你知道自己是個屁就好。
「幹嘛出現在我背後,你想嚇死誰?」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惡狠狠地兇過去。
「幹嘛坐在我前面,妳想被誰嚇死?」他鸚鵡學舌般地反擊。「活該,作賊心虛。」
我瞪著他,兩秒鐘。「再見!」收拾東西準備走人,跟這種人在一起,多撐個幾分鐘,我
會老得快十倍。
他反應靈敏地追上來。「要去哪裡?」
「吃飯。」我沒好氣。
「正好,我也要去吃飯。」
我停下腳步。「那我不去了,我要回系上趕作業。」
「好啊,那我也去妳那裡,正想跟貴系助教聯絡聯絡感情…」他欠揍地笑著。
我臉色鐵青。「那如果我哪裡都不去呢?」
「沒關係,午休時間,林北閒得冒泡泡,妳去哪裡我去哪裡…」
「可不可以不要跟著我?」
「不可以。」
「你很煩欸。」
「對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氣的說不出話。
小葉像八爪章魚一樣黏過來。「那妳現在想去哪裡?」
「我想去自殺!」
「邁阿ㄋㄟ,年紀輕輕…」小葉居然還跟我繼續唱戲。「別想不開啊,林北都活得好好的…」
「你這叫做禍害留千年。」我鄙夷。
「哪有!」他怪叫。「誰說我是禍害!」
「我說的,你能不能放過我,給我一個安靜地中午?」我不理他鴨子似的鬼叫。
「可以啊。」
「那你就給我走遠點。」我揮揮手,「跟我保持距離。」
「多遠的距離?」
「越遠越好。」
小葉認真的想了想,嘆口氣。「可是太遠我會受不了。」
「受不了什麼?」我吼起來。
「受不了分離的滋味啊!」
學姊如果知道,我被這傢伙糾纏的慘狀,一定會狂笑的。可是我笑不出來。「誰跟你有分離的滋味?」
「妳啊,分開太遠我會很想念欸…」他一臉可憐兮兮,大手按著我的肩膀。
我牙齒跟舌頭都打結了。這豬頭根本不能跟他講理,他根本就是硬賴著我不放。什麼時候,我居然有了這樣的魅力?
我不想跟你扯在一塊。」我推開他。「請你不要隨便亂碰我,動手動腳的小心我告你騷擾。」
「可是我喜歡跟妳扯在一起!」小葉還是頑皮的鬧我。
我不想跟他多說廢話,轉個身往系館快步走去。
「不要生氣嘛!」他涎著臉在後頭窮追不捨。「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我簡直像被猛犬追逐的笨郵差,跌跌撞撞地在前頭逃,小葉則在後頭追趕。「別跟著我跑!」我回頭不忘威脅。「小心老娘宰了你!」
「哎喲,好害怕…」小葉一臉驚悸,腳下亦步亦趨。「超潑辣,我喜歡。」
「滾遠點!」
「才不要!」
我甩不掉他,只得一前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建築、工設、外文、中文等系館,狼狽地跑進哲學系。
「妳別跑這麼快嘛!」他很樂的追人,嘴上調侃。「我又沒欺負妳。」
一票正準備上樓去的學弟妹們,瞠目結舌地盯著我們拉拉扯扯的誇張行為。
「你再靠近我,砸爛你腦袋!」我決定放棄什麼淑女形象、言行禮貌,老實不客氣的恐嚇他。
「怎麼這麼悍?不過是一個晚上而已,就差別那麼多哦!」
我臉紅到耳根。「跟那個晚上沒關係!」
「不然妳為啥要躲我?之前還不是在一起吃飯嘛…好啦,下次我不喝醉就好了。」他含渾不清的說著。
我正想回嘴些什麼,偏頭一看,台階上的學弟妹們神情簡直曖昧到極點,瞪著大大的眼睛,專心諦聽我們兩個吵架。
「你們不要想歪了,」我趕緊聲明。「我跟他沒什麼關係!」
「對啊對啊,我們沒什麼關係唷!」小葉也大剌剌地向眾人保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保證聽起來既無說服力,而且更令人想偏。
「你給我住嘴!」我吼他。「少說廢話。」
他立刻擺出一臉委屈的小媳婦德性。「嗚嗚嗚,別生氣…妳別生氣,我發誓什麼都不說,我們真的沒有什麼…」
我瞟過眼去,只見圍觀眾人的臉上,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至於這「悟」是悟到了什麼,那就難講了。
「好吧,我們敞開來說明白,你到底想怎樣?」放下沉重的背包,我凶惡的說。「想怎樣啊?」
「學姊,妳不要太激動欸…」旁觀者傳來正義的指責。「這樣會嚇到他說。」
「嚇…嚇到?」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能嚇得死就好了,這傢伙會被嚇?」除我之外,每個人都點頭。包括小葉。
「小誤會,說清楚就好啦!」有人說。「哪對情侶不吵架嘛!」
小葉眼睛發亮。「對啊,說清楚就好了…哪對情侶不吵架!」
「誰跟你情侶?」我當場發飆。有老師拉開研究室的門,窺探外頭動靜。
「哎呀,不要鬧脾氣嘛!」又有人發言。
「對啊對啊。」
「學姊,男生都是這樣的,喝點酒就做出什麼事情…很難講的說。」
我已經要昏倒了。「沒什麼事情,真的,你們不要亂想。」我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溺了水一樣。
「對啊,我們真的沒什麼,只是一起住了一晚而已喲!」小葉唯恐天下不亂地胡說八道。「在我家。」
「喔…」一陣興奮的竊竊私語融合成流言四起。
「那學長你要怎辦?」有個冷靜一點的傢伙,挺身而出問。「要對學姊負責任吧?」
「我不需要他負責任!!!」我無力的吼。
「學姊,這很難講欸…真的需要的時候…」幾個人善意地勸說著。
「這還不到負責任的時候!」我好想哭。「你們不要想歪了!」小葉轉著他那對詭計多端的眼珠子,一臉笑嘻嘻,頗為得意的模樣。
「小葉,你倒是解釋一下啊。」我急壞了,在學弟妹、老師面前,居然鬧出這樣一個大烏龍。
「說什麼?」他故作無知的看著我。
「解釋一下,這是個誤會啦。」
「我們知道是誤會啊!」他們異口同聲的對我說。
「這是我,跟小葉之間的誤會啦!!!」
「既然是誤會,那學姊就原諒人家吧,不要生氣了。」啊,我才不想生氣呢,我想自殺!我想自殺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入夜後,學姊打電話來,她最近頻頻找我,不外是追問我和小葉之間的進展;而我也理所當然的,把中午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告訴她。學姊在電話那端,笑的不可扼抑,我冷著臉,聽她誇張的拍桌聲,心底覺得很悲哀。
「咳咳…這真是太好笑了…」學姊抽泣著…我想她是笑到眼淚鼻涕都跑出來了。「等等,我的衛生紙不夠…」
我的聲音既平板又僵硬。「這一點都不好笑。」
「我從來沒聽過這樣誇張的烏龍…」
「這不是烏龍。」
學姊完全感覺不到我的憤慨。「啊?不是烏龍是什麼?」
「這是預謀!」我大叫。「都是那個死小葉的陰謀…」
「對啊對啊,」學姊附和著。「天才小葉!呵!」
「天才個鬼,他有夠缺德?」
「什麼缺德,這是個妙計啊!」
「妙個屁!!!」
「…學妹,妳那個用詞譴字…越來越不文雅了說…」
我萬分沮喪。「抱歉,我忍不住嘛!」
「沒關係,反正近墨者黑,這很正常。」她理所當然的說。
「正常個鬼勒!」我又口出穢言。「誰要跟那塊爛墨一起黑!」
學姊竊笑。「這…對了,妳還沒有說後來怎樣?」
「什麼怎樣。」
「後來啊,妳怎麼打發小葉?」
「我叫他去死。」
「呃…說得好啊…就這樣?」
「就這樣。」我說。
「他會很傷心的唷。」
「誰很傷心哪?」我故作不知。
「小葉啊。」
我嗤之以鼻的悶哼。「傷心個頭勒,他高興的不得了,還說要用什麼噁心巴拉的熱情來融化我心中的萬年冰雪。」我講得自己都想吐。可是當時聽到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一種叫做「感動」的光輝,只有我到處找垃圾桶。
「哦,這傢伙倒是越來越敢講了。」學姊小小的驚嘆。
我可沒感受到半點喜悅。「下次他再胡說,老娘非把他倒掛在阿育王柱上!」阿育王柱是學校的精神指標,五、六層樓高,柱頂是四面獅子吼銅雕;四年來我曾經不下數次的被威脅,或者威脅別人,要把對方倒吊在柱子上,然而沒有一次比現在更貨真價實。
「別激動,兩年前我也說過同樣的話。」學姊安撫著。「對了,那個李明,妳是真的跟他方手了?」
「妳現在才知道?」
「上次回去聽說了,只是不確定…怎麼,終於想清楚了?」很久以前,學姊就不贊成李明跟我交往。「妳和他本來就不適合,他太溫了,妳是拚命三郎的脾氣,要找個能追得上妳腳步的人才好…況且,妳也一直都在觀望、不確定…」
「我哪有不確定。」有些迷惘。「…真的嗎?」
「我覺得小葉蠻適合妳的說,腿長腳快,鐵定趕得上。」
我嚷起來。「學姊!妳是來作說客的?他花多少錢買妳的口才?我買回來!」
「少來,我是好心相勸。」
「我不想談這個問題了啦…」聲音冷下來。「很煩,夠了。」
我們沉默一陣。「妳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
「又不是不喜歡人家,可是總在猶豫不決…」
「習慣吧。」我說。
「呵,好差勁的習慣。」
「我太累了,不想牽扯感情。」
她的聲音淺淺地。「這可不是理由呢。」握著電話,我耳根慢慢地熱了起來。
「我跟妳說,如果喜歡,就伸手去握他。」
我笑了。「多丟臉。」
「總比看人家跑了得好,對吧。」
「……」
「妳現在可以對他鬧脾氣,因為他喜歡妳喲,可是啊,誰知道他能等多久…」
「真正的愛可以守候天長地久。」我說。
「放屁啦!」現在換學姊說髒話。「妳的心智能力還維持在國小?」
「……」
「這個時代,什麼都講求速度,真正的愛情,在一剎那之間就決定了,就看妳能不能掌握…時間一過,什麼都會變質啊。」
「真愛也有時間?」
「當然,妳別還活在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的舊時代…」
我遲疑。「我不知道。」
「妳要等時間釐清思緒,別人可等不了那麼久…小葉那傢伙也是…」
「那就算了。」我嘆了口氣。「他等不了那麼久…那我也沒辦法。」
「……」
「反正現在我還模模糊糊的,喜歡和不喜歡…分不出來。」我彷彿聽到電話那端傳來嘆氣的聲音。「怎麼?」
「嗯…這樣,我問妳,妳喜歡小葉嗎?」
「妳是說愛情的喜歡?…不。」我斬釘截鐵。
「不,我是說,妳喜歡他嗎?除了愛情呢?」
「如果做朋友,他會很特別。」
「朋友和戀人也不過是一線之隔。」學姊笑著。
「差別可大著了,譬如說,小葉是妳的朋友,但他不可能當男朋友吧?」
「那不一樣啊。」學姊反對。
「那是一樣的。」我堅持。
「…唉,真說不過妳。」
「……」
「總之,當朋友,會很好,對吧!」她試探地問。
「嗯。」
「我想妳是被他的猛攻嚇壞了。」
「我想我跟他完全不適合。」我開始作結論。
「妳不了解他怎麼知道不適合?」
「這種事情不需要很了解也知道,」我嘴硬。「愛情是靠感覺的。」
「妳跟他沒感覺?」
「我想沒有。」
「喔喔…可是以前阿燦追我的時候,我也沒感覺,後來還不是在一起。」
我有理說不通。「那不一樣的。」
「哪有不一樣?」
「學姊,妳是運氣好外加感覺神經遲鈍,」我說得坦白。「可我是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東西的人…」
她輕輕咳了一聲。「妳,真的知道自己要什麼嗎?」

我知道自己要什麼嗎?
我想我知道。文憑嘛!成績嘛!家人朋友和同學,老師的讚美和同儕的友誼。就是這些囉。
學生嘛,還爭些什麼呢。不就是這樣,還有什麼?我沒想過其他。生活就是長長的、連續不斷的、重複的日子串成,一成不變、守著既定的規矩…只要照著規矩來,就不會有問題。「做個好孩子。」大家都這麼說,從小到大。我知道,只要維持一個水準,就不會有人責難你。所以我很乖。只是有時候會覺得厭煩。厭倦做個乖孩子,厭倦同樣的生活一再倒帶。我是個好孩子,所以大家都對我放心,他們都把眼光放在那些會吵會哭的小孩身上,而我則沒不作聲地,被忽視了。因為我不出聲,所以我不存在?然而習慣了也就是這樣,我照著大家的期望過日子,也還算輕鬆。反正只要大人怎麼要求,就照著做;社會怎麼安排,就怎麼走。我不太去思考未來,其他人已經幫我做好選擇。我想我是機器人,只要輸入指令,就做出模式要求下的動作。

「然後呢?」然後就是這樣啦,照規矩來嘛,一步一步走,就不會出錯。我想我以後也許會去考個研究所什麼的,弄個高一點的文憑,然後就看哪個行業吃香,往哪個行業走…當公務員也不錯,混二、三十年,把青春磨光了,就該領退休金,回家吃老米飯。也許時間到了,該結婚、想結婚、也有能力談婚姻的時候,就可以找個跟我相似的人,嫁了。然後為那張「契約」盡後半輩子的義務。也許也許,遇人不淑,那也無所謂,該說再見就再見。反正我不在乎。
不是很在乎。這就是人生,這就是我該走的路,每個人都走相同的路,我也一樣。

「那是妳想要的東西嗎?」嗯,我想…也許吧。我別無選擇啊,對吧。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轉的,所以,我也只能跟著轉,它往哪裡繞,我就跟著往哪裡繞。我是個乖小孩的。
「那是妳要的東西嗎?」這種問題最好不要問太多遍喲,會讓人傷心的。
「那是妳要的東西嗎?」我覺得很煩哪,你不要再追問了。就是這樣子的嘛,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可是…那真的就是妳想要的,人生嗎?」…我也不知道欸。大概不是吧。可是…我也不知道怎樣的人生才是自己要的啊。
「妳希望得到什麼呢?」希望…嗯…我希望什麼…
小時後我喜歡一件粉紅色的洋裝,有長長的裙襬、誇張的後背蝴蝶結…掛在百貨公司的櫥窗裡,很漂亮。但是價格太貴了,我知道媽媽不可能買給我。所以我也不敢開口要。你知道,人生有很多東西都像是那件洋裝一樣…不可能得到。所以還是不奢求的比較好。我當然有…有一些東西是自己想要的…只是,我想我可能得不到,我想我不配得到這些東西…我是個乖小孩,所以我不會開口要。
「妳最想得到什麼?」我想…我想…嗯…我想啊…我已經脫離那個要洋裝的時代很久啦…也不需要可愛的洋娃娃、美麗的髮夾…特殊的鉛筆盒和背包…長大了之後,想要的東西就越來越少了說…可是…如果可能…能不能…我是說啊…能不能…給我一個…嗯…能不能,給…給我一個同伴呢?什麼是同伴??同伴就是…就是啊,如果我今天決定不要再當乖小孩了,有個人能跟
著我一起逃跑,而且,能諒解我為什麼要逃的原因。也許也許…我能跟我的同伴,做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呢。我會把自己的很多想法都掏心挖肺的說給他聽,他不會嘲笑我的幼稚,和那些曾經犯下的可笑錯誤…;就算得面對枯燥無味的人生,我們也可以從中找出樂趣出來。我可以取笑他,他也會打趣我。如果有這樣的同伴,我想我的生命就不會太空虛。我們會互相支持、一起走,摔跤的時候也不會太痛。我想要一個,能說真話、能真心面對…長長久久的同伴。
至於其他的,也就不是很重要了。我是這樣想的。

早晨起床時整個腦子痛的像是快爆炸似的,睡了六個小時,卻彷彿是打了一晚上的仗般疲倦。
心疲倦比身體的疲憊更累。刷牙洗臉的時候,看著鏡子裡蒼白的臉,我有種莫名歉疚的感覺。
回想起昨晚跟學姊的對話、一整夜頭昏腦脹的夢境,越來越懷疑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我的生活向來平靜,現在卻多了太多問號。而這些問號,卻從來不是我能解決、能給答案的。
「我需要平靜!平靜!!」我像神經病似的對著鏡子喊。「別煩我!」
「學姊,我們需要廁所!廁所!!」門外傳來兩個合音的抱怨。「快出來!」
我狼狽地竄逃而出。然後上學去。

校車又準時地拋下我和我的慢動作跑了,我只能看著冒著黑煙的車屁股,消失在遠處的轉角。
而我的同學們,又再度面臨「友誼」和「懶惰」的抉擇,通常到後來,我總是被遺棄的那一方。友誼算個屁東西,切!拎著快冷掉的漢堡奶茶,我站在公用電話前詛咒每個裝死、裝病、裝不在家的「好朋友」們。然而這次停在我面前的車子,不是小葉的破福特,而是李明。
「宜婷,上山?」他拉起安全帽面罩。「順道送妳一程,要嗎?」
老天!
我驚訝中不忘記點頭。「好呀,謝謝。」
「分手之後還能當朋友」這句話,我開始有點相信了。

這是這個學期第二次坐上李明的車,距離上次…其實也沒多久;他還是一貫的客氣禮貌,先是拿出安全帽給我,再找出一件外套。「路上冷,小心感冒。」可惜我們沒緣分,跑掉的魚,總是最大的!我有些哀怨。季節入秋冬,山中氣候比平地冷上幾度,寒風呼嘯吹,鑽進帽縫,狠
狠地刺在我臉頰上。我冷得發抖,雙手環抱李明,卻不敢太用力;隔著十幾公分的短短距離,卻如同天涯海角。

「……怎樣?」前座傳來問句,聲音隔著有形的隔膜,被分割的支離破碎。
「什麼怎樣?」我反問。
「我說…」李明的聲音裡灌飽了冷風。「…也沒什麼…」吞吞吐吐的,他的語氣有著說不出來的猶豫。
「怎麼啦?」我追問。「說話別說一半,行不行?」
「嗯…妳男朋友…好像不錯!」好不容易,他終於說了整句的話。
可是?「男朋友?什麼??」我必須費盡全身的力氣來吼出每個字音。「我沒有男朋友哇!」
「別否認了,全系都知道。」
「啊?喔…你說的是那個豬小葉吧?」我覺得很無力…天,現在已經全系都知道了,這該歸功於昨天的…「他還不算是。」
車行方向轉了幾個彎。「不算?少撇清了,誰不知道妳在他那邊過夜呢。」
我的聲音冰起來。「那不是你該管的吧。」不知道為什麼,我真是有點生氣了;別人,任何人、任何跟我無關的人如果來問我這個問題,我都不會動怒的,頂多只是哀嘆自己時運不濟,
碰上了個大煞星小葉,鬧得滿城風雨…如此而已。然而這問題如果從李明的嘴裡問出來,我就會生氣了。說好分手,各自走自己的感情路,給點意見也就罷了,犯不著酸酸的拿流言流語讓人難堪。
「我只是想勸妳…」他被我說的有些尷尬。
「勸就勸,不要說其他的。」我說。「你是想告訴我,小心點,不要被騙了,是吧?那我知道了,謝謝你。」
「……」
「我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你也不要煩擾我,好不好?」我問。
「妳對感情還太嫩了,什麼都不懂啊!」李明有些生氣。「我也是為了妳好;妳知道那個什麼『小葉』之前有多少筆爛賬嗎?一個女孩子家,小心被他拐了,自己都不知道。」
我也真的火大起來。「我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今天我寧可從其他人口中知道這些,也不希望是你告訴我。」
他突兀地停下車來。「為什麼?」
「因為你沒資格!」我俐落的說。「就像我不會跟你說,你的女朋友之前有多少男伴…因為我也沒有資格說話。」
「好啊,那妳說誰有資格說呢?」他聲音冷冷的。
「誰都沒資格,」我嘆了口氣。「誰沒有一點過去…」
「那跟…」
「你要說,那跟這話題無關,對吧?」我搖搖頭。「李明,我們是同學,又是朋友,我希望能繼續維持這個關係,不想聽到你在我面前詆毀別人,可以嗎?」
「……」
「多可笑,」我說。「事到如今你居然會跑來跟我說這些…說小葉的爛賬、他的流言…簡直跟三流的言情小說劇情一樣…」
「……」
「你跟學妹之間,出了問題?」我想了想,問。
「沒有。」他再度發動引擎,催了催油門,繼續往學校方向走。
「是嗎?不然你幹嘛一股子酸溜溜的?」
「只是擔心而已。」
「我們都不是小孩了,有什麼好擔心的,多想想自己吧,別只看著別人。」我笑了笑。
「不是小孩,早上還會賴床、還會老是遲到嗎?」他居然回頭取笑我。
「可惡!欺負我!」我抽出手掐他脖子。
「小心!會摔車的!」他驚叫。
「叫你陪我死,黃泉路上不寂寞!」我們跌跌撞撞的開上學校,在校門口的學生停車場把車子鎖好,往坡道上的建築走。

剛剛這樣一鬧,我和李明的關係反而變得明朗了。就像是感情很好的同學一樣,他還是老樣子,替我背書包。看著他,坦然地閒聊自己的女朋友,神情溫厚,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小葉,想起他擠眉弄眼的德性、跟我吵鬧鬥嘴的模樣…這傢伙在我心底的份量,可能比我想像中來得重很多…很多…是什麼時候,他變得這樣…特別的呢?我已經沒辦法確切掌握記憶的時間了。只是忍不住…很希望…能快點、快點見到他。然後我想我…我想我會試著跟他多說點話,多了解一下這個人…無論是怎樣的感情發展,不是都從互相了解開始嗎?

這樣又過了幾天,也許是因為期中考忙碌的關係,小葉消失了蹤影。我想是因為習慣,所以不看到他,總覺得生活裡少了些什麼。是樂趣嗎?我不知道欸…可能還有一點其他的感覺在…,我蠻想念跟他吵架的滋味、鬥嘴時互不相讓的刺激…我是不是有毛病啊?也許吧。總之,大學最後一年,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做的工作,準備考研究所、成果展、畢業專題、進修…,補習的補習、閉關的閉關,走在學校,偶爾見到一、兩個熟悉的人影,也都是匆匆忙忙的打聲招呼就過去了。這個時候,我突然很想不要畢業了。希望能再回到大一新鮮人的時候、希望能夠從頭再來一遍…有些東西失落了,就不再回來,而我算算這些年來,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我很惆悵。離開學校之後,該往哪裡去呢?我不敢問自己。總覺得人海茫茫,學校是我有形的依歸,一旦畢業,自己就得在花花社會中打滾、浮沉,這樣的念頭讓我不安。

哲學系有個額外的畢業要求,得寫一份論文出來。長時間坐困圖書館,攤著一桌子的影印資料,我昏天暗地的讀書,彷彿這樣就能填補自己四年來的空白。當然,事實上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知道,越是讀書,只是讓我越徬徨;越是寫,我越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學到、也沒念好。
筆記本上花花綠綠的摘要、紀錄,只是我每日「乖乖上課」的證明,除卻這些,我還得到了什麼?「這是畢業症候群吧。」我自言自語的說。不知道別人是不是跟我有相同的感受,我不敢問、也不敢說,只能低著頭,默默地、像是很認真的讀書。又是幾天過去了,小葉依舊沒有消息,我不知道他跑那兒去了。有幾次經過建築系辦,遠遠的,門開著,人卻走不進去,只能這樣看看,然後自己也就悄悄的溜了。我有點沒膽。不知道看到他要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我很被動,如果可能,希望他來找我,而不是我去找他。我這張薄臉皮,實在拉不下來。害怕人嘲笑…雖然也不知道誰能為此嘲笑我。期中考就這樣過去了。又是一個關卡的結束,我拿著通關證明,越來越朝終點接近。然後就是團體畢業照的時候。那是個週三的下午,許多平常見不到的同學,都紛紛出現在集合的地點;大家彷彿是初次見面般又驚又喜,拿著分配到的黑袍子比畫著、互相比較小別後的差異。
「你胖了!」
「美玉,妳燙頭髮啦?」
「新衣服欸!」
「哇…好久不見!!」
會場上呈現一種菜市場般的熱鬧氣氛,愉悅的交談、微笑、對話、吵吵嚷嚷…在鏡頭前留下我們永久的回憶。當相機發出「喀擦」的聲音時,我突然想哭起來。不想離開、不想長大…不想在這個時候,說再見。曾經哭過笑過、曾經驕傲、挫敗、跌倒、受傷、再站起來…曾經走過
的路似乎怎麼也回不去了、曾經擁有過的,就這樣得放開…我很傷心。
但在照片中,穿著黑袍的我,跟大夥兒站在一起,笑嘻嘻地在鏡頭裡留下了甜美的笑容。
這張照片,二十年後也會泛黃。我也一樣。

散會的時候,我收好自己的袍子,還給班代。眾人紛紛散去,彷彿方才的熱絡歡愉只是想像而已;冷清的星期三,學校彷彿作了鳥獸散,一派沉寂之色。跟幾個朋友說再見,算算時間,該去搭校車下山,晚上還要繼續寫未完的論文、準備下週要交的報告。揹著重重的書包,我走的很疲憊。山道上,風颳得很強,彷彿想把人給吹走似的,雨絲落下,滴滴答答地打在外衣上,留下一點一點的痕跡;我一面拉緊外套領子、一面抓緊雨傘和狂風搏鬥,還得不時注意肩上的背包是不是滑下來…模樣非常狼狽,頭髮勾住了雨傘,眼前睜不開…。

「要下山嗎?」有車從身旁經過,車窗內傳來聲音。「搭便車嗎?」我試圖把自己那堆亂髮從雨傘的糾纏中拔出來,想要點頭,卻又被風吹得亂七八糟…我想我看起來活像個夜叉!車子往前開去,沒再搭理我的狼狽。雨一直落下來,我先放下肩上的背包,然後不顧疼痛,狠狠地把頭髮從雨傘糾結中扯下來,然而下一秒鐘,又是一整撮頭髮纏繞上去…我痛的拚命幾乎掉眼淚!
「妳幹嘛?想當尼姑嗎?」有人指責的說。「妳怎麼這麼笨啊?」豁然抬頭,從細密髮絲縫隙中,看到一個高高的人影。
「小葉!」我喊了起來。
他打著厚重的大傘。「哪,妳先替我拿傘…我幫妳解頭髮。」我們交換工作,他側過身去,站在逆風的位置,也不知道怎麼弄得,稍稍動手,就解決了我困擾的麻煩。
「真沒用。」他說。「林北的手都比妳有出息。」
我本來很想感謝他的…現在算了!
「要不要下山?」
我無言的點點頭。
他接過雨傘,順手把地上的背包拎了起來,單肩掛在身上。
「哎喲,小花背包…他媽的真是有夠娘娘腔!」
「……」
「我給妳拜託,下次買點中性化的袋子啊、雨傘啊…別用這種拙拙的東西,看起來好噁心!」
「又不是你用。」
「可是…是我幫妳揹書包欸。」
「我也沒求你幫忙。」我裝作很不屑的模樣。「還我啊!我自己來。」
他樂得很。「才不要,林北愛死了妳……的東西。」我的心跳差點跳停一拍。
「上車上車。」他把車停在路中央。「害我還停車來幫妳忙,英雄救美…妳也不會說聲謝謝哦!」
「少來,你什麼時候變成是英雄?」我對他露出嘲笑的眼神。
「…哼,妳也從來不是美人啊。」他反唇相譏。
「……」
「啊,不是美人也可以啦,青菜配豆腐,什麼鍋配什麼蓋…林北從來沒有桃花運…嗚嗚嗚,我好可憐…」
我不理會他的自怨自艾。「我可不是鍋子。」
「我沒說妳是鍋子啊,妳是蓋子。」他關上車門,轉過頭來正經八百的對我聲明。「我們剛剛好配一對,妳再花八百年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鍋子了。」
「……」

好極了,現在我變成「鍋蓋」?
「好幾天沒碰到妳了耶,好想念喔!」小葉興高采烈的說。「妳有沒有想我啊?」他實在有夠率直,想什麼就說什麼,一點都不避諱,反而讓我面紅耳赤。
「有沒有啊?」他握著方向盤,經過校門口的警衛室時還不忘記向外揮手招呼…然後又轉過頭來追問。「有沒有嘛?」
「有你個大頭啦,」我頂回去。「沒事幹嘛想念你。」
我真覺得我倆只要一碰面,就會從正經八百的二十多歲成年人,一下退化到幼稚園三歲。
「我那麼喜歡妳,妳都不在意喔?」小葉頗為失望。「太過分了,這幾天林北是牽腸子掛肚子,想妳想到吃不下飯欸…」
「你…你…」他真是坦白的可以,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往喉嚨裡縮。
「好好玩噢,妳臉紅了!」他得意著。
「別…別說了。」我發現自己簡直是虎口前的肥羊,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得仔細。「夠了啦,你很…很厚臉皮耶!」
「喜歡為什麼不能說?想念為什麼不能說?」
「這…這…」我又開始支吾其詞。
「我喜歡妳不行喔?」小葉扯起嗓門,唯恐天下不知似的嚷了起來。「喜歡妳!喜歡妳!喜歡妳!」
「……」我發現跟這傢伙交談,得要有很強的心臟。
「我喜歡妳,妳喜不喜歡我?」
「……」
「不要逃避!快回答!」他催促著。「說嘛說嘛!」
我臉紅火燙,幾乎可以燒開水。被逼迫回答這種問題,真是「情何以堪」。
「為什麼不說?」他側過臉來,一副期盼的模樣。
「我…我要說什麼!」我送給他一記足以下地獄的大白眼。
小葉超車、轉彎,方向盤使得旋轉如意。「說妳喜歡林北啊!」他那股當仁不讓的神氣,簡直像隻傲視群雄、睥睨天下的大、袋、鼠。我忍不住笑起來,拉開窗戶,做出嘔吐的動作。
「塞林娘…塞妳這隻大烏龜…」他怪叫起來,髒話齊出;一抹失望瞬間閃過眼角眉梢,很快的被壓抑住了。
「你又說髒話!」我指責。
「哪有,只是開場白。」他馬上否認,腦袋搖的如同波浪鼓一樣。
「……」
「……」
片刻的沉默。
「…如果我跟你說,我喜歡你…不過只是朋友的喜歡而已…」我試探地問。「你會不會生氣?」
「真的?」他臉色變動一下。「朋友的喜歡?」
「嗯。」
「好朋友還是壞朋友?」
「好朋友吧。」
他想了想,抬手抓抓亂髮,有點猶豫。「那…什麼時候會變成…男朋友的喜歡?」
「下輩子。」
「太慢了,我受不了。」小葉苦著一張臉。
「動心忍性,多學學忍耐。」我忍耐竊笑的衝動。
「不行,這超過我的忍耐範圍。」
我看著他擠眉弄眼的扭曲表情,惡作劇的快樂。「那你的期限是多久?」
「最長是兩年;」車子轉彎,速度放慢。「現在是非常時間,給妳六個月決定……」
誰甩你!「那兩年的期限是給誰的?」第一次我看見小葉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是你房間桌上照片裡的女孩子嗎?」我福至心靈,突然問起這耿耿於懷了好一陣子的問題。「你女朋友?」
小葉很直,他眨了眨眼。「對,」毫無掩飾。「曾經。」我以為他又會胡說八道、亂以他語,沒料到碰上實話實說的答案,反讓我搭不上話。停留在雲朵上的雨水開始落下,重重地打在車玻璃上,模糊了視線,唯一能動的雨刷,無力的刮了兩下,就罷工了;雨越下越大,彷彿是海水傾盆倒下,嘩啦啦地,瞬間覆沒了整座山頭。小葉做了明智的選擇,他把車子停在山路旁的空處,關上引擎,等著陣雨退去。引擎關上,車內彷彿被抽離了什麼東西…是聲音吧,我想;只有連密不斷的雨珠敲打在我的心上,蕩出一圈圈的漣漪…讓人心亂。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我們倆並排而坐,一句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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